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
呼呼呼——希望不要被發現!
嗚……天呀!我求求你,千萬千萬千萬千萬不要被發現!
葉文燻站在會議室門前,听著會議室里傳出來的開會聲音,她有一種腦袋快要搬家的恐怖感覺。
她抓著手中的手提包,雙手合十,閉著快哭的星眸,喃喃自語的祈禱著。
然後,她大口大口的深深吸氣,再大口大口的緩緩將氣吐出,伸出顫抖的右手,輕輕將會議室的大門拉開一條夠她鑽入的小縫,然後壓低身體,悄悄進入。
「上一季的業績,在大家的努力之下,雖然成長了百分之五點七一,但我仍然希望……」
她鑽進會議室時,還很有禮貌的順手將門輕輕關上,蹲低身體,回轉身子,一回頭,就見到坐在離門口最近的企畫部專員陳定文疑惑的表情,在看清楚進門的是她時,突然瞪大了眼,吃驚地盯著她。
葉文燻對著呆愣的小陳吐吐小舌,尷尬的笑了笑。
她微微抬高一些視線,看清楚目標,然後又壓低身體,偷偷模模的往目標前進。
嗯——老板的精神訓話沒有停下來,那代表著她的出現並沒有引起注意,當然,更沒有被老板發現。
太好了!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嘿嘿——她太幸運了!
天公果然是疼憨人的!
「我對大家的期望是——台灣整體業績這一季能成長百分之十點二一,其中北部為百分之三十……」
呼……老板的要求好狠!葉文燻一邊爬行,一邊咋舌想著。
她很努力的低頭爬行,在經過業務部王柏的身旁時,沒料到王柏會突然一個甩手,就這麼硬生生一掌飛來,啪地一聲打到她的額頭。
哦——
她覺得眼冒金星,眼眶瞬間蓄滿淚水,立即停止爬行,蹲在原地不敢喊出聲,只能無聲的哀嚎。
「哦!對不起!妳……」
王柏沒想到會打到人,他急忙跟對方道歉,因為還在開會,所以他壓低嗓音小聲的開口。
不過,誰會想到開會中葉文燻會在他背後爬行?
葉文燻嚇得直冒冷汗,趕忙伸手推推王柏,要他別出聲,也別回頭看她,就怕她會因此而前功盡棄。
「香港方面,我期望能成長到百分之……」
听見老板還在持續訓話,葉文燻這才又開始爬行,想趕在老板說完話之前,以最快的速度爬到目標位子。
不過,她怎麼覺得老板的聲音好象突然大聲起來,而且好象有點在咬牙忍耐什麼似的?
快、快、快,目標快到了!
加油、加油、加油!
葉文燻拖著手提包,雙手雙腳並用的在同事座椅背後,用最快的速度蹲低爬著。
終于,她接近了目標,伸出手模到了座位,一使力,身子一撐,她緩緩坐上了椅子,動作極快的拿出紙筆,手提包順手丟在腳邊,兩手撥撥有些凌亂的長發,然後擺出最可愛的微笑。
嗚……感恩哦!她順利到達目標了!
呀——比——
「葉、文、燻!」
突然,會議室里響起一聲怒吼,威力強大地震嚇了在座的每一個人。
葉文燻的微笑僵在嘴邊,她頭皮發麻的緩緩轉過頭,認命的面對青筋暴突、臉色鐵青、目光怒焰直向她掃射而來的老板——區浚翔。
區浚翔左手壓著快速跳動的太陽穴,他努力的深深吸氣,然後——
「葉、文、燻!妳是白痴嗎?」他砰地重重一掌拍在桌上,再也壓抑不了怒火,咬牙切齒的朝他右手邊的小助理大吼炮轟。
「妳的位子就在會議桌的最前面,我的右手邊,妳以為妳這樣偷偷爬進來,會沒有人發現嗎?」
葉文燻被老板的咆哮轟得閉上眼,身子很沒志氣的往左邊一縮,小臉皺在一起,耳朵隆隆大響,心髒突然沒力的停了一拍。
她怕怕地慢慢睜開左眼,偷偷瞄向區浚翔,忍不住縮著脖子,困難的吞咽一口口水,腦中警鈴大響。
「噗哧——」
誰膽子這麼大?竟敢偷笑她?
葉文燻睜開雙眼,目露凶光的掃射全場。不過她自己不知道,她那甜甜憨憨的小臉,根本起不了恐嚇的作用,反而有一種嬌嗔的可愛模樣。
區浚翔將她所有的表情盡收眼底,他覺得自己的頭更痛了,自怨自艾的想著,為何他那麼命苦?
「葉大小姐,請問一下,我昨天有沒有再三叮嚀妳,今天一早要開業績檢討會議?啊?有沒有?」
「有……有。」葉文燻被盯得頭皮發麻,小心翼翼的看著老板那不太好看的臉色,吞著口水小小聲地回答。
「有?那請問一下,現在幾點啦?」區浚翔氣惱的用手指拍打著手表表面,大吼出聲。
「ㄟ……」她很直覺的舉起左手腕看表,一秒過後,她伸手貼在腦後,憨憨的一笑。「我……我忘記戴……手表了……」
「噗、噗、噗——」
嗯——很超過哦!有人落井下石耶!看她被罵,很有趣嗎?
「忘、了?」區浚翔挑高左眉,冷冷地一字一字道。他努力深吸氣,再吐氣,深深吸氣,再慢慢吐氣,深深深吸氣,再——
「妳忘記了?那妳會不會忘記領薪水呢?妳足足給我遲到四十三分鐘過十八秒!到底妳是我的助理,還是我是妳的助理?」
「我、我、我……」
「妳什麼?啊?」區浚翔火大地指著全場,怒吼連連。「妳當會議室里四十三對眼楮都瞎了嗎?妳是白痴嗎?我還是全場唯一一個站著的,剛好我的身高是一八八,就算大小姐妳趴在地上匍匐前進,我還是看得到妳!」
「嗚……對、對不起。」葉文燻低著頭,苦喪著小臉認錯。
「噗——哇哈哈哈哈——」
不知是誰先帶頭的,一下子,會議室里爆出哄堂大笑。
葉文燻癟著小嘴,含怒的瞪視著恥笑她的高層及同事們。
區浚翔挑眉冷冷掃視過全場,他的審視目光像具有魔法般,會議室瞬間靜默下來。
他揉揉疼痛不已的太陽穴,忍不住輕輕嘆息。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忍受這小迷糊長達三年的時間,每天他都想對她大吼一句「妳被開除了」,可不知為何,到口的話就是喊不出聲。
唉……這一定是老天爺給他的考驗。
他頭真痛!
一開完會,區浚翔就要葉文燻跟他進辦公室,一進門,他就火大地將手上一大疊卷宗狠狠的往桌上一摔,砰地一聲巨響,讓跟在後頭的葉文燻嚇得驚呼一聲還彈跳起來。
區浚翔惡狠狠的瞪著只到他胸口的葉文燻,一手撐在桌面,一手扠在腰間,低吼道︰「說!妳到底在搞什麼鬼?」
「對、對、對不起……」葉文燻低垂著頭,兩手不停地扭絞,小小聲的道歉著。
區浚翔在心里從一數到十,他一直都不是容易情緒激動的人,可是踫到葉文燻這個常出狀況的小迷糊,讓他僅有的一絲絲耐性也全數磨光。
三年來,他幾乎每天都像在練肺活量一樣,對她大吼大叫。不知內情的人還以為他是個暴君,專門欺負像葉文燻這種楚楚可憐的小女孩,怎知命苦的是他。
三年前,剛出校園的葉文燻,打敗了八十幾名居心不良的應征者,以第一名的成績進入「翔峰財富投資金控管理顧問公司」,成了董事長兼任會計師部門經理區浚翔的專屬助理秘書。
只是面試時,誰也沒料到要考「迷糊」這項專長,就這樣給葉文燻當上了這職位,從此開始他的惡夢。
他深嘆一口氣,氣焰壓低了些,挑高一道眉,冷嘲的開口——
「對不起?對不起就沒事了嗎?妳是我的專任助理秘書,開個會我找不到人幫忙,還得請其它部門秘書幫我記錄,這樣成何體統?我區浚翔自己的人都管不好了,還想管別人嗎?」
「老板,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啦!我發誓!」葉文燻舉起右手發誓,急切的想上訴。
區浚翔瞪著她,雙手抱在胸前,整個人靠在桌邊,左腳疊在右腳上面,冷冷開口︰
「妳上訴的時間只有十秒鐘!說!十……」
「啊?我——」
「九——」他無情地數著秒數。
「我——我昨天跟小艾、小嫣她們去喝咖啡,我喝太多了,晚上怎樣都睡不著,我一直想睡,卻又睡不著!啊——我就——」她沒有換氣,一口氣急急喊著。
「六——」他挑高眉毛,眼里再次凝聚怒氣。
「啊,我就一直走來走去,然後一直到早上五點,才有一點點想睡。今天早上的鬧鐘就……就——」
「三——」他大吼出聲。
「就听不到鬧鐘聲!就給他遲到了啦!」她急切的喊出最後一句話。
「一!時間到!」他剛好喊出最後秒數。
區浚翔冷冷看著大口喘著氣的葉文燻,左手五根手指在桌面上輪流的敲著。他點點頭,一副了解了的表情。
葉文燻以為他大恩特赦,警報解除了,人一松懈就微微揚起可愛的純真笑容,誰知,下一秒區浚翔卻像突然抓狂一般,伸手抓了一本公文夾就往她腦袋瓜啪地一聲打下!
「喔!嗚……」葉文燻小手按撫著被打到的頭頂,嗚嗚哀嚎。
鮑文夾打出來的聲音雖然大得嚇人,其實一點都不痛,區浚翔控制了力道,威嚇的作用較大。
「喝咖啡?妳嫌妳自己不夠笨是嗎?還喝?」
真搞不懂,她為什麼一天到晚跟她那兩位姊妹淘,泡在Starbucks里喝咖啡?
葉文燻口中的小艾、小嫣,正是她大學時代的姊妹淘——譚艾郁跟徐定嫣。他從沒有見過譚、徐兩人,不過三年來,他倒是從葉文燻口中听到過不少她們的事情。
葉文燻的生活,單純得就跟她這個人一樣簡單易懂,除了家人跟公司之外,就剩下譚艾郁跟徐定嫣了。
「老板,昨天不一樣呀!今天小艾又要飛長線了,這一飛又是七、八天不在台灣耶!我們當然要出來聚聚呀!」
葉文燻很有理由的辯解。譚艾郁兩個月前考上堀江航空,受訓了三個禮拜後,正式成為該航空的空姐,之後小艾就一直飛來飛去,她們三人就很難出來見面了。
「昨天不一樣?那今天就一樣了嗎?」區浚翔被她沒頭沒腦的說話方式搞得頭更痛。
「沒有呀!」葉文燻又低下頭,一副懺悔的無辜狀。
奇怪,說來說去老板還是要跟她算帳!真的很小氣耶!
「好,妳今天遲到,這個月薪水扣妳一千!」他堅決地下令,也不管葉文燻有何抗議申訴,他轉身走回辦公桌後面,準備工作。
再跟她扯下去,今天的工作就可以晾在一邊了。
「啊——老板,不行啦!」葉文燻哭喪著臉,哀叫著。
「嗯?!」區浚翔冷眼一掃,惡狠狠的警告她最好識相一點。
「啊——嗚……」葉文燻整張小臉垮了下來。
她死定了,她才剛把錢全部捐給展望基金會,這個月她……唉……日子難過哦!
區浚翔坐在辦公桌後面,抬頭看了她一眼,他在心中悄悄嘆氣。這小迷糊蛋一定又做了什麼蠢事,才會如此計較他扣她薪水。
不過說真的,他這做老板的好象太沒志氣了,像她這樣不盡責的秘書,他真的應該要開除她才是。
「沒事還不快回去工作?」區浚翔裝作生氣的硬聲開口。
「喔……」葉文燻像失去斗志的小鳥,垂頭喪氣的轉身走出區浚翔的辦公室。
區浚翔一直默默地注視著她的背影,幽黑的雙眸里,閃過不尋常的目光。
唉……說起來,他跟葉文燻早在十三年前就「認識」了!
只是時光匆匆,有人的記憶也匆匆遺忘了!
他一直記得她,她卻將他遺忘在不知名的角落了。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如此在意這種小事?只是有時候想起十三年前那個暑假,他就有些氣惱,他竟沒有出現在她之後的記憶里。
尤其,他還跟她一起經歷過她生命中的「第一次」,她竟然忘了他?!
也許這就是為何向來重視工作效率跟工作態度的他,竟會如此忍受她那常常迷糊惹事的散慢個性長達三年,而沒有辭退她的原因吧!
他很想知道,她到底需要多久時間,才可以想起他?
以前他還可以縱容的認為,小燻只是記性不好,不是笨,只是隨著時間越來越久,他就越無法容忍她的迷糊。
唉……孽緣呀!
區浚翔自嘲的笑笑,搖了搖頭,他開始專心在工作上。
「翔峰財富投資金控管理顧問公司」為全亞洲最大規模的管理顧問公司。公司分行遍布全亞洲,包含台灣、日本、香港、新加坡、菲律賓等國家。
三十年前,在第一代的區廷峰手里,翔峰還只是家小小的會計事務所,之後才慢慢經營擴大為今日的顧問公司。
區浚翔十六歲就開始以打工的身分,進入公司實習。資質聰穎的他,在二十歲就取得會計師執照,而區廷峰私下也常常采用兒子的企畫和決策,翔峰便是在此時奠定了大規模的企業版圖,並逐漸推向國際舞台邁進。
接著,區浚翔以二十四歲的年輕資歷,正式入主公司、掌握主權,在他的精明及獨到眼光帶領下,公司日益壯大,在國際舞台發光發熱,短短七年的時間,「翔峰財富投資金控管理顧問公司」便有了今天的局面。
想當然爾,要在區浚翔這樣事業心如此強、個性積極又好沖鋒陷陣的人底下做事,若沒有一些些本事,是很難生存的。
葉文燻就是這個奇跡的生還者。
從區浚翔入主公司以來,葉文燻是在這職位上存活最久的助理秘書。
正確說來,葉文燻除了個性迷糊,有些小散漫的缺點之外,她的工作能力真的無可挑剔。
葉文燻可能是唯一能快速記下區浚翔所交代的事項,並在最短時間內做好,還能沒事跟他閑聊兩句的人。
小迷糊葉文燻雖然畢業于三流的大學,卻是會計系第一名畢業的高材生。
對于她的會計能力,他常常會吃驚不已。有時候他想,如果葉文燻的個性更積極一些、野心更大一點的話,她恐怕會成為他在商場上的強勁敵手。
三年來,區浚翔一直想訓練葉文燻成為獨當一面的會計師,可是她總有借口推托、裝傻,讓他又氣又沒轍的放棄。
在小燻的身上,他應驗了一句話——人各有志!
「小燻,『文華』的資料好了嗎?」區浚翔透過內線通話問葉文燻。
葉文燻連忙吞下口中的餅干,急急響應︰「好了。」
早上急急忙忙的沖來上班,根本沒時間吃早餐,還好平常她都會在公司存糧,不然她一定會餓的趴在桌上。
「拿進來!」
不等葉文燻回答,區浚翔果斷的結束通話。
葉文燻快速的翻動她桌上那一大疊有些雜亂的活頁夾,在中間找到區浚翔要的資料,連忙起身走向他的辦公室。
叩、叩、叩。
「進來。」
葉文燻開門走進區浚翔的辦公室,將手上的資料遞給他。
區浚翔接過公文夾,低下頭看著文華的帳目,不經意地開口。
「妳嘴邊還有餅干屑!要偷吃,就要記得擦嘴。」
「喔?」尷尬!葉文燻雙頰一紅,兩手快速地擦著嘴角。
區浚翔快速翻閱公文夾的內容,很滿意葉文燻的工作成果。
「嗯——做的很好。」他抬起頭,黑眸里滿是激賞,但語氣卻是極為惋惜的。「如果妳的積極度跟妳的工作效率一樣好的話,就太完美了。」
葉文燻吐吐小舌,純真地一笑,內心卻一堆抱怨。
唉喲——說來說去,還是在挑剔她今早遲到的事情。
老板最近怎麼越來越像小老頭了?一件事情一直念念念念不停,好嗦哦!
不同于以往,區浚翔一直緊盯著葉文燻的星眸,他眼里閃過一絲了然的精光,然後淺淺笑了。
呵——以前怎麼都沒有發現,這小迷糊晶亮的大眼楮里,竟有著一絲叛逆的光彩?
這小妮子甜甜的外表跟憨憨的笑容,真的唬了不少人,包括他。
般不好,他十三年前就被她唬過了。
呵——這可有趣了!
也許他應該要來一個小小的實驗,他放棄了改造她迷糊的天性,現在他要挖出她最真實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