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相公 第二章

書名︰溫柔相公|作者︰黑潔明|本書類別︰言情小說

生平第一次被女人打,還真是讓宋青雲愣了一下。不是他自夸,雖然他不清楚自己長相如何,但根據所有人的說法,還有他們的反應,在在都表明了他是個外表不錯的人。

由經驗中,他知道人們對于外在的相貌相當的重視,他也因這張皮相佔了不少便宜,特別是姑娘們對他更是異常的好;這還是第一次有姑娘家狠得下心甩他一巴掌--當然,他也未曾輕薄餅其它姑娘就是了。

「姑娘,恕在下失禮了,我不知道你是女的。」宋青雲無辜的撫著陣陣辣痛的臉苦笑,這次他真的是被嫂子給害死了。

曉月羞紅了嬌顏,她當然知道錯不在他,是她自己做男裝打扮的;而且這人只是要救她,但方才他抓的地方讓她一下子慌了手腳。

在另一頭的秦冬月也忙跑過來替他解釋,「白姑娘,真是抱歉,我保證青雲不是故意的,他看不到,所以才會……」

听到這里,曉月更加錯愕,她慌亂的抬頭望著身前英俊得不可思議的男子。

「你是宋青雲!?」

「是啊,他是宋青雲。有什麼不對嗎?」秦冬月奇怪的問。

「我……」曉月張了張口,雙眼一瞬也不瞬的盯著他,直到這時才知道他身上那不協調的地方在哪里。因為他雖然面對著她,那雙烏黑的雙瞳卻沒有焦距。

「怎麼了?你方才有受傷嗎?」他見她久不說下去,關心的詢問。

她搖搖頭,跟著才意識到他看不見,忙道︰「沒有。」

「白姑娘,你是不是有話要說?」秦冬月打斷曉月對宋青雲的凝視,她剛剛似乎非常驚訝。

曉月聞言,方想起此行的目的。但一見到宋青雲這樣俊帥的面容,她第一個反應就是想打退堂鼓。他實在和她想象中差太多了,她並沒有預料到他的長相會如此英俊……他不應該這麼帥的!

他應該……應該只是名無害的書生,而不是……不是這樣的……

剎那間,她忽然不確定他會乖乖的尊照師命同意娶她;第一次,她懷疑起自己那愚蠢的計畫能夠成功。但思及君山的鄉民們,她只好硬著頭皮鼓起勇氣道︰「我帶了封令師的書信來。」

「師父?」宋青雲臉上一直維持的淡淡笑容突然變得有點殭硬。師父只要寫信來,通常都沒好事。

「他交代我一定要帶給令師兄。」

「這樣嗎?那我們快回風雲閣去,叫孟真看看你師父寫了些什麼東西來。

走吧走吧!」秦冬月心急的想看那久聞大名的齊大俠寫了些啥東東來給他這些徒弟們,拉著一干人便急急回風雲閣去了。

眾人才進門,孟真一眼就見到秦冬月臉上的紅腫,面色立刻沉了下來。

「你的臉是怎麼回事?」

糟糕!秦冬月暗叫一聲。她千算萬算,就只記得要靳雷帶蓉蓉先去歇息,以免孟真看到蓉蓉會懷疑,但卻忘了替自己臉上擦藥。虧人家白姑娘還好心地給她藥擦呢。

她忙遮住自個兒紅腫的半邊臉,心虛的道︰「沒有什麼啦,只是不小心跌倒撞到了。」可不能讓老公知道她又多管閑事,而且遇到麻煩還強出頭,又不喚他師弟幫忙。若讓他知曉了,一定會凶她的。

「過來我看看。」孟真壓根不信她的話,有哪個人跌倒能跌出五指紅印的?這娃子撒謊也不打一下草稿。秦冬月頓時頭皮發麻,只得捂著半邊臉乖乖走過去。

「誰打的?」他硬將她的手拉開,就見白女敕的臉上有著鮮明的手印,教他心疼的緊。

「這個……那個……呃……」秦冬月支吾了半天,最後她眼角瞄到正站在門邊的宋青雲和曉月,立刻讓她想到救命符,「啊!孟真,你師父托人從洞庭帶信來喔,你快點看看他寫些什麼,搞不好有重要的事情交代你。青雲,對不對?」宋青雲怎敢說不對,只得幫著她道︰「師兄,你先看看師父寫了些什麼吧。」

孟真這才看見跟著秦冬月一同進門的其它人,唯一的外人便是那唇紅齒白的書生。

曉月在知道這相貌忠厚沉穩的大漢竟就是名滿天下、騁勇善戰的孟將軍時有些驚訝,但當他望向她時,她卻直覺的信任他。

「什麼信?」孟真發問。

曉月深吸口氣,從包袱里拿出信函,遞上前。

孟真拆了信,很快的將信看了一遍,濃眉蹙了起來。他抬頭看向師弟,又看了眼面前做男裝打扮的姑娘,半天不說一句話。

「你師父寫些什麼?」秦冬月猛扯孟真的衣袖,她快好奇死了。

孟真神色怪異的開了口,「師父幫青雲訂了門親事。」

「真的還假的?」秦冬月訝異的大叫。

宋青雲更是驚愕,笑容僵在臉上。

「哪家的姑娘?」秦冬月又猴急的問。

孟真望著一直面無表情的曉月,然後才對著師弟道︰「鬼醫白磊的女兒,白曉月。」

「你是說這小泵娘要幫我復明,條件是要先娶她進門?」宋青雲不疾不徐的重復大師兄孟真的話,神情難得的陰沉。

「師父信中是這麼交代的。」孟真讓妻子帶著白曉月先至廂房安歇,想看師弟打算如何。

「荒唐!」他面色不郁的道,「師父真是老胡涂了,怎能讓我誤了白姑娘一生?」

「你不認為白姑娘能讓你復明?」

宋青雲正色道︰「師兄,你我都對醫術略有通曉,師父更是鑽研藥理數十載,我這雙眼二十年來什麼方法沒試過?但都一點效用也無。你覺得一位十幾歲的姑娘家真可能人所不能?我不這麼認為。」

「她不同,她是鬼醫的女兒。」孟真就事論事。

閻王要人三更死,鬼醫留魂至天明。

這是江湖上流傳的詞謠。白磊的醫術的確已達出神入化之境地,他人尚在世,卻幾乎已成為神話。今天若是他出手,或許能有幾分希望。

「她並非白前輩。」雖說虎父無犬子,但那白姑娘也只有十八歲,就算她醫術能盡得其父真傳,在他認為,至少也要再等個十年。白磊是百年難得一見的醫術奇才,也花了數十年學醫及行醫才有此成就,年僅十八歲的姑娘是不可能和他相提並論的。

「我認為可以讓她試試看。」孟真試著勸說師弟。

「師兄,你忘了醫治的條件是讓我先娶她進門?我不能這樣做。」宋青雲緊蹙著眉回答。他並不為自身的殘疾感到自卑,但縱使他能以耳聰鼻靈來彌補失明的殘缺,仍是有其不方便。從小至今,他雖已習慣了許多的事物,卻仍是會常常踫撞到東西,到現在出門都還要有靳雷隨身跟著,到稍遠的地方便只能靠那輛烏木打造的馬車;若是去至陌生的地方,更是幾乎寸步難行。

他連自身都無法照顧好,教他如何娶妻甚或保護她?不,他不能這樣做。

雖然多年來有不少女子曾表明不在意他的雙眼,但他知道他不能耽誤他人一生。

孟真看著從小帶大的師弟,知道他心底在乎的是什麼,也知道他憂心的是什麼。今日若是白姑娘無法醫好師弟的雙眼,讓她陪師弟一生確是有些許的不公平,但他不認為師弟不會是個好丈夫,更希望白姑娘真能醫好師弟的雙眼。

「要先娶她再醫治雙眼,這條件是白姑娘自行提出的,你何不先問問她原因?也許可以找出折衷的辦法。」

宋青雲聞言一愣,這事是白姑娘先提出來的?什麼樣的姑娘會提出這樣的條件?他知道她在今天之前根本不認識他,甚至連見都沒見過他,她卻願意提出這種擺明吃虧的條件,為什麼?

「我會問的。」也許那白姑娘真有什麼難言之隱。若有,他會幫她的;但他不會奢想她真能使他重見天日,更不可能會娶她入門。

翌日清晨,曉月一晚上沒睡好,干脆早早便起來梳妝,換回女子的裝扮。

昨兒個一整晚,她腦子里想的全是這個愚蠢的計畫,越想就越是不安,因為一切都和她原先的打算不同。

她本是仗恃著就算沒醫好他的雙眼,也能因嫁他而換取君山村民的平安,可沒想到,宋青雲非但如江湖傳說的那般瀟灑俊朗、溫文爾雅,昨晚她更從那開朗的大夫人秦冬月口中得知,這風雲閣的三爺至今未娶的原因,竟是他不願耽誤人家,而不同她所想的是因為失明而沒有姑娘願意嫁他。

她至此才發現如意算盤並不是這麼好打,但是她人都已來到了風雲閣,信也交出去了,再想走回頭路也稍嫌晚了點;更何況她根本沒有退路可走,只能不顧面子的繼續撐下去。現下就看那宋青雲如何響應了……

曉月輕蹙娥眉,淡淡的嘆了口氣。早知今日會因為這張面容受到劉七那惡霸的騷擾,小時便會好好和爹爹學武……但她從小就只愛念醫書,再加上先天體質便比一般人要瘦弱陰寒,若欲習武便要比常人辛苦的多,爹爹也就不強迫她學。

怎麼知道她這瘦巴巴的模樣,竟也能引起劉七那惡霸的注意。也不知他發什麼神經,她越表明對他的嫌惡,他越是想娶她回去做什麼押寨夫人,才會有接下來的這些事。

總覺得事情似乎被她自個兒越弄越混亂了……

曉月走出廂房,行至中庭八角亭中坐著,看著人工湖里亭亭玉立的夏荷,不由得涌起思鄉情懷。君山的人很早以前使把洞庭湖水隔了不少小池,栽以荷蓮。往年這時節,她都會陪著村里的大嬸們采蓮戲荷,今年卻……

一陣涼風吹來,她忍不住輕咳兩聲。這長安的清晨比起洞庭要冷得多,雖是夏日時節,清晨的風仍是教她這瘦弱的身子有些受不住。

她拉攏了外衫,這時候可容不得她身體不適。

忽然間一道身影擋住了晨風,她抬眼便看見了那名被她算計的男子。

「白姑娘,早。」宋青雲對她微笑頷首。

「早。」她有些錯愕,但仍是禮貌的響應。原本她心底還希望昨日是她無意中將他美化了,可現在他好生站在她跟前,除了那雙有絲遲滯的雙瞳,他還是英俊得讓人有點無法消受。

她是真的希望這男人能丑一點,至少她的心思不會每每一見到他就變得異常遲鈍。

「白姑娘一向這麼早起嗎?」宋青雲在另一張石凳坐下,臉上帶著無害的微笑。「不,我睡不著。」她誠實的回答。「為什麼?」

「你知道為什麼。」曉月看著眼前溫和的男子,很想早點知道他的決定。

宋青雲听著她軟軟淡淡的南方音調,發現自己很喜歡听她說話的聲音。不同于師妹杜念秋的嬌媚蠻橫和嫂子秦冬月的犀利爽朗,她說話不疾不徐、溫和柔雅,听起來就是舒服許多。

听了她的回答,他當然知道她在煩惱什麼,便決定問出心中的疑問。「白姑娘,恕在下直言,為何你欲以此親事做為條件?是有何困難嗎?若是,在下非常願意幫忙,白姑娘萬萬不可將婚姻當兒戲視之。」

曉月在心中輕嘆,她也知道婚姻不是兒戲,可在未見到他之前,她有她的顧慮。自從家逢劇變之後,爹爹便幾乎不問世事,有時連面對她這個女兒,爹爹都有些視而不見。漸漸的,很多事她都得自己打算,于是她養成了防患未然的習慣。當時在洞庭誰曉得這宋青雲是什麼樣的人,她必須要求得保障,才會想出這樣的辦法。

但打從昨日見面至今,從長安城外一直到風雲閣內,她用眼楮看、用耳朵听,所得到的訊息皆是此人是個重然諾的君子,更別說他並非她想象中那般沒人要了。

她看著他,腦海中很快又形成另一個念頭。

「宋公子,你真的要幫我?」

「若無心幫你,就不會說出口了。」他笑笑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我希望你們風雲閣在長江的貨運行能在君山設轉運站,並派人保護當地村民。」她想過了,如果風雲閣在君山設轉運站,便一定不會讓洞庭水寨的劉七如此橫行霸道。雖說強龍不壓地頭蛇,但劉七也不敢不給風雲閣面子。

宋青雲怎樣也想不到她會如此說。保護當地村民?難道她竟是為了這點而要嫁他嗎?

「曉月不敢奢想宋公子會娶我過門,但君山父老皆如同曉月的親人,曉月若不能醫好宋公子的雙眼,自當在旁服侍一生。」其實這樣更好,她本也不想嫁人--不是說做僕佣比當夫人好,而是這樣不會和他牽扯太多。

他聞言又是一愣,「白姑娘,你別這麼說,就算是看在白前輩的份上,我都要幫你這個忙。至于我這雙眼失明已久,青雲已不敢奢望,更不能這樣誤了白姑娘一生幸福。」

曉月听他話中似是不帶復明希望,對于他想法這般消沉,不禁有些不悅,「你不讓我試試看,怎麼知道醫不好?」

听出她話中的不高興,他有些錯愕,只能道︰「白姑娘,家師與我也稍懂醫術,但這麼多年來試過許多方法,皆無效用……」

言下之意,就是不信她這毛頭娃子能醫得好他的雙眼就是了。

曉月眉一抬,身子就移了過去,小手也跟著模上他的臉將其定住,「我看看。」

宋青雲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然後便嗅到她身上那股藥香味和女子的馨香。當他發現臉頰上竟感覺得到她呼出的氣息時,才知道她整張臉幾乎快貼到自己臉上了。

「白姑娘……」他欲將身子往後仰,以免又不小心踫到不該踫的地方。

豈料曉月看病患看習慣了,這時根本也沒把他當男人,當然也不覺得這麼接近踫觸一個病人有啥不對。她一手攬住他的脖子,一手仍停在他臉旁,嘴里還道︰「別動。」

宋青雲听了只好停下動作,臉頰上還感覺到她柔若無骨的小手。她將手移開似乎在他面前揮了幾下,因為他感覺到空氣的流動。跟著她又將臉湊到他面前。有一瞬間,他心里騷動了一下,竟沖動的想要上前偷她一個吻……在他內心還在掙扎時,她移開了,留下他心頭一片莫名悵然。

然後她的手又搭上了他的手腕,宋青雲忍不住又出聲︰「白姑娘。」

「別說話。」他只好又閉上嘴,讓她繼續下去。

曉月凝神探著他的脈搏,過了會兒才放開。這男人身體很好,血氣順暢,並無不順之處。

「你是怎麼失明的?」照她方才的探看來說,他雙眼應該很正常才對。

「師父沒和你提過?」宋青雲有些訝異,那她怎麼有把握他的雙眼能治?

「只大約提過並非藥物所致,也說了你們這幾年試過的方法。」

他感興趣的問,「你有什麼看法?」

「你的雙眼好好的,一點問題也沒有。」她大概已經猜出他的失明是怎麼回事了。

「什麼?」宋青雲臉上難掩詫異。

「我說你雙眼好好的,間題不在那里。你還沒回答你是怎麼失明的。」曉月執意又回到原來的問題。

「不知道。我八歲那年被師父撿回來,醒來後就瞎了,之前的事什麼也記不得。」

她一听就知道問題出在那失憶的地方,「你這二十幾年來什麼也想不起來?」

他遲疑了一下才回答,「對。」

「是想不起來,還是根本不去想?」

她此話一出,卻換來他一陣沉默。

曉月見狀又道︰「我方才拿玉佩反射陽光,你的雙瞳皆對光線有所反應。

知道這代表什麼嗎?」

他繼續沉默著,臉上一直維持的笑容不知何時早消失了。她看著他的反應,平鋪直敘的道︰「你根本沒瞎!」

夏日炎炎,幸好天上還飄著幾朵白雲,降低了些暑氣。

秦冬月手拿涼扇,喝著冰糖蓮子湯,錯愕的問︰「你是說青雲的眼楮沒病?」

「應該說心理的因素佔了大半原因。」

「只是心病?」

「對,大概是受到過度驚嚇,才會以失憶和告訴自己看不見來逃避。」爹爹的醫書曾提過這種病癥。像這樣的人最難醫,因為心病通常要心藥醫,如果病人本身不配合,那病幾乎便等于絕癥。

很不幸的,宋青雲便是那種不肯合作的病人,而且是最難纏的那種。他外表謙恭有禮,總是笑容滿面,實則心底壓抑著許多情緒。

簡單點說,他是個口是心非的人。

她能看出來,多半的原因是爹爹也是這樣的人。他和爹爹都把心藏起來,築起一道高高的城牆,不讓人接觸,也不讓人看到。

「啊,這個我知道。我們那里的人說,通常人類遇到神經無法負荷的壓力、驚嚇或痛苦,腦神經便會自動防衛將不好的事給忘掉,下意識的逃避。」秦冬月聞言立時對曉月另眼相看。她曾在二十世紀看過類似的書籍,沒想到這個一千多年前的小泵娘竟然也知道這個道理,真是教她佩服萬分,不愧是那個什麼天才鬼醫的女兒。

听她說出一堆腦神經、自動防衛、下意識等奇怪名詞,曉月一頭霧水,卻覺得她形容得很貼切。所以她沒說什麼,只是點頭同意秦冬月的說法。

「也就是說,青雲小時候曾遇到很恐怖或不好的事,因為不想再看到或記起,所以才自動失明,對不對?」「對。」

秦冬月煩惱的歪著頭,皺眉問道︰「那這樣要怎麼治?」

「刺激他,讓他恢復記憶,再以良藥內服並外敷其雙眼,應該就會看得見了。」曉月兩手捧著裝蓮子湯的瓷碗,有些痛恨自己是必須去挖他傷疤的那個人。

「啊,這麼簡單?」她還以為很困難咧。

曉月一扯嘴角,「簡單?不,那一點都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