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涼閣是白香的房居,此時燭光熒熒,映照出二室噯昧氛圍。
她輕吻著懷中的黃菊,多少柔情盡在無言中,
兩女只著一件小兜衣,房內四周的幾盆炭火和她們的熱烈,使得她們絲毫不覺冷寒。
霜雪溶了即是暖春將臨之際。
年已四十的黃菊此刻如貓似的慵懶和甜嬌,她用指甲刮呀刮的輕輕滑過白香的鎖骨,「幸好咱姐妹是有情人,否則不說妻妾間的爭斗,光是咱的寂寞深閨呵,就挺不好受。」
白香淡笑,她把錦被覆遮上兩人的身。
黃菊忽而一嘆,「那小後娘原本不是跌死就該是被毒蛇咬死,誰讓她命大。」
「你唷!」點點她的額,白香輕責,「誰讓你使人去放毒蛇!居然連木樓梯也偷鋸出個缺痕來。」
「瞧她礙眼嘍!其實要不是小醇那壞事丫環,哼呵,小後娘不知死過幾回。」
「怎說?」
「第一回我在飯菜里下毒,小醇居然不濟事到把銀盤翻倒,那些有毒的飯菜自然是派不上用場。第二回我則是鐵了心的守了大半夜,把一大包的毒粉灑入雞湯內,沒想到小後娘已經要就口喝了,那小醇居然揮手動臂的把湯碗弄翻。
「小醇的笨手笨腳,反而成為鹿淨菟的救星啊!」
去!
「第三回我更氣死了!那一次我只是想略施薄懲,遠遠的瞧了她便伸出我的右腿想絆倒她,好讓她跌個慘!可、可居然……」
「慢慢說,甭急,更甭氣啊。」
黃菊扭曲著紅唇,「走在她身後的小醇,居然因為發現前頭一只彩色大風蝶而快步跑向前……」
「你絆倒了小醇啊?」
「那肥腫的賤婢居然踩著我的繡花鞋!她那麼重,那一腳踩得我快站不住了!最氣人的是,她竟沒感覺她踩了人!」
「喔,可憐的菊妹。」
「香姐!你得替我出這一口冤氣啊,這一回我特地支開那簡直是克煞我來著的小醇,可沒想到竟來了個元希救美。」
「說到元希……」白香沉思了會兒,「他應該是我們的心月復才是!他貪財,又想為他的子孫鋪路,或許他有啥原因才救她的吧?」
「人心最不可信了,香姐,無論如何我們一定要把那自以為是菩薩心腸的小後娘給弄死,否則下人們全仰她鼻息,我們這主兒當得窩囊啊。」
「我想想……」她要權也要錢,但是致人于死嘛,這可得費一番思量,不能莽撞。
屋瓦之上,玉驚破輕悄無聲的放妥瓦片。果然如他所料,小黑蛇是黃菊的杰作,那可是劇毒的蛇類,只要被咬上一口,任何人都活不過一炷香的時間,
居然連木造的兩層樓梯,也讓她派人動了手腳。
可恨!他多想立刻殺死這毒婦!他性冷情寡,但不嗜血腥!然她傷到他的女人,絕不原諒,絕難寬貸。
他更不容許再有一回的危機逼迫淨菟的安全。
提身一縱飛,他迅速的來到朝露閣。
小醇正提著一籃的紅花,「元先生好。」
「摘這些花有何用?」。
「少夫人受傷了啊,在房里頭放滿鮮花會讓人心情好,香味又足。」等會兒她還要再去後花園多采幾籃子哩。
玉驚破笑言,「謝謝你了,你的確是好丫環。」亦是淨菟的救命恩人。
「沒、沒啦!」她不好意思了耶,「是少夫人不嫌棄的挑了我伺候,少夫人才好呢。」
的確!淨菟可是他情不自禁想要憐疼的愛侶良妻。他覺得與有榮焉,歡喜接受小醇的贊美。
「元先生你……」
「呃?」她怎地一副被鬼嚇到的神色?
「你的背脊不彎了耶!還有,你剛剛走路時沒有足步聲。」
糟!「可能你一邊哼歌一邊走路,所以便沒注意到我的足步聲吧?」
咦?她剛剛有哼歌嗎?她不記得了耶!一定是她的蠢呆又多了幾分,這可不妥,她已經夠笨了。
正絞盡腦汁如何扯謊的玉驚破猛地一怔,小醇居然尚未等待他解釋關于他的背脊為何不彎弓,便徑自把花籃里的花朵灑在朝露閣的台階,然後拖著肥笨的軀體走了。
他莞爾,小醇這婢女著實可愛,她絕想不到自己曾經無意中救主數次。
「元先生。」一位五十歲左右的大夫對他點一點頭。
「少夫人她、她蘇醒了?」盼她毫發無傷,盼她立即醒來。
但他又希望她好好的歇眠,而他能夠獨擁她的美好馨香。他想抱一抱她,強烈的想要著!
曾經,他在深夜陪著正在思念亡夫的她;曾經,他點了她的昏穴,好讓他能夠抱抱她的邪惡念頭。
這些她完全不知,她傷心的時候,他陪她煎熬。
但有何用?是他殘酷的設了這個局,是他令她夜夜反復輾轉啊。他利用她的天真,以及她對鏡花和水月兩姐妹的愛心,迫害她成了未亡人。
他思忖著白香一定會對這小主母下手,因為淨菟是他的妻,這名份將威脅她的存在。而他計算著屆時揪出白香的惡念奸行……
「少夫人受了幾針安眠下了,不過她可能是驚駭猶存,偶會夢囈和發抖。」
「是我……」她遭的苦劫是他一手造成的啊,「她的腿骨還算完好吧?」
「稍微傷了筋骨,不過幸未大礙。但少夫人恐怕需要好些日子裹藥布,暫時不可下榻。」
「有勞大夫了。請到帳房去支領診金。」
大夫稱謝,背扛著厚重的醫藥箱離開。
綁中伺候的幾個婢女被玉驚破遣退,他走至榻邊,靜靜凝望淨菟安眠時的恬柔溫順。
天光漸暗,尚未掌燈的房閣昏昏暗暗的微透出寧馨的氛圍。
她似乎做了個美夢,唇邊展露出微笑的梨渦。
「你釣夢中有我嗎?你總是因想我而微笑、而流淚。」
初以為她不識情,不懂情,未料及她竟可以為他留情,為他多情。
倘若連一縷魂魄她也能眷戀一世,那麼他的動心是理所當然。除非他早巳另有所愛,否則凡俗肉胎的他何以抗拒?
「嗯嗯……」輕蹙娥眉的她似乎改作了噩夢。
他俯身彎下,以手撫去她額上的冷汗。他感到她的顫抖,她正恐懼著……
他的心狠狠一抽,仿佛受了鞭刑。
「蛇!玉旋、水月、鏡、鏡……快,快快走……」
「淨菟!」他將她抱起,讓她依偎著他的胸膛——
這將專屬于她的溫暖!
玉驚破輕輕撫拍她的背脊,一聲聲低吟,「淨菟甭怕、甭慌,有我守著、護著!」
掌心下的背身非常縴瘦,玉府的錦衣玉食竟不能滋養她!
「是我不該,一時疏忽,不該離府忙事。」兩位嬸娘可是狼子野心啊,她們不會對不管事的老夫人如何,卻不可能放過無辜的小主母。
所以尚未處置她們之前,他絕對不可離府半步,即使交由顏真暗中保護也不行,他必須做到滴水不漏。
懷中人兒蠕動了下,他以為她蘇醒丁,嚇得連忙要將她放躺于榻——
然而他竟感到不舍!
「相公……」她仰起臉兒,恍惚不已。
「相公?」他的裝扮未除啊,她如何看穿經過易容的他7
淨菟似夢似醒,她輕道︰「你是我的相公嗎?你的魂魄終于肯來了?」
原來她以為是他的魂魄,但是此刻的他仍是白發、白眉、白胡須啊。
她復又偎進他的懷中,他一直收攏著的雙臂不由得一緊。
不一會兒,她的輕淺呼吸聲讓他知道她安眠下了。
許是大夫適才下的針穴使她產生恍惚吧?
他笑勾一抹愛寵的深痕,依舊摟擁著她的柔軟嬌軀。
「菟,讓你受累了。」他輕啄她的發旋,「我愛你啊,除非天地崩塌,否則我將全心全意愛你、疼你。」
睡眠中的淨菟仿佛感應了他的真摯示愛,她笑了,揚起最美麗的弧度。
朝露閣外,三個小腦袋瓜擠啊擠的發出輕響。
餅了會,水月先嚷嚷,「人家要進去陪娘啦!」
「噓!」
「咦?」旋弟弟和花姐姐怎麼同時捂住她的嘴巴?
鏡花小小聲的對玉旋咬耳朵,「元先生為什麼要抱著咱們的娘呀?他好像好疼、好疼咱們的娘哦。」
「呆哪!」玉旋輕低著聲,深恐吵擾閣房內的人,
「元先生是大管事派來的人,他要教導娘打理生意,自然對娘極好。不過,我覺得納悶的是,元先生不是老
老人了嗎?」
「是呀!我們應該喊他元爺爺。」
「但今兒個,他抱著娘由絲竹閻飛奔到朝露閣,老老人不是應該沒多大力氣的嗎?」
「對耶……」鏡花皺皺鼻尖,可她想不出緣故。
掙扎出兩人魔手的水月猛呼喘著氣,然後她用著鄙夷的眼神看向她的姐弟,「笨笨哦!說書公公不是說過有一種人會飛來飛去,元先生就是那種……啥湖人的嘛。」
「喔——」玉旋和鏡花虛心接受她的鄙夷,誰叫他們這般不濟。
不過他們已知道,元先生就是那種很了不起的……啥湖人嘍!
「難怪大管事的告訴嬸婆夫人,一切交由元先生主掌呢。」
但、但是啥……湖人究竟是啥意思?旋和鏡花問出心里的疑惑。
水月模模自己雙頰上的雀斑,「別煩嘛,等我們長大了就曉得是……啥湖人!」
哇!水月好了不起,輕易解決他們的煩惱。
若干年後三個娃兒方明白;會飛來飛去的厲害角色叫作——
江湖人!
顏真的下巴掉了。
「親愛的玉爺,你是不是氣壞了,發了高燒啊?」
玉驚破冷冷的盹他。
他大力的捏捏自己的面頰,「不是我神智不清啊?但是真要如此?當真?」
「你太……」
「噦嗦!」他有自知之明的接下話,「玉爺的命令,我照辦便是!」
玉驚破淡言,「你可以走了。」
顏真的眼楮凸瞪出來。
「知道了,玉爺一心只有小嫂嫂嘍!」他是接到訊息後匆匆趕到玉府,一舉一動像是見不得人的賊危。
為主作牛作馬是本份,唉。
由于腿傷未愈,淨菟只能躺靠在床榻上,哪兒都不能去。
幸得小醇力氣頗大,背得動她,否則她這身子怕是不能洗浴了。
這一日,小醇替她解開腿上縫里的藥布,然後背起她,小心極了的把她放入木桶內浸泡熱水。
「謝謝你。」
小醇咧咧嘴。少夫人每每要跟她客氣,害她又高興,又覺越了矩。
「我在外屏風守著,水冷了,少夫人喊我一聲便成。」
片刻,小醇居然坐在椅凳上睡著了。她是那種連吃飯吃到一半也能呼呼沉眠的人,所以沒有哪一房的主兒肯要她伺候,加上她又肥又黑又丑,常受他人排斥。
淨菟喊了幾聲,明白小醇又和周公打交道,她不忍心吵醒她,便由得她飽個足眠。
可等著等著她竟也沉眠了,許是水溫放松心神,也可能是每日飲喝的藥汁令她總是困倦不已。
一刻鐘過去,窗外飛人一抹偉岸身軀——
玉驚破揪眉扯心。房門由內拴了緊,所以他只好由窗口進房。
看小酵坐著睡覺,他不知該不該罰責這粗心大意的丫環。
屏風內的小人兒如海棠春睡的倚身于木桶邊,唉,水溫涼了,再浸泡下去她可要染了寒疾。
他將掙菟抱起——
扁果的她使他的眼神沉了沉,芒光灼燒。他幾乎被欲渴燒痛。
「過不了多久,你將成為我名副其實的妻!」
而他絕不會納妾——
玉旋死去的生母是個意外!無情無愛亦少了恩的意外。
將她放上床榻,蓋妥錦被後他把小醇敲醒。
「咦咦?」小醇咧咧嘴。嗚,她正做著她變成美人的夢。
「方才你把少夫人抱放在榻上便自行睡著,小心被處以家規!」
「我把少夫人抱放……」少夫人不是還在泡水的嗎?
他斂住神色,微慍,「怎麼?你連伺候的事兒也忘了?」
「哦沒、沒忘。」嗚!她一定又笨呆幾分了。
「好生伺候著吧。」這粗婢啊!
「好的……」她忘記他是個男的,怎能擅入少夫人房里呢。
玉驚破離開,他往花廳快步行去。想必顏真不負他所望才是!
白香一見他走進,立刻笑得閹不攏嘴。
「元希啊,你果然是我的心月復!沒想到你之所以救小後娘,是因著她還有利用價值。」
「夫人聰慧!」愚婦!他不成為她的心月復如何套出當年她行凶的真相。
黃菊更是開懷,「這下可好!一來可以借機趕走她,二來又能得一筆豐富的妝嫁聘禮,三來嘛,我也不用再費心如何把她弄死了。」
五年前她們就是費盡心機把叔父給謀殺了!玉驚破忍住滿腔恨。
「反正少夫人她無親無戚,沒有人會跳出來為她作主,老夫人不管俗事了吧,要少夫人再嫁應該毫無阻攔。」
「但是便宜了那小後娘!雖說對方又老又丑,但畢竟是大戶人家,姓鹿的可真是好命,怎麼婚配的盡是富貴宅第。」
「據小的所知,那老爺身虛體弱,也許活不過百日。」
「這倒好!讓她再當一次未亡人的滋味吧,反正她克死了驚破,就連她那兩個女兒的爹……嘖嘖,掐指一算也知道是給她克死的啦。」
白香設想的卻是另一樣……「如果王員外死了,淨菟不就擁有驚人財富?」
「夫人可以把她所擁有的財富騙奪過來,然後再送她去黃泉路。」
「元希,你可真是狠毒!我才不敢殘害人命。」
假道義!他冷嗤于心,這一次他一定要用最短的時間讓這惡婦招認罪行。
黃菊忽地憂慮起來,「但那個菩薩小後娘對于驚破那小子愛意眷眷啊,她哪肯另配夫君?」
「不如把玉旋和她的兩個女兒囚禁起來,以此脅迫她允婚。」玉驚破冷言道。
白香笑出眼角細紋交錯。這老翁的確沒讓她看錯眼,他不僅耿耿忠心,並且狡詐。
她需要的便是這般的奴才為她辦事兒,替她琢磨如何執掌府中實權。
「元希,攆了她後你可是第一功臣,往後咱姐妹可視你為至親。」這番話可會讓他更加盡心盡力吧。
「小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錯!他將會讓這對婬惡婦人伏法受死。
謀殺親夫可是要被丟擲石頭,任其傷口流血至死的吧,或者讓官老爺判個秋決!
「我不嫁。」
「由不得你做主。」
「可這是我的……」
「你是玉府的人,自然由我做主。」
「不!」淨菟跛著受傷的雙腳,步步艱辛,「嬸娘我求求你,別逼迫我,我不是千金女,可我明白烈女不二嫁。」
白香揭著小扇子,清冷的謔笑,「王家爺子人品好,財勢如天,以你這未亡人的低卑身份能夠攀得上這樁婚配,你該慶幸老天厚愛。」
「無論王員外是多麼出眾的人,我生是驚破的人,死亦是他的妻魂。」
「莫說我趕你啊,替你尋了這姻緣是為你後半輩子著想,否則你既是孀寡遺婦,又是玉旋的小後娘,唉,辛酸說不盡唷。」
「不、不要!」淨菟跪了下,差點跌個大跤,「相公他去世不及半年,我這居喪的妻怎能!」
白香笑彎眉眼,「如果你不嫁,也行,你離開王府重新過著困苦的流浪生涯。」
她受得了的!
但她的喜悅不到一瞬就毀滅,白香的話語未完
「然而玉旋那庶子姓的是玉,不是鹿,更不是你那兩個未冠父姓女兒的親弟弟,所以他不能跟你走。」
「可是我答應過相公,要好好照顧玉旋。」她不能拋棄玉旋,不能這樣自私無情呀。
不過轉念一想,她挨得了喝溪水、吃樹葉的日子,玉旋卻不能,她不忍心帶著他受難。
怎麼是好?她陷入兩難。
白香淡道︰「玉旋已經讓我關在柴房里了,喔,還有你那兩個小女仔兒。」
淨菟軟弱乏力的坐在地上,她不能理解她為什麼要這樣對她!為什麼要逼她再嫁?為什麼要拿無辜的小孩兒威脅她?
她困難的爬起身,在小醇的攙扶下來到府中最清幽的佛堂。
玉老夫人早已等候著她,關于弟媳婦決定逼迫淨菟再嫁的事她忖計過了。
「良禽擇木而棲。」
淨菟怔愕,駭悲交集,「娘!我是你的媳婦兒呀!」況且她是有血有肉的人,她不是禽獸。
玉老夫人一邊轉動佛珠,一邊嘆著,「女子的命運如浮萍,又似落葉。世事難強求,既然你無緣成為我王家婦,早早尋個好歸宿才是道理。」
「你……」是慈悲,抑或是薄情?「娘,讓我為驚破守著好嗎?讓我代替他行孝、護兒,求你。」
「男女私情是人世間最虛無、也最可笑,甚至是可恨至極的……」玉老夫人的眼芒透著可怕的情緒波動,她手中的那串佛珠陡然斷裂開來,珠子落地的響聲使她驚愕,然後潸然淚下。
淨菟踉踉蹌蹌的往門口走去,小醇立刻雙手扶撐住她。
「我們往柴房去……」她不懂呵,婆婆雖然棄拋凡塵俗事,但為何不幫幫她?她要守的貞節和情意為的是驚破呵。
婆婆一向慈祥可親,總是低眉如觀音。
淨菟真的全亂了,她分不清楚人情與世情了。
「娘!娘!」
鏡花和水月一瞧見她便沖向窗口,透過破碎的紙糊片兒一聲聲的吶喊。
「你們別哭,是我不好,是我拖累了你們。你們有沒有挨餓?」她們哭得她的心好疼。
「娘!挨餓不要緊,被老鼠咬也習慣了啊,但是我們想你,我們不要被關著啦!」水月急急喊著。
「不準吵!」玉旋走過來,他很正經、很嚴肅,完全像個小大人。
淨菟慚愧不已,「玉旋,對不住,我沒能好好照顧你,而且令你受苦。」
他定定的看著她,「娘,不要老是說抱歉,這根本不關你的事。」
五歲的孩子怎麼如此成熟,如此貼心呢?淨菟更加自責了。她是那種人家待她三分好,她就巴不得付出十分、百分來回報的人。
「我一定把你們三人救出來……」她轉身,一跛一跛的疾走,小醇亦步亦趨的跟著,深恐她跌摔下。
回到朝露閣,淨菟整個人崩潰了,她坐在石階上哭泣。
她的哭聲淒厲,雙肩顫抖不停,小醇害怕她再哭下去會把心也哭吐出來。
「少夫人……」還是去請元先生過來一趟好了,元先生那麼老,肯定比較有智慧。
淨菟將螓首埋人雙膝之中,她好氣自己的無能為力,好怨自己的不夠堅強。她最討厭哭泣的自己……
她總是微笑的呀!
「嗚、嗚嗚……
「淨菟。」
猛地揪緊心窩,她不敢置信自己仿佛听見玉驚破的聲音。
那依稀的低沉,令她懷思深深的冷然音調啊。
抬起螓首,淚光瑩然中她驚見跳動著冷火似的星眸。
可是恍惚一晌後她失望了,眼前的是元希老先生。
是她太過渴念相公了所以閃了神。人鬼已殊途,她的愛戀毫無傾訴的出口。
「不必哭,我會幫你。」
「你肯幫……」她頓了一頓,「可是若連累于你……」
「安心。」玉驚破伸出手,停在半空中好一會終于還是放下。他想撫模她的淚容,卻又不願意嚇到她。
「你依她們的願嫁往王家,玉旋他們由我負責,我會把他們帶到你身邊。」
「可是我寧死也不……」
「我保你不損絲毫!」他附耳過去,與她只距半寸,「王員外只是個虛構的人物,你披上霞被、坐入喜轎全是作戲來著。」
「呀?」淨菟茫茫然,一滴噙含于眼眶的珠淚滾跌出。
「這是在事實真相尚未完全大白時的權宜之策,為的是保全你和三個小孩童。」
「我不懂……」他究竟在說什麼?什麼真相大白?「元先生,為何你願意幫我?听你的意思並沒有王員外這個人?」混亂呀。
「為何幫你?」他苦澀的笑意被白胡須遮去,「因為我負疚于稱。」況且我愛你啊。
他多愛她的善良,她的純真!他已決定與她白頭一世。
這糾糾纏纏的愛啊,他甘心領受,甘心被她所擒獲。
「鹿淨菟,你是我的女王。」我栽了,心悅臣服。
「元先……」她咋了舌,更加的混亂心思。
「不必懂,等你進了所謂的王家大宅,一切自可了然。」
他的氣息近在咫尺,他的感覺多麼震動她的心扉。
初春的微風緩緩吹拂,樹葉發出沙沙輕音。當他忍不住伸出手拭去她楚楚的淚痕,她仿佛被定住了身,什麼也弄不分明了。
前方的小醇伸展懶腰,咦,她又睡了會兒啊。
「少夫人還在和元先生說著話……」呃,困、好困哪!她緩緩閉眼,繼續她的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