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風雪終于停了,但是滿天滿地的白色在陽光的照耀下異常刺眼.
那乞丐不知道從哪里找來一匹馬,讓白佳音坐上去.
她這才想起,自己是坐著馬車跌落在一道山溝里的,怎麼又會跑到這山洞來?不僅孟豪他們沒了蹤影,馬車又去了哪里?
〞這里,不是我摔下去的地方.〞
「當然不是。」他持著韁繩看她,「要不要我蹲下來,大小姐踩著我的背爬上馬背去?」
她接過韁繩,一腳蹬上凳子,翻上馬背,動作很是干淨俐落,一看就不是第一次騎馬。
居高臨下,她看著他,「為什麼把我帶到這麼遠?」
「你摔下去的地方,是個什麼都沒有的爛溝,要救你性命,自然不能讓你泡在冰雪里,這山洞是我的臨時居所,沒有別的好東西,破爛草藥倒是有點。」
「你不是故意把我帶遠了吧?」她狐疑地問︰「你怎麼把我帶走的?」
「除了背著你,我還有別的方法嗎?」他朝著她擠眉弄眼,「看上去你挺瘦的,背著卻挺沉。」
她的臉頰修辭然一紅,又端起正色的表情,「你叫什麼?」
「怎麼?終于關心起我這個無足輕重的小乞丐姓啥名誰了?」他總是那副懶洋洋的樣子,「我姓趙,別人都叫我小趙,不過看你這年紀,應該不會比我大,叫我一聲趙大哥就行了。」
「你的名字只有一個姓氏嗎」
她的追問讓他哈哈大笑了起來,「你真是有趣,想從我的名字里知道些什麼?我若是存心騙你,連姓氏都可能是假的,就是告訴你名字又有什麼用?難道你還想日後跟我翻臉,抓著我的名字去報官不成?」
白佳音沉吟一瞬,心中明白他根本不想說出自己的來歷底細,所以然才這樣推三阻四,這人,仿佛有無數的秘密埋在身上,說話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根本不可靠,讓他和自己一起上泰岳山找山賊,實在是下下策之舉。
但是,她素來是個想到就要做到的人,時間緊迫,她已經不能再耽擱了。
她不知道泰岳山在哪兒,也不知道孟豪他們現在情況如何,騎著這一匹馬,那乞丐就跟在她身邊,兩人一路默默地走,到了岔路口,他會拉韁繩一把,將馬頭指引到該走的方向。
好長一段時間里,白佳音都暗自揣測他所引的路線是否正確,直到走了很久之後,一座石碑立在路邊,打消了她所有的疑惑,因為那座石碑上刻著一行字——
前方即為泰岳山,無錢要命莫進來。
她盯著那行字看了一眼,依舊縱馬走進山路之中。
沒走多遠,就跳出兩個人,手中持著兵刃對她喝道︰「站住!你沒看到外面的石碑嗎?還敢往山里走?」
白佳音淡淡地說︰「你們山寨當家的是誰?煩請傳話,就說東岳慶毓坊的白佳音請他出來一見。」
那乞丐笑著在旁邊道︰「你這種拜山的方式比較像來挑人家山寨的,就算當家的肯見你,也不會讓你喝茶。」
白佳音看了他一眼,「你若是來看熱鬧的,請站一旁,免得一會兒刀劍無眼,傷到了你。」
「怎麼?听你這口氣,倒像是要罩著我似的?」他挑起眉毛。「若是人家要動刀動槍起來,請問你是能耍拳腳,還是能舞劍啊?」
他總是用這種漫不經心又冷嘲熱瘋的口吻對她說話,即使白佳音向來不會露出半點惱怒的表情來,他的嘴巴還是毒得像是可以殺人。
那兩名小嘍羅果然回去報告了,有些讓人出乎意料的是,泰岳山的山大王居然命人傳話下來,允許白佳音上山寨一見。
「這世上還真有太陽打西邊出來的事情?」那乞丐哈哈笑著,拉著她的馬往前走,卻低聲用只有兩人能听到的音量說了句,「要小心,山賊向來殺人不眨眼。」
她一愣,沒想到他會冒出這樣的話來,本能地回應,「有勞關心。」
山大王是個很壯實的中年大漢,斜坐在一間大房子的門口,像是曬著太陽一樣悠閑,天這麼冷,他穿得卻很單薄,面前擺著一排箱子,赫然就是白佳音帶回來的那些貨物。
白佳音的出現,顯然也讓這山大王很是吃驚,所以然他將白佳音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遍,才露出雪白的一口牙,「白家大小姐,久仰大名了。」
「以前是久仰,現在則是敵人。」白佳音的第一句就不客氣,讓旁邊的人暗自皺眉。
山大王劈腿坐著,樣子很是不恭敬,斜著的眉眼,幾乎是從上向下瞥著白佳音,那不屑一顧的勝利者姿態,彰顯無遺。
「白大小姐是上山來找我們打架報仇的?您那些身強體壯的手下呢?怎麼換作這樣一個髒不拉幾的臭要飯的替你們白家助威?」
白佳音平靜地說︰「既然山大王知道我的身份,這一批貨您就不該劫。」
「為什麼?你們白家是東岳人,而我們則在西岳的地界,大小姐到我們泰岳山來,只怕連通關文牒都沒準備好吧?」
「你們擅闖東岳,強搶白家貨物,又是東岳西岳哪家官府應允了?」白佳音針鋒相對,「此次白家所運的貨物,除了官家貨,還有私貨,客氣地說一句,請你們立刻歸還。」
「哦?是不是還有不客氣的說法?」
「不客氣地說,泰岳山畢竟是山賊窩,你們自以為有誰可以為你們撐腰?若東岳因此質問西岳,你們的皇帝會保下你們嗎?」
白佳音的強硬口吻惹得周圍旁听的山賊一陣陣喧囂,有人叫道︰「老大,別听這女人亂說話,白家又不是神捕門,能把我們怎麼樣?東岳人,管不到西岳的頭上。」
另一句山賊靠過來,賊兮兮地笑說︰「老大,我看這丫頭長得不錯,留下來給老大當第七房老婆吧,咱們山寨里正缺個識文斷字的女先生呢。」
白佳音面對伸到面前的毛手毛腳,猛地揮手打開,喝道︰「放肆!」
她徒然的動怒,眉宇間凜凜威儀如寒刃一樣,不少人為她這一刻的冷峻威儀所惑,靜了一會。
「白家大小姐跑到我這山寨來耍什麼威風?」那山大王冷笑著站起來,晃悠悠地歧意到他面前,一伸手,「你怎麼就踫不得了?」
那雙毛茸茸的手臂看上去比一棵小樹還要粗壯,白佳音還未想好怎麼應對,忽然從旁邊又伸過來一只手,啪的一下抓住山大王的胳膊。
她和那山大王都詫異地側目看去,只見一直如旁觀者一般站在旁邊的那乞丐,正微笑著開口,「大王何必為難一個女孩子?」
山大王用力掙了下,竟然沒能掙開對方的五指,這讓他心頭大驚,他一直自負自己這雙臂力道驚人,可以拉開十幾斤的弓,最為山寨弟兄敬服,沒想到會被這樣一個貌不驚人,身材清瘦的年輕乞丐輕易制住。
還好乞丐並沒有握得太久,很快松開手後,那乞丐轉面對白佳音躬身說︰「大小姐,您兩位都是貴人,時間寶貴,我看還是趕快說正事吧,這泰岳山不該下山去搶東岳白家的貨物,報官的話,您自然佔理,但是鞭長莫及,難道指望官差幫您攻打泰岳山嗎?大王您這邊,若不是實在缺錢了,也不會將主意打到白家頭上,可您這是在玩火自焚,真的都不考慮一下後果?哪怕是為了這一山弟兄的生死?」
他當著兩人的面,將雙方的弊病剖析出來,毫不避諱,揭露著實清楚明白。
白佳音冷笑,「原來你是個兩面討好的說客。」
那乞丐搖頭晃腦地擺手,「非也,我可算不上說客,更不想得罪兩方。」
突然間旁邊一陣寒風刮來,寒光挾著風聲劈面而下。
白佳音根本躲閃不開,那乞丐卻眉心一冷,拉開她的一瞬間,猛地伸出手,將那寒光死死抓在掌中。
饒是白佳音向來冷靜,也由不得驚呼出聲,只見乞丐握住一名山賊的刀刃,血珠順著刀刃流下,甚是駭人。
「你、你怎麼可以用手抓刀?」她也不知道從哪里涌出的勇氣,狠狠地推開那名動刀的山賊,撕扯下自己袖子的一截,緊緊纏繞在乞丐的手掌上,阻止血液的外流。
而那乞丐面對手上的重傷卻面不改色,只是嘴角的笑容收斂,仰首看著山賊首領,「大王,您手下的人沒有您的命令就擅自動手,是不是該管束一下?」
山大王也沒想到自己的手下會突然發難,惡狠狠地瞪了那名莽撞漢子一眼,他素來敬重英雄人物,這乞丐空手抓下白刃的行為徹底讓他心悅誠服,于是喝令道︰「快拿些上好的金創藥來!」
乞丐見情勢有所扭轉,趁機說道︰「大王若是有什麼苦衷,不防當面直說,白大小姐在這里,您真敢強行扣人,要脅白家嗎?」
那山大王剛才試了一手之後,就對這乞丐頗為忌憚,此時听了對方這番溫言勸告,猶豫了會後才開口。「我們泰岳山當然是有山規的,按說除了國界,我們不會輕易去外面打食兒吃,但是……山上也有些日子沒開鍋了,眼見我的六老婆嫁過門,卻連件花衣服都沒得穿……」
白佳音听得簡直怒了,「你們不能自力更生,平白從別人手里搶奪東西不說,還左一房右一房地娶妻,養不活也是你自找的。」
那乞丐在旁邊忍俊不禁,哈哈大笑,「好個男兒本色,吃喝拉撒睡你都不顧,老婆孩子熱炕頭倒是放在首位,我對你萬分佩服。」
白佳音狠狠瞪他一眼,心中罵他不知道到底是在幫哪一邊。
但听那乞丐又說︰「大小姐,我看您就好心給人家留下幾箱東西吧,有什麼要緊的,涉及官府或皇家的東西,看山大王能不能寬宏大量送還你幾箱,日後白家還走這條路,山大王也好多關照關照。」
他雖然笑著說這番話,但目光幽幽地對視著她,那眼神中似是在提醒她,不要在這里輕舉妄動。
不馬上表態白佳音仰頭問道︰「我的人呢?」
「那些個酒囊飯袋?跟我們打了一場,死傷了幾個弟兄之後就跑了,你都沒有見到?」山大王也很是納悶的樣子。
白佳音看他是個粗俗人,並不像是心機高手,所說的每句話應該都有七、八分的真實感,于是她稍作沉吟,忽然說道︰「被你們劫上山的那些東西,就算是我們白家的折損,大都可以讓你們留下。」
她突然的態度轉變,不僅讓在場的山賊都非常訝異,連一旁替她出餿主意的乞丐都露出困惑的眼神。
只見她用手往旁邊一指,繼續流利地說下去,「這其中有一只箱子,就是那只紅木瓖邊的,是未及城城主夏憑闌托我代為送人的,我白家可以折本,但是不能失信,還請山大王將這只箱子歸還。」
說到這里,她不合時宜地綻開一抹笑顏,「若是大王歸還,白佳音在這里可以保證,每年慶毓坊都會為泰岳山送上二十區布料,讓大王的手下兄弟及夫人們有體面的新衣穿。」
「真的?」山大王不敢置信地跳了起來,高壯的身子高過白佳音足足一個頭。
但白佳音也只是微微仰起臉,直視著他,笑容可掬,「我白佳音說話算話,你若不信,我可以當場寫下一張字據。」
山大王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遠處那只箱子,若有所思地說︰「莫非這箱子中有什麼價值連城的奇珍異寶?」
白佳音老實道︰「是否有奇珍異寶我也不知道,箱子從未及城抬出時就已經是封上的,連我都沒有鑰匙,只有收方才能開啟。」她看出山大王疑惑又垂涎的眼神,再道︰「請大王不要打這只箱子的主意,雖然未及城在東岳,但夏憑闌這個人,您應該不想得罪吧?」
山大王猶豫片刻,又問道︰「你當真要給我們山寨每年送布?不要錢?」
「交個朋友,白家從不吝惜這點銀子。」
白佳音說得豪氣干雲,終于讓那個山大王黑黑的臉上露出一抹很難看的笑容。
「好!白大小姐果然名不虛傳,是個女中豪杰,我交了你這個朋友,那只箱子你可以拿去,只是別忘了寫字條。」
白佳音知道對方還有顧慮,于是爽快地要來紙筆,立刻寫下一張字據,說明慶毓坊每年會在這個時候送給泰岳山二十區上好布料,還用自己的隨身印監蓋上印。
山上一群盜賊眉開眼笑,沒想到本來是搶人家的東西,現在不僅事主願意雙手奉送,還能白白的每年多賺二十匹值錢布料,就是自己不穿,每年拿出去轉賣,也可以賺得不少銀子進帳,甚至比下山搶劫還要劃算,又免去擔驚受怕的辛苦。
最後,是山大王熱絡地親自送白佳音出山寨,還派人給她準備了一輛小車,將那只箱子放了上去,將她騎來的馬與車套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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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的路並不算長,但是白佳音和乞丐又像來時那樣的沉默。
離開山寨之後,一口氣松了下來,白佳音只覺得自己的身上更加滾燙了,頭有點暈眩,全身軟得如棉花一樣,若不是坐在馬背上,只怕她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看看自己的手臂,再看看他的手掌,兩處傷口都包著布,很奇妙的是,她的傷口是用他的衣服包扎,而他受傷,則是用她的衣服,兩人的衣服上都沾著斑斑血跡,看上去實在狼狽。
然而這份狼狽,卻讓她的心中泛著不一樣的波瀾。
這個人,與她本是陌路,偶然救下她也就是一點緣份,剛才竟然豁出命似的保護她,為什麼呢?為了她,值得嗎?
她不笨,當然听得出他在山上其實是為她斡旋,畢竟他們只有兩個人,對方可是一山寨子的山賊,若動起手來肯定吃虧,只是他不知道她來這里的目的本就不是為了動手,而是談買賣。
若那些山賊真的不管不顧,動起手來,這個人會怎樣?會挺身在她身前,保護她周全嗎?
莫名其妙的想法忽然從心底涌了出來,讓她自己都覺得古怪又可笑,什麼時候起,竟然有了想依賴一個人的想法了?從來她都習慣了獨自支撐大局,習慣了領導眾人,即使是個女人,卻不知道什麼是軟弱,面對一山的的盜匪,她沒有怕過,卻因為這個人的一伸手,一張賊兮兮的笑臉,忽然有了不屬于她心的念頭。
想得出神,忘了將目光收回,無意間,他的臉仰起,目光與她對視上,那懶洋洋又透著犀利的眼神看得她心弦一抖。
「在偷看我嗎?」他挑著嘴角笑,「還是想跟我說話?」
「你的手……還疼不疼?」她有點支支吾吾,故意把話說得冷淡些,不顯得太過關心。
但他卻笑得更狂。「何必裝腔作勢呢?多謝大小姐關心,我這點傷還不至于死掉。其實你想問我對你剛才的做法有何感想,又或者是想問我是不是練過武,跟你上山到底想做什麼,一會兒我們是不是就該分手吧?」
她一愣,因為他的問題基本上都說中了,不喜歡被人猜中心思,她悶悶地說︰「是你想說話吧?雜七雜八的說了這麼一大串,可不是我要問的。」
「你不承認,我卻可以告訴你,白佳音,你這個女人很讓我好奇,剛才那一手變臉實在是玩得漂亮,我真以為你要上山玩命,沒想到你會跟山賊做起買賣,為什麼?」
「因為我別無選擇。」她聳肩回答,「不這樣做,我拿不回這一箱東西。」
「只因為白家可以折本,卻不能無信?」他挑著眉問︰「除了這個原因呢?還有別的吧?」
她又看他一眼,似是在斟酌到底該不該跟他道個明白,但沉默之後,她還是開了口,「你該知道,白家不涉足官場,也不是江湖中人,我們只是生意人。」
「顯而易見。」
「所以白家所做的任何事,都是為了白家的生意。」
他再挑眉,「我看不出你這樣做跟生意有什麼關系?白送人家東西,就是做生意?」
她笑了,「很久以來,西岳對我們慶毓坊進駐分店一直拒絕,西岳是東岳最近的比鄰國,拿不下西岳,白家的買賣就不能大展宏圖,而這群山賊如果得到白家的布料,無論是自己穿,還是轉賣給西岳的富戶,都會讓慶毓坊的名號傳遍西岳,然後一步步地影響深遠,直到西岳的皇帝再也不能不管,到時候就是慶毓坊入西岳的時候了。」
他恍然大司,露出贊許的表情,「虧你想得這麼遠,但只怕這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情。」
「送山寨的那些布料,一年不過一千兩銀子,這點錢慶毓坊賠得起,但這一千兩銀子,既保了慶毓坊日後在這條路上的平安,又算是前期投注在西岳的錢,最多賠上十年,八年,不過萬把兩銀子,情勢就會有所改變。」
她的娓娓道來,讓他的眉梢高高揚著,似是在重新審視著她,然後也隨著她笑。「好在你只是個女人,做生意的,不用涉足朝廷,否則只怕能跟你斗心眼的人也沒有幾個。」
「你謬贊了。」她只是淡淡笑笑。
但他卻很認真地思忖著,「看這群山賊的日子,西岳應該過得不錯,所以慶毓坊想到西岳開店,也許用不了等上十年,八年。」
「為什麼?」
「因為國強則盜匪富,國弱則盜匪貧,你見哪個餓得揭不開鍋的家里可以一娶就是六,七房的老婆?吃也把他吃窮了,他說沒錢給老婆買花布,純粹是騙你的謊話。」他眸中精光閃爍,「我不知道西岳留著這群山賊,究竟是為了讓東岳寢食不安,還是為了提醒自己不要太過懈怠,若換作我,未必容得下他們。」
「你?你又憑什麼容不下人家?」她嘲諷著,在馬上卻越來越支持不住了,昨天應該是摔了頭,所以一直頭暈目炫,今早感覺好點,就強撐著一路騎馬上泰岳山,如今事情辦完,心氣散了,忽然覺得渾身冷得發顫,頭也疼得更厲害。
他听出她說話的氣息不對,剛要問她,就見她身子一歪,從馬背上摔了下來。他急忙伸手一攬,將她完全抱入懷中。
懷內的她,已經沒有了剛才的氣定神閑,雍容大氣,像是一只受了傷的白兔似的,瑟瑟發抖著,呼吸紊亂,連粉紅的唇瓣都沒了顏色。
他用手一探她的額頭,還是冰涼,但看她現在的樣子,只怕一會兒就要發起高燒來。
「放開,我自己能行。」白佳音昏昏沉沉的,只想著把自己從他身邊拉開。
這個人的眼神太過銳利,雙臂太過有力,被他箝制在懷里,讓她感覺到更多的不是羞澀,而是恐懼和不安,她被他看透的已有太多,不想讓自己的軟弱更被對方盡收眼底。
但他只是邪魅一笑,抱得更緊,「又不是第一次抱你,上次扛著你去山洞,足足讓我背了你一個時辰,這白大小姐的身子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抱的,你想我會在此時此刻放手嗎?若真放了手,你就要摔到地上去了。」
他一拽馬鞍,帶著她重新躍回馬背,這馬甚是彪壯,即使身負兩人依然站得挺拔威猛。
那乞丐拍了拍馬背,說道︰「戀殺,咱們回去,這個女人可千萬不能摔下來,否則我會打你。」
馬兒像是听懂了他的話,四蹄在原地踏了幾步之後,馱著他們,拉著那輛小車,快速地行走在茫茫大雪覆蓋的山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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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回到這里了。
白佳音申吟著將眼楮睜開一條縫,四周熟悉的火光和黑暗讓她有些泄氣。
怎麼轉了一圈還是回來了?原本她想到就近的官府,讓那位曾經想討好她的縣令幫她找到孟豪他們,盡快返家的,可這身子,實在是太不爭氣。
最初的寒顫過去後,身子就像著了火,嘴唇也干渴得要命,頭依舊在疼,所有身體的反應都糟糕透頂,記憶中她的身體一直不錯,沒有生過這樣的大病,還是病在這荒郊野外里,淒淒涼涼的,好不悲慘。
「想喝水?」耳畔有道聲音在繚繞,然後一只酒壺被拿到她面前。
「我不想喝酒。」她沙啞的說。
「不是酒,是水。」他柔聲安撫著,輕柔得可以暖化人心一樣。「來乖,先把水喝了。」
她強撐著抬起頭,就著那酒壺喝了幾口,果然是水,只是這水的味道並不算甘甜。
「哪里找來的水?」她嘟囔著,「不好喝。」
「加些上好的茉莉茶葉,再用紫砂壺煮開,三煎三沸,以描金的烏木托盤托著汝窯的瓷盅端到您面前,大小姐就願意喝了?」他打趣,同時將一塊濕冷的布放在她的額頭,幫她消除身上的熱度。
她苦笑著,「我知道不能這麼講究,這水是你用雪水化的吧?有股土腥的味道。」額頭上乍然而至的清涼,讓她又清醒了幾分,「你不是東岳人,也不是西岳人,你到底是哪里人?也有人這樣伺候過你喝茶嗎?」
「是的,有一干文臣武將,列隊大殿兩旁,太監宮女不計其數,我喝杯參茶都要三、四十人伺候,吃碗飯要百來人看著。」他信口跟她閑扯,沒有半點認真的意思。
白佳音合眼小憩了一會兒,也許是躺得太久了,身體因為僵硬而酸痛,她緩緩坐起來,無意識地掃了一眼周圍,又忽然愣住。
是病得眼花了嗎?怎麼在這荒涼的破舊的山洞里,她好像看到了花?
再揉揉眼,細細看去,果然在洞中一只破舊的酒瓶上插著一束野花,嬌女敕的黃色在風雪中尤為難得,並不瑟瑟發抖,嬌女敕得也有尊嚴。
「怎麼會有花?」她訝異地指著那瓶子。
「去給你找水時在水塘邊看到的,這種野花一年四季都會開,你們女孩子不是最喜歡花兒啊粉兒的嗎?所以摘回來給你瞧瞧。」
他說得輕描淡寫,笑得將那酒瓶塞到她眼前。
她小心翼翼地抱著那只酒瓶,手指踫到了花瓣的一剎那間,好像心都在瞬間明亮了。
「你這樣的惡人,居然有這樣的心思。」她輕聲低嘆,嘴角卻掛著笑,然後抬起頭,專注地凝視著他,由衷說︰「不管你是誰,謝謝你。」
他一震,身了側轉過來,盯著她已經閉闔的眼,「謝我什麼?」
「謝你救了我,陪我走這一趟,還弄傷了手,你要什麼回報?銀子?還是我在慶毓坊替你找個位置?」
他久久靜默,沒有回應,她不由得又睜開沉重的眼皮,問道︰「怎麼?莫非你就是喜歡做個乞丐?或者你想說,你只是做慣了好事,所以不求回報?」
他盯著她的臉,那古怪的雅魅笑容又浮現出來,「真的有意報答我?」
「只要不太過份,而我又能辦得到。」
他的手指輕輕撫過她的臉頰,那里有幾綹濡濕的散發原本緊貼著她柔女敕的面龐,他緩緩低,輕聲說︰「我的報酬不高,而你也絕對辦得到……」
她總是怕他的欺近,讓她有無限的壓力和恐懼,此刻這臉漸漸放大,心頭那種不安越來越重,但她躺在那里,根本無從躲避,正要理清混亂的思緒,喝阻他的進一步逼近,忽然間眼前一黑,所有的火光都像是被什麼東西一把遮去,干渴的唇瓣被一個濕潤柔軟的東西緊緊貼合住。
白佳音一愣,肩膀被禁錮得有些生疼的壓力讓她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差憤難當的她想用力將他踢開,但他接得很緊,就是平日她都掙不開,更何況現在她已經病得沒半點力氣。
唇,就這樣被他任意掠奪蹂躪,身體里的火焰從內到外燃遍全身,最後,她放棄了掙扎的念頭,任由這個昏沉沉的暈眩肆意犯濫蔓延。
漸漸地,他放開了她重新恢復濕潤和紅暈的唇,在她的頸上,耳垂,肩頭,留下一串串新痕,悠然的笑意和放肆的宣言,讓白佳音即命名即將昏迷都記得清楚明白,猶如被人用力將那句話刻在她的心頭一樣。
「等我三年,我會來娶你。」
這是羞辱吧?堂堂白家大小姐,尊貴至極的身份,被一個貧窮骯髒的乞丐,在這山洞中輕薄,還被人霸道地定下終身。
她真該當場羞憤得一頭撞死,但是她實在沒有力氣了,只能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