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美的音樂流泄在整個餐廳。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你幫我畫的、我掛在工作室的那兩幅畫,有人看了覺得很不錯?」幽靜高雅的餐廳里,三個人總算可以松懈下心情好好吃頓飯。而在享受飯後的甜點間,陳素娟突然聊到了海藍的畫的事。
「是嗎?」海藍無可無不可地聳聳肩,因為她已經听過太多類似的話──喔,畫得不錯。嗯,很好。
身為海藍的好友、海藍理想的支持者,房一廷和陳素娟不但身體力行,在他們的公司、工作室掛上海藍的作品,就是有客戶、朋友到他們的地方參觀,他們也總會不厭其煩地要人家好好欣賞海藍的畫。有這樣對你好到近乎犧牲程度的好朋友,海藍自然感動極了。只是,其實真正懂她的畫、欣賞她的畫的人並不多。
她是高興自己的畫被觀賞、被贊美,不過這離她的目標仍有段不小的距離。
「我那位客戶是一位外交官夫人,她說看了你畫中描繪的村野田園景象令她回憶起小時候的家鄉,畫里的樸實自然也讓她很感動,她問了我這兩幅畫的作者是誰,還問我願不願意割愛將那兩幅畫賣給她。」陳素娟笑著轉述那天的情形。
海藍亮了一下眼楮,不是因為欣賞的人是誰,而是因為欣賞的人對畫的真心動容。
「你真的將畫賣給她了?」房一廷忍不住好奇地開口問。
海藍也很好奇。
陳素娟笑嘻嘻地︰「賣了。我一塊錢把它們賣了!」
「什麼?你賣她一塊錢?海藍的兩幅畫你只賣她一塊錢?」叫出聲來的是房一廷。
海藍听了也很想扁她。
再怎麼說,她的畫也不會只值一塊錢吧?那倒不如干脆送給人家還算「無價」哩。
善于精打細算的陳素娟自然有話說了,她抬手阻止了兩人的蠢蠢欲動。
「你們不懂,我這可是放長線釣大魚。那位官夫人不但身份不簡單,听說她本身也是個藝術品的愛好者,尤其她很喜歡收藏畫作。既然能讓她看得上眼,那就表示海藍的作品至少已經引起她相當程度的注意,所以這對海藍來說不但是種肯定,或許有機會藉由夫人的眼光讓更多人注意到海藍的作品……」她得意地揚揚眉。「我這個打算難道還不夠好嗎?」
听完,房一廷不禁點點頭,海藍則打消了扁她的念頭。而當場,陳素娟又向她要了兩幅畫。
「對了!那天你和羅可夫聊得不錯,他不是也有興趣想要看看你的話?或許他也會是你的一個貴人……」房一廷突然想到了羅可夫。一方面是因為他的工作特性,一方面也是因為他的杰出優秀,所以他才有那種撮合兩人見面的構想。不過那天也真的是巧合。
羅可夫,那個滿懷對推廣藝術于大眾的畫廊主人,海藍對他真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她欣賞他對藝術投注的努力與熱情,而且他還是個相當體貼幽默的男人,可不像那個沒文化水準又沒風度的唐爾然……她搖頭,把那代表災難的影子甩出腦外。
「我不知道羅先生是不是貴人,不過我倒知道他是個值得交往的朋友……」
突地,她玩味地笑看著兩人。「別只談我的事了,倒是你們兩位,難道還沒有請我喝喜酒的打算嗎?」
兩人默契十足地相視一眼。可兩人轉過頭來看向海藍時,一個是悠哉自得,一個卻是苦著臉。
「誰說我不想?我已經想了不知道幾年了,可是有人就是不肯點頭,我還能怎麼辦?打昏她、把她綁上禮堂嗎?」關于他的一百零八次求婚宣言已經成了他胸口的痛。
他們相愛,甚至同住一個屋檐下兩年了,沒想到相信愛情、相信他的女人就是不相信那張結婚證書。他能怎麼辦?要真順著這女人的心意,他這一輩子都別想听別人喊她房太太了。
「這個主意倒是不錯!」海藍笑得眼楮閃閃發亮。她也很想知道,到底房一廷能不能打破陳素娟在大學就高唱「只要愛情不要婚姻束縛」的不婚戀愛宣言。
她腦子轉了一轉,立刻幫忙出主意︰「要不然你干脆想辦法讓她懷孕當媽好了,她總不會要孩子的父親欄上填著父不詳吧?」
陳素娟狡黠地笑笑,而房一廷的表情更沮喪了。
「這個方法我也想過,只是被她識破了,而且她還說……」
「你敢打這種餿主意,我就讓孩子喊別的男人爸爸。」女主角櫻唇輕啟。
別說是受害者的房一廷,就連海藍也被她打敗了。
★★★
氣派不失沉穩的辦公室內,兩名高級主管正屏氣凝神地看著書桌後、擁有左右數萬名員工命運,也足有力量影響台灣經濟的唐氏集團最高權力者。
坐在書桌後的男人,睿智冷靜的眼楮直盯著手中的企畫書,而他英俊威嚴的臉龐上此刻正帶著肅然。他緊抿著線條分明的唇,濃黑的眉毛微微攏著。
男人,全身散發出一股令人無法忽視的唯我獨尊氣勢,而這種少有人能匹敵的氣勢,也正是除了他的商業天才頭腦外,另一個不得不令人心懾的原因。
男人,從當時病重的老總裁手中接下整個唐氏集團,至今不過短短的三年,卻已經用集團蒸蒸日上的業績消弭了初時對他心懷疑慮的眼光,證明了他卓絕的能力。
男人──唐爾然,終于從企畫書中抬起眼來。
「新成立的化妝品研發部門最近研發出來的這套彩妝產品,已經做過市場調查了?」他直挑企畫書其中一個重點。
研發部門的經理吳思聰露出信心十足的表情。
「是。而且不僅是公司女同仁,連顧客對我們這套產品的滿意度也極高;至于針對一些問卷調查里顧客列出的問題,我們也在適當的考慮中修正了一下產品。我相信;市場對我們這套產品的接受度一定很高。」
另一個全力促成此部門成立的總經理湯健耀也已躍躍欲試。
「總裁,雖然我們的化妝品部門才成立不久,不過我相信我們推出的這第一套產品一定可以打響我們的名字,讓顧客接受我們唐氏除了所有日常用品外,也能制造生產最精致的化妝保養品。」
對于這項新拓展出的產品路線,唐爾然雖然已有宏大的企圖心,不過他的思慮卻仍慎重續密。
「既然我們已經決定要投下大量資金推出這項產品,那麼有關廣告方面,我也希望能做出最完美的效果……」唐爾然深諳大眾傳播的力量。
唐爾然立刻對他們又交代了幾個重要事項,而就在兩人才離開時,他桌上的電話內線燈號亮起。
他按下收听鍵。
「總裁,紀采薇小姐要見您,您要不要見她?」秘書顯然有些失去平日冷靜的聲音從擴音器中傳出。
唐爾然濃眉一挑。
「咦?紀……紀小姐你不能……」電話那頭突然傳來秘書的驚呼。
而同時,唐爾然的辦公室門響起兩下輕叩。他還沒開口,門已經被打開了。
「爾然,我來了!」隨著門被打開,一個艷麗非凡的身影翩翩然走進來了。
紀采薇,笑著走向唐爾然。而在她身後,跟著一臉緊張的秘書。
「對不起!總裁,是紀小姐她……」秘書正努力要向唐爾然解釋自己的失職。
唐爾然卻對她揮了下手。
「行了,你出去。」
秘書如釋重負地趕緊退出去,將這里留給了兩人。
一見到秘書出去,紀采薇立刻嬌柔地向唐爾然身上黏去。
「爾然……」坐在他身上,雙手勾住他的脖子,主動將紅唇印上他的。
沒推開紀采薇的投懷送抱,唐爾然更沒拒絕她的熱情。壓住了她的背,他給了她一個狂暴的吻,而紀采薇,更懂得勾撩男人的欲火。唐爾然並不排斥在這里解決被這女人勾起的男望,只是他不容許被人掌控。
他突然推開了正在解著他胸前鈕扣的紀采薇。
紀采薇宛如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被他推開,她差點重心不穩地跌在地上。
不過,唐爾然還是捉了一下她的肩,她這才沒難看地跌下。
「你突然闖進我的辦公室來,不會只是要給我這個驚喜吧?」唐爾然以灼人的眼神看著顯然仍在蕩漾中的紀采薇,而在這短短的時間里,他已經恢復了自制力。
這女人,最近似乎愈來愈得寸進尺了。
對唐爾然而言,紀采薇只是他一個美麗的情婦。
半年前,紀采薇經由代言唐氏的一項商品廣告一炮而紅,並且正式由模特兒進入演藝圈,片約不斷,人氣指數也扶搖直上。就在唐氏準備再請她回來拍之前代言的商品廣告時,她卻向找她洽談的人提出一個要求她要親自日和唐氏的老板談。
唐爾然見了她。沒想到出人意料地,紀采薇見到他,一開口就表明只要他答應讓她成為他的情婦,她就可以為他做任何事。而且她也不諱言,為的是他的人和他的財勢——她喜歡他這樣出色的男人和他強勢的財力後盾。
一個貪婪大膽、卻也聰明美麗的女人唐爾然一向樂于接受挑戰。
于是,紀采薇成為他的情婦。而他所訂下的游戲規則是︰任何時候,只要他厭倦了,她就得離開。而當然,紀采薇也得到了幾乎任何她想要的物質報酬。
唐爾然是正常的男人,自然就有正常男人的需要,而紀采薇可以提供他發泄男人的需要。
她的確擁有最佳情婦的條件︰美麗、听話。只不過最近,他這個听話的情婦,似乎愈來愈不守規矩了──他是不在乎讓人知道紀采薇是他的女人,不過在最早紀采薇和他談條件時的其中一個條件是︰她必須維持玉女明星的形象,所以她的身份是他不公開的地下情婦。而的確,他們的互利關系一直不曾曝光地維持了近半年;直到最近,他開始發現自己的名字和紀采薇並列在八卦影藝版;而他的住處、公司也多了不少專跑八卦新聞的記者。
他不知道那些記者是怎麼挖出消息的,不過他的情緒沒受到影響。但對于紀采薇的態度,他倒是有了深思——紀采薇不但愈來愈不在乎讓媒體大眾知道她和他不一樣的關系,在私下,她也毫不顧忌地兩次出現在他的公司……唐爾然,早已一眼看穿她的意圖。
紀采薇在很快的時間內就恢復了嬌媚如昔的笑臉,不過在他犀利得仿佛要看透人心的眼光注視下,她的心跳得狂亂。
「爾然,我昨天在電話里不是告訴過你說,我今天會在你公司附近的公園拍片嗎?」她輕輕地向他偉岸的身軀再度靠了上去,帶著撒嬌意味︰「我是趁著拍戲的空檔溜過來找你的,我們已經一個星期沒見面了,難道你一點也不想我?」
擁有女人的美媚,就是紀采薇能比一般人成功的地方。
唐爾然這回沒再推開她柔軟的身體。
「說吧,你要什麼東西?」毫不憐香惜玉地,他粗暴又發泄似地狠狠在她唇齒內蹂躪,接著,他便直截了當地問。
紀采薇愈讓身心沉淪在這男人手里,就愈確定要得到這男人的念頭。
是的,她沉淪了。早在她還只是個不起眼的小便告模特兒時,她就為他沉淪了。他一定不知道,在一次的宴會上,有個女人因為遇見他而改變,而那個女人也為了他,開始努力地、甚至不惜一切代價地要讓自已贏得他的注意、進而匹配得上他——她成功了。
不!成為他的情婦還不夠,她要的是——成為他的妻子。
「我要……」從來沒有一個男人能帶給她唐爾然帶給她的感覺,她絕不容許他眼里有了她之外的女人。「你。」舌忝了舌忝被他吻腫的唇,她毫不掩藏地直視著他。
唐爾然笑了,陰陰沉沉地笑了。
「女人,你要不起!」他一點也不溫柔地抬起她尖巧的下巴。「而且你沒有資格要。你好像忘了你只是一個情婦,一個我隨時可以不要的情婦。」
「我知道。」紀采薇並不意外唐爾然的冷酷無情,依然對他露出一抹清艷誘人的笑。「我知道我只是一個你隨時可以丟棄的情婦,可是誰說情婦沒有機會得到她要的男人?」
★★★
畫布上,畫的是一片平坦無垠的田園;天空,碧藍純淨,遠處橫亙著青翠的山;一畦一畦的,是象征豐收低垂的金黃色稻田,再加上點綴其中的低矮農舍、牛車……畫布上呈現的,盡是讓人感到安詳寧靜的景象。
羅可夫正仔細地看著手中這幅名為「豐收」的油畫;而他的眼楮里,透出贊賞的光芒。
海藍,則坐在一旁,提著一顆忐忑又期待的心。
「這張畫……畫面生動鮮明,好像真讓人聞到了充滿豐收意味的稻穗香。」
他突地抬起頭來,對海藍真誠地微笑。「雖然這幅畫比不上大師級的上乘畫作,不過我可以肯定它的功力絕不輸給一般的畫家。」
海藍的情緒被提振,連眼楮也不由燦亮了起來。
「你真的肯定我的畫?」
這幅畫,是她畫的。
自從那天巧遇房一廷,又經由他介紹和羅可夫認識後,她只要有時間就會往羅可夫的畫廊走動——他們同樣對畫作的愛好是他們能迅速拉近距離的原因──知道她愛畫成痴,羅可夫已經好幾次表明想看看她的畫的意願。而在忙了幾回、忘了幾回之後,她才終于在今天把一幅自己最滿意的畫拿過來。
羅可夫雖然年紀輕輕,對畫的鑒賞能力卻是在畫壇中出了名的。海藍早在認識他之前就先認識了他的名字,所以,拿著自己的畫讓他看,自然是一顆心懸在半空中了。
羅可夫笑看著眼前女子亮燦的神情。
「就算是為了朋友,我也不想砸了自己的招牌,所以你說呢?」
回視著他,海藍也笑了。
「我說,我應該早點認識你才對,大師!」被肯定的輕松感覺此刻漲滿她的心。
「現在也不嫌晚啊。」羅可夫斯文清朗的臉上有一種沒讓人看出來的溫情。
「怎麼樣?要不要考慮把你其它作品也拿來讓我看看,說不定你的作品可以打動我幫你辦個個展……」
蚌展?!
海藍頓時呆了三秒,接著又把視線盯向他似乎在賊笑的臉。
「個展?我好像听到天使在我頭頂上唱歌……」她也跟著笑。皮笑肉不笑。
她夢寐以求的目標之一。只是,眼前這男人也許有「伯樂」的基因,不過他似乎也得先有瘋狂的因子才行。
她承認,和羅可夫在一起很舒服,他有種令人安心的氣質,所以她早已把他當朋友。不過就因為是朋友,她更不願他在看她的作品時加了這層關系上去。
她要征服的,不只是他的眼楮,還有所有人的眼楮。
羅可夫難得斂起了笑。他一臉正經、嚴肅地面對她。
「藍,我是說真的。我對你的作品有信心,也有興趣,所以真的希望看到你其它的作品。如果你願意,我甚至希望你能把這幅作品賣給我……」
★★★
騎著機車,迎著乍涼的夜風,海藍仍然像還沒清醒地處在迷醉興奮的狀態下。
她興奮,不是因為她剛揩了一頓豐盛的晚餐,而是因為她的夢想即將有可能實現開畫展!
細數她近年來的成績,不過是入圍了幾次美術展、參加了私人藝廊畫作征選、賣了幾張畫……總之,她好像就是有點時運不濟就對了。
她還是不肯放棄。就算參賽沒得獎、作品沒人看,對于繪畫這條路,她還是不肯放棄。
她不傻。若為了要堅持自己的夢想,她從不覺得優。因為這是讓她覺得生存在這世界上唯一有意義的東西。畫畫,就像是她所必需的空氣和水一樣,自然,卻又不可或缺。
終于有人對她的畫真正有興趣,而且這人還是個看遍無數精采畫作的畫廊主人。
海藍實在很想大笑出聲。不過,在發現安全帽面罩上的兩滴水珠後,她可笑不出來了。
不會吧?下雨?
會!
真的在下雨了!
兩分鐘後,海藍一邊加緊油門迎著大雨狂飆她的破機車,一邊咒罵今早明明說鋒面已經過境,這兩天一滴雨也不會落的氣象局。
去!素娟說的果然沒錯。氣象報告說明天會晴空萬里,你就一定要帶雨具;
反之,它說明天會下雨兼打雷,你就安心地給他出門。
是夸張了點,不過海藍現在有理由為這兩句名言起立鼓掌。
晚上,海藍騎的這條不算大的路一向很少行人,而現在大概都讓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沖散得差不多了。
海藍努力睜大眼楮看著前面有些蒙蒙的路。不過,等她看清楚停佔在機車道上的黑色汽車時,她的反射神經起的作用已經遠不及她的機車頭執意要去親吻那輛汽車的速度──「砰」的」聲刺耳音量在雨中傳出。
海藍,連人帶車,受到沖擊地在撞到汽車後摔倒在地上。
腦中,先是一片空白。接著,她感覺到了痛。
躺在馬路上接受傾盆大雨的洗禮,海藍發現她跌倒在地面的右側都在叫痛。
可惡!懊死!她竟然發生車禍了,而且連她的安全帽都不知道飛到什麼地方去!
她的四周一片黑暗,現在這個時間正是很少人車會經過的時間,天哪!她可不想就此死在馬路上!
咬著牙、忍著痛,海藍試著從地上爬起來,而就在這時,她听到由前面傳來的一陣奇怪聲音──好像……好像是什麼撞擊聲……有人嗎?難道前面有人?
就在海藍這麼想、並且掙扎著從地上站起來時,突然看到一團黑影從前方向她沖來。她嚇了一大跳,直覺就要閃。
「站住!別跑!……」一個充滿惡狠暴戾的聲音隨同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也跟著過來了。
海藍沒閃過,因為那團黑影已經很快地來到她面前。她抑不住驚恐地尖叫一聲,可轉眼間她發現那黑影沒沖向她,目標卻是她橫躺在地上的車子。
黑影動作很快地一把就抓起機車,然後開始試著發動它;而這時,跟在黑影後面的那陣腳步聲挾著咒罵很快便接近了。
海藍處在神智一片混亂的地步。她呆看著正準備驕奢她的車「跑路」的黑影。
「喂!女人!快想辦法讓車發動,否則我們都得死!」突然轉向呆在一旁的海藍,黑影的眼楮在黑暗中亮得嚇人,同時更爆出蠻橫又凌厲的聲音。
海藍還沒反應過來,手上就已經握著他推過來的車把,然後,是一陣咒罵和打架聲驚醒了她。
抬頭,她就看到幾團黑影打在一起,而剛才的男人似乎正忙著對付好幾個人。
一驚,這時海藍已經完全忘了痛。她低頭趕緊試著發動平時只有她自己才有辦法搞定的車。
身上,冷汗雨水交雜,耳邊,打架聲、雨聲又令人心驚肉跳。海藍手指發著顫,試了三次,終于把車發動。
驚喜交集,海藍一發動引擎就趕緊跳上車,眼看她的車子就要成功地揚長而去,可沒想到她才把車騎離了三步遠,她的後座就突然一沉,接著——
「還不怏走!」一具貼著她後背的身體和一個悶喝聲在她耳邊響起。
仿佛被下了催命符,海藍立刻听話地加緊油門。
「他媽的!別跑!」後頭傳來驚人的粗罵和追趕聲。
海藍頭也不敢回,甚至想也不敢想她究竟是倒了什麼楣、載了什麼通緝要犯,她現在只有拚了命盡快把那群凶神惡煞拋開的念頭。
「吱」的急促聲驚響。海藍還沒從剛才的驚魂場面中回過魂,後頭又傳來令人起雞皮疙瘩的聲響,讓她的神經又緊繃起來;可就在這同時,從她背後伸出來的一雙長臂是令她嚇得差點把車摔向水溝的元凶。
「放手,我來!」凌厲的男聲在她耳邊迸響。不知怎麼地,等她被迎面而來的粗大雨滴打醒,才發現這台小綿羊的掌控權早已經換人,而她,正被人載在前座在雨中飆車。
「哇啊!救命……」一回神,看到迎面而來的大盞車燈,她下意識地掩面尖叫,並且等著被車輾過的命運。
不過,她等待的惡夢並沒有降臨,倒是被持續打在身上、頭上的雨滴和風弄得快瘋了。然後,她才遲鈍地感覺到整個貼在她背後、簡直可以說毫無縫隙的另一具軀體,她甚至感受到傳自口背後強而有力的心跳律動……「哇!」她又再叫,差點跳起來。
「閉嘴!別動!」男人不耐煩、火爆的聲音充滿著想把她直接丟下車的企圖。
海藍听出來了。但是被這倒霉事件搞得頭昏腦脹,又被滿頭滿臉的風雨打得幾近耳鳴,她的火氣也很大。
「該閉嘴別動的人是你才對吧?這是……咳咳!我的……咳……車……」弄得她氣勢盡失的是趁她開口時灑進她嘴里的雨水。
有力的手臂流暢地一轉,載著兩人的小綿羊立刻驚急又靈巧地轉進一條小巷。後頭這時傳來輪胎快速摩擦地面的聲音。
海藍發現自己的心髒快負荷不了了。
老天爺!她到底是遇上了什麼事?難道「福禍相倚」這句成語非要這樣用在她身上嗎?
「喂!你這強盜、流氓,快放開我的車……」這回海藍學乖了,她轉頭背著迎來的風雨、也剛好是她身後搶她車的惡棍要狠地說。
她還是沒辦法看清楚這惡棍的臉,可是,她怎麼突然對這惡棍的聲音有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身後男人哼了哼。
「真正的強盜在後面,你本事大就去叫他們先棄車。」
強盜?!
海藍即使沒回頭也听得到後頭不遠處仍緊追不舍的車聲。她面色一變。
「他們搶的是你。」搞不好這男人也是劫匪的同伙。
「現在他們也當你是我的同黨了。」男人的聲音冷靜下來了。
在等待車廠的人來拖走他臨時拋錨的車子時,他沒想到會遇上趁火打劫的強盜集團。明哲保身的道理他懂,只是那群人實在囂張得過分,洗劫了他所有的東西還不滿足,竟興起綁架他的念頭。他並不打算乖乖就範,為了盡力拖延時間等車廠的人來,他只好使出打架的功夫──雖然他已經好幾年沒和人打架了,不過他打架的功力還在。幸,也是不幸地,這場架開打沒多久,就有人自動送上門來了。
還算是可以跑的交通工具和一個蠢女人。
是風雨擾亂了她的听覺辨識系統?怎麼她老覺得這惡棍的聲音真的在那兒听過?
海藍努力偏過頭,想看清楚他的模樣。
猛地,車身一個突如其來的大轉彎差點將她摔出去。
海藍及時捉緊了車子,才免于被摔斷脖子的命運。驚魂未定之下,一股怒火也燒了上來。
「喂!你在搞什……」
「吱」地一個急煞車不但打斷了她的怒問,又讓她一個措手不及之子沖前。悶哼一聲,一時,她痛得眼淚幾乎掉下來,一手搞著被撞到的肋骨。
她知道車子總算停下來了,可是這時她只能痛得趴在車子上。
混蛋!
「唐……唐先生!」耳邊突然听到一個聲音不可置信地喊。
「馬上替我安排一個房間。」男人已經下車,聲音簡潔干脆。
肋骨的痛正在減退當中,可這時,之前因為遭遇這陣緊張、被她忽視的痛卻一下子出現——她有種全身骨頭快被拆掉的感覺。
咬著牙,她抬頭想先弄清楚此時身在何處,卻被還不適應的光線刺得猛眨眼楮。
「你先弄干淨這一身再回去。」男人的聲音在她前方響起,接著,她發現自己被人「抓」下車。
站穩後,她還有些恍惚地感到異樣。低下頭,她到現在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左腳上穿的鞋子早已經不見了,再從褲管看到衣服,只看到自己一身的濕透和狼狽……突地,一種意念靈光閃過她的腦際。她迅速回過神,抬頭向她眼前的人影看去──她呆住了!
那張皺眉、凝眼、下顎繃緊的臉……唐爾然!
竟然是唐爾然!真的是唐爾然!
強搭她車的惡棍竟然就是他!難怪她會覺得他的聲音很耳熟卻又一時想不起來。
不會吧?她又遇上他了!而且又同樣是在這種莫名其妙的情況下。
唐爾然斜眉一挑,冷冷地瞪著眼前女人一臉痴呆無神的模樣。
「剛才的話那麼多,怎麼現在不說話了?還是你想這副鬼樣子離開?隨便你。」看在她的車至少救了他一命的分上,否則他早甩掉她了。
海藍總算驚醒過來。她的眉也一揚。
她會這麼倒霉,難道就是因為又踫到他?
「又是你!」她忍不住月兌口而出。
唐爾然盯著她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什麼又是我?」他冷哼,對這張水漬縱橫、蒼白狼狽的臉孔沒印象。「我沒見過你。」
擺明了不想再多廢話,他突然轉身就往里面走。
海藍總算看清楚了如今的所在位置——」家她常常騎車經過的五星級飯店門口。
她看著也一身濕漉狼狽,卻仍自在得仿佛是這里常客的唐爾然,再低頭瞧了自己一眼。哼了哼,她抬頭挺胸地跟上了唐爾然——雖然她身上已經酸痛得快走不動了。
是誰害她變成這樣的?她當然要找罪魅禍首討。況且,她現在最需要的的確就是洗一個舒服的熱水澡和……好好檢查一上的傷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