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雪死了。
波恩在戰場上看到那個男人倒在地上,在那群魔亂舞的戰爭中,他閃亮亮的盔甲非但沒有辦法保護他,還拖累了他,那男人癱倒在地,盔甲上有著好幾個馬蹄印,波恩猜他是在逃命途中,掉下馬來,活生生被驚慌四竄的馬匹踩死了。
戰場外圍,費雪的士兵因為前方受到戰靈的攻擊而四散潰逃。
但殿後的伯爵大軍沒有因此退兵,他們不在前線,沒有看到發生的事,看到的人都逃走了。
被抓到的逃兵們,對在前線看到的事情眾說紛雲,有人說出現了魔狼,有人說女巫呼喚來戰靈,有人說看到了天使,也有人說撒旦降臨,更有些人直呼著大地之神的名諱。
在那混亂的說辭之中,唯一確定的,是費雪戰敗了。
瓦特伯爵壓下大軍,按兵不動,還在考慮是否要派人去前線查探軍情,就看見前方有大批旌旗出現,除了北方兩名氏族的旗幟,還有一群人舉著全新的旌旗。
那張旗幟上,有一仰天撕吼的熊頭,兩根交叉的斧頭,還有麥子圍繞在旁。
不用旁人說,他已知道,那是史瓦茲的旗。
每個人都听說過,史瓦茲的領主以一人之力擊退棕熊的傳說。
而他們的人數是如此眾多,那些旗子出現在森林里,長矛與刀光在林木之後隱隱閃動,幾乎包圍了他們。
然後,上百名全副武裝的騎士,整齊畫一的騎馬從森林里走了出來。
騎在最前方的騎士,頭上和身上戴的不是頭盔、戰甲,是一頭該死的棕熊,在他身旁另一名身材高大得像山怪的騎士,舉著那張巨大的熊頭旌旗。
「熊大人!熊大人!熊大人!」
「波恩——波恩——波恩——」
那旗子,在人們的呼喊之下,隨風飄揚了起來。
那個男人,舉起了拳頭,呼喊聲立時停止。
瓦特伯爵心下一凜,見情況不對,知道費雪確實輸了,眼前那家伙還真的弄了一頭棕熊戴在頭上,他清楚自己這邊的士兵心中已生畏懼。
知道沒有便宜好佔,他立刻下令撤兵。
瓦特撤兵了。
波恩騎在馬上,和身邊的賽巴斯汀、邁克爾一起松了口氣。
他們可以看見,那些穿著盔甲的騎士,舉著紅色旗子的士兵,開始往後撤退離開。波恩沒有帶人追上去,只是繼續看著,然後派人跟著他們,直到確定那些入侵者,全數離開他的領地。
澪被帶走之後,波恩抱著凱,在張揚和繡夜的護衛下回到城堡,他知道他動作得快,費雪可能會卷土重來,而瓦特伯爵一定不會死心。
當他看到城堡上的旌旗時,他愣了一愣,卻也同時想到一個主意。
凱領著所有的婦女,在能找到的布料全畫上那個全新的紋章,在極短的時間內,制造出大批全新旗幟。
賽巴斯汀和邁克爾,連同馬克斯和莫里茲,在看到烽火之後,領著援軍飛快趕了回來。
包讓人軍心大振的,是穆勒和朗格竟然也活了下來,他們受了傷,損失了一些人手,穆勒還斷了一只手,但他們活下來了。
當凱替穆勒處理斷手時,波恩告訴所有人他的計畫,沒有人反對。
他們讓每個人都拿了兩支旗,有些還綁在馬拖拉的板車之後。
然後張揚的妻子建議他,可以把多余的武器和盔甲,發給所有會騎馬的人,再讓那些看起來很像騎士的人,排在最前方。
她也建議了那個呼口號的行為,她甚至給了他一張進攻和撤退的路線和行軍分配圖,讓他們就算無法因此嚇阻瓦特伯爵,也能在互相掩護之下,安全撤回城堡。
這一招奏效了。
如果瓦特決定一戰,或甚至上前一點,很快就會發現,他們這邊其實並沒有那麼多會打仗的騎士。
波恩松了口氣,帶兵回到城堡。
那時,天早已黑了。
在這寒凍的夜里,那座城堡,在黑夜中亮著燈,散發著無盡的溫暖,遠遠的就能看見。
那是家。
忽然間,胸臆無端緊縮,他一夾馬月復,驅策胯下駿馬,帶著所有人趕了回去,當他們來到城堡前,女人們早已等在那兒。
看見他們回來,匆匆開了門。
他看著吊橋放了下來,看見鐵閘升了起來,然後凱出現在那里,朝他飛奔而來,他彎下腰,騎馬上前,將她撈上了馬,擁在身前,低頭親吻她。
城堡的塔樓與城牆上,擠滿了人,看見這一幕,很快領悟他們成功了,人們歡聲雷動,紛紛親吻擁抱身旁的人。
「我愛你。」他在那喧囂之中,啞聲告訴她。
她含淚笑了出來,撫著他粗獷的臉龐,昂首再次親吻他,「我愛你。」
一時間,熱氣上涌,他強忍住那淚,將她緊擁在懷中,仰頭看著前方城堡,和其上眾人,高舉起長劍。
身後士兵們跟著開心的也學他舉起長劍,城堡上的人們也跟著齊聲歡呼。
那一夜,人們笑著跳著,吃著喝著,一起舉杯歡慶著。
波恩沒有因此放松戒備,仍要部分士兵警戒著,馬克斯和莫里茲帶著他們的人馬一起吃吃喝喝,他們像餓死鬼一樣的狂吃,波恩並不介意,他知道饑餓的滋味。
馬克斯和莫里茲,邊吃邊和他討論糧食和麥種的分配,他要求他們派出人手,一起共同收割。
那並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
讓他意外的是,莫里茲飯吃到一半,看著眼前的一切,突然開口和他問起農奴的事。
「你為什麼這麼做?」
波恩把凱說過的理由重復了一遍,然後告訴他,這次他能有這麼好的收獲,就是因為讓人們為自己賺錢,莫里茲沉默了半晌,波恩猜,這老頭早已听說了同樣的事情,只是想親口听到他說。
馬克斯听了,忍不住問︰「所以,你真的打算之後要成立市集,建立商會?」
「如果可以的話。」波恩開口道︰「我們雖然不在大河邊,但如果我們能從森林中開出一條道路,就能以車運送貨物,將麥子、麥酒、亞麻布往外運,如果再遇到饑荒,也能從外頭運送食物進來。」
「買賣交易,那是商人做的事。」
莫里茲哼聲說著,可波恩看得出來,他並不是真心這麼認為,就像幾個月前的他。
「世界正在改變,外面的自由城邦越來越多,如果我們不跟著改變,終有一天,我們也會被迫失去一切。」
莫里茲沉默不語,馬克斯也擰起了眉,可波恩知道,他們會開始思考,就像凱當初對他做的一樣。
要改變這些貴族的想法很難,但他知道,如果他做出了成果,他們也會看見,然後或許,那些人就會開始試著改變。
夜深了,人們吃飽喝足,開始安歇。
凱在麗莎和蘇菲亞的協助下,安頓了所有人,她剛踏上廣場,就看到波恩從城門塔樓里走了出來,他看見她,朝她走來。
情不自禁的,她也朝他走去。
她來到他身前,他垂首看著她。
然後,再一次的,他將她抱了起來。
她輕呼一聲,攀著他的肩頭,「波恩,你做什麼?」
「帶你回房。」他說。
凱臉微紅,提醒他,「這不太洽當,城堡還有外人在。」
「這是我的城堡,這里我說了算。」
他眼也不眨的說,抱著她走回主城樓,無視旁人的注視。
他知道她累了,她的腳又出現跛行的狀況,在經過白天那些事之後,他並不想離開她,若不是情非得已,若不是瓦特的威脅仍在,他根本不想離開她,現在好不容易,她又在他懷里了,她的體溫、她的心跳,都如此珍貴,撫慰著他,他說什麼也不會放她下來。
見他堅持,凱無言,不再多說什麼,說實話,她真的累了,所以她偎靠著他,乖乖讓他抱著,讓他抱著她,穿過廣場,上了樓,經過無數士兵席地而睡的騎士大廳,再爬上回旋的樓梯,回到領主的臥房。
夜涼如水,但貼心的蘇菲亞和麗莎,已為他倆備妥了洗澡水。
他替她月兌了衣,她為他卸了甲。
她拿羊毛氈替他刷背,他用肥皂替她洗發,然後親吻她,愛她。
他一次又一次的撫模她、親吻她、感覺她,直到他再次確定,這一切都不是幻覺,而她真的在他懷中。
活著,而且愛他。
凱撫著他的臉,吻去男人臉上的淚水,然後伸出雙手擁抱他。
這一夜,兩人無語,安適相擁而眠。
波恩在天色將明未明時,驀然驚醒。
枕邊無人,他嚇得匆匆翻身而起,然後才看見她裹著披肩,站在窗邊,仰望著遠方。
他下了床,來到她身邊,伸手將她擁入懷中,啞聲問。
「你在看什麼?」
凱往後靠在他胸膛上,抬手覆著他環在她腰上的大手,遙望著遠方,悄聲說。
「我以為我看見了烏鴉。」
一滴淚,落在他的手臂上,波恩心頭一緊,他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只能收攏雙臂。
秋風,悄悄吹著。
他沒有催促她回床上,只是陪她站著,看著遠方天地相連的那一線,直到她主動轉過身來,將淚濕的小臉埋入他胸膛。
他擁抱著她,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
那個女人,幾乎像是她第二個母親,而她失去了她。
「她只是和天使走了。」
這句笨拙的安慰,從嘴里冒了出來。
凱聞言愣了一愣,抬起淚眼。
「你說什麼?」
「天使,他有翅膀,白色的。」眼前的女人一臉茫然,讓他開始覺得自己很像白痴,但仍忍不住補充︰「和蘇里亞不一樣,他的翅膀是白色的。」
「你說誰?」凱呆看著他。
「救你的那個人。」波恩擰起了眉。
「他有翅膀?」凱眨著眨眼,忍不住反問。
「就像天使一樣。」他在修道院待了好幾年,他認得那東西,他在書上看過,在教堂里見過。
「他沒有翅膀,他長著鹿角,身上爬滿藤蔓。」凱告訴他︰「他是大地之神,是冥王,切爾努諾斯。」
波恩傻眼瞪著她,蹙著眉頭,堅持道︰「他沒有長鹿角,而且他身上絕對沒有爬滿藤蔓。」
說著,他忽然憂慮的抬手撫著她的額頭。
「你還好吧?」該不會是白天燒壞了,還沒好吧?
凱看著他擔心的模樣,驀地笑了出來。
「我很好。」她告訴他,握住他的手,道︰「我沒事,沒有燒壞腦子。」
他沒有和她爭辯,不過仍緊蹙著眉。
她抬手,撫著他的臉龐,道︰「放心,我真的沒事,我想我們看到的,是同一個人沒錯,只是在不同的人眼中,他擁有不同的模樣。」
波恩眉頭蹙得更深了,眼里浮現困惑。
「什麼意思?」
「小時候,澪帶我走過許多地方,我發現,不同地區的人們,信仰與習俗或許不同,但信奉的神只,以及其身後的傳說,總有些相似的地方。」凱看著他,把自己的領悟告訴他︰「我認為,那些神只,或許都是相同的,只是被人們用不同的方式去解讀、去傳頌。」
她凝視著他,道︰「我想,你和我看到的,都是對的,只是人們用不同的方式稱呼他,以自己了解的形象去描述他,但其實說的都是同一位。他只是讓
我們看見,我們心中對他的印象,讓我們可以了解,自己面對的是什麼。所以你看到的是天使,我看到的是切爾努諾斯,那是我母親,曾和我訴說過的神只。」
他無言以對,只能道︰「不管他是什麼,那個人把你還給了我。」
凱聞言,又一愣,只見眼前的男人,抬手撫去她頰上的淚,啞聲道︰「他把你救了回來,把你還給了我,那個女人和他在一起,不會有事的。」
凱看著他,知道他說的沒錯,澪不會有事的,而且蘇里亞還跟著她,蘇里亞會照顧她,只是……
「我還有好多話沒有和她說,還有好多事不了解……」
說著,淚又滑落。
波恩心頭抽緊,只能將她再次擁入懷中。
「沒事的,沒關系,我相信她不會介意的。」
或許吧。
凱含淚偎靠在他溫暖的懷中,不時抽泣著,可听著他的心跳,她的心情慢慢平靜下來。
然後,他親吻著她頭頂。
「凱。」
「嗯?」
她好奇的抬頭,卻見他轉身走開,然後匆匆套上了一件亞麻上衣,還有緊身褲,抓了靴子穿上,然後再隨便拿了一件她的衣裙,幫她也穿上衣服和鞋子。
「波恩?你做什麼?」
凱有些傻眼,但那男人只是朝她伸出了手。
「來,我想讓你看樣東西。」
雖然不懂他想做什麼,她還是把手交到他手中,他拿了一件厚毛毯將她包好,牽握著她的手,帶著她下了樓,他避開了大廳,從另一座隱密的樓梯,來到器械庫,然後推動了一塊石磚。
一道暗門出現在地上,他帶著她一起下樓,走進那地道,點燃了一支火把。年代久遠的地道一路往下,階梯與石磚很快就消失了,變成天然的石洞,地面不是那麼平坦,有些地方還是濕的,積了水,他讓她拿著火把,抱著她走過那些不平的通道。
「老天,這里有積水,你真該早一點告訴我,它們應該都被清掉。」
她的話,只讓他笑了出來。
「你知道,我一直以為女巫手上那支掃把,只是拿好看的,沒想到它真的會被拿來用。」
「這一點都不好笑。」她抗議著,卻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當他和她走出那石洞時,凱發現自己人已經到了森林里。
他將火把滅了,牽著她繼續往前走,因為時間還早,森林里仍有霧氣漫漫,可他小心的牽著她。
凱什麼都看不到,但身旁的男人,顯然能在霧中辨識方向。
她想起了他曾說過被拋棄的事,不禁握緊了他的手,他回頭看了她一眼,然後收攏和她交扣的手。
他什麼也沒說,可她知道,他了解她在想什麼。
他牽著她的手,繼續往前走。
然後,下一剎,他帶著她走出了森林,來到了一塊麥田。
他在麥田中央停了下來,凱四處張望,除了茫茫白霧,和腳邊的黑麥,什麼也沒看見。
「我們來這里做什麼?」
「噓,等一下。」他將她拉到身前,抬起她冰冷的小手,用他的雙手包覆在一起,溫暖著,悄聲道︰「再一下就好。」
就在這時,起了風。
波恩握著她的肩頭,讓她轉過身。
凱順從著他轉身,然後看見前方的茫茫迷霧,被徐徐的微風緩緩吹散開來。天邊一抹金黃乍現,朝陽在天地之間升起,照亮了眼前的一切。
金黃色的麥田,從她身前,一路連綿到了天邊。
滿地的麥子結了穗,每一株黑麥,都因為成熟而垂著頭,散發著甜美的麥香。
這陣子發生太多事,她一直沒空到城外田里看看,上一回波恩從狼堡帶她回來時,這些黑麥雖然結了穗,但仍是青綠色的,昨天出事時,她又太過驚慌,不曾真的細看。
如今,看著眼前的一切,她才發現,這些麥田里的麥子在經過這些日子的小心照料,巳經由綠轉黃,變得成熟飽滿——
大地一片金黃,就像鋪滿了遍地的黃金。
而她知道,這些結實累累的麥穗,對他們來說,比黃金還要珍貴,因為黃金不能吃,它們可以。
熱氣,驀然上涌,莫名的感動充塞心頭。
他們的辛苦,終于有了收獲,這一地金黃,代表人們不需要再挨餓,可以度過這一季冬天。
「我一直想讓你看看。」
波恩低沉沙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近在耳邊。
「因為有你,所以這一切才存在。」
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帶她觸踫那些飽滿的麥穗。
「你模模看,感覺一下它們的重量。」
凱握住一把麥穗,只覺喉頭緊縮,她回頭看著他。
「它們很重。」她啞聲說。
「是的,它們很重,長得很好,沒有生病,不是空的,這些麥子,曬干後可以磨成許多面粉,烤出非常多面包,甚至或許還有多的,可以讓我們釀酒。」
波恩看著她,和她一起,撫著那些垂頭的麥穗,告訴她︰「如果不是因為你,就算賽巴斯汀及時帶回來種子和糧食,恐怕我們也早在春天就病死大半,絕對撐不到現在,無法種出這麼多食物來,但你留了下來,提供了你的食物,打掃了城堡,治療了瘟疫。」
他抬起手來,在晨光中,撫著她的小臉,重申。
「因為有你,這一切才存在。」
凱看著他,心口緊縮著,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我很抱歉搶劫了你,我很抱歉讓你經歷了這一切,但若事情重新再來一次,我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波恩凝望著她,啞聲道︰「但我不能忍受失去你,你不可以再做出和昨天同樣的事情,如果沒有你,這一切,對我來說,都沒有意義,你懂嗎?」
熱淚再次上涌,凱看著眼前男人,清楚看見他眼里的恐懼。
「我很抱歉……」
他以拇指抹去她滑落的淚水,嗄聲要求︰「告訴我你不會再這麼做,不要為我犧牲性命,那不是我能夠承受的事。」
凱聞言,含淚開口承諾。
「我不會再這麼做。」
她額前的發,被風吹揚起來,在那其中仍有一抹白。
即便是那男人也無法將其恢復,就像她的胸前,仍有著為他所受的傷,那是她靈魂上的傷,無法被輕易抹滅。
他伸出手,將她擁入懷中,告訴她。
「我不在乎你是女巫,或是魔女,你在這里,所以我才在這里,如果你想離開,我就和你走,若你想留下,我們就留下來,無論到哪里,不管去哪里,我永遠都會是你的騎士。」
他說過,在她和他一起從狼堡回來的時候說過。
可是,她沒想到在經過昨天的事情之後,在看到她能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之後,他依然不曾改變他的想法。
她是個女巫,是個魔女,可這男人愛她。
即便他看到的是天使,他依然愛她。
凱含淚笑了出來,伸出雙手擁抱他,在燦燦金陽中,在成熟的麥田里,昂首親吻他。
「我愛你……」
她笑著說,撫著他的唇,模著他的臉,悄聲道。
「我哪里都不會去,你永遠都是我的大人,我的心,我的愛,我的波恩。」這話,讓他心緊喉縮,不由得收攏鐵臂,將她更加緊擁在懷中,低頭親吻她。
當凱回神,藍天就在眼前,她已經躺在地上了,他包在她身上的毛毯落了地,半個人高的麥子包圍著他和她。
她羞紅了臉,心跳飛快的喘著氣,理智告訴她,這麼做不太好,卻依然情不自禁,他跪在她腿間,褪去了她身上的衣裙,月兌掉了他身上的羊毛衫,露出強壯的胸膛,結實的肌理。
晨光映照在他身上,讓他看來和一旁的黑麥一般,也是金黃色的,當風吹拂而過,他的黑發會如草一般翻飛著。
眼前的男人,如此美麗,可他那寬厚偉岸的胸膛上,也有傷,被她燙到烙印的灼傷,昨天深夜,她曾試圖為他療傷,但那傷疤無法完全消除,像她的一樣,深深的烙在了靈魂上。
這個男人不願放手,即便她燙得像塊火炭,即便她灼傷了他,他依然將她緊擁在懷。
想起那一刻,每每教她熱淚盈眶、心頭緊抽,對他的情與愛,無法控制的充塞滿溢全身四肢百骸。
情不自禁的,凱朝他伸出雙手,波恩俯下/身來,重新低頭親吻她。
空氣無比寒凍,兩人吐出的氣,都化成了氤氳的白煙,但他的身體是熱的,她也是。
他用那雙大手撫模她,用熱燙的唇舌親吻她,撩撥得她不斷嬌喘呻/吟,當他終于進入她的身體,凱攀抓著他結實的背,張嘴輕喊出聲。
他在天地之間,在晨光里,在麥田之中,和她做/愛,兩人的汗水交融在一起,光線在四周閃動,讓一切美得不可思議。
她親吻著他,撫模著他,感覺從里到外,充滿了他,就連靈魂也被擁抱,被喜悅與愛,還有無盡的力量充滿。
事後,她懶洋洋的蜷縮在他懷里,有好一陣子都不想起來。
秋風颯颯吹拂而過,結滿的麥穗隨風搖晃著。
她和他一起躺在麥田里,仰望著風將白雲在藍天上拉成了絲。
當她終于強迫自己爬起來,偷偷模模的套上衣服時,他依然仰躺在毛毯上,雙手枕在腦後,一臉輕松愜意的看著她穿衣。
「現在,我知道你為什麼要帶毛毯了。」
她的話,讓他笑了出來。
那低沉的笑聲,回蕩在風中,讓她也跟著笑出聲來,但還是忍不住提醒他。
「你小聲一點,會被人听見的。」
「你忘了,昨天每個人都到城堡里去避難了,晚上大伙兒又慶祝到深夜,大部分的人都還在睡,現在這里不會有人來。」
「噢。」她恍然過來,發現他確實早有預謀。
「你真的要改掉這種帶我到處偷情的習慣。」她放松下來,重新在他身邊坐下,把他的衣服拿給他,讓他套上,一邊咕噥著︰「我們總有一天會被發現的。」
這話,教他又笑。
「放心,我不會讓別人看到你的,你有個大的事,只有我會知道。」
這話,讓她紅了臉,羞窘的拍了他胸膛一下,他搗著被拍打的地方,裝出一副被打痛的樣子,嘴里的笑聲卻沒有因此停下。
噢,可惡。
她應該要再次和他抗議,可她喜歡看他笑得那麼放松,如此開心。
他沒有承諾會改掉,可她猜他需要偶爾能放松一下,不當領主,不當大人,只當波恩,當一個普通人。
說實話,她其實也喜歡看他這樣笑得停不下來,她也很少看他穿得如此輕便,他沒帶長劍,身上只套著一件陳舊亞麻衫和褲子,看起來如此隨性,卻萬分性感。
當他終于停下那開心的笑時,她忍不住道。
「下次,我們把面包和水果也帶來吧。」
她的提議,讓他愣了一愣,然後他再次揚起了嘴角。
「好。」
她臉微紅,卻也忍不住揚起嘴角。
他將毛毯再次包回她身上,牽握住她的手,帶著她往回走。
凱把頭枕在他肩上,和他一起在東升的旭日中,手牽著手,一起漫步在金黃的麥田里。
「波恩。」
「嗯?」
「我愛你。」
他和她十指交扣,只覺喉緊心熱,眼眶微濕的啞聲開口。
「我愛你。」
凱含淚笑著,握緊他的手,再無言,只和他一起牽握著手,一路慢慢走回那座飄揚著熊、斧頭與麥子旌旗的城堡。
從今以後,那是家。
他和她的家。
她會和他一起,在那生兒育女,讓他們在這塊土地上成長、玩耍,然後和他一起,活到很老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