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拉回到前天晚上──
假設說,世界上有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會發生,闕劭恩向來認為那絕對不會發生在像自己這樣平凡的人身上,那類的事情向來與他無緣。可是就如同一句老話所說的︰「太陽底下什麼新鮮事都有」……不不,依照現在的狀況,這句話也該改為「月亮底下什麼新鮮事都有」才對。
「抱歉,你說你是……」
看著眼前明媚嬌俏,問一百個人一百個人都會回答說︰「長得很美」的少女穿著他那套雖然老舊卻很實用的兩件式睡衣的劭恩只能呆呆地,赤著腳,揉著惺忪的眼皮,努力動員所有腦神經,提出最基本也是最大的疑問。
「外頭不好說話,讓我們進去談吧!」以不符合她年紀的沈穩態度,少女微笑著,一腳跨入了門內。
「咦?呃……」
轉眼間,少女已經翩然越過他,入侵到劭恩的家中。
就算再怎麼遲鈍,劭恩也不是個白痴,即使這一區向來治安良好,但隨隨便便就讓一名陌生人進入自己家中,怎麼想都是件不太聰明的事。
「小姐,你這樣不太好吧?我們又不認識,你怎麼可以就這樣跑進……」
「我叫白筱狐,你叫我筱狐就可以了。」
「嗄?」
「請多指教,闕劭恩。」接著少女伸出了手。
「唔……」反射地劭恩也伸出手來,可是忽然間他就意識到自己正被少女牽著鼻子走,連忙收回手說︰「等等,你是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的?」
「關于恩公的一切,筱狐什麼都知道喔!」
「恩公?」差點沒被嗆到,這年頭居然還有人這麼「咬文嚼字」的說話?
模模鼻子,劭恩以盡量不傷害到她的口氣,婉轉地說︰「那個……我想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我不記得和你認識啊!」
對,搜遍腦海,印象中絕對沒有這號人物的存在,姑且不提他唯一稱得上可取之處的超強記憶力,他相信像她長得這麼出色的女孩,給人的印象絕不是說忘就能忘的。
「我沒弄錯。您是闕劭恩吧?一九七三年出生,今年二十九歲,再過幾個月就滿三十了。C大企研所第二名畢業的高材生,現任S集團市場分析室的主任,年薪是……」
「等、等等。你從哪里打听來這些資料的?」錯愕與震驚已經把他的睡意全趕跑了。
「我什麼都知道喔,不管是你喜歡喝的咖啡品牌或平常做的休閑娛樂,甚至是你常去的餐廳,我全都一清二楚。」
少女輕快地移動腳步,環顧四周。「廚房在什麼地方?這邊嗎?」輕易地就找到了起居室旁的餐廳,以及隔鄰的廚房門口。
「你要做什麼?」
太亂來了,哪有人不顧屋主的權威,擅自就……即使是脾氣再好的人,也都忍不住出聲制止了。「請你不要這樣擅自行動,你再這樣,我就只好報警了。」
「報警?為什麼,我不過是要幫你泡杯咖啡,難道我做了什麼不法的事嗎?」
挑起一邊眉頭,少女悠哉地轉身面對他。「方才也是你打開門讓我進來的,我這樣應該算不上擅闖民宅吧?要是恩公不想讓我進來的話,你是個大男人,難道沒辦法把我攆出去嗎?」
劭恩張大了嘴巴,從沒听過這麼「鴨霸」的詭辯,可是他卻也沒辦法反駁她所說的有什麼地方不對。門是他開的沒錯,沒有動手攆人的也是他,可、可是……這麼說,難道全是他的錯?
「您也別這麼生氣了,恩公。」
宛如身在自家中,少女毫不猶豫地打開櫃子取出咖啡罐,一邊說︰「我當然不會一下子就要求您全都相信我的說法,但至少我對您沒有什麼威脅性啊!既沒帶槍、手上也沒有刀,您也沒什麼好怕我的地方,不是嗎?再說,如果真的叫警察來,要怎麼跟他們解釋現在的情況,想必您也會覺得煩惱吧?警察的工作已經很重了,何苦為了這點小事去增加別人的困擾呢?」
「小姐,我不增加別人的困擾,那誰來解決我的困擾啊?」明明就是給人制造麻煩的始作俑者,卻反過來教訓他?!
「恩公有何困擾呢?」
「你啊!」指著她的鼻子,劭恩大嘆一口氣。「你冒冒然地跑到人家家里頭,到底想做什麼?看你的樣子也不像是什麼神經病……」
「嚴格說起來,應該是精神病才對。神經的病痛和精神方面的問題,是不可以混為一談的。」
「誰在問你這個!」
「嘻嘻,開玩笑的,您別這麼緊張嘛!我保證我的精神很正常,既沒有憂郁癥也沒有妄想癥,請您安心。」
打從剛剛開始,他們的話題就一直在繞著圈子打轉,劭恩識破少女的意圖,不耐煩地問︰「不要再扯離主題了,重點是──你想干什麼?」
「干什麼?我不是在打招呼的時候就說了嗎?妾身是來還恩情的啊!」
妾身?再繼續和她交談下去,劭恩開始懷疑到最後精神錯亂的會不會是自己了。現在到底是民國九十年代,還是什麼古裝電視劇中的朝代啊?「是啊,還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起碼只要是正常人都不會相信的鬼話。」
「噢,是這樣嗎?」
長嘆一口氣,劭恩搖著頭,把她先前站在門前所敘述的荒唐故事重述了一遍。「八百年前或幾百年前都不重要,什麼我曾經救了你的一條小命,當年你還是只小白狐,現在好不容易修練成了長生不老的狐狸精,能夠化為人形,這才決定要報答恩情來找我,不管我有什麼願望你都可以為我達成。這種荒唐又無稽的笑話,就算拿去騙三歲的稚齡孩童,都不會有人相信的。」
少女捧著兩杯咖啡回到起居室,慧黠的眼眸里閃爍著笑意,不慌不忙地說︰「但你又不是三歲小孩,應該比他們更有判斷力才對啊!天底下的事情是沒有絕對的,你又有什麼證據說我不是呢?」
「難道你就能提出證據,證明你自己所言不假?」
俏皮地吐吐舌頭,她說︰「那麼,拿把刀子來吧!要是你刺中了我的心髒,而我還沒有死的話,這就是我長生不老的證明嘍。」
「別說這種蠢話!」生命只有一條,怎能隨便拿來當作實驗品?
「有什麼辦法,誰教你不相信我呢?順便一提,要我在你面前恢復狐狸之身也是不可能的,因為一旦轉型為人,就像是升級的電腦一樣,是不能接受反轉為低等版本的。」
這分明是詐欺嘛!劭恩搔了搔頭。「你想騙我什麼呢?錢嗎?你要是需要救助的話,直接說不就……」
她坐在他面前,捧著咖啡杯,點點頭說︰「你會那麼懷疑也是很正常的。可是如果我想從你那邊騙錢的話,就不會說我是來報恩,而會說我是來討債的吧?思,反正不管如何,看樣子你都不打算相信我的話嘍?」
「不是‘打算’、‘不打算’的問題,而是‘能’、‘不能’的問題。」
總之,不能表現出半點退卻的樣子。
劭恩很清楚自己的個性中隨波逐流的一面,特別是遇上擁有強悍作風或手腕的人,他往往會不由自主的想投降。所以眼前的美少女恰巧也是他最難以招架的那類人。
拜托,千萬不要看出這一點。要是讓她看出他是「虛張聲勢」,其實已經快不能撐住這張鐵面具的話,那他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用什麼手段請她離開。說真的,去找警察求助,是他萬不得已、否則絕不想用的最後一招。
「……好吧。那我離開你的屋子就是了。」
太好了。劭恩終于能放下壓在心頭上的一塊大石頭。
「不過咖啡都已經泡好了,能讓我喝完再走嗎?」
「嗯,當然可以,你慢慢喝。」
還不了解對方用心的劭恩,等著少女一小口、一小口,慢到不能再慢地喝完那杯咖啡(而且他又不好意思催促她),時間竟然又過了一個小時。這期間,為了盯著她,確保她沒有奇怪的行動,劭恩還得死命地和瞌睡蟲作戰著。
「謝謝你的招待。」少女終于心甘情願地起身。
這時,劭恩才注意到她手邊拎著一只大包包。「那個……你該不會是離家出走的吧?因為沒地方住,所以才編出這樣的謊話。」
她一聳肩。「我沒地方去是我的事,這不勞恩公操心。」
「這麼晚了,你打算住在哪里?如果你真的需要幫助的話,我可以幫你安排一間飯店的……」
「不,不勞您費心。這點小事我自會解決,打擾您了,我明天再來。」
明、明天?劭恩心想︰言下之意是她還沒死心?還在堅稱那套可笑的「報恩之說」嗎?天啊,怎麼會有這種怪異的事發生?是他做了什麼嗎?這是天譴?不,現在談什麼天譴都還太早,首先他根本就不相信她的那套說法……
「那麼,再見。」
送她離開家門後,劭恩關掉所有的燈光,回到自己的寢室內,可是很奇妙的,身子渴望著睡眠,腦子卻遲遲不肯入睡。不斷在他眼前重復的畫面,是少女臨去前平靜中又意志堅定的小臉。
為何我會感到這麼不平靜呢?是我的良心不安嗎?在這樣的深夜,讓一名年紀輕輕的女孩子,孤身一人在街上徘徊?
在床上翻了個身,劭恩咬了咬牙。
不管她有何苦衷,素昧平生的自己又有什麼立場去擔心呢?她當然不會想要寄住在一名認識沒多久的陌生單身漢家吧?照理說,她會有地方可以去才是。
再翻轉過身子,那張揮之不去的小臉,雖然沒有控訴的色彩,但總教人放心不下。
懊不會,她打算一直待在門口,等我明天醒來再說吧?
一個突如其來的想法,像閃電般竄過劭恩的腦海,他慌忙地起身,跳下床,沖到黑暗的起居室,越過玄關,打開大門──
空無一人。
呼!劭恩撫著胸口,喘了口大氣。幸好,是他想太多了,她怎麼可能還待在門前不走呢?這根本沒有意義與用處,她看來很聰明,應該能料到這一點吧?
正打算回屋子里去時,劭恩卻听到角落傳來一聲「哈啾」!
急忙套上拖鞋,循著聲音的來源去找,沒多久就看到在逃生門後面,瑟縮著身子、蹲在樓梯口的她。
「你……」啞口無言的劭恩,吞回了責怪的話語。而任誰看到這樣的景況,大概也不忍苛責吧。
只見她仰起了小臉,以手指搓搓紅通通的鼻子,微笑地說︰「怎麼了?晚上睡不著嗎?恩公。不過你穿這樣太單薄了,小心會感冒喔!」
現在劭恩最不必擔心的就是感冒病毒的入侵,因為他渾身上下的細胞都氣得在沸騰呢!二話不說的,劭恩拉起了她,也順便幫她拎起了大提包。
「恩公,您要帶我去哪里啊?」
「我去幫你打電話,訂飯店的房間。」
「不,我得待在恩公身邊,我是不會去住飯店的。」
少女一口回絕不說,眼神中還頗有「壯士斷腕」的決心,訴說著︰就算劭恩再三逼迫也沒用,她是打定主意要賴在這兒不走了。
唉!避他什麼合理不合理的故事,就算再荒謬,自己也不是個能夠狠下心來,在這夜半三更,讓一名女孩夜宿在安全梯的人。今晚除了讓她住在自己家里之外,看來是沒別的選擇了。
「你听好,我不管你說什麼報恩不報恩,首先我對于自己不記得的恩情,是不會接受平白無故的回報的。再說,就算我八百年前真的救過你,時效也該過了,你真要感謝我,那就說一聲‘謝謝’就行了,不必用什麼落伍的方式非得親自前來報恩。最後,今晚我就讓你睡在我家,只有今晚而已,請你明天早上盡快離開吧。我實在沒有辦法收留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不管時代再怎麼進步,我認為單身女子無緣無故寄住在單身漢的家中,絕對是不正常的事。這些,你都听清楚了嗎?」
說完了一大串,劭恩才發現少女根本沒在听他說的話,她正在屋子里頭拉開每一道門檢查,並說︰「我睡哪里呢?恩公。」
唉,劭恩翻了翻白眼。
老天爺啊……這是您給我的試煉嗎?
※※※
「可是又不能真的把她給丟出家門吧?誰知道她會不會又使出上次那一招,一直待在家門口不離去。真是的,到底要我怎麼辦才好?都已經兩天了,她到底打算賴到什麼時候?我真是不懂,她這樣纏著我,到底是為了什麼?昨天晚上真不該去喝酒的,結果今天早上因為宿醉,也沒那個力氣去和她爭論,該不會今天晚上回家後,又得面對她吧?唉……」
闕劭恩喀達、喀達地敲打著鍵盤,眼楮雖然盯著螢幕上不斷變動的數字,嘴巴卻念念有詞,看在旁人的眼中,實在是一副再詭異不過的景象。
「喂。」小聲的,坐在正後方的女子和同事交頭接耳地說︰「你不覺得今天闕副室長很反常嗎?」
「你也這麼覺得嗎?我從早上他一進辦公室的時候就有這種感覺了。首先,他以前那套標準的土西裝到哪里去了?今天居然穿著淺黃色的西裝,還打著淡綠色的領帶耶!我一開始差點沒認出來,咱們那個黯淡的闕主任跑哪兒去了?該不會因為升官,所以也把家中的衣櫃大掃除一番了吧?」女同事早就等不及地接口說。
「呵呵,該不會是交了女朋友,讓女朋友替他挑西裝了吧?那我得說,他這女朋友的眼光還不錯,起碼現在副室長不會像以前一樣,給人死氣沈沈的感覺。」另一名女同事听見這話題,也很有興趣的湊過來加入。
「可是我覺得以前的副室長比較好耶。嘻嘻,因為不引人注目,才可以成為我們分析室里女性同胞們的專屬玩具嘛!」
「噓,小聲點,被他听到了,肯定會生氣的。」
「哈哈,才不會呢!氨室長的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要撒個嬌哭訴一下,他就算想生氣也氣不起來的。」
「不能因為這樣就吃定他吧!」
「說得好听,上次是誰讓副室長掏出腰包,硬是藉著白人節的名義,讓他買了一堆白巧克力啊?明明二月十四號的時候,連一份巧克力也沒有送給人家,哈哈!」
「是我沒錯,但你也有吃啊!全推到我身上,太狡詐了!」
「你們也別壺笑鍋底黑,重點是……闕副室長真的沒問題嗎?」
「有什麼問題?」
「瞧他那樣子邊喃喃自語邊工作的樣子,該不會是升上副室長後,堅力太大听導致的吧?他這樣也能繼續工作嗎?」
「哈哈,這你就太不了解副室長了。」最老資格的女分析員搖搖指頭,嘖嘖地說。「我打從他進入分析室就開始觀察他這個人了,他啊,全身上下最大的優點就是對數字的敏感度,閉上眼楮他都能把工作做得比任何人都好。舉例來說吧,上回三個分析案一口氣交代下來,我們忙得人仰馬翻,可是他卻在短短的三個工作天內就把我們花費了一個月所匯整的資料,完美無缺的歸納出正確情報,提供給上層呢!這就是他能夠成為副室長的主因了。要不,光靠他那副無欲無求的樣子,能在競爭激烈的公司獲得升遷才有鬼呢!」
「原來如此,這就是‘天生我才必有用’的道理吧。誰也想不到總是一派好好先生,老實得像只小綿羊的副室長,卻有一顆這麼厲害的腦袋。」
「千萬別把‘無能’和‘老好人’畫上等號。副室長也許為人樸實,不過你們也別忘了他可是C大企研的高材生呢!」
「會讀書卻不會工作的人,也不是沒有啊!」
「……這種話听起來,好像是那些不會讀書的人才會說的詭辯。」
幾個人你瞧我、我瞧你,同時間都想起了龜兔賽跑的例子,所謂的「勤能補拙」看起來好像是很理所當然的道理,但在現實社會中,難保你的對手中就一定沒有又聰明又懂得努力的兔子吧?
「工作吧!堡作。」
眼前,就有一只勤勉的兔子,正在努力工作呢!
劭恩完全不知道身後發生的諸多討論,當他腦中正想著該如何才能把「不請自來」的客人請出家中的時候,盯著畫面的眉頭也微微皺起……
這是為上回發表的新通路企劃案所做的十年損益預測,小數點後的異動數字,喚回了劭恩的全副注意力。
有種奇怪的感覺,表面上看似能取得平衡點的,可是……嗯,為求慎重,看樣子還得重新細分一次,再行計算才行。
就這樣,劭恩把有關白筱狐的事暫且先放一邊,專心處理資料的異動。中午的時候,一通內線電話撥到劭恩的桌上。
「喂,分析室。」
抬起頭,發現左右的辦公桌都空無一人,劭恩低頭看著手表,才知道已經到了午餐時間,大概同事都跑出去用餐了。自己太專心于眼前的工作,竟一點都沒有發現。
「是我。」話筒彼端傳來好友的聲音。
「澤林啊?有事嗎?」
「中午出來吃個飯吧,我和美薔在員工餐廳等你。」
「咦?嗯,好啊。但為什麼特別……」要慶祝升遷的話,昨晚不是已經喝過一攤了?劭恩轉著筆,一邊想著該不該把自己現在正在做的補正資料告訴範澤林,畢竟這是他的企劃。不過現在要說有什麼發現還太早,只是覺得有點不妥當,並不代表這計劃就會失敗。
「這不是應該要問你嗎?你這小子,什麼時候開始金屋藏嬌,也不跟我們講一聲。」
「金屋?!」嚇得把手上的筆摔到地上,劭恩急忙坐直身,揪著話筒說︰「你、你怎麼會知道我家中有個……」
「看樣子你昨晚還真是醉得徹底,連這也不記得了嗎?負責送你回家的人是我,你不曉得當我看到那個氣焰囂張的辣妹跑出來時,還以為你犯了誘拐未成年少女的罪呢!好了,詳情等吃飯再問你,你快點過來吧!」
嘆口氣,放下嘟嘟作響的話筒,劭恩可以想見等會兒會受到多麼猛烈的炮火攻擊。在美薔和澤林兩人聯手夾攻之下,他真有辦法能夠瞞天過海,不讓他們看穿自己現在身處的窘境嗎?
可能沒辦法吧。
那兩個人從大學時代到現在,認識他都近十年了,怎麼會不知道他的弱點在哪里呢?
他回想起第一次和他們兩人有交集時的狀況……
天生擁有領導氣質的澤林,在一堆新生中以他杰出的外貌與數次小考名列前茅的成績,很快就成為班上的風雲人物,主導班級中所發生的大小事物,很自然的成為發言與仲裁的中心。
那時,劭恩還是班級內不起眼的小人物,唯一可以夸耀的就是他每堂課都準時出席,並且眾人都知道他是唯一上課會乖乖抄筆記的人,結果不懂得如何拒絕別人請求的劭恩,在期末考前陷入被眾人包圍,請求代印筆記之類的最大危機中。
說「危機」也許是過度夸大,但當時包圍著他,左拉右扯,爭先恐後的要拿到他筆記的同學們,那副凶神惡煞的模樣,簡直就快把劭恩給淹沒了。
「你們這些家伙,考試要靠自己事前準備,平常上課不自己做筆記,到了考前才想靠著別人的筆記過關,你們不覺得可恥,也該想想會給闕劭恩帶來多少麻煩吧?」不留情面的話,再加上頂著企管系高材生的金字招牌,當時範澤林這麼一吼,一舉就吼開了圍在劭恩身邊的人。
「說得容易,像你這種高材生,當然不需要他人的筆記,可是對我們而言,這可攸關著下學期能不能續讀啊!」其中,當然也有人不服氣的跳出來回應。
「這麼擔心成績,當初就該乖乖上課啊!」範澤林對這種好逸惡勞的家伙,自是不會有什麼好臉色。
「你!」
眼看著幾個人就快要出手打起架來時,方美薔適時地介入,替範澤林與班上同學做緩沖說︰「等等,這樣沖動也解決不了什麼事。照常理來說,你們要跟闕同學借筆記,也不能這樣蠻干啊!闕同學,筆記是你的,借或不借你有權利決定,不過為了不讓班上的風波擴大,我有個提議,不知道你覺得怎麼樣?」
「呃……我……」
劭恩一方面覺得澤林的話有他的道理,另一方面也不得不同情那些被退學壓力所逼的同學。
「那個……要借COPY筆記,我是無所謂,不過我的筆記只有手邊這一份,但是想借的人卻這麼多,要是我的筆記長期在外頭流浪的話,我就無法準備期末考了。」
「很好,那就這樣吧!大家做張統計表,看看誰需要影印筆記的,統一去印就不會給闕同學帶來太大的麻煩。當然,費用要計算,不只是影印的錢,還有要付給闕同學的‘版權費’。」美薔向大家說出了她的提議。
「咦?版權?這就不用了吧,又不是什麼大作,不過是把老師們講課的內容作紀錄與整理而已。」劭恩聞言驚訝地搖頭說。
「那可不行。不計算上課時的努力,也不計算你整理所花的時間,起碼也要計算你一個字一個字寫下來的勞力吧。天下沒有不勞而獲的事,別人若想得到你勞力的結晶,就該付出一定的代價。」
方美薔態度溫婉卻手腕精明地定奪一切說︰「就這樣決定了,不想花錢的人,可以不要來登記。」
結果,拜他們兩人之賜,那次期末考讓劭恩小小地賺到一筆,劭恩也不好意思中飽私囊,于是用那筆錢請方美薔與範澤林吃飯,並把剩余的錢捐給慈善機關。就結果來說,一口氣賺得兩位好友,比金錢的收獲更讓劭恩來得高興。
因為父母在高中畢業那年過世,而正感到寂寞與孤獨的他,就好像在精神上又獲得了新的家人一樣。
「那之後也有很多事都麻煩到他們兩人的。」從回憶再回到現在,劭恩不得不承認,像自己這種笨拙又不擅長處理人際關系的個性,要不是有美薔和澤林在身邊,恐怕早就把人際關系給弄得一團糟了。
都快三十歲了,還讓朋友操心這種事,也實在太可恥。
「振作一點吧!闕劭恩,你不能再讓朋友們繼續為你這樣操心了。他們也有他們的人生,何況人家正是要談論婚期的重要關鍵,要是用個人的私事去困擾他們,可是會變成不識相的電燈泡,遲早被人嫌棄的。」
這麼一想,劭恩決定把白筱狐所宣稱的那套說詞隱瞞起來,只要告訴他們兩人那是某親戚的女兒來寄住,就不會引起他們不必要的擔心了。
起碼,這是身為兩人好友的自己,出于純粹的祝福之心,也非得做到不可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