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呆大黑鷹 第8章(2)

書名︰酷呆大黑鷹|作者︰黑潔明|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她看著頭也不回的切著西紅柿的他,完全無言以對,然後心里那小小的希望泡泡,又偷偷的、慢慢的,漲大了一些。

她不知道自己該對他有什麼期待,但那期望卻越來越深。

這樣很不好,她知道。

期望越高,通常失望就越深。

她不應該再對他有所期待,但之前的狀況和現在不一樣。

而且你誤會他了。

內心里,一個小小的聲音替他辯解。

他已經不一樣了。

但他那天什麼都沒再說,甚至沒有爭辯。

他本來說不是那種舌渠蓮花的人。

她已經拒絕了他兩次。

但他還在,不是嗎?他並沒有走。

那只是因為桃花和海洋把他教得太好,他不是那種不負責任的男人。

雖然如此和自己爭辯著,她還是無法遏止內心深處那越來越大的期望。

今天是假日,不好意思在這里老是白吃白住,她到前面餐廳幫忙,屠鷹沒有阻止,卻也不肯讓她負責端菜送湯,桃花笑著拿來了菜單。

「咯,我們家的家規,女生在懷孕期間,只能負責拿菜單,幫忙點菜。」

她沒有抗議,點菜也是工作。

假日的中午時間,「藍色月光」里的每一張桌子都被坐滿。

客人來了一批又一批,所有人都忙得不可開交。

桃花負責煮食,屠叔一起在廚房幫忙,除了工讀生之外,連放假的耿叔和曉夜姊也幫著做外場;這幾天她才知道,原來這餐廳,耿家也有一份。

雹叔所在的地方,總是笑聲連連,他是餐廳里人氣最好的服務生,不過氣質優雅的曉夜姊,吸引來的男客也不少。小一點的孩子們,全在隔壁讓莫森和如月姊照顧;大一點的,像初靜、念棠,也一起在餐廳里幫忙跑腿。

就連一向不喜歡面對人群的屠鷹,都一起幫著端湯送菜,他英俊異國的長相,是許多觀光客注目的焦點,但沒幾個人敢開口和他說話,就算有人問了他問題,他也以點頭搖頭,或簡單的一兩個字作答。

很久以前,她就知道,他不是很喜歡面對人群,比起出門逛街,他更愛窩在家里煮飯給她吃,但他不曾試圖逃避在餐廳外場拋頭露面。

她看得出來,他對這里所有的流程作業都很習慣,對人們的視線也都習以為常,他甚至會對附近常來的常客主動點頭招呼。

「小姐、小姐?我們可以點菜了嗎?」

客人的叫喚,讓她忙把視線從他身上拉回來,紅著臉道︰「抱歉,可以了。請問需要些什麼?」

「藍女乃酪雞肉意大利面、燭烤牛肉飯,再一個西紅柿海鮮意大利面。」

她匆匆記下,再詢問客人要的附餐飲料,這才趕緊把單子拿到廚房去。

一陣忙亂之後,好不容易吃飯的人潮終于過去。

下午兩點,餐廳里的客人只剩下三三兩兩。

大家輪流吃過了飯,各自散去休息,屠鷹被海洋叫去魚市場幫忙運魚貨,水淨則把整理到一半的日記和筆電,拿到了靠窗的位子坐著。

她應該要工作。

瑪歌請她幫忙整理日記時,她答應會在六月弄好,但日記上的字句,卻老是停在同一行,她怎麼樣也無法讀下去。

她應該要打電話和母親聯絡,卻又不想讓她太擔心。

不自覺的,她撫著自己的小骯。

懷孕的事,遲早是要和母親說的,只是她真不知該如何開口。

心思煩亂的,她放棄繼續閱讀整理那份日記,只看著外頭的景物。

早上的雨,已經停了。

窗外,提早開的鳳凰花,因為連日來的雨,落了一地殘紅。

那棵鳳凰木的樹干是歪斜的,但上面的枝葉卻像是傘扒一般,跨越了莫家和屠家的圍牆,紅花落在黑色斜瓦的屋頂上,也落在旁邊的走道和圍牆上。

「很漂亮吧?」

看見她在看那棵歪歪斜斜的鳳凰木,桃花走了過來,將一盤女乃酪吉士蛋糕和桂花茶放到桌上。

水淨聞聲回首,看著桃花,回道︰「嗯,很漂亮。」

「我們家以前也曾失火,那棵鳳凰木,被大火燒得坍塌下來,我本來以為它沒救了,誰知道沒有多久,又長出了新芽。」

桃花笑了笑,看著窗外樹上依然開著艷紅的鳳凰花,一邊替她倒茶,一邊道︰「在我小的時候,本來鳳凰花都要等五六月畢業季才開,最近這幾年氣候變化無常,花都不照季節開了。不過你瞧,即使經過祝融肆虐、天候異常,它還是努力的開著花,」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她的不安,桃花低下頭來,瞧著她說︰「生命是很強韌的,有時候順其自然就好。」

水淨喉頭有些緊縮。

「來,剛出爐的。」

桃花把蛋糕和桂花茶推到她面前,微微一笑,「還熱著呢,吃點吧,不用想太多。我知道你現在可能覺得像是被困住了,其實就當是放假,喝點茶,吃些蛋糕,休息一下,放松一點,然後試著從另一個角度去看事情,等時間到了,你自然會知道要怎麼做。」

門外,來了新的客人。

桃花拍拍她的手,微微一笑,這才轉身迎上前去。

水淨看著手中那杯溫熱的桂花茶,慢慢輕啜了一口。

茶很香,小小的桂花在白色的瓷杯里飄蕩著。

天上的白雲被風吹著跑,她捧著茶,看著天上的雲,鼻間都是桂花淡淡的清香。

喝點茶,吃些蛋糕,休息一下……

桃花的話,回蕩在耳邊。

乳黃色的女乃酪吉士蛋糕,看起來十分誘人,她放下茶杯,拿起小叉子,切了一小片放進嘴里。

微熱的女乃酪蛋糕,像白雲一般柔軟,入口即化。

喝著清甜的茶,吃著甜蜜的蛋糕,不知怎地,事情好像其實也沒有那麼嚴重。

莫名的,她放松了下來。

當屠鷹回來時,只看見她坐在那個靠窗的位子,腦袋靠著牆邊,睡著了。

他小心翼翼的替她蓋上披肩,拿了一本書,靜靜的陪著坐在她身邊。

幾分鐘後,她在睡夢中換了個姿勢,不自覺靠到了他身上。

他沒有動,只是偷偷的握住了她的小手。

窗外,如火一般紅的鳳凰花,又悄悄飄落了幾朵。

沒有人注意到那小小的動靜,只有春風,輕輕溜過……

他是在這里長大的。

一天又一天,她漸漸了解認知到這件事。

清晨,他陪著她去單車道散步時,有好幾次都遇到從小看他長大的長輩︰他的老師、他的學長、附近菜市場賣干貨的老板娘,甚至是從小看他長大的小兒科醫師。

他指給她看,他讀過的小學,國中、高中,他兒時跌破頭的山坡,和人打架的公園……

「那一次,嵐姊本來是來勸架的,哪知一听到對方罵我們是雜種,氣得她破口大罵,結果來勸架的她,反而和對方打了起來,變成我們要把她抓住,可她力氣很大,掙月兌的技巧又好,最後我還被她的手肘撞斷了鼻子。」

「你的鼻子是她撞斷的?」

她一愣,月兌口問。

「嗯。」他模著有些歪掉的鼻骨,點頭。

「當時我鼻血流個不停,這才讓她打消去追那些家伙的念頭,趕緊把我送回家。」

她好笑的說︰「我一直以為你是工作的時候,不小心受傷的。」

「不是。」

屠鷹一扯嘴角,輕笑,「是她打斷的。」

他陪著她走上單車道的斜坡,看著海上升起的朝陽,邊說︰「我們小時候,常常會遇到這類的事,一直到高中偶爾還會發生,但那時,我們的身手在海洋的教導下,都已經變得很好了,可以輕易避免被人打傷,或打傷人家。」

青少年時期的他,不知是什麼模樣?

應該,也很帥吧。

她可以輕易了解他為什麼會被人找麻煩,人們總是會排擠和自己不一樣的人,而小孩子,有時候是很殘忍的。他真的很幸運,能夠被懂得武術的海洋領養,否則不知道會被欺負到什麼程度。

水淨看著身旁的屠鷹,好奇的開口再問︰「為什麼……你都直接稱呼海洋或桃花的名字,而不是喊他們爸媽?你介意自己不是他們親生的嗎?」

屠鷹愣了一下,「我沒想過這個問題。」

太陽在海面雲層間若隱若現,陽光像是替海上的雲彩瓖上了金邊。

看著從海面雲層間逐漸爬升的金陽,他認真的想了兩秒,然後說︰「我並不介意自己是不是他們親生的,我是個孤兒,從小就在一個研究機構里長大,我對自己的親生父母完全沒有印象。對我來說,海洋就是海洋,桃花就是桃花,他們就是我爸媽,稱呼只是習慣而已,他們從來沒有要求過,我們也就一直這樣叫到現在。」

她理解的點點頭,然後過了兩秒,才慢半拍的理解到中間有一段不太對勁。

「研究機構?」

她呆愣的月兌口詢問。

有那麼一瞬間,他微微一僵,表情有些不自然。

然後,他停下了腳步,深吸了口氣,看著她說︰「我和一般人有些不一樣,」

一道金光,穿透海天相接的層層積雲,劃破天際,在他英俊的臉上形成明顯的陰影。

他很緊張,她感覺得到,他全身都是緊繃著的。

忽然間,她知道,這是他幾乎不曾主動和人說過的事。

也許她不該問,她可以跳過這個問題,但她想了解他。

眼前的男人,很少說起自己的事,但最近他漸漸開始談起自己,一次一點點的,把關于他的過往,告訴她。

即使她拒絕了他兩次,他依然沒有掉頭離開。

所以,她問了那個問題。

「哪里……不一樣?」

他沒有說,他伸出了手。

山坡上一朵開了一半的牽牛花,緩緩落到了他的掌心上。

那朵淡紫色的花,不是從山坡上掉下來的,它是被摘下來的,花梗的斷面,還有著新鮮的汁液。

那朵半開的牽牛花,在他的掌心中,緩緩舒展開來,然後微微騰空,離開了他掌心,旋轉了起來。

她訝異的捂住了唇,看著那朵旋轉的花,直到它又慢慢落下,回到他手掌中,她才有辦法抬頭看他。

「你可以……這是……」

她沒有辦法找到正確的詞匯形容,她沒有辦法解釋眼前的現象。

「我可以移動物體。」他低頭看著她,語音低啞,「不用手。」

她微張著嘴,卻發不出聲音,好半晌,腦子才把字句整理出來,「你有特異功能?」

「嗯。」他點頭。

「但是你……」她看著那朵花,再看他,「這些年,我從沒見你用過,為什麼?」他盯著她秀麗的面容,悄聲道︰「因為沒有必要。」

就這麼一句,她突然憶起過去相處的日子,他很喜歡親自動手做事情,他總是不厭其煩的陪著她貼馬賽克,和她一起動手做些小東西,幫她搬著重物上樓。

他喜歡自己動手。

「你不喜歡你的能力。」她說。

那是一句陳述,不是問題。

「桃花說,這是上天給我的禮物。」

他抿著唇,看著自己手里的小花。

「我以前一直不這麼認為,它讓我不一樣,我得克制我的脾氣,不然就會傷害到別人。」

淚水,悄然上涌。

水淨強忍住淚,听著他說。

「以前在研究所里,就算我不想,那些人都會強綁住我的雙手,逼我去測試,那是我為什麼會從孤兒院被帶到那里的主要原因,也是因為我有這個能力,他們才不讓我用手。」

所以,即使是再小的事,他也寧願親自動手。

他喜歡觸模的感覺,物體的形狀、質感、溫度,都能經由手的觸踫來感覺,光是能親手撫模觸踫一樣東西,都讓他珍惜感動不已。

「我不喜歡這個能力,我不認為它是個禮物,」他們不讓他用手。

她沒有辦法想象,那是什麼樣的日子。

一顆心,因為他曾遭受的待遇而扭絞著,隱隱作痛。

海風吹得他滿頭黑發飛揚,屠鷹抬起頭,凝望著她。

「但那一天,當我發現你還在火場時,我第一次覺得它是項禮物,它讓我可以輕易的走進去,開出一條路,然後帶你出來。」

看著眼前低聲訴說心情的男人,水淨幾乎要哭了出來。

難怪,每次她看他做事,都異常認真專心,他珍惜每一個能親手做事的機會,他喜歡觸模它們,親手制造一切︰從貼馬賽克磁磚,到煮飯做菜,他從來不曾厭倦。

天上的彩霞,因為朝陽的出現而消失。

周圍的一切都亮了起來,包括他英俊的臉。

他的臉上除了僵硬緊張的線條,還有更多的不安。

雖然他以右手捧著那朵花,但他的左手,始終在身側緊握著。

她試了好幾次,才有辦法讓自己不要掉淚,然後伸出手,仰望著那個看似冷漠,其實卻壓抑又溫柔的男人,開口要求。

「可以……把花送我嗎?」

剎那間,他眼里的陰霾盡去。

她可以輕易的感覺得到他情緒的改變。

只是如此簡單的一句話。卻在瞬間,卸下了他肩上的萬斤重擔,屠鷹喉頭有些緊縮。

可以把花送我嗎?她說。

看著眼前含淚微笑的女人,他莫名感動。

輕輕的,他把右手掌心上的牽牛花,親手交放到她手上。

淡紫色的牽牛花,柔軟有如雲朵。

她珍惜的以雙手捧著那朵花。

他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淚。

「別哭。」

他撫著她淚濕微涼的面容,低啞開口。

「謝謝你……」

水淨淚眼蒙隴的看著他,「願意告訴我這些。」

他無法開口,只能搖頭。

天際的那一方,風卷,雲殘,現出無垠的湛藍,就像他的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