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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藍的海在陽光下燦燦蕩漾。
那一片深不見底的藍,往前綿延到天之涯。
另一方的遠處,有海鳥在天際回旋,他可以看見那一處島嶼,還有其上蒼綠的山。
幾艘漁船相隔著一段距離,在海面上各自作業著。
驀地,船邊的深藍波濤下,飛竄出展翅的銀光,成千上百的飛魚在海面上,快速向前飛騰,銀色的翅膀,濺起了白色的水花。
還沒來得及細看,後頭已有一群灰藍色的飛旋海豚追來,在船邊追逐飛越著。
它們的速度極快,不輸他所待的漁船,但他沒有注意眼前那些在船邊穿梭于海中的魚群,只是將衛星手機從耳邊拿下,看著螢幕上的顯示。
鮑司里的電話,沒有人接。
屠震按掉通話鍵,改撥那個笨女人的手機。
電話響了好一陣子,然後被轉接到語音信箱,他忍不住皺起眉頭。
「怎麼?小肥沒接電話嗎?」
聞聲,他回首,看見阿浪。
「嗯。」
「可能出去了。」屠勤晃了過來。
「手機也沒人接。」他說。
「她忘了帶吧?」
是有這個可能,但他還是忍不住再重撥了一次。
「船艙失火了嗎?你們全跑上來做什麼?」原本就在甲板另一頭的封青嵐看見他們聚在一起,好奇挑眉。
「對啊,失火啦,燒得正旺呢。」阿南啃著不知從哪弄來的魷魚絲,咀嚼著,邊說邊咯咯笑了起來。
「失火了你們那麼悠哉?」封青嵐一怔,擰眉就要下去船艙,卻被老公一把抓住。
「放心,力剛在處理了。」韓武麒笑著道︰「他正忙著滅火呢。」
這句話,讓剛剛才上甲板的嚴風一愣,忍俊不住笑了出來。幾乎在同時,封青嵐也領悟過來,任她經過大風大浪,畢竟還是個女人,俏臉驀然一紅,嘀咕了起來。
「那臭小子,也不看看什麼場合。」
阿南听了,舉手替鳳力剛申訴道︰「這我得幫他澄清一下,他是在他艙房里滅火,可不是在什麼公共場合,只不過,咳嗯,你知道,下頭隔音不是很好。」
笑聲瞬間此起彼落,封青嵐瞪他一眼,呿了一聲,不再理會這些臭男人,逕自走到前頭去了。
當他在打電話時,甲板上那幾個男人就這樣一字排開,靠在船舷,迎著海風聊了起來。
阿震試圖走遠一點,但這艘船就那麼大,再遠也遠不到哪里去。
「屠鷹呢?」嵐姐再問。
「他抽到簽王,輪他顧肯恩。」阿浪噙著笑回答。
那個小笨蛋的手機,還是沒人接,阿震有些不安,她不是第一次忘了手機,但或許是因為一切太過順利,反而讓他莫名焦慮。
風中,又傳來阿浪的問話。
「為什麼小肥那麼堅持不和其他人一起到老家去?那里比較安全吧。」
「那不是她家啊。」韓武麒噙著笑。
阿震心中一緊,沒有回頭,卻不由得更加握緊手機。
「她一個人在公司里很危險吧?」
「嗯,是有點。」韓武麒一坐在保溫箱上,往後靠著牆,伸長了腿,將兩手枕在後腦勺,瞄了那個仍在打手機的小王八蛋,挑起眉,笑著道︰「但突然叫她去別人家住,還不如讓她待在自己熟悉的地方比較自在。況且,她只是個行政助理,一般人不會為難像她這種小角色的。」
武哥的回答,和之前她說的理由差不多,她很堅持,他無法勉強她,再說她以前也不是不曾一個人留在公司里,可是當時足以說服他的理由,現在听起來,不知怎麼卻變得好薄弱。
一般人不會為難像她這種小角色。
那是指,一般人。
麥德羅不是一般人。
「韓,你為什麼找小肥來紅眼?她只是一個普通人,不是嗎?」嚴風忍不住問,之前他以為丁可菲就和紅紅一樣,也有某方面的特殊專長,但他來紅眼也已經快兩年了,才發現她真的就是個局外人而已。
這個問題,完全吸引了阿震的注意。
韓武麒瞧著嚴風,一扯嘴角,坦然道︰「因為她是個孤兒。」
「什麼意思?」
「那代表她沒有親人,沒牽沒掛的,就算哪天死了,也沒太多人會在乎難過。」
阿震猛然回首,瞪著武哥。
這男人是就事論事,但這殘酷的答案,卻讓他惱火。
幾乎在同時,手機里突然傳來制式化的語音。
「這個號碼,現在收不到訊號,請稍後再撥。」
她的手機剛剛還能收到訊號的,雖然沒有人接,但是確實有在響,就在這個時候,所有人的手機都響了起來。
幾個男人紛紛掏出手機,不用看別人的,他們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那是一通簡訊,通知的是同一件事。
紅色警報。
有人啟動了紅眼的安全防衛系統,當初在設計時,他將系統設定成只要啟動就會通知所有人,因為那代表紅眼遭到了攻擊。
她的手機會突然沒有訊號,不是因為沒電,或者別的什麼原因,而是因為安全系統被啟動了,門窗降下的鋼板隔絕了電子訊號。
她有可能人在外頭,但有更多的可能,是她在公司里,受到了威脅,所以才啟動了防衛系統。
「武哥,小肥——」屠鷹從船艙口探出頭來,張嘴通知。
「我知道,我收到了。」韓武麒沒有轉頭,只看著臉色刷白的阿震,道︰「我們人太多了,還得將肯恩走私進去,必須等晚上。」
「但到天黑還要三個小時。」他握緊了拳頭,心急如焚。
「白天太惹眼了。」韓武麒看著他,道︰「放心,她不會有事的,麥德羅知道她對你很重要,現在他失去了肯恩,只想要報復,所以才會從他的狐狸洞里跑出來。」
「麥德羅怎麼可能知道——」阿震話到一半,猛然頓住。
麥德羅當然不可能知道她對他很重要,但如果有人透露情報給他,那就另當別論了。
不敢相信的瞪著那個老奸巨猾的男人,阿震月兌口咒罵出聲。「狗屎!你拿她當餌?」
韓武麒沒有否認,只道︰「她心甘情願的。」
他揪住武哥的衣領,火冒三丈的問︰「你問過她?」
「沒有。」韓武麒不驚不惱,反而笑咪咪的丟出一句意有所指的話︰「但你也沒問過,不是嗎?你知道她心甘情願。我不需要問,為了你,她一定會答應。況且,她不知情,看起來會比較像好吃的餌食。」
韓武麒的每句話,都戳中他的心。
阿震怎麼樣也沒想到,武哥會利用她對他的感情,置她于危險之中。
怒火瞬間狂燒,想也沒想,右拳就揮了出去。
那一拳,重重的正中那張笑臉。
「她把你當親哥哥,你怎能這樣對她?」他怒聲質問那家伙。
韓武麒被打倒在地上,暗罵一聲。
媽的,這臭小表的拳頭還真硬。
韓武麒吐出一口血水,慢慢轉回頭,瞧著阿震,笑笑回道︰「我為什麼這樣對她?當然是因為,無論做什麼事,都要在自己的地盤上,才能增加更多的勝算。有件事你搞錯了,小肥的事,不是我故意透露出去的,是你自己泄了底,只要派人監視紅眼幾天,就會知道小肥對你有多重要。我也只是打蛇隨棍上,將計就計而已。」
阿震臉色一白,喉緊心痛。
他慢吞吞的站起來,一邊喬了喬下巴,挑眉看著那個深受打擊的小表,再道︰「麥德羅如果逮到了小肥,會試圖拿她來交換肯恩,或者要求更好的獎品——你。這是遲早的事,遲或早而已,你想留她在身邊,早在一開始,就要先考慮到這件事。」
「你不需要讓她站上火線!」他真的,開始為她感到害怕。
「事實上,我需要,麥德羅是聰明、自大又膽小的人,他吃過耿叔他們的虧,所以不想去招惹他們那種麻煩,但小肥是個完全沒有威脅性又好欺負的角色,讓他可以逞凶斗狠,加上肯恩又被我們偷走了,會讓他失去理智,他不會錯過種機會。」
韓武麒雙手抱胸,兩腳叉開︰「就像我剛剛說的,做什麼事都得在主場做,主動比被動好,至少事情的走向,會由我們來掌握。」
至此,他才完全明白這個男人的心機有多深,所以武哥才會任她執意待在紅眼,才會叫他來假扮麥德羅,武哥是刻意讓紅眼成為空城,讓她一個人。
這一切,全是他想引蛇出洞的計謀。
惡寒順著脊髓,竄上後腦。
不由得,惱怒嘶聲質問︰「這就是你的掌握,當我們全被困在海上時,讓她一個人面對那個瘋子?」
「這個嘛。」韓武麒撇嘴一笑,「我確實沒想到那家伙動作會那麼快,但小肥並沒有你以為的那麼沒用。」
隨著他的話落,答答答的聲音驀然響起,一架黑色的直升機由遠而近。
船上的人都注意到那架靠近的直升機,當然也包括阿震,但他注意力仍在前方這笑容滿面的男人身上。
韓武麒笑笑再道︰「你要知道,如果你早點把話說清楚,她就不會每年過年都堅持要一個人留在公司里,像這種時候,她就會待在耿叔他們的羽翼之下,當然更不會讓任何人,包括麥德羅有可乘之機。」
直升機越靠越近,從天而降,跟在漁船邊,然後在前方狹窄的甲板上降落。
螺旋槳揚起陣陣狂風,吹得眾人衣物掀揚。
阿震回首,只見直升機的門被一位老頭子打開。
那老頭是狄更生,他是中央情報局的人,莫森和武哥以前的長官。
主駕駛艙里的人,摘下了耳機,跳上了船,空出了一個位置。
坐在副駕駛座的狄更生露出笑容,揚聲問︰「小韓,只有一個空位,誰要上?」
「阿震!」
韓武麒看著老頭子,笑著大聲回答,然後用力拍著那臭小表的肩膀,在他耳邊吼著。
「自己的女人要自己保護!」
阿震錯愕的瞪著他。
韓武麒露出賊笑,推著他的背,說︰「這東西你會開吧?呆著做啥?還不快去!」
他確實會,而且他也需要盡快趕回去,所以他沒有和武哥爭辯,只頭也不回的鑽進了直升機里。
「阿震!等等!」封青嵐跑了過來,將手中的東西,丟了過去。「收好,你會用到的。」
他伸手接住,那是一副夜視鏡,他將它收好,然後戴上耳機,關上艙門。
眨眼間,直升機再次穩穩當當的起飛,韓武麒看見駕駛艙里的小表和自己對上了眼。
知道阿震看得懂,他忍不住微笑,無聲開口。
記得保持冷靜,你還女敕得很呢,臭小表。
阿震眼角一抽,雖然不甘心,卻知道他說的沒錯,他深吸口氣,定下心神。
韓武麒知道他冷靜了下來,揚眉對他比了個大拇指,然後他傾斜了機身,在空中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那小子鐵定將那東西操到了最高極限時速,因為下一秒,那配備了渦輪引擎的鬼東西眨眼就消失在天際。
「你怎麼請得動狄更生開阿帕契過來?」屠勤上前,在他身後問。
「我和他買了那台阿帕契。」他苦笑開口。
這句話,讓所有人一怔。
這小氣鬼買了阿帕契?天是要塌下來了嗎?
「狄更生要怎麼讓他下飛機?況且美軍可以這樣進入我們的領空嗎?」阿浪好奇追問。
「那不是美軍。」看著那幾乎已經看不清的那個黑點,他坦承。
「什麼意思?」嚴風好奇問。
韓武麒嘆了口氣,回頭看著那幾個家伙,道︰「我把阿帕契捐給軍方了,所以阿震只是把貨送過去的駕駛員。」
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看著他。
然後,阿南率先爆笑出聲。
「這是公然賄賂吧?」虧他想得出來這一招。
「沒辦法,後門人家不讓我走,只能走前門了。」要有別的方法他也不想啊。
瞧他那哀怨的樣子,男人們紛紛噴笑出聲。
「我記得那台阿帕契最快極限,能飆到時速三百六十五公里吧?」封青嵐走上前來,問。
「沒錯。」他悻悻然的轉頭看著老婆,哀怨的嘀咕︰「我希望狄更生在上面暈機吐到死。」
「那台阿帕契要多少錢?」青嵐好笑的看著他問。
「殺價前還是殺價後?」他咕噥。
「殺價後。」
「五千萬。」韓武麒撫著胸口,淚眼汪汪的看著心愛的老婆,心痛萬分的補充︰「美金。」
「心很痛?」她挑眉。
「痛啊。」他裝可憐的說︰「臉也痛死了。」
她輕哼一聲,但仍是抬手輕捏他的下巴︰「嘴張開,我看看你牙齒掉了幾顆?」
「啊——」他乖乖把嘴張開,讓老婆查看。
「你是不會閃嗎?干嘛乖乖讓他打?」她好氣又好笑的問。
他一臉無辜,即便張開了嘴,卻還是哼哼哈哈的要說話。
算他運氣好,看起來只是流點血,咬破了皮而已。
她松開手,恢復他的說話權。
韓武麒低頭瞧著她,裝可愛的道︰「唉喲,不讓他揍一下消個氣,他怎麼有辦法冷靜下來,搞不好一轉身就給我跳海急著游回去,到時我還得將他撈起來,那多浪費時間。」
「你最好祈禱小肥沒事,否則我看你怎麼和阿震交代。」
「放心,她從小最擅長的就只有一件事。」他胸有成竹的揚起嘴角,微笑。
「什麼事?」青嵐好奇的瞧著他問。
「玩躲貓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