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見不如懷念,懷念不如……忘念。
紀曉茹明白有一天她會忘記柳承業曾經在她心中造成的傷,至于這一天的來臨,她相信會很快。
當然,前提是她認為淡水將是他們最後一次相遇。
可是她忘了,老天總愛跟她開玩笑,從車禍開始,不曾間斷。
今晚的慈善晚會,她代表罕見疾病基金會出席。一襲簡單的米色亞麻紗上衣,搭上一串土耳其寶石,簡單的黑色散裙,尾端的水鑽熠熠閃亮,輕便卻不失莊重。
「……在這里,我僅代表本基金會歡迎各位來賓蒞臨,當然,我更希望各位不吝拋磚引玉,謝謝!」簡單的演講,她沒有太多贅言。
下了台,紀曉茹與來賓們寒喧聊天,除了善盡主辦人的責任外,另一任務就是募捐。
好不容易喘口氣,她端了一杯礦泉水輕啜。突然,有人點點她的肩膀。
她轉過身,是同事淑華。
「曉茹,我看你忙了一整天,也累了,你要不要早點回去休豈,剩下的就由我和台玲打理善後?」
「可以嗎?」說實在話,記牢這些商界名流,已經造成她腦部不小昂擔,更別提這場宴會的其他瑣碎事情。
「當然可以,這是董事長交代的,他也知道你身體狀況。」
「謝謝。」紀曉茹扯起一抹虛弱的微笑。自從車禍離開公關公司後,她毫不掩飾的讓面試她的公司明白,他們未來的員工身體狀況。
「你臉色真的不太好看,早點回去休息吧。」
紀曉茹輕輕頷首,將杯子放在餐桌上,轉身往門口走去。
其實,她的身體她自己最明白,不是嗎,
有大部分原因是他;從那天見到他後,她幾乎難以入睡;
無助的任由他的臉孔在眼前來去……就像現在。
好像真的,尤其他濃黑的眉毛開始緊蹙。他似乎也嚇一跳,卻在下一秒收拾好情緒。
唉!紀曉茹等著他開始模糊、消失。
等了三秒、五秒……十秒。
人還是在原地,甚至在她尚來不及反應時,便被他給捉住手臂……手臂?
溫熱的觸感,熟悉的香味又飄散在空氣中。
唉——
「為什麼嘆氣?」柳承業帶她到飯店的咖啡廳。
「好久不見。」紀曉茹扯起一抹微笑。
「你笑得好丑。」他面無表情的看著她,不泄漏任何情緒。
「我只是想表現出對你的歡迎。」丑嗎?她知道自己只是扯動嘴角,或許吧。
「由你的行為里,我感覺不出來任何歡迎的意味。」他別具深意的打量她一眼。
紀曉茹回避他的打量,低頭拉起白色綴著蕾絲的桌巾把玩。「這三年來,你過得好嗎?」
這個話題應該是最安全的才對。
「抱歉,打擾,請問你們要點些什麼嗎?」
服務生適時的插入並不能緩和他們之間的緊繃氣氛。
「Moet&Chandon兩杯。」沒有看MENU,柳承業的視線一直盯著她。
「好的,請稍候。」
Moet&Chandon?頂級的皇家香檳。他們的社會地位真的開始產生距離了,紀曉茹暢起一抹發白內心的笑容。他終于達到他一直期許自己的未來,站在高處,帶著脾睨的眸光環顧世界……他的未來和她的呈現平行線。
「你在笑什麼?」
「為你高興,你達到你所要求的目標,不是嗎?」
「你不是問我這三年來過得好不好嗎?我訂婚了,未婚妻是華裔第三代,名字叫左素隻,」一時沖動,他就這麼月兌口而出,一雙眼楮絲毫不放過梭巡她臉部最細微的表情。
「恭喜你!」她的嘴角依然微揚,把玩桌巾的手仍保持原有節奏的一松一緊。
什麼都沒有,她完全不受影響。「你呢?過得好嗎?」難道她已經結婚了?柳承業發現自己厭惡這個答案,忍不住蹙起濃眉。
「很好。」
「你結婚了?」見她無意詳盡回答,他忍不住月兌口問出他最在意的問題。
紀曉茹嚇了一跳,為他突來的激動。她抬起頭,發現他表情十分緊繃,轉而一想,她明白了。
「你覺得內疚嗎?你以為我沒有結婚是為了等你?」
「那是因為你音訊全無。」柳承業為自己辯解。他有找過她,打了好幾次的電話,還曾在半夜撥她的手機,幾乎整夜無眠。
當時,她在做復建吧,只是現在解釋有用嗎?時間過了有效期限,便再也來不及了,既然如此,那又何必。
「你沒接我的電話.我打了手機和家里的電話。」柳承業話氣里帶著埋怨,還有更多的質問。
「我忘了,可能當時在忙吧。你有打很多通嗎?」話一出口,紀曉茹發現自己錯了。不是說何必嗎,怎麼一眨眼又忘了。
低頭的她,沒發現柳承業臉上一閃即逝的無措。
從第一次整夜無眠的撥電話後,再來,幾乎不曾。柳承業倏的發現,當時電話沒接通,他居然有種喘息的慶幸。
「你為什麼突然音訊全無?」他試著轉移話題。
紀曉茹晶瑩的眸子轉向窗外,輕輕的開口,「因為當初你離開,什麼承諾都沒有留下啊!這不是表示我們分手了嗎?」
「你沒有問過我,為什麼不問我?」
「三年前我們為這吵過架,現在不要好嗎?」紀曉茹笑著請求,眸中閃亮,分不清是燈光或淚水的折射。
「我有權利知道!」她不該這麼平靜,難道她不知道今天的他不再是三年前沒沒無名的柳承業嗎?他成功了!只要說出他的名字,會有一堆公司老板哈腰求她當介紹人。錯過他,她應該無比懊悔。
這答案關系他的自尊。
「我知道你無法給承諾,因為你怕到了美國,我們會再起爭執,你怕極了我不停的索討你的承諾。這樣平靜的分手不是最好的結果嗎?沒有惡言相向,沒有不歡而散。」
「看來我們是最佳的分手典範。」柳承業譏誚的說。
「難道你想復合嗎?」
按合?柳承業一怔,他根本沒想過這件事。
他的表情全落入她的眼里,心一酸,她只能用力呼吸來克制即將墜落的淚珠。
「我差點忘了,你已經有未婚妻了。」
紀曉茹慢慢的低頭,沉默等著他的反應。
幸好服務生迭來丁香檳,緩和了氣氛。
當服務生離開後,她依然保持沉默,看著窗外的夜景,喝著香檳,這種相遇她會永遠記住。
當心動那一刻消逝,人在清醒時總是特別無情。
柳承業等著她反駁,明白以她的脾氣會怒蹬他,措辭強烈的指責他;或許睽連三年,她會更咄咄逼人,這樣可以緩和他的……內疚。
「你相信嗎?我真的沒有等你。」當一個人沒有了回憶,思念要依附什麼而存在呢?只要將那個時期的筆記本束之高閣,不再反復閱讀,就沒有當時的心痛。或許記憶衰退的後遺癥,不是上天給的惡耗。
柳承業仔細梭巡她的表情,「你是為了減少我的心理壓力嗎?」
紀曉茹搖頭,啜了一口香檳,「時間晚了,我要回去休息。你……我們就不要說再見了。」站起身,她轉身離開。
柳承業看著她離去的背影,飄然的不帶任何眷戀。
三年前聲聲說著愛他的女人,怎麼可能說變就變,沒有一絲怨懟,沒有任何指責?她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我們……就不要說再見了?
不,他一定要證明一件事,這件事還沒有證明前,絕不能讓她如此輕易抽身。
他還沒有證明白己對她,一如她一樣,心湖不起波瀾。
在他未抽身之前,她不能抽身。
「我們一定會再見。」他一口飲盡香檳,低喃的話語消散在薩克斯風的獨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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