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多焰即將親自率兵至南北邊境。
一個簡單字條擺在蕭寒聲的面前。這是蕭寒意千辛萬苦托人帶出來的,而這條消息對他來說並不意外。赤多焰這幾日送去南黎的詢問信函都被他截獲,目的就是要引起兩國之間更多誤會。南黎是幫助赤多滅北陵的幕後黑手,要想滅赤多,就要先滅了南黎。然而如今南黎的實力不是可以輕易撼動的。所以,引起兩邊不和,挑起爭端,使北陵坐享漁翁之利,是蕭寒聲報復計畫中最關鍵的一環。
「將這個消息通知東野。」他寫了一封信給東野蘭,命親信快送。
「太子,接下來怎麼做?」
他思慮半晌,輕拍一下書案。「我們也去邊境看看。」
南黎和赤多的熱鬧當然要看,親臨現場還可以制造一些突發事件。總之,讓他們之間越亂越好。
赤多焰要出兵了。他經歷過無數戰役,但這一次的出征卻讓他很不安心。國內北陵百姓的民怨激憤,族內老人對他的不滿埋怨,這些都是他出征之時最大的掛慮,但是他又不得不去。南黎既然派三王子南尚武領兵,足見對此事的重視。南尚武是南黎第一武將,他的實力之強,整個赤多難有敵手,絕不能等閑視之。所以,赤多焰唯有親自率罩相迎。
但是,究竟是什麼原因使得南黎動兵?這個答案應該只有赤多血和蕭寒意知道。
「你出兵,能不能帶上我?」蕭寒意不等他來追問,竟然先主動找上他。
赤多焰看著她,「妳去做什麼?」
蕭寒意笑道︰「我和南尚武是舊識,當初在南黎他對我很照顧,我想若我開口勸他撤兵,也許他會听進一兩句。」
明知她想跟去的理由沒這麼簡單,但赤多焰卻沒有拒絕。他想看看她和赤多血究竟在要什麼花樣,不過該說的話他還是要說。
「也許妳以為他能幫妳奪回北陵。但妳要知道,如今的北陵和赤多已成一體,傷赤多越重等同于傷北陵越重。」
他這句古怪的理論讓蕭寒意一震,隨即又露出如花般的笑容。在他面前,她從不示弱。
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當蕭寒意陷入矛盾掙扎中時,她不知道,赤多貴族內部,亦同樣在醞釀著一場和她有關的行動。
「任憑那個女人留在練身邊,一定會出大事。」
這是眾多赤多人的心聲。于是他們私下達成共識,一定要想辦法讓她永遠「離開」赤多焰的身邊。
蕭寒意隨赤多焰出征是一個絕佳的好機會,離開皇宮圍牆的保護,她便暴露在所有人面前。赤多焰不可能無時無刻保護在她左右,一旦她落了單,就是他們下手的最佳時機。戰場上變幻莫測,蕭寒意的死因,隨便找個借口搪塞就天衣無縫了。
一切都在籌劃中。風起雲涌,大戰的味道漸漸逼近。
南黎和原北陵之間隔著一片海。兩國以海中心的一片散落小島作為國界標記。當赤多焰到達邊境時,南黎的船只早已在島的另一頭嚴陣以待了。
「不愧是鎮國侯的兵馬。」光看戰艦的布局,就知道南尚武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將才。
戰艦布置錯落有致,各方照應,可連成一片同進同退,又可互相照應,聲東擊西。
「南尚武約我明日上島見面。」他喝下一大口涼茶。體內難以壓制的烈火又在熊熊燃燒,不行,他現在不能倒下,他絕不能在這關鍵時刻又被赤多血佔據身體。他犯下的罪孽已經夠多了。
「寒意,請……幫我!」他痛苦的抓著自己的衣服申吟。在她面前,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一族之長,而是一個被病痛折磨,需要她救助的病人。
蕭寒意坐在原地未動,只是靜靜的看著他。她知道即將發生什麼事,但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阻止。
這兩天她一直在想,和赤多血比起來,赤多焰並沒有她想象中的野蠻殘暴。那麼,那些讓她恨之入骨的血腥行為究竟有多少是出自赤多焰的授意?
她困惑的思考著,不禁感到一陣陣驚恐。
曾幾何時,她居然開始為赤多焰尋找開月兌的借口?即使是被赤多血控制而犯下了罪行,但他們畢竟是共用一個身體,赤多焰也難逃責任。為了那些無辜死去的北陵百姓,就是殺了他也是應該的。
她反復對自己說著這些話,然而她的心卻越來越不堅定。赤多焰被病痛折磨的樣子竟像是一個鬼魅,糾纏著她無法釋懷。
見他的臉色越來越紅,眼神也越來越迷惘。她忽生一個沖動一起身,抽出他佩帶的腰刀劃開自己的手腕。
鮮血流出,她將手腕湊到他的唇邊。「快飲一口!」
由于她天生體寒,血液與生俱來便有一種神秘寒氣。當赤多焰在神智恍惚中喝下她的一口鮮血後,體內所有即將爆發的熟浪便慢慢被壓制下去。
他甩甩頭,猛然看清她還在流血的傷口。「怎麼這麼傻?」他毫不掩飾關切之情,心急又心疼的撕下一塊桌布勒在她的手腕上,阻止更多血液流出。
她幽幽的說︰「你想要的,不就是我的血嗎?」他對他的屬下說過,只有她才能救他,而救他的方法便是飲她的血。
赤多焰的眼神戰僳,矛盾又憂郁的將她緊緊抱在懷中,「不,我不會再讓妳受傷了,我留下妳不是為了喝妳的血。妳難道真的不懂嗎?寒意,我、我愛妳啊。」
他說出來了,他終于說出來了,暢快的喜悅霎時漲滿了他的胸腔。他本不想說的,但是看到她為自己割腕,為自己流血,即使知道她這麼做不是對他有什麼情愛,但他的心早已被她俘虜無法自拔。若不將心里話說出來,他會在她殺死自己之前先一步將自己逼瘋的。
蕭寒意手一顫,驚疑的看著他,似乎想從他的眼神中看出這句話含有多少真情。最後她垂下眼瞼,淡漠的說︰「你愛我?你愛我什麼?愛我那麼深的恨你,那麼強烈的想殺你?別對我說那個字,你沒有資格說,你愛不起我。而我,更不可能拿所有北陵人的生命做陪嫁。」
她不可能回應他的愛。這就是她的回答。
聞言,他只能僵立在原地,絲毫無法動彈。
茫茫大海上,在兩國壁壘分明的對陣之時,有一條無名小船御風而來,悄悄靠近了驕月島。
深夜,蕭寒意獨自離船,潛水游到驕月島。
因為先王在世時經常來此,與先王妃共賞北陵海景,所以驕月島上絕非那名小闢所言的「只有四五間小屋,年久失修,已不能住人」,那本來是蕭寒意和北陵官員商量好來哄騙赤多焰的。
驕月島上有一座先王的行宮,因為建在島內的低凹處,所以若不上島,外面的人根本無法發現行宮的所在。
蕭寒意來到行宮時,行宮里早已有人準備,在宮內點上了燈火。而蕭寒聲則站立在門口迎她。
見她一身濕淋淋,他忙道︰「衣服給妳備好了,先換了去,可別著涼了。」
「他們來了嗎?」蕭寒意用手撥開擋在額前的濕發,望著窗上的影子。
「已經到了。」他的臉上滿是壓抑不住的欣喜。
當蕭寒意換上干淨衣服,走到宮門口時,正听到里面傳來陣陣笑聲。
好久沒听到這麼悅耳的笑聲了,如山風明月,洗滌著她心中的烏雲和陰霾。聞聲如見人,推開門,果然見到東野蘭那張清俊逸麗的臉,尊貴之氣也一如以往,陪坐在他身邊的是東野雪。與不久前在東野見到他們時有所不同的是,東野雪的眼中少了些許冷肅殺氣,而多了些女子的柔情。
蕭寒意暗暗納悶時,東野蘭已起身笑道︰「蕭公主,一別多日,一切都好嗎?」
東野雪白了他一眼,「怎麼還叫人家公主?她可是堂堂赤多的王妃了。」
蕭寒意吃驚的看著東野蘭行動自如的雙腿,「你、你的腿好了?」
「是,已經好了。」他淡淡的回答,並不想多談自己奇跡般復原的經過,輕輕一伸手,示意她坐下。這般優雅自如,好像他才是這里的主人。「我與寒聲已經聊過最近的情形。妳在赤多焰身邊的這些日子,可有發現他有什麼弱點?」
蕭寒意默然片刻,緩緩回答,「還……沒發現。」她為自己的回答感到吃驚。她本應該將赤多焰雙人同體之事說出來的,可究竟是什麼原因梗住了她的喉嚨?
東野蘭的觀察力何其敏銳,一眼便看出蕭寒意有所隱瞞。對于她的隱瞞,他完全不動聲色,繼續說︰「此次南黎和赤多之爭也許是個好機會,藉此可以打擊他們雙方的實力。赤多焰和南尚武,無論哪一方受傷,一年半載內都難以恢復元氣,北陵正可趁此時機復興。不過……」
「不過什麼?」蕭寒聲追問。
東野蘭笑道︰「不過一旦他們發現這中間有人使用陰謀,蕭公主的處境便有些危險。赤多焰的手下本就對公主心懷不滿,若得此機會,正好可以向上呈報,置公主于死地。眼下既然公主已出來,不如就不要回去,關鍵時刻若赤多焰發現真相,我東野軍也可保公主安全撤退,殺赤多焰的事情我會另找人做。」
「你們一定要殺他?」蕭寒意听到那「殺赤多焰」四個字,驟然覺得心驚肉眺,忍不住月兌口問出這句話。但看到眼前三人的詫異表情,又忙故作鎮定,「留著他比殺他要有用。」她理了理思緒,自覺正大光明的解釋,「赤多焰曾阻攔手下殺害無辜百姓,論為君之道他尚算明理。但若換作其他赤多貴族當選赤多練,未必能比他強。」
東野蘭側著頭听她說完,沉吟道︰「我听說赤多焰前幾天為了平定一場平民暴動,曾殺了幾個帶頭作亂的百姓。這樣的人妳說他懂得『為君之道』?」
那不是赤多焰下的命令!那是赤多血的陰謀。蕭寒意差點將這句話月兌口而出。
而東野蘭接下來的話更是讓她無言以對。
「蕭公主在赤多焰身邊的日子,那份恨他之心似乎已經有所動搖?」
「不!」她急急的反駁,「我從未動搖餅!」
他微微一笑,「心虛的人常常大聲說話,而公壬的這一句話竟快把我的耳朵震聾了。」
蕭寒意惱怒地顰眉,「你是說我心虛說謊?,」
「難道不是嗎?」他的態度文雅,用詞卻很犀利。
她霍然站起,雪白的面孔上暈滿了緋色。
蕭寒聲一把拉住她,「寒意,攝政王也是為妳好,怕咱們功虧一簣。」
她冷笑道︰「這種話不用你們來勸我,我自己知道分寸。更何況各自為利益做事,誰也別居高臨下教訓人。」
東野雪蹙起眉頭,「妳怎麼隨便放冷箭?蘭是好心還是惡意妳難道听不出來?」
東野蘭凝視著蕭寒意的臉,嘴角依舊掛著似有若無的微笑,「蕭公主若不能理解蘭的苦心就罷了,我不否認東野參與三國混戰的確是有私心,但我不會勉強公主做任何事。若是公主覺得東野插手有些多余,我即刻可以離開,再也不干預。」
她的眸子更冷,「你和他一樣,都想把我當作可以利用的棋子,玩弄于股掌之間。只是你比他更可怕,因為你會抓住我們的弱點,讓我們心甘情願為你做事,但赤多焰他起碼比你光明正大。」
東野雪拍案而起,握緊拳頭冷笑道︰「我終于知道什麼叫做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了。」
「雪兒,坐下。」東野蘭優雅的嗓音壓制住了東野雪的怒氣。他沒有看蕭寒意,徑自側臉對蕭寒聲說︰「太子,看來蘭今日前來似乎有些多余。不如先行告辭,若有需要再請飛鴿傳書,東野全國上下隨時听候差遣。」雖然說得客氣,但听得出來他已有些慍怒。
蕭寒聲被夾在兩路中間,尷尬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忽然,東野雪走到窗邊,傾听著外面的聲音,「好像有人上島。」
東野雪的天生神力可以操縱風,對于風聲的變化極其敏感。剛才外面的風聲中,夾雜了一種不該有的雜音,像是某人疾步逼近的腳步聲。
東野蘭也听到了。「的確有人來。」他問蕭寒聲,「是太子請的人?」
「不是。」蕭寒聲莫名緊張起來。島上留守的人不多,而東野蘭也只帶了三四名隨從,若是敵人大舉進兵絕對無法抵抗。
東野雪又听了听,「好像只有兩個人。距離此處只剩百余丈……來得好快。」
蕭寒意听不出風聲中有何變化,但她似乎在風中聞到了一種熟悉的氣息。是赤多焰?是他嗎?難道他跟蹤自己來到這座島上?
思慮中,屋內的幾人都沒有動,而屋外的人已經到了。守在門外的幾名東野士兵剛要和來人交手,屋內的東野蘭已朗聲道--
「來的可是赤多焰?請至屋中一敘如何?」
大門猛然被撞開,冰冷的海風席卷而入,赤多焰一身勁裝,神情冷凝的站在那一異。
一開門,他先在屋中梭巡一周,看到蕭寒意,他的目光定住。「妳果然在這里。」他大步走向她。
蕭寒聲第一次和赤多焰面對面,滅國之恨剎那間涌上心頭,他一跺腳,攔在赤多焰面前,大聲道︰「赤多焰,你我的仇恨不如在今日了結吧!」
赤多焰不認識蕭寒聲,但對他雷霆萬鈞的一劍卻不能不忌憚,他左手彎刀出鞘擋住劍勢,右手抓向蕭寒意。蕭寒意本能的一躲,不由自主的也抽出劍直指赤多焰的胸膛。
「住手!」她低喝。
赤多焰所有的動作瞬問戛然而止,他看了一眼蕭寒聲,「你是北陵太子?」他的眉眼和蕭寒意有頗多相似之處。
「不錯,就是你懸賞捉拿的逃犯。」蕭寒聲冷笑著要揮劍,他的手腕竟被人從後面輕輕捏住脈門。
「太子請稍安勿躁。」東野蘭淡雅的在他身後開口。
赤多焰這才注意到屋內的另外一對男女。看到東野蘭,即被對方的風采所惑,他震了震。接著又看到同樣手握劍柄,殺氣騰騰的東野雪,他又是震了一下。他與東野雪交過手,卻沒有見過東野蘭,但看這名男子的風采氣質,以及東野雪對他的關注眼神便猜到了。
「你就是東野蘭?」赤多焰將他仔細打量了一番,暗暗評估著這個被他視作平生勁敵的男人。
「不錯。」東野蘭也是初見赤多焰。不過在這個男人眼中,他並沒有看到想象中的殺戮之氣,從赤多焰一進門,他的視線就全放在蕭寒意的身上了。這種熾熱的目光他並不陌生,在東野雪的眼中他也見識過,這種奇異相似的眼神讓他覺得有趣極了。
赤多焰哼了一聲,「這小小一間屋子,居然有這麼多大人物,還真是令我吃驚。但就算是東野攝政王親自出手,也不能阻止我帶我妻子回去。」
東野蘭的下巴微揚,眼中露出一抹精光。他悄悄對東野雪做了個手勢,暗示她不要輕舉妄動。
赤多焰直直盯著蕭寒意,沉聲道︰「和我回去。」
蕭寒意在他進來時,一顆心不禁提到了咽喉。若是以前,無論他做什麼,她皆是無動于哀,冷漠以對,然而今天她卻心亂如麻。可能是剛剛和東野蘭的爭吵影響了情緒,所以當赤多焰對她說這四個字的時候,她竟不知要以什麼樣的態度來面對他的強勢。
「寒意……」赤多焰向她伸出手,等待著她的回應。他大概是瘋了,居然迷戀她迷戀到可以不顧原則的地步,明知道她來這里是要做不利于自己的事,東野蘭的現身也足以證明他的推測,但他就是無法對她憤怒的質問,也無法對她多生一分恨意。他全心全意想著--只要她肯向自己走一步,他什麼都可以不在乎……
蕭寒意困惑的看著那只手,粗大厚實的掌心透出一種熱力,一種可以將人心都吸進去的熱力。她看著,看著,手指忍不住抬起,再抬高……
「寒意!」蕭寒聲的斷喝將她驚醒,手指驀然停在半空中。同時,她在赤多焰的臉上看到失望的神色。
緊接著,赤多焰眼中所有柔情都結成冰,憤而對東野蘭等人道︰「你們人人都說我殘暴血腥,這次,你們全送上門來,我自然不能放你們走了!」
他揚手將一枚火彈扔出窗外。沖天的火流星飛起,蕭寒聲頓時變了臉色。
赤多的流星彈在黑夜中可閃耀傳至數十里,若是有赤多大軍在附近埋伏,他們就真成了甕中之鱉。
東野蘭朗聲笑道︰「憑赤多這些人馬想抓我只怕還太難。」
他振袖而起,翩若游龍。東野雪隨之跟上,一團劍氣凌厲的卷起,將赤多焰逼退三步。
「蕭太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東野蘭的聲音已在屋外飄搖。
蕭寒聲咬咬牙,終于放棄和赤多焰糾纏,也從屋內飛身而出,潛身于黑夜之中。
赤多焰沒有追出去,追蹤的事情他埋伏在附近的兵馬會負責,他現在要面對的只有蕭寒意一個人。
他用眼神逼得她無處可逃,並用眼神傳遞出他的憤怒和悲愴。
「妳總是那麼自以為是,然而有很多事妳根本就不知情。妳這樣恨我其實根本沒有道理,其實滅國的罪魁禍首……」他頓住,深深呼吸,吐出,「那個被妳視作為聯手的盟友才是真正的劊子手!」
蕭寒意呆住,她的頭腦一片空白。她努力不讓自己被他的言語擊垮,兀自維持看似堅強的外表。
「你別以為你毀謗他,就可以推卸掉所有責任。」她說,「即使諸多惡事都是他做的,但你們畢竟共用一個身體,為什麼你就不能打敗他?反而任由事態發展下去,最後甚至讓北陵滅了國?」
她如縹緲的游魂走到門邊,「我和你回去。不過你若想殺我泄忿,這里同樣合適。」
赤多焰站在原地未動。
蕭寒意徑自昂首走進黑夜之中。
小島的岸邊有一艘船,顯然是赤多焰上島的工具。蕭寒意正準備踏上踏板隨船回去的時候,身後突然冒出兩三個蒙面人,一聲不響的從她後方對她發起攻擊。
未曾防備,倉卒間回手格擋,那幾個蒙面人卻因佔了先機而將她漸漸逼入死角。
蕭寒意一邊還手一邊猜測對方的身分。是南黎的人嗎?應該不會,此處隱蔽,赤多焰若非跟蹤她,否則也不可能知道這里。那就是赤多的人嘍?如今想置她于死地的不就是那些赤多人嗎?
她心中有數,故意只抵抗而不還擊,將時間一點一滴的拖延,直到看到赤多焰的身影在黑夜中出現。
丙然,他震怒的飛奔而來,用短刀接連震飛了兩把蒙面人的劍,橫身護在她身前。
這個背影,這種感覺,蕭寒意又被惶惑了。她依稀還記得,三年前那個暴風雨的海上,當時他映在船艙門上的身影就如同現在一樣高大,讓人看了心生溫暖,有種可以依靠的心安。
「你們……不想活了!」赤多焰看穿了那幾人的身分,也怪他們實在掩飾得不夠好,竟露出赤多男人慣帶的耳環。他震怒無比,無法相信更無法容忍自己的屬下居然會背叛他的意志,而對蕭寒意痛下殺手。
他鐵血無情的凌空卷刀,明亮的刀花和鮮艷的血花一起在半空中綻放。左手挾住蕭寒意的腰肢,縱身跳上船板。
「開船!」他喝令之後立即將蕭寒意拖進船艙。
艙內只有一燈如豆,跳躍著將周遭一切變得蒙。
「妳有沒有受傷?」他焦慮的審視著她。
蕭寒意一眼就看到他胸前衣服上滲出的血痕,「你受傷了?」
赤多焰隨意瞥了一下,「哦,東野雪的劍氣震開了舊傷口。」
「是我留下的那道傷口?」傷口的位置正是她從北陵逃亡時,在宗廟內對他刺下的那一劍。
「嗯。」他整個心思都在她身上,確認她毫發無傷後才終于放下心來,靠在艙壁上深深喘氣。
她的一雙手撫上他胸前流血處,雙層微顰,「傷口必須盡快包扎,否則血會越流越多。」
她回身想去找適合包扎的用布,但雙手尚未撤回就被他牢牢抓住,接著他用力一拉,將她完全拉進懷中。
即使傷口崩裂得再深,血流得再多他都不管了,這次他要牢牢抓住她,絕不放手。
他如火的唇帶著懲罰般的瘋狂壓在她的唇上,猶如攻城掠地,將她身上所有清冷體息都一並燃燒。如果上天注定要他愛人愛得這麼痛苦,那麼他投降了,認命了。
蕭寒意在心底發出長長幽嘆,她無暇多想任何事了,一雙手不由自主的攀住他的頸項,神智隨著他的瘋狂起舞。她真的顧不了那麼多了,她只想在這一刻做一個被愛的女人,好好享受被愛的滋味。
她任由他的手在她身上點燃出一串又一串的火焰;任由自己被他引領著,由不懂事的少女蛻變成真正的少婦;任由自己在被愛的境界里不顧矜持的流淚吟哦。
沉淪到最深處的時候,他們心中都生出一個相同的願望--若能在此時遇到風暴,一起葬身海底,也許是對彼此最好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