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買尬!」
交迭著雙腿坐在算命攤前的董曼妙翻了翻白眼,對于對方的夸張表現顯得意興闌珊。「易伯,這一次你又從我的手相里看到了什麼?」
「孩子,你有當大公司老板的命耶!」
眼前這夸張驚喜的老臉幾乎讓她壓制不住亟欲發作的脾氣,她不斷提醒自己,對方只是個老人家,一個窮困潦倒到需要別人接濟的老人,所以掀翻他賴以為生的算命攤子是可恥的行為,她絕對要忍住。
「我是說真的,曼妙,這是你的手相告訴我的,另外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易伯噙起一抹微笑,神秘地看她一眼,「或者是你會遇到一個國際集團的少東,意外獲得他的幫助跟青睞,最後——」
「易伯,你知道當初我在學校的綽號叫什麼嗎?」
正說得興高采烈的易伯被打斷,直覺地搖搖頭。
「大家都叫我壁花,你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嗎?就是當所有人都找到舞伴參加舞會,只有我還被晾在旁邊,看著他們開心的在我面前跳舞。」
難得看到她如此激動的易伯用力擠出幾個字,「那個……壁花也是花——」
「每一張跳著舞轉到我眼前的面孔都像在嘲笑我!」董曼妙吸了口氣,用力摒除腦海里浮現的過往回憶。
或許是因為自卑的緣故,她自認為每個求學階段都沒有存在什麼美好的回憶,不,應該說是整個成長過程中除了七歲以前,她的父母還健在的那段時光是嬌寵愉悅的之外,接下來十多年寄人籬下的歲月里,只在她的心目中留下青澀抑郁的難堪記憶……
以及造就她如今亟欲靠賺錢來證明自己能力的個性。
或許,那些同儕之所以嘲笑她,就是因為她沒有足夠的錢可以參與他們的活動。
像是一起出錢認養小兔子,或是跟大家一起買小學時很風行的卡蹦女圭女圭,加入所謂的卡蹦家族,她也沒辦法和愛漂亮的女同學一樣,每個月花錢修剪時尚可愛的發型,只能始終留著清湯掛面的中長發,被人取笑比阿婆還老土。
錢,真的很重要!
即使是在童稚的小學階段,董曼妙更已深刻的感受到這個道理。
當大部分的同學在下課後聚集在校園的動物喂養區,愉快嘻笑地撫模一只只可愛的兔子,她甚至是不被允許踏進去的——因為她沒有出錢認養小兔子,更沒有帶菜葉或水果喂他們。
她只配站在外面看。
然而當董曼妙發現有些同學抱著兔子看她的神情是一種炫耀時,她就再也不許自己靠近那里一步。
硬是甩開腦海中過往的晦暗記憶,她壓下心中騷動的煩郁,瞟睨眼前的老人。「我知道自己的個性,易伯,我不是可愛的女孩,沒有男人會要我,我也不需要男人,因為錢比男人更好用。」
「你別說得這麼武斷,也許過不久之後,你真的會踫到一個企業少東——」
「我知道了,你又偷看梅姊的羅曼史小說了對不對?」
「我才沒有偷看,是她怕被老公發現借了太多本,所以寄放在我這里……」
「別再看那些東西了,你應該看的是算命教學手冊。你看你,顧著這個攤子卻連自己都喂不飽。」
跟這個老人家當鄰居不過才一個月,他慘淡的生意讓她看不下去,同情之余開始接濟老人每天中午的便當,反正她為了省錢幾乎三餐自理,多煮一人份也不過是多炒半把青菜、多放幾條肉絲。
「易伯,你吃完便當之後就把餐盒掛在我工作室的門把上,我現在要出去辦點事情。」
「是忙工作還是跟朋友見面?」
「要去面試一個助理,我發現自己光是忙一些雜務就沒有時間想企劃案了。」
「這麼說來,你那間工作室的規模是越做越大嘍!」
「我听出你的譏諷了,易伯。」
已經推開椅子站起身的董曼妙利落地摘下頭上的發束重新扎綁馬尾,易伯這才發現平常穿著隨興的她今天穿起了正式裙裝,一雙縴合度的雪白長腿搭配素色高跟鞋更顯窈窕修長,著實引人注目。
她瞟了他一眼,「易伯,肚子餓了就快點吃飯,你都流口水了。」
「你會錯意了,丫頭,你的便當從來不會讓我流口水,我驚艷的是你的腿。」
她惱怒的抓起桌上的薄外套就往老人的笑臉拍下去!
易伯不以為意,哈哈大笑的拿下蓋在頭上的外套。「你當初一定沒有讓那些男孩子發現你有一雙美腿對不對?否則只要是正常的男人,絕對不會讓這雙漂亮的長腿在舞池邊站一晚的。」
雖然明知這些話只是安慰,董曼妙在羞赧之余仍不免感到高興,酡紅著俏臉和他再抬杠幾句之後就騎上摩托車離開。
坐在算命攤後的易伯望著她迅速飆離的身影,微笑搖頭,「這個傻丫頭,怎麼不相信老頭子的話呢?」
說不定,那個集團少東也已趕著朝她出發了呀!
看著陌生的街景,董曼妙越騎越覺得不對勁,最後忍不住把摩托車停在路旁,抓起小置物箱里的地圖認真翻看。
真恨自己這種路痴的毛病,尤其是在趕時間的時候!
「民生東路跟敦化北路交叉口……到底在哪里?真是的,早知道就不要跟對方約在這里了。」
她煩躁不已得簡直想搥死自己!真是自找麻煩,不過就是面試一個助理小妹嘛,直接跟對方約在她工作室就好了,何必硬要充面子的約在市區的咖啡廳里,好像在那種地方才顯得自己也是個成功忙碌的商業人士……
事實上,她只不過是租下一幢中古公寓的二樓,三十坪的房子里隔出一半的空間開設屬于自己的工作室,在網絡上販賣她的繪圖設計與創意。
另一半則是她安身立命的小窩,也是寄人籬下十多年的她搬離叔叔家之後第一個屬于她的棲身之所。在那里雖然隨時置身在一個人的寂寞中,有時候甚至一天都不用說上幾句話,但是她不需要再小心翼翼的生活,更不必時時刻刻拘謹地提醒自己千萬不能造成別人的困擾與負擔。
這讓她有一種……自由呼吸的感覺。
「糟糕,快要遲到了!」
距離約定的時間只剩十分鐘不到,而她還迷路在某個交通繁忙的路口,越想越急的她差點把手中翻找的地圖給扯破。
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急促雜沓的跑步聲。
她沒有心情抬頭探望,正打算放棄地圖直接開口問人的時候,一股沉重的重量忽然「砰」的一聲重墜在她的機車後座!
董曼妙嚇了一大跳,直覺地想回頭看,耳朵旁卻爆出一聲急促低吼——
「快走!」
她被喊得耳膜都疼了,忍不住吼回去,「你是誰啊?馬上給我下車——」
「拜托,救我一命!」
現在是在演哪一出呀,居然要她救命?她皺緊了柳眉回過頭定眼凝視對方,赫然對上一雙細長而炯亮的邃黑瞳眸。
目光順著高挺的鼻梁向下望,緊繃抿起的嘴唇在白皙膚色的襯托下更顯得嫣紅明亮……
沒來由的,她的心跳竟跳漏了一拍!
只是太驚訝了而已,她迅速斂下雙眸提醒自己,之所以會有這種反應,純粹只是因為鮮少有機會直接跟帥哥近距離接觸的緣故。
「請問我的長相是否讓你滿意到願意救我了?」
從頭頂飄落的低沉嗓音中透著些許的惱怒與咬牙切齒,瞬間激起董曼妙的抗拒與不悅。
「我管你長得像貓還是像狗!」
「貓……狗」
「剛才就跟你說了,馬上給我下車,我趕時間!」
可惡的臭女人!「載一程就好,有人在追我,拜托!」
「根本就沒有人追你,你是不是電影看太多——」
董曼妙不以為然的越過帥哥的身形往後看,下一秒,她瞪大了雙眼看著自兩百公尺外的小巷子里隱約沖出一群戴著墨鏡的男人,為首的那個在看見他們之後,立刻伸手直指這個方向!
她嚇得立刻縮回身子,緊握機車把手。
「虧我一直用盡力氣拚命跑,如果你剛才直接騎走,他們也不會發現我了。」
這是在怪她的意思嘍?
帥哥沒有直接說出口的含意讓董曼妙惱怒起來,但是他蕭瑟口吻里隱隱透露出來的無奈失望和認命,又激起她個性里不服輸的因子。
「感謝你拖延我不少時間。」
就在慍惱的帥哥打算跨離機車之際,就听見她脆亮的斥喊——
「唆,給我坐穩了!」
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小巧的摩托車像射出的箭矢一般以驚人的速度急速飆離!
「不準走,停下來!」
跑在最前面的墨鏡男和他們兩人的距離已經近到足以讓他抓住帥哥身上的黑色薄外套,一股強勁的拉扯力道硬是拖住了小機車的速度,嚇得董曼妙咬緊下唇,當場冒出一身冷汗。
「放手啦,我的外套要被你扯破了!」
帥哥氣極,索性伸出長腳往墨鏡男的右腿脛骨使勁一踢,對方立刻痛得松開手跌跪在地。
「美女,趁現在!」
董曼妙旋即握緊把手加足油門,急速往前飆。
「哈哈,你看到沒有?那個人還跪下來恭送我們離開耶!」
「他是被你踢到痛得跪下來的吧」
董曼妙沒好氣地從後照鏡睨了他一眼,閉上嘴不再開口。
天啊,她的心……跳得好快!
一定是因為方才的競逐害她有這種反應,肯定是的,絕對不可能是因為他剛剛那一句無心吼出的「美女」。
「終于甩掉他們了……喲呼!」
後座傳來帥哥興奮暢快的呼喊,前頭的她彷佛也感受到他快意的好心情,忍不住輕輕抿唇嘴角往上勾。
「那些人是誰?」
「他們是——」
「算了,我不想知道。」
一聲低沉嗤笑從她身後飄來,「膽小表!」
「你說什麼」
「我說,你是膽小表。」他突然傾身向前,帶著笑意的在她耳畔低語呢喃。
她不禁臉頰酡紅起來,皺眉低喊,「熱死了!你別靠在我身上噴氣——」
「你是擔心知道太多,可能跟我牽扯太深?還是單純的只是害怕自己又遇到剛才那種情況?」
這股獨特男性氣息和灼熱的體溫瞬間讓她有點不知所措,她掌控機車龍頭的手甚至不穩地晃了一下……
不行,要穩住!如果被這家伙發現,他肯定更加認定她是個膽小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