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需要我,那麼……應該吧?
噗哧!她為何會說出這一句引人遐想的話,真是匪夷所思。本來她是想以帶點無趣的態度回答他說︰如果我老板答應,你應該還會見到我吧!
三天前在湛家,她明明就不大喜歡當時的氣氛,還暗嚷不想再上門的,然而這句戲劇化的話仍舊就這樣月兌口而出,是她連續劇看大多,動不動就背台詞嗎?
當然不是!因為一個心智成熟的人,該有分辨事實與幻想的基本能力,雖然她不能自稱理智過人,但這一點起碼她還能區隔。
思前想後,惟一的肇因,就只可能是因為他那一對眼楮,被曉陽闡述為深沉的一雙眼楮,如果真要分析,她倒覺得那分深沉里還摻雜了某種程度的憂郁,卻不僅只于要濃不濃,要淡不淡……那時的他,根本就像個需要救助的人啊!
所以腦袋里裝了百分之八十正義感的她,才會月兌口說出那樣的一句話。
但……問題是,這樣一個衣食無慮、生活該是很愜意的人,又會想要人救助他什麼?幫他什麼?不需要吧!懊是她胡思亂想了。
好啦,那既然說了就說了,或許他根本沒听到,而就算听到又或許完全不以為意,那她還作繭自縛干啥?無聊。
"嘿,咳咳……你來我這里不是想照顧我的嗎?"雖然一個人住在租來的公寓,而里頭什麼都不缺,但再強的人渾噩的時候還是需要一點關心的。
穿著寬松的棉質休閑服,徐承海憔悴的頭顱冒出臥室門口,看了正坐在他家沙發上發呆的于曉戀一眼,他又狀似無力地走出來倚靠在門邊上,又狀似嚴重地咳了兩聲。
然而在他做了好幾個"狀似"之後,那個被他在電話里用"瀕死"嗓音召喚來的人,還是毫無反應。
在想什麼?成天對著一本筆記發呆。他收起玩笑的態度,仔細觀察。
只是……筆記?看來那應該是一本日記才對,因為除了繪草圖,她的筆桿始終只有對著它,兩年來如一日。在他面前,只要她將份內的工作做完,他並不忌諱,而他雖然有點好奇,但卻不會干預她的私事、她的個人空間,日記該也算是人的隱私之一。
輕踱于仿波斯地毯上,喜歡健身的他人雖高壯,但移至于曉戀身後卻是悄聲無息,即使他重感冒到有些無力。
站在她身後,視線越過她窄窄的肩,驀地,他眯起眼,偷瞄那本讓他吃味的日記。原本他只是抱著好奇的角度瞄上一瞄,然而,隨著她鉛筆下頭沙沙的響聲,他卻不禁正了色,且凝起濃眉。
……如果說,時間可以刻劃一個人的靈魂,在上頭留下變化的軌跡,那麼這幾年,深沉的他,可能又往下墜落了不少。
我猜,我僅是猜,除了生活上的一些繁瑣事物,和我相同的,他一定也是經年牢因在那一次的意外中,窮盡方法,卻仍不能月兌因。
他一定不曉得,愛某個人愈深,當他消逝之時,自己的某部分也會隨之死去愈多。
話人人會說、會听,但很多情況,卻得是自己親身踫上,才會體會感受到,比如我,比如媽媽,曉陽離開多久,我們便欺凌了自己的靈魂多久。他,肯定不知……一如我不知他的。
我和媽媽的煩苦已經夠多,所以那次意外對同樣也是受害人的他,又產生了什麼樣的影響?我們並不知道。
曉陽離開了,而當時同乘在一輛陰間馬車上的他的妹妹,又怎麼了?我最多只知她也傷得不輕……
然而我想,以他家環境的優渥,該能讓他們增強復原的能力吧,而不像我和媽媽只能徒對逝者憑吊,作無言的嘆唉……
寫到這里,于曉戀停下筆,她盯著字跡思索半天,跟著拿鉛筆摳發癢的頭皮,接著又寫︰那天,我對他說的話,一定有原因。
如果你需要我,那麼應該吧……原來,我是在他眼里看到了自己,以往那個渴望有人慷慨伸出援手拉我一把的自己。
如果,我的再次出現對他、對我而言都存在著意義,那麼,再去幾趟,又有何妨?這個像謎一樣的男人……
她的個性就是這樣,愈是像霧里看花,她的求知力就越發強烈,固然湛良威這個人內斂到讓一般人會產生一種畏卻感。
真沒想到,從到湛家至今也才過了幾天,她居然就開始期待和他的再次相遇了,這對不喜歡和陌生人接觸的她,是個意外,又或許他對她而言……並不算是個"陌生人"吧。
自嘲完,筆尖點在最後一個字上,她又要疾書——
"咳。"這時徐承海刻意發出"不嚇人"的輕咳。
"赫!"但她仍是嚇得從沙發上跳了起來,回過身,手立即化作手刀狀,眼楮則大大地瞪著那將下巴拖在兩只手掌中的人。
他的身體幾乎整個趴在沙發的椅背上,可想而知他剛剛靠得她有多近,而她卻絲毫沒發現異狀。
瞧她緊張的樣子,他忍不住失笑。"我從沒看你這麼緊張過。"
"還不是你嚇我,要不然想看我緊張的樣子,可能得等到你的頭發全白。"不服氣地吭了一聲,她習慣性地將捏在左手中的K金項鏈夾進日記里合上,將它丟上茶幾後,臀部才再陷進沙發里。
覷了那截露出日記本的心型練墜一眼,他大大的手掌玩笑似地罩上她的頭,揉搓上面的頭發,像玩一顆籃球。"我剛剛喊過你,只是你好像……沒听到。"
嘀咕著,手心感受著她毛燥頭發的特殊觸感,心癢癢的。
"你的聲音太小了。"推說道,不過一定是因為她太過專注,所以才沒發現他在她身後,這……真是滿夸張的。
"會嗎?"不知怎地,他的聲調突然落了下來,跟著模在她頭上的手,輕輕將她的頭帶了個方向,讓她的臉對住他。
"咦?"是不是她看錯,雖然他人是感冒了兩三天,但他這時候的臉色卻更像病入膏肓,難看得不得了,怎麼了?她盯著他那雙泛著血絲的圓眼珠,不太能相信素來自理得當的他會露出這種落魄相。"你才感冒幾天,怎麼就瘦了?沒食欲嗎?"
模上他的臉頰,雖然只是一點小差別,但她卻分辨得出來,然心里擺著一件事的徐承海卻輕輕抓下她的手。
"還好,沒什麼,吃過藥好一點了。"又看著她好久,終于問聲問了︰"曉戀,你……是不是有其他對象?"
他指的是他"不知道"的對象,因為他們的關系未曾公布,所以追求她的人自然不會少,然而只要他知道的,不管明的或暗的,都會被他想盡辦法剔除。
不覺,他讓一股不安給襲擊了,前所未有地。
"對象?"不知他這話從何而問,而且他這麼問,還令她感到不舒服。
"你……喜歡上誰了嗎?"不知道,在他看過她的隨筆之後,他居然心里酸沸,就好像她就要被人搶走一樣。
"說什麼,哪有可能?而且也只有你會喜歡我這個男人婆。"坐正身體,她開始把玩手中的鉛筆,不以為然的模樣,像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
听了,他立即垮臉。"誰說你是男人婆,在我眼里,你比女人還女人,外在不過是道屏障,只有看不見你的好的人,才會說你沒魅力。"
她的美他會欣賞,雖然他經常會因為忙于工作,而忽略掉這一直令他心動的美感。
"哈,說得我不好意思了。"嘴里的語氣是不在乎的,可心情卻輕輕騰躍起來。
"我是認真的。"這句話,他好像常說,但會不會就因為常說,所以失了字面本身該有的重量感,他開始懷疑自己。
"我從沒懷疑過你。"這句話她好像常掛在嘴邊,而且總出現在他說那句話之後,這或許能說是種默契,但算好還算壞呢?
說完,兩人不禁面面相覷,並同時墜入一個她和他才懂得迷思里。
他是認真的?他一直之所以會習慣說這句話,是因為他對自己沒信心,還是對她沒信心?她想著。
她從沒懷疑過他?她之所以會習慣這樣回答他,是因為純粹想讓他放心,還是有其它涵義呢?不由地,他思忖。未久,兩人似乎意識到了這問題無法即席解決的可能,所以她別開臉做其它無意義的動作,而他則扯扯唇,手指抓上了絡腮胡。
這是難得有的尷尬,因而,他試圖轉了個話題。"嗯,不說這個,不過我真的很好奇,你寫得那個像謎的男人究竟是誰?"在她身邊坐下。
"誰?"心頭猛然一迸。
"你日記里的那個人。"他暗自拼湊著情敵的模樣,直至莫名地浮現一個人影子。湛良威?唉,他怎會聯想到他的?他認真等著她的回應。
"嗯……日記里的人……"要真說,恐怕一天一夜也扯不完,況且湛良威好死不死又是設計室的客戶,徐承海的私交。
嘟……嘟……
而就在于曉戀啞口難言之際,徐承海家的電話解救了她。
"Damnyou!"雖然他看似隨便問,但他耳朵可拉得很長的,居然被一通電話破壞,眼楮瞪得圓圓的。
她望著發躁的他。
意識到自己的粗魯,敗壞地自責道︰"抱歉,我不是罵你,我是罵……"
"電話里的人。"
"對,哈哈,不愧是我愛的人,不愧是……"幸好胡子藏住了他的尷尬,要不然他可能還會解釋上一會兒,疾步踱進臥室,接了電話。
他愛的人?愛?除了偶爾的牽手、親嘴,和工作性質的接觸,她好似感受不到他對她的喜愛,是她貪心了嗎?于曉戀盯著臥室的門。
五分鐘後,徐承海走出來,倚在門欄上,無奈地笑。"電話里的人罵不得。"
"誰?"
"工作室的VIP,我的朋友湛醫師,說好後天要你過去,剛剛只是知會我一聲。"
***
他一定不知道,那通電話已經代替她給了答案,謎樣的男人,根本就是電話對頭的人啊!
再次來到湛家門口,于曉戀想起兩天前和徐承海的對話,不禁要搖頭嘆笑,雖然比她大過十幾歲,有時還真覺得他心思比她還直,從不曉得拐彎,無非赤子一個。
伸長脖子探了湛家大門一眼,今天她的心情意外地輕松,好像已等待很久似地,只是屋內的人對她的到來毫無反應,于是她又按下了她的第五次鈴。
"來……來了。"這回,李嫂終于出現,她歉然地打開門,迎進客人。"真是抱歉,我和先生因為里面有事,所以到現在才出來幫您開門。"
一定又是那個小表在翻天覆地了!熬人的神色和上次一樣倉皇,所以于曉戀作此猜測。哪曉得她腦袋里仍在臆度中,屋內就又傳來一道清脆的碎瓶聲,直接對她作了印證。
"對不起,于小姐,您要不要先在外面再等一下,我進去看看,要是沒事您再進來。"滿面無措。
"等一下?"她剛剛已經在外面等的夠久了,還等?"沒關系,我和湛先生約了這個時間,而且我待會兒也還有其它事要辦,沒辦法耽擱,現在進去應該沒關系。"
她就不信那小表的威力有多大,連剛進門的人都能被掃出門。不待婦人回應,她自行進了門,可這時里面反倒成了一片寂靜。台風離境了嗎?眺著二樓,直到湛良威出現在樓梯口。
凝視著樓下的人,湛良威眼中暗藏著不明的情緒。
而抬眼看著下階梯的他,身材修長,動作優雅,一切看似無破綻,但不知怎地,于曉戀就是能感受到他莫名的不雀躍。
"需要我幫忙嗎?"等他在距她一步遠的地方站定,她忍不住問了。
"幫忙?"有些詫異。
"怎麼,又懷疑我?或許你可以懷疑我的工作能力,因為我畢竟資歷不深,但你卻不能懷疑我修理小表的功力。"這一點她可以拍胸脯保證,因為她畢竟是個過來人,從難纏的小表變過來的人,所以諸如此類壞脾氣的小孩,她應該比他更會處理。
"小表?"
"對。"
盯著自告奮勇的她,確定不是在說笑,于是他笑了。"好,我需要你的幫忙,你跟我來。"
"呵,這就對了,包君滿意啦!"跟著他後面,她就差沒學她媽馬上找來一根藤條,只是等他將她帶往後院,她原本還躍躍欲試的心情霎時被澆冷。"不是要我幫忙嗎?怎麼帶我到這里來?"耍她嗎?
後院不大,但整理得很綠意盎然,小小的竹架爬著藤類植物,牆邊還栽了一叢野姜花,野姜花含苞待放,吐著濃濃的夏意。
"對,但需要幫助的人是我。"他先在棚架下的簡便桌椅坐下。"你也過來。"
這男人,真讓人猜不透?一句話里有半句拐彎,和徐承海剛好相反。半信半疑,她選了離他較遠的一張椅子坐了下來。
將椅子調了方向,側對著他,並等待他再開尊口。
兩個人沉默了將近兩分鐘,湛良威這才緩緩吐了一口氣,說了︰"樓上……是季盈。"
"誰?"名字初入耳,有點熟悉又帶陌生。
"我妹妹,你忘了?"微懼地望住她,仿佛深怕她真忘了。
他的……妹妹?剎那之間,一道模糊的影像飛進她的腦海,那是一個提著小提琴的縴秀女孩,嘴上總帶著笑,聲音清脆悅耳和她手上的樂器相仿……
這樣一個女孩,她怎會忘記?固然她只是個記憶力尋常的人類,對湛家妹子的印象也只停留在六年前的幾面之緣,但曉陽後期的日記卻滿滿地都是她的身影啊!所以每當她翻閱曉陽的日記,便也是將她這個人再重溫了一次,復習了一次。
湛季盈,那個讓曉陽情竇初開的女孩……
"她……還好吧?"
聆進回答,心中悄悄卸下負擔,但只一秒他眉間又皺起。"那一次的車禍,她摔斷了右腿和右手腕,開過刀之後,復原得還不錯。"提起車禍,他的心疼便又加深一層,如果當他曾注意到某事,或許今天的情況就不會是這樣嚴重。
"那……幸好。"盯著地板。
視線由她垂下的眼睫,移至她緊抿的唇線。"不過有後遺癥。"
"後遺癥?"很可怕的名詞,反應地,她抬起頭,並撞進他窺探她表情的目光里。
"對。"收回目光,他站起來,並走到于曉戀身側,頭頂,一條隨風迎擺的翠綠藤枝逗弄著他的發絲。"左腿偶發性風濕痛,左手腕無法持重且反應鈍化。"
藤架像個竹篩,篩落了零星的目光,側仰起臉,她眯眼看他。
癌下臉,閱讀她疑問的神韻。"現在的她……沒辦法再像以前一樣,隨心所欲地拉小提琴,所以……"
所以情緒失常?仔細觀察他臉上細微的變化,于曉戀發現他似乎很疲累,尤其加上那抹苦笑,讓他更像個老頭子。
這六年,他也很苦嗎?應該不至于,因為他還有一對能分擔壓力的父母親,且有絕對優勢的經濟能力和護理的專業知識。一個病人……該難不倒三個人吧?
"你認為她能復原嗎?依你的經驗。"
依她的經驗?她又不是醫生,怎麼會曉得?本想吭回去,但含著話,于曉戀又將他說的再咀嚼一次,發現他根本另有影射。
他所說的經驗,該是叛逆的經驗,一種害怕失去旁人注意而生成的反彈行為。
"會。"她答了。
"你真這麼覺得?"認真睇她。
"你不是希望我這樣回答嗎?"看他,站了起來,故意做個高深莫測的笑。"她會這樣,是因為害怕,而會害怕,是因為她愛你們很深,尤其以往的她倍受寵愛,所以現在那種害怕、失落的心情會更加嚴重。"
這點他當然知道,也因此他才會對她更加呵護,只是特別地關心似乎不能稍減她日益反復的脾氣。
有時,他真會覺得,大家的關心似乎像投進了無底洞里,回應是奢求了。
"我猜,除了工作和少許休閑,你的時間精力應該全擺在她身上,對不對?你有沒有想過,也許她需要的是外面的陽光,而不是溫室里的光照?"
"你是說……"
"不是我說,這你比我清楚,心傷的治療難過外傷,搞不好她根本不需要你這樣的保護。人或多或少都有自愈的能力,她的壓力,說不定就是由周遭的人而來。"
"周遭人?"是指他嗎?
瞧他苦悶的樣子,她不禁也跟著別扭起來。"嗯……沒想到我還能說出這麼哲學的話,你隨便听听就算了,本人不負責任。"擺擺手。
"你……"
"咳!我今天來是要幫你美化房子的,不是來傳道還是當心理治療師的,不過如果你覺得我還不賴,想聘我做這些用途,那價錢好談,我要開工去了。"她帥氣地挑挑眉,便自行走向屋內,將另一人獨自拋下。
而緊盯著于曉戀隨興的背影,湛良威並未被她最後的幾句話給模糊了焦點,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思考里,連後來跟進屋,在她身邊做著屋子改變裝潢擺設的溝通時亦然,直至于曉戀離開。
目送她步出湛家大門後,他回到自己的房間,在桌邊坐下,跟著習慣地打開桌子的中間抽屜,從里面一疊用來遮掩用的資料下方拿出一本紅皮書,那跟了他六年多的私藏品。
與其說是私藏品,倒不如說是自別人那里偷來治療心虛不安的解藥。
私藏品,于曉陽生前的最後一本日記,在他某次來他家時,就被懷著不明心態的他下意識拿走,並偷偷藏起。有好幾次,于曉陽向他詢問,也向季盈詢問,他皆有著還給他的沖動、但最後,他仍是因日記里的隨筆,而打消了歸還的念頭。
究竟這本寫滿三分之二內容的日記,對他有著什麼樣的吸引力呢?如果要他回答,他一定會說︰全部都是。
輕輕翻開紅皮書,他選了個段落,將其細讀。
○月○日,這是個介于冬天及春天的寒流天,冷冷的。
再過五天就是曉戀的生日,只是會記得她生日的,就惟有我一個,而每回會為她買生日禮物的,也僅有我一個。
有時,我會隱約地提醒媽媽,但媽媽通常只是以一句不是故意忽略回應。
到底致使她"不是故意"忽略曉戀的原因為何呢?是生她時的難產之痛,和生她之後的體質變差,還是曉戀早產兒虛弱體質花去她許多精神、金錢,所以才對她冷淡?
與其這麼想,我倒覺得是因為曉戀爸爸的關系,也就是我那拋妻棄女外遇逍遙去的繼父,影響了媽媽對曉戀該有的關愛。
在別人眼里,我是得到了媽媽大部分的關注,但在心里,我確定一個母親對她的孩子都是無私的,因為我比曉戀幸運的,不過在于我的生父是死于疾病,而繼父則是死于媽媽對他的絕望。
然而,媽媽的冷淡,嚴格來說應該未在曉戀身上構成太大的負面影響,她似乎有自己生活的一套,與釋懷的法寶。
十幾歲的她,時常都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但是誰又看得出,這個女孩根本是超乎周遭人想像的堅強啊!
而這一點,則是在某一次,我不小心翻見她偷夾在字典里的書簽,而字典厚厚的數百頁里,惟有夾著書簽的那一頁被模得皺皺,而書簽上頭則以她涂鴉用的鉛筆寫了︰
我愛媽媽,即使她對我很冷淡;我愛曉陽,即使曉陽總有一天會因為喜歡上別的女孩子而忘了我……不管以後世界會變怎樣,曉戀加油!
就是這幾句簡單卻深刻的話,撼動了我的心。
只是這樣一個惹人心疼的女孩……真不該喜歡上我,我這個和她帶有一半血緣關系的哥哥,但是我想,這該只是情感轉移的暫時情況吧。
這內容,是湛良威翻閱過最多次的一段,里頭,除了對于曉戀的獨特個性有了認識,那最後幾句話,卻是他當初極想接近于曉戀的主要原因。
她……是喜歡于曉陽的嗎?超乎手足之情的那種喜歡嗎?就像他喜歡季盈一樣!
有人說︰人會窮極一生去追尋自己所缺少的那一部分,少了一根肋骨,找肋骨,少了一雙強而有力的手臂,就找手臂,可是漫長的一生,何時才能將自己完整,就得听听心的聲音了。
這句話,肋骨指的是女人,而手臂指的是男人,男與女,似乎從天地初造,就已互相需求,然,卻沒想到,他所愛上的,竟會是他的妹妹。
如果完美的季盈是皎潔的明月,那麼他就該是窮追在月亮後頭的一片夜雲,夜雲渴望月光的救贖,希冀她的垂憐。從還是個少年開始,他就已經愛上這一個被大家捧在手心的出塵白蓮……
如今想來可笑,當初他僅憑這一段,又怎能知道,于曉戀和他有著相同不可告人的秘密,有著相同沒人能哭訴的苦楚呢?說不定這只是于曉陽的誤認,或者只是一個缺乏父愛的小女生的移情作用啊!
只是,他雖然這麼想過,但最後終究敵不過長久的苦悶,還是去和她接觸,並荒謬地期盼只有十幾歲的她能體諒他,給他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安慰。
手指留連在字句的上頭,湛良威苦笑。
六年前,或許他會隨著意外的發生,而讓這荒唐的想法隨之消失,但今天他又再遇上她,又該不該算是命運捉弄呢?即使情況已今非昔比。
是命運的安排,我再遇上她,那個和我同病相憐的女孩。這回,我決定帶她進入我的生活。
拿來鉛筆,習慣性地在日記尾端寫下自己的想法,合上日記本,不禁,他迷戀上于曉戀瀟灑的說話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