「我洗好澡了,換你。」
從浴室走出來的羅力武,一邊用毛巾擦拭濕發,一邊走到廚房倒水仰頭飲盡。
只見小客廳里的電視節目仍然播放著,閔志秀卻無聲無息,他皺了皺颯眉,踩著步伐緩緩走近。
發現她像只貓兒似的蜷窩在沙發上,睡著了。
及腰的柔軟鬈發就像絲緞般從她雪白的臉龐披垂而下,羅力武一時間看得著迷,忍不住朝她靠近。
仔細回想,自己曾經如此眷戀某人的秀發嗎?
應該沒有。
感覺上她帶給他的每個感受,都是新奇而陌生的!
和她在一起才兩、三個禮拜,她的固執與驕傲讓他不耐,輕而易舉的就被他看穿了她的虛張聲勢,反而讓他覺得可笑。
她有溫柔的時候嗎?
沒有——至少在面對他的時候,沒有。但是她在和客人應對的時候,倒是熱誠親切得讓人忍不住想把錢包直接掏給她。
同時他也注意到,即使有女伴站在身邊,男人的目光仍然無法克制的頻頻在她身上流連。
而他連這些細微瑣事都沒有遺漏,是不是表示他的視線也從沒閔志秀的身上抽離過?
利落地坐在沙發旁的地毯上,羅力武凝眸瞅視著眼前這一張沉靜無瑕的睡顏。
他試圖忍住,卻還是壓抑不了想觸模她的沖動,曲起指尖輕輕摩挲她的白皙臉龐。
她夢囈般的喟嘆,像只饜足的貓兒,依附在他的指尖下柔順磨贈著。
羅力武下意識地噙起嘴角,露出一抹淺笑。
這個女人就這麼安靜的睡著不就好?既不會說話惹他生氣,又不會找些阿里不達的鳥事跟他大眼瞪小眼。
對了,他還忘了數落她的頑固和倔強!
傍晚,羅力武刻意避開她,跟一個親近的手下小貂再度取得聯系,因此大概得知她被父母拋棄的背景和被迫接受債務的始末。
听小貂在電話里一一報告,他的心漸漸地彌漫著異樣的感受。那種情緒很復雜,也讓他覺得陌生。
從來沒有誰能夠如此輕易的牽動他的心。
只是拿著手機默默聆听不相關的第三者訴說她的成長與遭遇,就足以讓他深刻的感到……
心疼!
是的,心疼。
事隔多年,再面對當初狠心拋下她的父親和未曾謀面的弟弟,閔志秀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她從來不表現出來,不管是傷心難過的情緒,還是悲憤痛心的反應,完全都隱藏得不泄漏半分!
只有在那一夜,在她哭泣入睡的那一夜……
為什麼不要我?只有弟弟是你們的小孩嗎?為什麼是因為這個原因才來找我?
這個倔強的女人,只有在睡夢囈語時,才掩飾不住她的心痛嗎?
當晚,尚且不明就里的他,因為她的淚語而走不開,更遑論是現在。
披垂在縴細肩頭上的美麗發瀑隨著她翻身的舉動而滑落,羅力武伸出了大掌適時接住一綹垂落的發絲。絲質般的觸感盈漾在掌心里,他彷佛嗅聞到玫瑰精油的香味。
皺了皺眉,他直覺地伸手扯弄自己微濕的短發。
和她用了一樣的洗發精,所以現在他身上……也有著跟她相同的味道吧?
說不出為什麼,這個念頭讓他的俊臉上始終克制不住的揚起笑容。
「你在干麼?」
「你醒了?」
側臥在柔軟沙發上的閔志秀,星眸迷蒙地抿唇嫣笑,「我有睡著嗎?」
「你睡得可熟了!剛剛大象跟獅子在這里打了一架又回去動物園了,你都沒有發現嗎?」
「胡說八道!」她淺笑呢喃,愜意地蠕動身子。
慵懶媚笑的姿態太撩人,羅力武的邃眸閃了閃,情不自禁地緩緩俯低俊臉,欺近她嫣紅的唇。
她窒了窒,卻沒有退開。
輕輕閉上眼,閔志秀不願承認其實自己也很期待……
當四唇相觸的瞬間,她喟了口氣。
天知道吻她這個念頭,已經在他的腦海里流轉過幾百回了!
現在,他終于得償所願。
男女之間的情事都是這樣發生的嗎?
即使在他們還沒有完全熟悉彼此之前?
剎那間,閔志秀有些遲疑了。
「羅力武,我覺得……」她的話語迅速被驚呼所取代。「不要……噢!」
「你好甜,我從來沒有嘗過這麼甜的味道。」
低沉的呢喃比濃醇的美酒更醉人,羅力武原本就已秀色可餐的磁性嗓音,在此刻听來更具魅力,教人情不自禁的沉醉其中,心旌情動。
「討厭,別說了……」
「這些年來你躲到哪里去了?」
她怔了怔。
「為什麼到現在才讓我遇到你?」
「我……」瞅望著這一雙邃眸,她的心扉好像被什麼重重地擊中。
是因為此時此刻的種種親昵讓他這句話變得更具撼人的魔力?還是自己原本就已暗自期待著他的愛語,所以在乍然听見的時候特別觸動她的心?
他像是看穿了她的悸動,又像是被她圓瞳里隱隱泛起的水霧所吸引,他一點一滴的欺近她的臉,直到與她相隔不到三公分的距離。
「我想,我應該慶幸我們的遇見。」
凝視他魅笑的俊顏,她忽然啞然無言。
不是的,事情根本不是他想的那麼宿命夢幻!
這樣的他……她哪有勇氣坦白告訴他,當初去找他、接近他,完全是因為想要透過他的身分解決她父親和弟弟的債務?
後來他的失憶、跟他的同居,都在她當初的意料之外!
她當然可以把他送回家,全台灣有誰不知道他家在哪里?她卻選擇繼續收留他,還刻意的不告訴他關于他的事,為什麼?
按雜糾結的心緒在她的心頭翻涌,她忽然間感到懊惱,伸出了縴臂主動傾身撲抱羅力武。
事情走到這一步,她該怎麼收尾比較好?
當初她根本沒有想過自己會將眼前這個男人放在心里……而且是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愛上他。
但激蕩在他們之間的火花,是短暫的意亂情迷還是有更深的可能?
老天,她的心好亂!
「你怎麼了?」羅力武嘴里笑問著,卻沒有給她回答的機會,再度俯低了俊臉封吻她的唇。
正當兩人吻得難分難舍時,門鈴急促的響起。
催魂般的按鈴讓羅力武不由得惱火,他退開了閔志秀的嬌唇,拉整她的衣服,起身就想去應門。
她認出了在門外叫囂的聲音,連忙拉住他。「我來開門就好,你先回房間。」
「你知道對方是誰?」
「我……」
門外兩個不同的聲音交互響起,她當然認出對方是誰,也將他們喊叫的內容听進耳里,顰起的眉梢間難掩煩躁之情。
羅力武眯起了凌厲邃眼,「你不想讓我跟外頭的男人踫面?說,你跟他們是什麼關系?」
「他們是我家人!詳細的情形,我晚一點再告訴你可以嗎?你先回房間,我有事要跟他們談。」她不想自己的不堪被他看見。
你不想讓我和你家人見面嗎?
羅力武很想問她這句話,卻硬是咽了回去。
雖然他真的很想見識一下她那兩個絕情狠心的「家人」,如果能夠在他們的臉上狠狠揮出一拳,他會更滿意。
冷硬著俊臉,他微昂著下顎離開客廳。像是想起了什麼,他停下腳步,眯眼審視她的全身上下。
「把你的上衣拉好!」
這句話提醒了閔志秀稍早前兩人的親密曖昧,倏地臊紅了俏臉,低頭扣妥每一顆扣子,然後看著臉色稍霽的羅力武開門進入房間。
她吸了口氣,才走去打開大門。
弟弟閔蓮乃不耐煩的忿忿表情和父親閔丁求一臉漠然的模樣,霍然躍入她的眼簾。
她不是故意露出冷淡的表情,卻怎麼也無法說服自己拿出一絲熱情來對待這些自稱是她家人的陌生人。
「你瘋了嗎?我听樓下的守衛說,你沒有開價要賣小套房?!」
閔志秀站在門邊,淡淡地看著閔蓮乃,絲毫沒有想要請他們入內的打算。
「我說過了,我不可能賣掉小套房來替你們還債。」
「志秀,我知道你一定還在氣當年爸媽把你丟在育幼院,所以打定主意不管我們的死活……」
對于父親的哀兵哭求,她強迫自己不準流露出任何表情。
她不恨。
因為怨恨的情緒早就已灰飛湮滅。
恨,只在一開始,在她無法適應育幼院生活的前幾年。當時的她一邊恨著父母,一邊等待他們來接她。
母親說會來接她的!在她轉身離開前這麼說過,所以她曾日夜等待。
卻在她根本忘了等、忘了恨的現在,他們突然出現在她面前,說「你媽早在幾年前就死了」,然後莫名其妙的把兩百萬債務推到她頭上叫她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