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車內翻看著一本剛剛從樊世朝那里要來的冊子。這上面記錄了近三年軒轅策所轄地區所有的根食及果物的產量。
從數字上看,正如軒轅策所說,臨江的確不是糧食盛產之地,每年的糧食產量剛夠滿足轄地界內所有百姓的需求。但是水果產量卻極其半富,天雀國內有五分之三的水果都是產自臨江。
雖然憑此可以平衡臨江的收支,但是對于臨江身為重要的戰略要地來說,糧食的匱乏、每次都需要從別的地方調集足夠支持一次大戰所需的糧草,確實是軒轅策的致命傷。
上次他說和朝廷的怒江之戰,耗費了他七成的糧食儲備應該不是虛言。依此來看,他隨即再和東遼作戰是有些勉強的,即使皇帝已經給了他特權。
不過,換個角度看,這件事也並非全無優點。里少軒轅策若有反板之舉,他的糧草也不足以支持他的大軍一路打到京城。
「姬姑娘,這里到西山的路途不近,趕到那里天可能都要黑了。山腳下有一處小院是王爺的,咱們今晚要不要住在那里?」
老徐在車外和她說著話,她一愣,「有那麼遠嗎?若是住在那里,王爺會不會責問?」
「我出來前已經和樊大人、連大人都打了招呼,他們會告訴、安撫王爺的。」
她一笑,「那好,我們今晚就住那邊。」自回到江南之後,還沒有一夜是住在臨江王府外面,她都禁不住為了自己這一次的反叛舉動而興奮起來。
而正如老徐所說,等他們抵達西山的時候,太楊已經開始下山,夕陽的余暉履上了山腳下的田莊,一處雪白的四合院吸引了她的目光。小院呀周種著垂柳,在這個橘紅的夕陽之下,格外的詩情畫意。
「那里就是咱們今夜要住的地方,平日有人打掃,很千淨,但王爺每年其實也不過來這里住一兩次。」老徐一邊打開車門,一邊和她介紹著這里的情況。
姬明煙走下馬車,又向四周看了看笑道︰「挺美的地方,他應該多來看看。」
「王爺顧不得多來,王爺說金戈鐵馬尚未休,小橋春色憑畫游,太沉迷于這些稟受會消磨了人的斗志。」
「他有他的道理,但我喜歡這里。」姬明煙笑著跟隨老徐進了院子。
小院不大,但很是清幽。這里的僕從侍婢雖不曾見過她,但當然早已知道她的身份,沒想到她會突然造訪,全都手忙腳亂地跑來伺候。
姬明煙擺擺手,讓他們依舊各自去忙各自的事情,然後叫來這里的管家,問幾對可以找周圍的果農詢問事情。
避家答覆,「現在是春種時節,他們有一半去了後山,那邊水源半富,是耕種的好地方,等明天一早他們回到山前的自己家,到時候就都可以見到了。」
她也不著急,她是想好好和果農談一談,看看是否有可能將果實的產量再增加三成,因為她心中還有無數的計劃要靠此執行。
晚上她在書房點了盞小燈,想找些書看好打發時間,但書房中也沒有幾本書,只得抽出一本《孫子兵法》百無聊賴地翻了翻。
小院的管家端了碗熱湯面來,很誠惶誠恐地說︰「以往王爺來之前都會先差人知會一聲,我們這邊也好有個準備,不里于讓王爺餓肚子。但這一次……真是全無準備,天色已晚也不好去買東西,這碗面希望姑娘不要嫌棄。」
姬明煙笑道;「我喜歡吃面的,這樣挺好。」她看了一眼面碗,里面有青菜、雞蛋以及幾塊肉,雖然配料簡單,但是也許因為她餓了,竟看得胃口大開,捧起碗來一口氣將一整碗面都吃了個千淨,還由衷地稱證廚子的手藝好,夸得管家心中直發毛,還以為她說的是反話。
「其實王爺也喜歡吃面。」管家親自動手收拾碗筷時,壯著膽子和她閑聊了兩句,「不過王爺只喜歡吃清湯面,不喜歡湯碗里放這些菜、蛋、肉什麼的。」
「是嗎?」她微笑著把放遠的書拽回手邊,「你們在這里一年難得見他幾面,倒也好,他那個脾氣的人,見多了反而不好伺候。」
「王爺雖然冷面,但是待下人並不壞。」管家真心覺得軒轅策好,「平日的月錢比京城大戶人家都多,逢年過節還有打賞,但這里日子平靜,確實比在府中還舒服自在些。」
「王爺為什麼在這里建棟小院?不是為了金屋藏嬌吧?」她打趣道。
避家忙解釋,「姑娘真會開玩笑,王爺豈是那種人?其實距離這山不遠,就是東遼的國土,王爺到這邊來,一是可以看一看果樹的收成,二是從山頂上可以俯瞰東遼的軍營,才會在這建棟小院。」
「這里距離東遼那麼近?」姬明煙向窗外看了一眼,「那住在這里豈不是有點危險?」
「雖然近,但是隔著一座山頭,對方也沒那麼容易爬過來,再說這附近還有王爺的駐軍,歷年打仗,東遼人都不敢到這里鬧事,反而是最安全的。離他們的大營近,他們也不敢隨便騷擾咱們啊,反倒怕咱們去抄他們的老巢呢!」
「說的也對。」她笑笑,繼續埋頭去看書。
避家又從別的屋子拿了幾盞燈放到她這里,屋子中立刻更亮了些。
天色再晚些的時候,老徐在門口敲門提醒,「姬姑娘,您還是早些睡吧,不要累著了。」
「多謝你提醒。」姬明煙在房內應了一聲,也覺得是有些困了。書房的隔壁就是臥室,她熄滅了幾盞燈,舉著剩下的一蓋油燈走出書房。
今夜的月光不明,大概是被烏雲遮住了,天上的星星也不太多,不知道是不是又要下雨,她思忖著,剛剛走出房間,就覺得一陣寒風從斜對面吹過來,讓她不由得模了模自已的衣服,並不算單薄,為什麼忽然從心里往外泛起了寒意?
她正在疑惑,卻听到老徐喊了一聲,「快滅了燈!」
她一征,明白出了什麼事情,但是反應慢了些,一支弩箭驀然擦著她的臉頗射中了她旁邊的窗欞上。
老徐低吼一聲撲過來,一把打翻了她手中的燈,然後像老鷹抓小雞一樣提著她的路膊,將她塞進旁邊那間屋子。
姬明煙知道有人襲擊她,不禁大為著急,這里不像王府,沒有重兵守護,只有老徐一個人,就算他再英勇,也是雙拳難敵四手。她听到外面呼喝之聲頻響,還有刀劍磕踫之聲,真是心急如焚,在屋內轉了幾圈,忽然看到牆頭上掛著一柄劍,便趕快拿了下來,抽出劍護在胸前。
屋予的另一頭還有一個窗戶,她听到外面有人在說話,「不用這麼費勁,放把火全燒掉就行了。」
她心中一驚,果然過不多對,一把燒著的樹枝就丟了進來,可大概是因為前幾日剛下過雨,樹枝還很濕,火勢並不大,她急中生智拽過旁邊床上的一條被子蓋在了火苗上,用力踩了幾腳,將火苗踩天,但是緊接著又有更多的火把丟了進來。
姬明煙申吟一聲,難道今天她要命喪于此嗎?
別勢退速蔓廷,滿屋子的煙霧,她呼吸困難,只好推開大門,也顧不得外面是不是更危險,拿長劍護住胸前就往外沖。
老徐在外面已經砍倒了幾名刺客,到處都是血腥味,她眼看一名刺客正要從背後襲擊老徐,畢竟相處甚久有些感情,自然奮不顧身地撲過去,同對用手中的長劍拚命向前一刺。
那刺客沒防備她被嚇了一跳,可畢竟是練武之人,反應退速的反擊,回手就是一刀,正砍到她的手臂上,她卻像是沒感覺到疼痛,瘋了似的將長劍繼續往前猛刺下去。那刺客沒想到她受了傷也不後退,被她一下子刺中了後腰,倒地不起。
老徐听到後面有動靜,回頭看到她半身的血污,驚得差點暈過去,立刻更是拚命,刀刀狠辣,專砍敵人的首級。
姬明煙靠著一棵大樹,身子搖搖蔽晃,依稀覺得有幾個人影正向自己逼近,心中以為這一劫是逃不過了,索性也不躲不檔,就站在那里凝望著對方。
眼看其中一人的刀鋒砍下來,她模糊地想著,就這樣死在這里,真是不甘心,和軒轅策還有那麼多的話沒有說,可惜已沒有機會再見面了。
她想著之前和他鬧脾氣的種種,竟不禁微微一笑。
恩恩怨怨、情情愛愛,無論有再大的風波,最後還不是都要歸于一死?
她做好赴死的覺悟時,快逼到她眼前的刀鋅卻倏然停在半空中,無數鬼魅般的影子,從她的左右兩側同對出現,護住她周身,她身前的刺客立刻轉身逃跑,卻被堵住了所有的去路。
姬明煙听到老徐歡呼一聲,喊道︰「連將軍,這幫龜孫子是東遼人!別讓他們跑了!」
「放心!一個也跑不了!」連建澄不知從哪里回應了一聲。
她松了口氣,想要和他道謝,卻被人從身後一下子樓住了腰肢,扣進了再熟悉不過的懷抱中。
她看到自己身上流出的鮮血染紅了那件雪白的大麾,不由得低呼,「衣服髒了。」
「你還顧得上衣服……」咬牙切齒的聲音在她頭上響起,她的袖子被用才地撕下,露出傷口。
那人動作很快地拿一瓶藥粉灑在她的傷口上,很神奇的,大量涌出的鮮血竟然漸漸止住了。
「這就是你一定要躲開我的下場!」軒轅策氣得在她耳邊怒喝著,「你若是死了,再別想讓我和東遼和談,而且我明日就要做個徹徹底底的叛國反賊!」
「別說氣話。」有他在身邊,她的心頓時安定下來,沒有去看自己的傷口,只用帶血的手指抓住他的衣角柔聲說︰「我以後再不和你吵架了,還不行嗎?」
她難得如此低聲下氣地對他軟語求和,但他鐵青的臉色一點也沒緩和。
「外面那些刺客,有活口的話拉一個進來。」軒轅策拉著她進了房間之後,向外面喝令。
敗快的,一個半死不活的人被拽進來,氣息奄奄地看著他們。
看到軒轅策對,那人的瞳眸突然張大,「你……你是臨江王……軒轅策?!」
「既然認得我,為何還敢到我的地盤傷我的人?」他拿過姬明煙手中的劍,搭在對方的頸上,「說出幕後主使是誰,我就饒你一命。」
「幕後主使……」那人還在猶豫該不該說,但是脖子上已經傳來刺痛,有液體從他的脖子上往下流。「我們只是接到命令,說今天晚上要殺了在這屋子里的女人。」
「我問你主使者是誰?」劍鋒又向內側靠了幾分,那人疼得叫起來。
「我們只是奉命而行,幕後主使是誰,真的不知道……」
「嘴很硬啊。」軒轅策冷笑一聲,劍尖一挑,轉而將那人的腳筋挑斷,「我數到三,你好好想清楚了,說出對方的名字,下半輩子還可以一瘸一拐地過日子,否則就去陰間做個瘸腿鬼吧。」
那人疼得慘呼連連,姬明煙已不忍再听,替那人哀求道︰「別難為他了,幕後主使是誰,我們難道猜不出嗎?不用他說,我們也知道了。」
「我們知不知道是我們的事,他說不說,是他的事。」軒轅策冷冷看著那人,「算了,他既然自找死路,我又何必攔著他?建澄,把他拉下去,和他那些同伏一起隨便找棵果樹埋了,也算是給果樹施肥。」
姬明煙听著那人一路慘呼遠去,看著自己身上和地上遍布的血跡,分不清哪些是她的,哪些是刺客的。
「他們不認得你,也不知道這是你的地方。所以他們可能不是東遼人。」姬明煙不停地倒抽著冷氣,藉著疼痛讓自已能夠冷靜分析剛才所發生的一切。「若是東遼人,必然早就被警告過,不能輕易到你的地盤上來惹事,更何況是殺人。」
軒轅策沒有吭聲,只用那件大麾將她裹得更緊,說道︰「流出的血是紅色的,還好對方的武器沒有碎毒,否則你現在可能已經小命不保了。」
「老徐說他們是東遼人,是因為他們用的刀是東遼的,長得也像是東遼人。不過據我所知,在東遼和天雀邊境的居民,由于血脈交觸,有時候已經很難從長相上區分他們到底是哪里人,這些人的口音也不像東遼人。」她逆眉續道。
老徐在門口提供線素,「王爺,這些人的格膊上紋著豹頭,是東遼豹子軍的標記。」
姬明煙深思,「莫非他們真的是東遼人?」腦中卻閃過一個念頭,接著,又禁不住大聲問道︰「那些紋身是新紋的,還是舊痕?」
軒轅策猛然將她緊緊拉入懷中,撕心裂肺般地低吼著,「明煙,若是我沒有趕來,若是你今天死了,你就一點都不後悔嗎?」她怎能如此冷靜分析這些?!
她呆住,被他這一刻的痛呼觸到心底的柔軟,劫後重生的驚嚇與喜悅一並涌了上來,眼眶不禁濕潤,小聲說道︰「我已經悔了,所以我不是說了,以後再不和你吵架了嗎?」
「你肯這麼乖?」他的手指擔著她的下巴,皺緊了眉頭,忽然重重地吻上她的唇,吻得就算此刻天崩地裂也渾然顧不得了。
姬明煙幾乎以為自己的魂魄都要被他攝走,渾身滾燙得頭都昏沉沉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