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劍平下了樓,看到神兵山莊的那幾人還坐在樓下,李少甲和隨從已經不在了。她徑直穿過前面的大堂,走到後面的西窗下,求伯果然還坐在那里。
「少主肯放你出來了?」他點著一根旱煙,正有滋有味地抽著。
「求伯,你為什麼肯答應他出來?」她開口直問。
他苦笑一聲,「那個人的要求幾時有人敢反駁?」
「但你是求伯啊——」她長長地感慨。
「丫頭,想知道我為什麼會留在梨花園掃地,一掃就是幾十年嗎?」他第一次用這麼親切的稱謂叫她。
邱劍平看著他,「你肯說?」這一直是求伯的秘密,也是白毓錦這麼多年來都想探知的秘密,難道今天輕輕松松地他就要說出來了?
「其實,原本也沒什麼不好講的,不過這里面牽扯了一個我喜歡的女人,當初她是白家的小姐,我心中喜歡她,但是不敢表白,後來她死了,因為她原來就住在梨花園,我怕她去世之後園子凋零讓她在地下不安,便要求為她掃園,而當時白家的當家同意了我的請求,我便一直在園子里掃地。」
是這樣嗎?邱劍平听他說得如此簡單,好像故意隱瞞了許多關鍵的秘密,她知道求伯的武功深不可測,連白毓錦的父親都敬他三分,這樣的一個人物,放其去掃園子絕對是大材小用,所以一定還有隱衷,不過……又何必逼問呢?
「求伯,你看神兵山莊的人在此出現,會不會要出什麼大事?毓……少主的行蹤是否被人盯上了?」這就是她特意來找他的原因。即使白毓錦不在意,她也不得不特別關注出現在他們身邊的各色人等。
「應該不會。」求伯緩緩解釋,「神兵山莊的人向來是為國御敵,和西岳國那邊打得比較厲害,很少听說他們摻和到東岳國自己人的身上,尤其是不可能和商家過不去。」
「但我怕這次那些小蠶絲商敢這麼明目張膽地和白家過不去,是背後有了很強力的支持。」邱劍平愁雲籠眉。
他將旱煙袋在自己的鞋上磕了磕,再插到腰上,「你也別擔心,若是有人懷有鬼胎,今天晚上說不定就要現形,等著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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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伯的話向來就好像是半仙說的話,真真假假,讓人猜不透,又忍不住去猜。」
听了她的轉述,白毓錦又興奮好奇,又似在意料之中。
「他說今天晚上有人要現形?那我們就等著好了,不過可不能這麼坐著等,劍平,上床來,把燈吹滅了,總不能讓那些梁上君子沒有下手的機會啊。」
就知道他心中一定沒想好事。邱劍平在心中輕嘆一聲,接著和衣躺在床的外側,手還按著放在床頭的劍柄,為的是只要一有動靜就可以翻身起來。
白毓錦躺在里側,一手搭在她的腰上,卻被她推開,「別鬧。」
「這怎麼是鬧?我們是夫妻,不親匿一些怎麼能瞞過外面那些人的眼楮?」
她正色道︰「倘若你想讓我現在就睡到外面去,就盡避按你的心意做。」
「好冷漠寡情啊。」他哼了哼,收回了手,總算安分了些。「不知道墨煙那里怎麼樣了,許瑩眉他應付得了嗎?還有許萬杰,我們這一走,表舅必然要趁機做點手腳,我雖然叫人看住他卻還是不大放心……」
他喃喃說著家里的事情,說著說著大概是困了,聲音漸弱,一會兒就發出了輕微的鼻息聲。
這是邱劍平第一次跟白毓錦同榻而眠,她靜靜地听著外面零星飄過的風聲和樹葉聲,心緒總是不能平靜。
忽然,有人從他們的門前走過,聲音很輕很低,但是瞞不過她這個練武之人的耳朵——
「大人,神兵山莊的人已在四號房等候。」
「嗯,知道了。」
她忽然明白,原來神兵山莊的人來到這里,為的是見那個微服出巡的徐知府。
闢家與黑道的事情,與他們商賈之家沒有關系,她毋需去插手,以免惹禍上身。
但是,隨後她又好像听到那個徐知府說︰「今天店里來的那一男一女,好像有點眼熟,不知道是什麼來歷。」
「大人,要我去打听一下嗎?」有官差問道。
「不必,反正……」
徐知府的聲音漸行漸遠,之後便听不清了。邱劍平悄悄下了地,听著那串腳步聲像是走到走廊拐角的位置後進了另一間房。
到底她和白毓錦還是被人留意上了。先是有個登徒子李少甲,現在又被官家人留意,如果一會兒徐知府再說給神兵山莊的人听,會不會暴露了白毓錦的身分?
這小小的客棧里,藏龍臥虎,有種說不出的蹊蹺古怪,讓她總是心中不安。
此時窗外又有人影閃過,她再也按捺不住,打開半扇窗戶輕巧地縱身跳出去。
那道人影如一道黑煙,在前面飄來飄去,三兩下就不見蹤影。
邱劍平追到一扇窗戶下後,就追不到人,四處看了看,正猶豫自己是否要回去的時候,忽然听到頭上二樓的位置有人說話——
「我們少主請大人放心,皇上那里少主自然會為大人美言幾句,況且,這本不是什麼大事,但是大人也必須千萬當心,約束好屬下及親友,萬一再有類似的事情……」
「我知道,我知道,多謝少莊主全力回護在下。」那徐知府的聲音听來竟是戰戰兢兢,必恭必敬。
闢家的事情還是不要偷听為好,多听為禍。邱劍平即刻轉身,想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可是樓上神兵山莊的入耳目非常靈敏,有人連忙喊了聲,「樓下好像有人!」
窗戶一開,有人從里如電般竄出,她忙向旁邊的花叢中閃避,這時有人拉了她一把,將她陡然拉上牆頭,那鬼魅一樣的速度讓她大驚之下還來不及反抗,就已經被拉出客棧。
「站住!你是誰?」她大聲質問,同時惦記著還睡在客棧內的白毓錦,便用被那人抓住的一只手,狠狠地掐了一下對方的手臂,那人痛呼一聲,啞聲罵道︰「不識好歹的丫頭!救了你還這樣惡毒回報。」
邱劍平左手撥掌想掃到那人面上,看清他長什麼樣子,但那人手更快,竟然一下子切到她的頸上,她神智昏亂,倏地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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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閣藕榭,朵朵芙蕖,風鈴如歌,人影隱隱。
這是邱劍平醒來之後先見到的景象,此時夜已深沉,但是眼前燈火通明,把夜晚照得猶如白晝。
這是哪里?這里距離仙客來有多遠?她又是怎麼來到這里的?
「有人嗎?」她起身呼喊。
此時一對俏麗的侍女笑盈盈地出現,對她深深施禮,「姑娘,您醒了,我們主人在前面等您,請姑娘賞花品酒。」
「你們主人是誰?」她不解的蹙眉,「我不和不認識的人喝酒,而且我還有事,必須回去。」
「主人說姑娘是認識他的,而且,名酒名花易得,知己良朋難求,請姑娘不要錯過這天作的緣分。」
這個人好大的口氣?莫非就是將自己打暈的那道黑影?
既然對方費心把她弄到這里,倘若她想避而不見,就這樣離開,大概是不可能的。
一咬牙,她點頭應允,「好,我跟你們去!」她倒要看看那個神秘人在搞什麼鬼。
這種季節里芙蕖的確是很少見,邱劍平不由得要震驚于這個神秘人的財力和物力,大概和白家有得拚。但是這個人會是誰?是官家的,還是黑道的?
直到走到前面,那一片燈火輝煌中,她陡然看清了坐在池邊月下,正自斟自飲的那個人,驚得月兌口而出,「原來是你!」
她萬萬沒有想到,越不想見的人越是要出現在自己面前,這個故弄玄虛的神秘人,原來就是那天晚上搶走她初吻的金大少!
她捏緊拳頭,如果對方敢靠過來就要一拳打過去。
金大少還是戴著那張假面具,對著她笑咪咪道︰「既然來了就坐下吧,這壺酒烹的熱度剛剛好。」
「你又來糾纏我做什麼?你不是說你喜歡男人嗎?」她咬緊唇,或者該說是咬牙切齒地瞪著那人,腦海中飛快地想著,到底在東岳國有哪戶有錢人家是姓金的?可想了半天都想不出來。
「我說喜歡男人,是因為那時候你是男人,既然你現在變成了女人,那我……開始喜歡女人也無妨。」
他的目光總如兩簇火,讓她惶恐不已。
如果說白毓錦像是她身側永遠長不大的孩子,天真可愛,玩心四溢,值得她珍視保護的話,金大少就如成人愛飲的酒,或是可以迷人心智的毒,讓她見了就想躲避,生怕自己陷入其中,不能自拔。
「我要回去。」她冷冷地命令,恨不得立刻離開這里。
金大少微微一笑,「我千方百計把你請來,怎麼會輕易放你離開?」
「你!」她細細地回想,「剛才把我打暈的那個人不是你!」
「對,不是我,只是我的家奴而已。我的身影和聲音你早已熟悉,若是由我親自出馬,只怕你早就遠遠地逃開了。」
「你又來煩我做什麼?難道你煩我煩得還不夠多?」邱劍平霎時按捺不住,月兌口說出,「我和你本來是素昧平生,你要做什麼我也管不著,我自認是個尋常人,沒什麼值得你追逐利用的價值,你緊盯我不放,到底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
「你何必妄自菲薄呢?」金大少持著酒杯緩緩走來,然後將酒杯舉到她的面前,「劍平,我暗中觀察你許多年了,若不是我故意現身,你未必能發現到我的行蹤。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想找個能匹配我的伴侶,但看來看去,天下的女子都非我所想要的紅顏知己,唯有你……」
「你住口!」她冷笑嘲諷,「真是痴人說夢。難道我該說‘感謝你的抬愛’嗎?」
「這麼說就太見外了,」他還是噙著淡淡的笑容,「你我之間何必言謝?只要你喝了我這杯酒,答應做我的女人——」
「你妄想!」她抬手一掌將那杯酒打翻,反身就走。她也不知道自己該走到哪里去,又能走到哪里去,但是此時滿心滿腔都是莫名的惱怒和憤恨,除了遠遠地離開再沒有別的心情。
而他卻在她身後輕笑道︰「你要走也可以,不過要想想仙客來中那個還躺在房里的白大小姐是死是活?」
「你難道真能如此卑鄙?」她憤怒至極地質問︰「你到底想要什麼?」
「我要你啊。」他依舊幽幽地看著她,「你跟著我,我便放過她。」
「若我不肯呢?」她昂然問道。
「那就……玉石俱焚咯。」他無所謂地聳聳肩,「雖然我心中實在舍不得,可是比起讓我眼睜睜地看著我喜歡的東西落在別人的懷里,我寧可選擇毀掉。」
如此輕描淡寫的話,卻掌握著別人的生死大權。他的自負、輕蔑中的冷傲,讓邱劍平恨不得現在就殺了他,但是,以她之力,早已做過嘗試,她不是他的對手,所以她只能死死地盯著他,心中想著該怎麼辦。
「不用費心想那些如何對付我的計策了,與其費盡心機想那些陰謀詭計,不如你乖乖地來做我的人。」
他逗弄地挑著唇角,回應著她近乎仇恨的眼神。
「你,想要我怎麼做?」她艱難地吐出這句話,代表她心中的冰山裂開了一角。
他唇邊的笑意更深,「將這杯酒喝下去,我自然會帶你去極樂世界,到時候你會發現,那和你這之前的十幾年相比,完全是不同的生活方式。劍平,何必讓那些難看的男裝綁縛了你這曼妙的身材呢?著女裝的你才是最真實的你。」
他喊她名字時那份動情讓她不由得怦然心動,忽然想起上次她縱身跳入冰冷的河水中時,他也曾經忘情地在船上喊過她的名字。
那時候,她心中涌動的是種難解的熟識感,好像許多年來,他曾經用這樣熟匿的語氣叫過她的名字。
這一定是他的邪惡魔力,用來控制她的心神。所以當她捧著那杯酒,一點點飲盡的時候,她在心中不斷地告訴自己,現在的我絕不是真正的我,無論我做出任何事來,都是被人所控,被迫而為的。
那杯酒,如她所想,的確能控制她的神智,讓她一點點地精神渙散,最終倒在金大少的臂彎里。
依稀中,他抱著她,她能感受到他的長袍下那具身軀並不偉岸,清俊修長,連他身上的氣息都似乎變得熟悉。
這杯酒……和他的人一樣可怕啊。
毓錦,但願你能平安,並原諒我的迫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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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那已深的夜色,還是這片芙棻,只是坐在池邊的人只有金大少一人,他對著月色,慢慢地喝著酒,好像心事重重。
這時從花叢樹影中走出來一人,站在他面前。
他抬起頭,問道︰「把她送回去了?」
「嗯,點了穴,三個時辰之後會醒過來。」
揚起手,他一把扯下臉上戴了許久的面具,露出來的那張臉,精致秀氣,雖有三分女子的嫵媚,但掩不住男兒的英氣逼人,他眉底眼中透露的精明成熟,與他看上去下過十七、八歲的年紀並不大相符。
這是金大少的臉,這也是白毓錦的臉。
金大少就是白毓錦,這是邱劍平想都不敢想,信也不敢信的事情吧?
而站在他對面的那個神秘影子,就是剛才將邱劍平打暈帶來,又匆匆送回客房的人,他,正是求伯。
白毓錦慢慢地喝酒,蹙著眉說︰「我想看她的心中到底有沒有我,可是百般試探之後我又想不透了,她好像是喜歡我的,但是我又怕她喜歡的是這個輕浮挑逗的金大少,而不是我白毓錦。」
「你以為你平日里就不輕浮了嗎?」求伯說話的確大膽,「你們倆整天在車廂里拉拉扯扯的,以為我在外面就听不到?」
他不禁失笑,「那不一樣啦,平日我要親她,都要軟磨硬泡,或者偷偷模模,趁人之危才敢下手,而金大少卻是個不管不顧的性子,你說,女人到底喜歡哪一種男人?」
「你做了這麼多年的女人都不知道,我一個半老頭子怎麼會知道?」
白毓錦嘆口氣,「唉,都怪我爹,沒本事生女兒,才害我女扮男裝這麼多年。」
「那應該怪當年皇帝老兒定的這個破規矩。」
求伯說的是許多年前的一道旨意。在許多年前,當時的皇帝將東岳國絲綢織造的權力交給白家的時候,群臣和群商中不滿者大有人在,皇上說是因為當時白家主事者是一位白家小姐,她的絲綢技藝絕佳,天下無雙,所以交給白家皇家信得過,倘若日後白家手藝失傳,或者主事者不再為女性,就將這份差事再轉讓別人。
于是白家歷代主事者皆為女性,也是為了保住這份肥缺,偏偏到了白毓錦這一代,前任主事者,也就是他的姑姑,身體多病,不能主事,他父親沒有生下女兒,就怕後繼無人,迫不得已,只好冒著欺君之罪,玩了個偷龍轉鳳,硬是把剛剛出生的白毓錦說成是女兒身,欺騙了所有親友的耳目,繼續保住皇差。
白毓錦繼續感慨,「就為了這麼一個所謂的家族榮譽,害我既不能在人前騎馬射箭,也不能像其他男孩子一樣上樹下河。要不是十歲那年在梨花園遇到你,開始半夜和你偷學武功,只怕如今我真的要變成個不男不女的妖怪了。」
求伯笑道︰「可你本來也不是什麼乖孩子,邱劍平日夜在你身邊,都不知道你學了武功,還在外面置辦這麼多的產業,可見你本來就是心機多多,即使沒有遇到我,你還是你。」
白毓錦狡黠的目光閃爍,「劍平正是因為老和我在一起,所以沒有留意我的變化,會置辦外面的產業也是為了給自己留條退路,萬一將來被人告發我的身世,皇帝查問下來,我也好有辦法帶著全家全身而退。劍平是我的人,被人盯著,因此這些事還是不告訴她比較好,免得給她惹麻煩。」
「她最大的麻煩不就是你嗎?」求伯忍不住打趣,「一天到晚為你賣命,還被你騙得團團轉。」
「所以我現在真怕如果有一天告訴她真相,她會不會很生氣?」
「反正她也有事情瞞著你,你們正好扯平。」
「可是女人向來是不講理的,只許她瞞著你,不許你瞞著她。」他很為難地思索,「要怎樣讓她知道金大少就是白毓錦,才不至于把她氣壞了?我有時候真怕一日一我說出口,她就會離開我。」
求伯淡淡道︰「你對女人的心思其實滿了解的,還怕什麼?她再氣你也好,喜歡金大少超過白毓錦也好,總之,她是喜歡你的,這不就行了?」
他不禁翻了個白眼,「你說得倒輕松,好好的白天和她說什麼‘有人要現形’,讓她多生疑慮。」
「我是在幫你提醒啊,我看那丫頭冰雪聰明,你是男兒身的事情她應該早就知道了,說不定哪日她就能想明白金大少和白毓錦的關系,早做提醒比起突然醒悟,傷害總要小一些。」
將話說完,求伯看看天色,出聲催促,「快回去吧,一會兒天亮,穴道解開,她醒來之後看不到你我就真的要立刻起疑了。」
可白毓錦只是托著腮,望著月色自言自語,「如果今天晚上強留下她,讓她做了我的人,然後我第二天早上告訴她真相,她是不是就會心甘情願地嫁給我了?」
「你可以試試看。」求伯哼笑一聲。
他皺皺眉,話雖如此,他還是不敢,因為在他心中深處,還是保留著對邱劍平的那份尊重,他也知強求的結果大都痛苦多于甜蜜,因此若是把她惹惱了,逼她和自己翻臉,就此離開,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還是再等一等好了,等個最佳的時機,反正總有一天他會說破,然後不管是白家大小姐嫁給近身隨從邱劍平也罷,還是自家公子娶了邱氏女子也好,他們總是要綁在一起,怎麼分都分不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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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昨天晚上的事都是夢嗎?邱劍平怔怔地看著頭上的床幔,雖然身側沒有白毓錦,但是這里還是那間他們同榻的客房,連她的長劍都還在手邊好好地放著,彷彿沒有移動過。
就在她蹙眉思考時,門聲突然一響,白毓錦探頭進來,笑問道︰「萍,睡醒了嗎?我可以進來嗎?」
何時他變得會和她客氣講禮了?她看著他,點點頭,自己也坐起來。
「剛才看你睡得好香,我就先出去轉了轉,這小鎮早上沒有多少買賣人,我就和掌櫃的要了點早點,你要是餓了,我們一起去吃。」
邱劍平看到桌上還擺著一面銅鏡,銅鏡中正好映出自己,她的儀容還算整齊,只是滿面的疑雲,一回神,忽然發現白毓錦贈給她的那根釵匕憑空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別的東西。
她用手一模,將那件東西拔下來——竟然是一根葉梗,而且是荷花的葉梗!
原來,一切真的不是夢,昨晚她和金大少、打暈她的神秘人、被迫答應的約定,以及那一杯迷倒了她的神秘酒液,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她的幻覺。
白毓錦湊過來,故作好奇地問︰「這是什麼?咦?你什麼時候去找了這麼新鮮的葉梗?又是從哪里找來的?我原來送你的那柄釵匕呢?」
她面色尷尬,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只好支吾著掩飾,「昨天晚上我出去走走,大概是在外面弄掉了,就隨手摘了一根枝條當釵子用。」
听完後他笑了笑,「沒事,丟了就丟了,那種東西本來就是別人送的,又不是丟不起,不用放在心上。」
他說得自然輕松,邱劍平卻不可能如此輕易對之。
不知自己是怎麼走到樓下的桌子旁,白毓錦熱烈地讓她吃剛出爐的蟹黃小籠包,她默默地咬了一口,食不知味。
一瞥眼,無意間看到旁邊的桌子上也有人在吃東西,正是神兵山莊的那幾個人,昨天晚上差點被對方看破自己的行蹤,今天她的心中依然不安,所以只是掃了一眼就將目光移開。
那邊的人似乎也在偷偷留意他們的一舉一動,不知是否起了疑心。
餅了一會兒樓上又有人走下來,原來是李少甲一行人,只是昨天看上去還五官端正,有幾分年少英俊、風流倜儻的李大公子,不知道為什麼此時用袖子遮掩著臉,躲躲閃閃地走下來。
「李大公子,要走了嗎?」白毓錦出聲喚著。
「哦,哦,是,是。」李少甲慌亂地回應。
他起身攔阻,「李公子要走,走得也太匆忙了,我還沒有給公子敬過酒呢。」他端著一杯酒,另一只手去拉李少甲擋著臉的袖子,一扯之下,眾人已經看清,原來李大公子的一邊臉不知何時變得青紫,腫得老高。
「李大公子,怎麼臉上帶傷?難道是昨晚睡覺蹬了被子受了風?不對不對,大概是從床上掉下來摔傷的吧?」白毓錦好像還唯恐別人沒看到,故意驚呼出來。
李少甲滿面羞憤地支吾幾句,「哦,是,改日有緣再聊吧。」說罷便帶著人急匆匆地走了。
見他走遠,白毓錦才朗聲笑出來,「真是惡有惡報。」
這一句話震動四座,邱劍平急忙拉了他一把,低聲問道︰「是你做的?」
「我早說過要讓他受點教訓,這只是一次小小的懲戒罷了。」他得意地將一粒花生米丟進嘴里。
「是你讓求伯做的?」她蹙起眉頭,「這世上多一個仇人難道就好嗎?求伯久未行走江湖,也不知道他以前有沒有仇家,你貿然讓他出手,只怕會惹來禍端。」
「天大的禍,也比不了你重要。」白毓錦執起她的手,放在唇邊親了一記。
她嘆了口氣,但這嘆息中除了對他頑劣性子的無奈之外,還有難解的柔情、縱容、寵溺和疼惜。
守在他身邊十余年,怎麼會不了解他的處事風格?只是沒想到他會下手如此快,還沒有離開客棧就打了李少甲。
不過……那樣的人,是該給點教訓——她的心中其實也是這樣想的。
唉,跟在他身邊,難免會受他影響。
猛然間,想起金大少昨夜那番古怪的表述,她的心又懸了起來。
金大少俏無聲息地送她回來,背後是不是還有新的計劃?他若真的如他自己听說,那麼想得到她,怎麼會放她回來?
他說如果得不到她,就有可能要威脅白毓錦的生命,這樣一個身分神秘又實力強大的敵人,她該怎樣應對?又該不該和白毓錦說呢?
她只顧自己想得出神,不曾留意,在身側的白毓錦也正用復雜幽深的目光看著她,那眼神,與金大少的目光如出一轍。
可惜,她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