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一輛卡車送來了強化玻璃。
娜娜讓車子停在大門外,自己去簽收了玻璃,正當她試圖把玻璃搬上推車時,看見那個男人出現在紫藤拱門下。
「所以,這就是你說的強化玻璃?」
她注意到,這家伙早就已經在院子里,卻等到送貨的人離開後才走出來。
「沒錯,這就是我說的強化玻璃。」她瞅著那穿著運動長褲和黑色V領長袖T恤的男人一路走到她面前,發現他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汗浸濕,連那半長不短的發也是濕的。
她沒看他出門運動過,她知道他在地下室有他自己的健身器材。
餅去幾天,她差不多模熟了他的作息。
這男人早上六點就會起床洗澡,六點半吃飯,然後消失在地下室,八點半回房沖澡,之後會吃第二次早餐,九點回地下室工作,十二點上來吃飯,十二點半回去工作,五點半吃晚餐,六點回地下室,大概八點會開始運動,因為他十點出現時,總是滿身是汗。
她推測他一天早晚會運動兩次,一次兩小時,一天四小時,不過全都是在地下室,若不是他不睡在地下室,昨天還在大太陽底下幫了她一整天,她還真要開始懷疑他是不是吸血鬼。
不過,經過昨日一整天大太陽的洗禮,他白蒼蒼的手背和那張酷臉,還是被烈日驕陽染上了顏色。
「你曬傷了。」她瞪著他曬傷的臉和手背,沒想就月兌口。
「謝謝你的通知。」他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伸出手,主動幫忙扛起那厚重的玻璃。
「抱歉我忘了拿防曬給你。」
她反射性的道歉,一邊和他把玻璃搬上推車。
「那是我自己的問題。」他說。
「我沒想到你會曬傷。」她忍不住補充。
事實上,她壓根沒想過他會需要防曬乳,她沒有注意過這個問題,她遇過的男人似乎只會曬黑,沒有曬傷的問題,還是他們也有?
「我也沒想到。」他瞪著她說︰「但我想是人都會曬傷,這沒什麼大不了的,你一定要繼續這個話題嗎?」
「不用。」她忍住笑,和他一起把推車推過院子,道︰「不過如果我是你,我不會穿著長袖運動,衣服汗濕之後,黏在曬傷的地方會更痛。」
「我已經發現了。」他不悅的粗聲說。
她笑了出來,道︰「如果我告訴你,那是經驗之談,你會不會好一點?」
聞言,他挑起眉,終于不再一副老大不爽的模樣。
「以前我不知道,還曾經蠢到曬傷的第二天就跑去海邊游泳,才下水就痛得我生不如死,雞貓子鬼叫的沖回岸上,那附近的海邊沒有自來水,等我找到清水時,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後,我整個人紅到像只烤乳豬,差點嚇死我媽。」
兩人把推車推到轤轆下,她邊告訴他。
他愣了一愣,忍不住問︰「你怎麼會蠢到曬傷還跑去游泳?」
「我以前沒去過海邊,根本不知道曬傷不能泡海水,那時我寄住的家庭,有對兄弟很愛惡作劇,騙我說曬傷之後,泡海水可以殺菌,這樣皮膚會比較快變白。我知道這听起來很蠢,但我那時才八歲,以為他們說的是真的。」
他笑了出來。
「抱歉。」听見自己的笑聲,他愣了一下,不禁有些尷尬。「你不需要道歉,那真的很好笑。」
來到牆邊,她好笑的邊說邊和他一起把推車上的玻璃綁上繩子,用轤轆掛鉤鉤好。
「不過當時我可一點也不覺得好笑,那一次,我整整月兌去了一層皮,那個夏天,剩下的時間我都被關在屋里,再也沒去過海邊,浪費了我一整個暑假,不過那兩個王八蛋也沒太好過,因為這樣被他們老爸痛揍了一頓,還讓我支使了兩個月。我這輩子,大概就那兩個月覺得自己像公主一樣。」
想到當年的情況,她說著忍不住又笑出來。
「現在想想還挺劃算的。」
他聞言為之莞爾。
確定繩子綁好了,兩人一起到了閣樓窗邊,將那強化玻璃慢慢拉上來,再合作抬到屋頂上安裝。
般定強化玻璃之後,他又幫忙把旁邊月兌落的瓦片給補上,協助她安裝屋頂的保全裝置。
「所以,屋頂完工了?」
當她終于決定離開屋頂時,他跟在她後面問。
「是,完工了。」她頭也不回的說。
「你不會再像猴子一樣爬上去?」
「不會。」
「很好。」他在二樓停下腳步,問︰「所以,今天中午吃什麼?!」
這問題讓她笑了出來,回頭瞧著他道︰「西班牙海鮮炖飯和女乃油蘑菇濃湯。」
這菜單很好。
他滿意的點點頭,轉身往他自己的房間走去。
她見狀,也跟著回房去沖澡,相較于乾爽的大陸型氣候,海島就是濕熱,動不動就會流一身汗,幸好這地方不缺水,讓她不用頂著一身臭汗活動一整天。
她快速的沖完澡,穿好衣服擦上防曬乳,想起那家伙臉上的曬傷,她猜他現在應該不能擦防曬,所以拿了桌上的蘆薈膠過去敲他的房門。
他過了一會兒才來開門,身上已經套上了另一件乾爽的黑色長袖棉T。
「這給你,擦在曬傷的皮膚上,可以舒緩疼痛。」
他愣了一下,看著她手上那瓶蘆薈膠,遲疑了一會兒,才伸手接了過來,啞聲道謝。
「謝謝。」
「不客氣。」她微笑,擺擺手,「不吵你了,我今天會整理前院,你有事隨時可以叫我。」
說完,她便轉身離開。
他看著那女人的背影,再低頭瞧著自己手中那瓶蘆薈膠,不知該說什麼。
她消失在樓梯□,他關上門,回到浴室前,放下那瓶蘆薈膠,轉身就要再出門下樓到實驗室工作,可走了兩步,又停下來。
半晌,他轉過身,回到浴室,抬手拉住後頸的衣領,月兌下上半身的長袖棉T,拿起她的蘆薈膠,擠出一部分,擦到曬傷處。
其實他真的曬傷的部位不多,但曬傷的地方確實會痛,蘆薈帶來冰涼的感覺確實舒緩了疼痛。
看著鏡中自己強壯的身體,他抬手觸踫左肩,雖然經過一整日的勞動,那里並沒有如之前那般緊繃,他放下手,挪移開視線,重新把上衣穿了回去。
下雨了。
她趕在雨季來臨之前,把這老屋整修了大半,雖然院子里還是雜草叢生,但這老屋看來總算不再像座鬼屋。
她把院子里的燈換上新的燈泡,每天晚上也點亮屋里的燈火。
雖然如此,來到這里的第一個月,她還是逮過兩名試圖要夜闖鬼屋試膽的家伙,和兩組四位小偷,並且在白天打發了三位住在附近的鄰居。
說是鄰居,但畢竟是在山上,對方的屋子也離了大老遠就是了,只是夜里燈一亮,再遠人家都看得見,一听說這兒有亮燈,還有貨運出入,便陸陸續續有人來探頭探腦。
她藉著那幾位鄰居放話,告知屋主之前長年久居國外,現在已經回國,她是被請來整理屋子的員工,讓人知道這里已經有人居住。
她把保全系統和紅眼的人給她的科技手表相連,每天早上都會出去晨跑,一方面查看環境,也順便鍛鏈身體。
山上空氣很好,早上路上人也不多,環境十分清幽,她不懂他為何不願意出來運動,寧願關在地下室使用跑步機,然後她才想起韓武麒告訴她的那個原因,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但顯然他一直無法釋懷。
我沒有人群恐懼癥。
雖然他一再強調,但她看見他眼中一閃而逝的不穩。
她很想告訴他,把自己關在家里,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但她不想破壞兩人才稍微改善的關系。
為了方便她使用洗衣機,有一天他甚至自己把那原本安裝在地下室的洗衣機和烘乾機拆了,搬到一樓其中一間空房,她後來才發現那地方原來就是洗衣間。
乍一看,這舉動似乎是為了她好,但她知道,實際上是因為她到地下室去會打擾到他。
每次她抱著換洗衣服下樓,都會看到他坐在電腦前喝咖啡。
每一次他都剛好在喝咖啡,每一回電腦蛋幕都處于螢幕保護程式的狀態。
這樣的巧合實在太夸張,讓她確定他不想讓她知道,他在地下室的實驗室里,到底在研究什麼。
所以,他把那兩台機器搬上來之後,她就沒再下去過了。
雖然,她懷疑他其實知道她多少會曉得他的研究是什麼,那畢竟是她來到這里的原因,但他不提,她也不說破。
他是個怪胎,武哥一開始就和她說了,她的工作是保護他的安全,其他都不重要,若出了事,什麼都可以不拿,只要記得保這家伙平安就好。
幸好到目前為止,沒有任何跡象顯示,找紅眼麻煩的人知道他的存在。
他與紅眼在台面上的金錢沒有任何交集,紅眼的人基本上也不和他連絡,所有的研究都是透過多次加密保護的線路傳送。
武哥說當初只是為了配合他的自閉,沒想到現在竟然會因此讓他和紅眼能切割開來。
據那賊頭所說,很多事都是當初這家伙堅持的,他堅持要自己一個人住山上,
他堅持通信要加密,他堅持不讓人出入他居住的地方。
他是個怪胎,科學宅。
她見過一些像他這樣的人,他們脾氣古怪,對社會適應不良,人際關系很糟。可這個月相處下來,她發現他雖然有些怪癖,但和她說話對應都還算正常,有時反應還真的很快,也不是真的有反社會人格,他並不討厭人。
至少不討厭她。
或者該說,不討厭她煮的食物。
雖然是被迫的,但他接受了必須和她當室友這件事,過去這一個月,兩人大部分的時候都相安無事,她拿登山工具懸掛在窗外除草修牆時,他又對她唯哮了幾次,但還是會出現在餐桌上。
他後來在吃飯時甚至會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她聊天,剛開始只是點餐,到後來他會問那東西是怎麼煮的,等她發現時,她已經和他聊起以前工作時遇到的事。
她很多料理都是在工作時學的。
當保鏢是個看似很緊張,但有時很無趣的工作,她常常需要在某個地方停留很久,有時也會因為雇主的關系,當起空中飛人,那讓她有機會學到各國料理。
雖然有些雇主性格非常糟,但也有些老板人很不錯,她甚至和幾位在事後都仍有連絡,成了真正的朋友。
「所以,你當了莫蓮博士多久的貼身保鏢?」
「三年,對我來說算久了,她是個很好的人,而且巴特家的環境很好。」她坐在餐桌椅上,搖晃著手里的紅酒,笑道︰「你知道,她老公是億萬富翁。」
他扯了下嘴角。
「我听說藍斯.巴特很冷酷。」
「莫蓮說,藍斯有他的形象要維持。」她噙著笑說︰「她覺得他的冷酷只是面具,他要是太溫柔,別人會不把他看在眼里。」
這話,讓他挑眉。「但你不這麼認為?!」
「不,我不這麼認為,我認為他——」她話一頓,停了下來,不再往下說,只輕啜了一口紅酒,歪著頭,瞧著他輕笑道︰「你知道嗎?你是個很好的傾听者。」他臉上出現疑惑的表情。
「我平常是不會說雇主的八卦的。」她放下酒杯,深吸口氣,笑著道︰「我想我酒喝太多了。」
他恍然過來,又扯了下嘴角。
「這是很好的習慣,我是指不說雇主的八卦。」
「這是職業道德。」她笑著收起酒杯,改替自己泡了一杯熱茶醒腦。
窗外,梅雨下個不停,但屋子里十分舒適,這老屋蓋得很紮實,木作都很好,只要門窗緊閉,濕氣不太跑得進來,加上他為了地下的實驗室,特別加裝了除濕機,所以整棟屋子即便在梅雨季中,依然非常的乾爽。
她泡好茶時,回身發現他仍在位子上,沒有像往常那樣吃完飯就逕自離開,不禁隨口問。
「你要喝嗎?」
他點頭,她順手幫他也泡了一杯,見他似乎沒有馬上要下樓的意思,便把下午剛烤好的巧克力餅干也分了兩片放在小盤子上給他。
最近,他越來越常在晚餐之後留下來。
或許是因為連續不斷的雨季,讓人不自覺憂郁,多少也影響了他的心情。
又冷又濕的天,總讓人想聚在一起取曖,她猜就連他也不例外。
話說回來,這男人雖然是很好的傾听者,但她卻很少听他講自己的事,既然要聊,她可不想再講前雇主的八卦了,所以她重新坐下來時,開口問了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