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過去,迎來人間四月天,空氣漸漸暖起來,氣溫也常常反復。
最終她還是沒把錢拿給成筠轉交,因為想不出合理的理由來解釋她為什麼會欠寧冼玉錢。
總有機會還的吧?哪天抽個時間去他的小書店里光顧一下,如果遇到他,就可以把錢給他。如果他真的要她請一餐飯,也可以。
唔,想起來怎麼好像是沒完沒了的?
她的人生計劃里,其實並不包含要認識這個人吧?而現在,已經從一個遠遠的背影變成了一個真的認識的人,還一起吃了三次飯……
「舒涵?」成筠小小聲地叫她,「老師叫你回答問題呢!」
唔……她連忙站起來,真是的,又走神了嗎?似乎自從寧冼玉對她說了那句「你很容易走神」之後,她就真的變得很容易走神了。居然連最喜歡的選修課——外國文學史都走神了?
「你怎麼了?」下課後,連忙趕往下堂課的課堂,成筠有些擔心地問她。
「我沒事啊!」夏舒涵笑了笑,捧著書繼續走。6
「你臉色不太好,有點紅,是不是有些低燒?最近流行感冒噢!」成筠提醒她。
她模了模額頭,「是嗎?」好像真的有點燙,「沒關系啦,可能天氣有點變化,我不太適應吧。」
「希望吧。你要是不舒服一定要說,我陪你去校醫院看一下。」
「好啊,謝謝你,成筠。」
「嘿,你還和我客氣,」到了教室,她們坐到最後一排的位置,成筠一邊拿出書一邊問道,「真的決定不考研了啊?你這樣,我很孤獨呢。」
真的是可惜了,舒涵是一定可以考上的。
夏舒涵點頭,「是啊,不過我可以晚上陪你一起上自習的。」
「這樣?」成筠看看她,「算啦,你這樣我會良心不安的。不過,你成績那麼好,說不定有保送的機會呢!」
保送?這個可能性她從來沒想過,在她感覺里,那是比她自己努力考上的可能性還低,「不可能吧。」
「每年都會有名額的。倒是現在課程不緊張,你有沒有考慮打工?」
成筠這樣問的時候,正好教授走了進來,夏舒涵沒答,過一會兒,成筠塞過一張紙來,上面有個手機號碼。
她不解地看了成筠一眼,趁教授轉身寫黑板,成筠悄悄地說︰「側門外那家書店在招幫手,就是我上次說的那家專門賣考研書的那家。」
是嗎?她詫異,上次寧冼玉明明說有個同學在幫他看店的啊!
「你要不要試試?就是每天晚上去看幾個小時就好。這是店主的手機號碼,我給你,你自己和他聯系吧!」成筠說完就專心地抄筆記,沒再說話。
倒是夏舒涵,瞪著那張紙片瞪了整整一節課。
下課後,頭真的有些暈了,她在桌上趴了一會兒,上廁所回來的成筠連忙叫她去校醫院看病。
「我去找教授請假。」成筠說著就跑去講台上給教授說,過一會兒,她就回來收拾書,「教授答應了,我們走吧。」
「不用吧?我沒那麼虛弱啦。」好夸張,成筠還伸手過來打算架著她走嗎?
「走吧走吧,小病不治會弄大的。」成筠捧了一摞書準備和她一起走。
夏舒涵想了想,「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你還是留下來上課吧,順便抄下筆記。」這堂也是選修課,但教授就是不提供教材,期末考試全部靠筆記過關。班里偏偏只有她們兩個人上,如果兩個都走了,沒人抄筆記怎麼辦?
「可是……」
她笑著,頭是有些暈,「沒關系啦,我只是有些低燒而已,不會半路暈倒的。你上課吧。」
走出了教室,她朝校醫院的方向走。天氣暖了之後,她就月兌掉了毛衣,昨天降了下溫,應該就是那時候感冒的吧?
一路走過去,很快就看到了三面環樹的籃球場。這個時候,是一群女生在上籃球練習課。她想起大一時,她也曾經上過籃球課,那時候的考試要求是在一分鐘內來回跑兩趟並投進四個球,雖然練習了很久,她還是笨手笨腳,最後還是交了錢補考過關。
體育……哎,她心中永遠的痛。
不自覺地就想起那個背影行雲流水的動作,心里有些懷念的感覺伴著羨慕而來,不知道為什麼他整整一個學期都沒打球了。應該不是因為腳受傷的緣故吧?他的腳看起來是這個學期才受傷的。
不過,現在頭腦暈暈的,實在不適合想這個問題。她從外圍繞路過去,走到校醫院。
在掛號處,她拿錢準備掛號,手忽然頓住……呃,好像因為上課,她忘記帶錢了?翻了翻口袋,零錢是有的,只是不知道等下醫生開了藥,夠不夠付藥錢。
「你怎麼在這里?」身後忽然傳來微微有些淡漠的聲音。
她怔住,不是這麼巧的吧?「我……有些不舒服,來看病。」
「感冒了?」寧冼玉站到她身邊問。
她點頭,連忙掛了號,管錢夠不夠呢,先去看病再說,「你怎麼也在這里?」
他手指朝腳指了指,「我來看腳。」
「噢,你的腳還沒好?」就說沒有這麼巧嘛!不知道他腳怎麼傷的。
「差不多了,應該今天可以拆線了。」他笑了笑,兩個小酒窩隱隱約約。
「那還好,」以後就不用看他一跛一跛地走路了。她拿過掛號單,指了指內科門診的方向,「我去看病了。」
他點點頭,「去吧,我也要去找醫生。」說完就轉身走了。
夏舒涵有些不平衡地瞪著他的背影,每次都留背影給她看,真不公平。目送他往二樓走上去,她自己也往一樓的內科門診走過去。
等看完病拿著醫生開的藥單出來,大堂里一個人都沒有,她還是特地四下看了看,確定他不會突然從哪個角落里冒出來之後才悄悄地出了口氣,也說不清是松口氣還是嘆口氣。
要不要去劃價呢?根據她這兩年看病的經驗,醫生一般不會開很貴的藥,因為看病的多數是學生,但是最少都要二十多塊噢!她現在好像錢不夠。
「你干嗎站在這里走神?」寧冼玉從二樓一下來,就看到她在大堂中間發呆。
呃?真奇怪,明明看到他不在的啊,怎麼又冒出來了?「呃,我看完病出來,準備劃價拿藥。」
「那需要發呆嗎?我在樓梯上就看你呆在這里了。」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吧嗎一定要用呆字?她哪里有很呆?「我……」算了,不說了,她走到一個窗口去劃價。
「多謝,十七塊五。」里面傳來報價聲。
她伸手到口袋,眼角的余光卻發現他還在原地站著,哼!說她呆,他現在不也呆在這里?掏錢出來,呼……還好,她身上剛剛有二十塊。
「你怎麼會感冒的?」
一直到她拿了藥出來,他都還在,然後和她一起走。
「可能昨天忽然下雨降了溫吧。」她回答,偷偷看他一眼,唔,今天換了深綠色的外套,總算不是全身黑了。
四月的陽光,總算帶了點暖意照在人的身上,比起昨天的小雨天氣,顯得舒服多了。
「這個時候就是這樣,感冒的人特別多。」他目光飄向了籃球場。
「可是醫院的生意好像也沒有特別好啊!」她跟著他的目光看向了籃球場,帶那麼多留戀地看著這個地方啊……她月兌口問道︰「你為什麼不再打籃球了?」
「什麼?」他轉頭看她,好像沒听到她的問題一樣。
「沒什麼,」沒听到就算了。她看著在場上笨手笨腳運球的女生,用輕快的語氣說︰「哎,我前年也是這樣過來的,上了那麼長時間的練習課,結果還是補考。」
「你們也要學籃球?」他有點驚奇地問。
她點頭,大學里的體育課是男女生分開上的,他這樣問也不奇怪,「是啊,不過我天生缺少運動神經,結果考試的時候沒考過,最後只好補考。好在大三以後就不用上體育課了。所以我很羨慕體育好的人。」
「我從小就打籃球的。」他倒是很主動地和她說起這個,可是卻只是這麼一句,好像隔靴搔癢一樣的不過癮。
「那你一定打得很好?」她小心翼翼地問。
他笑了笑,很快面孔又恢復剛毅冷然的樣子,「一般吧。我在這里,參加過兩屆CUBA。」
「呃?」那是什麼?
「全國大學生籃球聯賽。不過,」他聳聳肩,「我們的實力和運氣都不夠好,兩次都在爭奪前八強的時候被淘汰。」
「是嗎?那……會不會很難過?」
他搖頭,「一點點遺憾吧。不過這個也是沒辦法的事,我們的實力比別人的確是差那麼一點。但今年應該有希望進入八強的。」
「為什麼?」夏舒涵好奇地問,對她而言,這是一個全然陌生的領域。
「因為大一新人里有好幾個有潛力的選手。」他淡淡地說。
「那你會參加嗎?」她轉頭問他。
他臉色變得有些奇怪,嘴唇微微抿著,末了,才搖頭,「不了,我不會再打籃球了。」
啊……為什麼?她想這樣問的,可是正好到了路的分岔口,他朝她揮揮手,「我去系辦,你自己記得吃藥,就這樣吧。」
她再一次地瞪著他漸漸走遠的背影。這次,他沒有跛腳了,看似很沉穩的步伐,卻總讓她覺得,他其實走得並不很穩當。
好像謎一樣。
她並不確定自己想不想知道那個原因,只是忽然開始考慮起打工的問題。
也許,一邊上課一邊打工,也是不錯的主意?
「你要去打工?」于婷拔高了聲音。
中午的時候,大家都捧著飯盒在宿舍吃飯。因為談戀愛而鮮少出現在宿舍的于婷今天也在,對于打定主意考研的她來說,听到這樣的消息自然是吃驚的。
夏舒涵抬眼看了看她,然後默不作聲地吃著。
肖語的嘴里滿滿塞了很多飯菜,一邊還抽空點頭,很辛苦的樣子。等費力地咽下口里的飯菜,才回答︰「是啊,反正我也不考研,你們幾個都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我一個人在宿舍呆著怪寂寞的,干脆出去打工算了。正好可以賺點零花錢。」
「是什麼工作啊?」成筠看了夏舒涵一眼,問道。
肖語笑嘻嘻的,「在學校里的那家水吧里幫手,順便可以學一下手藝。」
「不務正業,你小心被騙!」于婷下結論。
「喂,你怎麼這樣說啊!」肖語不服氣,「哪里會被騙啊,學校後勤服務部開的水吧,又不是不給工資,再說了,這叫積累工作經驗,我都沒說你談戀愛不務正業了呢!」
「談戀愛哪里叫不務正業了?我們這叫互相幫助……」于婷辯解。
成筠和舒涵對看一眼,有點無奈。這兩個人,一坐下來就開始斗嘴,沒有半個小時,是不會停的。
「我吃完了。」成筠三兩口解決掉剩下的,捧起飯盒朝夏舒涵打了個眼色。
夏舒涵連忙拿起飯盒,跟成筠一起走出宿舍。
「這兩個家伙,老是三兩句就可以頂起來。」在洗衣房里洗飯盒的時候,成筠有些無奈地說,然後問她︰「舒涵,你考慮得如何?要不要去書店那里試試?」
「還在考慮。」她保守地回答,然後有些奇怪地看著成筠,「你怎麼好像比我還著急?」以成筠的個性而言,不像那麼雞婆的啊。
成筠的手一停,若無其事地繼續洗飯盒,「我哪里有著急?只是覺得是個不錯的機會,怕你錯過嘛。」
真是越解釋越有問題。夏舒涵笑起來,「你那麼緊張做什麼?難道還真的別有目的?」
「是啊是啊,我把你推銷給寧冼玉好了吧?」成筠笑嘻嘻的,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這回,換夏舒涵的手一停。臉色有些發赫,她垂眸看著從水管里流出的純淨細流,「你可別亂說!」
好在現在洗衣房里只有她們兩個,叫別的同學听了,不知道怎麼想。
成筠仔細看她的反應,嘴角慢慢露出微笑。她猜得沒錯啊……「我有沒有亂說啊,你自己心里清楚。」她將飯盒往夏舒涵旁邊一放,「我要去廁所,舒涵你幫我帶回去。」
「好的。」真是,她只是偷看了人家的背影兩年而已,又不是暗戀,成筠說得好像有那麼回事一樣。
「喂!」成筠停在洗衣房門口,回頭叫她。
「什麼?」
「別錯過好機會噢!下午我們都不會在宿舍,而且寧冼玉也沒有課,你自己打個電話試試吧!」成筠丟了句話,然後轉身進了隔壁的公共洗手間。
真是的!又不是要做什麼,干嗎非挑大家都不在的時候打那個電話?夏舒涵收回目光,也好啊,下午打個電話試試吧,如果不成,免得大家問東問西,解釋起來麻煩。
誰知道睡個午覺她就睡到下午三點,等起來的時候宿舍里靜悄悄的,果然如成筠所說,大家都不在。她從床上爬起來,先洗了個臉清醒了一下,準備打電話的時候,才想起那天成筠給她的號碼她忘記放哪里了。
她好像夾在筆記本里的?
翻出那天上課用了的資料,找了一下,果然在外國文學史的筆記本里找到那張寫了手機號碼的紙。
要打嗎?站在電話機前,還是在猶豫。倒不是害怕被拒絕,只是有些膽怯。
哎呀呀,橫下一條心,不就是打個電話嗎?
誰知,手才伸到半空中,電話嘀嘀地先響了起來。她拍拍胸口,唔,被嚇了一跳,「喂,你好!」
「夏舒涵?」那邊的聲音有些低沉冷漠。
她怔了怔,「呃,是我。你……」
「我是寧冼玉。」那邊報上了姓名。
不是吧,又這麼巧?沒等她想下去,他又問道︰「你感冒好了嗎?」
「嗯?好了,謝謝。」難得他還記得,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