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北海道新千歲空港
薛亞力拎著簡單的行李走出海關。
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戴著一副太陽眼鏡,一頭亮燦的金發,配上修長俊挺的身材,讓他看起來有如神祗。
但是,他渾身卻散發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森冷氣息,讓人望之生畏。不過,這仍然沒影響到他的男性魅力。他英挺的外表,還是吸引了無數女慕的眼光。
此刻,機場大廳里就有許多作風較大膽的女孩,對他頻拋媚眼。
薛亞力對這些目光視而不見,他臉上毫無表情,繼續往前走。但隱藏在墨鏡下的眼楮,卻是充滿不屑、鄙夷的。
走出機場之後,換搭了三個多小時的快捷巴士,抵達下榻的溫泉旅館,他領了房間鑰匙,就徑自往自己房間走去。
將行李放妥後,薛亞力又走出了房門。他熟悉地通過Iobby,來到B1附設的小酒吧。
服務生一見到他,立刻迎上前,用相當生硬的中文,熱絡地對他說道︰「薛醫生,您又來光臨了。」
薛亞力並不答話,而服務生也習慣了薛亞力的冷漠。他盡責的領著客人,走到一旁僻靜的角落。「薛醫生,請坐。請問,您還是老樣子?」
他輕輕頷首,服務生便領命退下。
每年,他都會到日本走一趟。這次他來到北海道,是因為代表任職的醫院到函館參加一場學術研討會。而小樽是日本所有的城市中,他最喜歡的城市之一,所以只要來日本,他一定會抽出幾天的時間留在小樽。
薛亞力邊啜飲著服務生送來的酒,邊習慣性地觀察往來人群的動態。突然,他被鄰桌客人的舉動,給吸引住目光。
薛亞力牢牢地注視著正不斷在喃喃自語的女孩兒。
喬琪落寞地喝著調酒,她在小樽運河那里等到太陽下山。過了約定時間,始終沒見到龔嘉華。她又撥了一通電話給他,仍然是語音留言。
等了又等,還是沒見到龔大哥的人影。又過了兩個小時,喬琪終于承認龔大哥不會出現了。傷心欲絕的她,決定好好放縱自己一回,到酒吧買醉。
喬琪幽幽地嘆了口氣。龔大哥為什麼不來?他不願見她嗎?
他為何不來呢?難道他沒有听到自己在他行動電話中的留言嗎?還是……喬琪在心中胡亂地想了好幾種假設。
她又啜了一口酒。啊!這酒真好喝!
下一秒,她听到了腳步聲。
他來了!喬琪霎時感覺到血液全往頭頂沖去,龔大哥終于來了!
她抬頭,卻只看到模糊的人影不斷晃動。
是……龔大哥嗎?她努力地眯著眼,想要看清楚,但是酒精麻痹了她的感官,眼前的影像愈來愈模糊。
「龔大哥,是……你嗎?」她壯著酒膽,喃喃地喚道︰「我、我好喜歡你,我一直在偷偷地喜歡你!可是你卻要結婚了,我還沒向你表白,你就要結婚了……」
薛亞力皺著眉,冷瞪著已經醉得不省人事的女孩兒。
她看起來應該只有十七八歲的年紀。只因為失戀,就學大人到酒吧買醉?!醉死活該!
他會注意到她,就是因為她的「喃喃自語」聲音大到遠隔了兩桌的他,都能听的一清二楚。更遣論是其他桌的客人,甚至有些落單的男客,也不斷地往她這個方向瞟。
在這種昏暗的酒吧里,出入分子相當復雜。像她這樣既落單又酒醉的女子,很容易受到一些不肖人士的覬覦。
不過,她喝醉了,關他什麼事?薛亞力偏頭一想,決定不予理會。他招來服務生,準備付賬。
當服務生恭敬地走過來時,也瞟了一眼醉得不省人事的喬琪。
薛亞力禁不住地問︰「她究竟喝了多少酒。」
「大概六杯左右。」服務生算了算。「全部都是調酒,後勁相當強。」
聞言,薛亞力又看了她好幾眼。最後他發揮了百年難得一見的同情心,掏了錢替她結賬後,扶著她走出酒吧。
「呃——」由于身體被人搬動,喬琪稍微清醒了一下,她醉眼朦朧地瞪著薛亞力。
「你是誰?帶我出來做什麼?放開我,我還要喝酒……」喬琪胡亂地喊道,她今晚的心情真是壞透了,只想把自己狠狠地灌醉!
「你喝得太多了,不能再喝!」低沉的男音說道。
「放手啊,你听不懂是不是……」
喬琪惱怒地想掙月兌對方鉗制在自己肩膀上的大手。突然間,胃部一陣翻攪,讓她好想吐!
「噯——」她掩住嘴。
薛亞力當機立斷,迅速地將她拉進一旁的男用洗手間,不管里面是否有人,直接讓她趴扶在洗手台邊吐了起來。
等到她差不多吐完了,女孩又昏睡了過去。想從她嘴里套出她是誰、住哪兒,根本不可能。薛亞力只好將她帶回自己房里。
他先將爛醉如泥的她,放在已鋪好床墊的榻榻米上後,第一件事就是進浴室沖洗。剛才這女孩吐出的穢物,有一些不小心沾染在他身上。
簡單地沖洗過後,一出浴室,就看到躺在床墊上的人兒仍沉睡著。
薛亞力站在床邊靜靜地審視著她。
罷才酒吧的燈光大暗,直到現在,他才有機會看清楚她的面貌。平心而論,她長得相當不錯,算是個清秀佳人。薛亞力相信她的年齡,絕對不會超過十八歲。
他身邊一直不乏各種類型的女伴,但他從沒見過像她這般清麗的女孩。只是,薛亞力對這樣年輕的女孩兒沒什麼興趣。這女孩兒雖然漂亮,不過依照他的第一印象,她有可能是未成年。他可不願被冠上誘拐未成年少女的罪名。
會帶她回來,是因為听到她自言自語的內容,感到好奇而已!薛亞力為自己這番沖動,找到一個合理的借口。
他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只是,他從不主動去找女人。更何況,他可沒興趣和一個心有所屬的女人糾纏不清。
替她蓋好棉被後,薛亞力從櫥櫃里又拿出另一副寢具,隔了一張茶幾,鋪在另一旁的榻榻米上。
就著燈光,薛亞力拿出隨身攜帶的德文書籍。在睡前小讀片刻,是他多年來的習慣。
很快地,他便沉浸在書本的世界里,忘了身邊還躺著一個陌生的酒醉女孩。
可是沒有多久,他便听到身旁傳來一陣低弱的啜泣聲。
薛亞力原本不想理會,他知道自己沒必要再繼續多管閑事!況且,他最厭煩的就是女人的眼淚。但不知為何,听到她那無助的哭聲,他竟然狠不下心來不管她。因此,他將看到一半的德文書放下,起身走到她身邊,並蹲下觀視。
他發現這女孩兒的臉上滿是淚痕,淚水從她緊閉的眼睫下愈涌愈急。薛亞力心念一動,直覺想以手拭去她的淚水。但是在听見她口中的嗚咽時,他的手僵在半空中。
「為什麼你不來……龔大哥,你為什麼不來?」
「為什麼……為什麼你不喜歡我……」
她就像是在暗夜中哀哀低嗚的小動物,薛亞力心弦一緊……
等到他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時,他已經將她抱起,摟在懷里。就像是安慰小孩子一樣地輕輕搖晃著。
「龔……龔大哥,你來了,你終于采了……」茫醉的喬琪以為他是龔嘉華而緊抓住他。她淚汪汪地哽咽道︰「你還是來看我了,我就知道你不會這麼狠心。你也喜歡我,對不對?」
「請你不要再離開我了,你知不知道我等你等得好苦……你不要娶別人,龔大哥……」喬琪不斷地啜泣著。
「不,不會。我不會離開你。」他在她耳邊低喃。
冷酷無情的他,居然也會安慰人?他連自己的小孩都不知道如何安撫了,居然會在這里安慰一個醉醺醺的女孩?!
他相當清楚,事情發展到這般田地實在很荒謬,但安慰的話語仍一連串地從他口中流泄而出。
「龔大哥,吻我……」她突然睜開眼楮,直視薛亞力。
這個舉動讓薛亞力嚇了一跳,以為她真的醒過來。不過,再仔細看了看,確定她根本沒有清醒。因為她還是沖著他,叫著「龔大哥」。
不知道為什麼,薛亞力的胸口突然感到相當的悶。明知道這女孩將他錯認為她的「龔大哥」,但听起來就是相當的刺耳。
他定眼瞧著她抖顫的紅唇,淚眼迷蒙的雙眼,薛亞力知道自己應該盡速離開她身邊,離開這個女孩。但她那滾滾而出的淚水卻像是有魔力般,奇異地觸動他心底深處最柔軟的地方。
「你、你不願意……」喬琪的淚水掉得更凶,她淚眼汪汪直瞅著她面前的「龔大哥」!
終于,他有了動作。不是推開她,而是直接吻上了她的唇,一陣撲鼻的馨香味沁入他的鼻間。
他的唇、他的舌,緊緊地與她的紅唇貼合,不斷地舌忝吻她的唇瓣,火舌更是強行直人她的處女地,挑逗她也伸出小舌與他糾纏。
的火焰來得熾熱而狂猛。在這一瞬間,薛亞力已經知道道女孩相當青澀。
現在還有機會、他還有機會放開她,當個正人君子,雖然他根本不是!
但是,她並不允許。喬琪感覺到他的退縮,立刻本能地迎了上去。她不要、她不要她的龔大哥再離開她了!如果這次再離開他,他們就再也沒有未來。喬琪緊摟住他的頸子,紅唇狂亂地在他臉上親吻。
薛亞力身上僅著一件浴衣,浴衣下什麼都沒穿;而喬琪的身上也只穿著相當薄的襯衫白裙。兩個人的體溫相互傳導,讓的火焰更熾!
薛亞力決定拋開八股的道德觀,不管她究竟成年與否,現在的他,只有一個念頭——佔有這個女孩!
兩人的身軀緊密貼合,而她胸前的渾圓更是緊緊地抵住他的胸膛……
「龔大哥……」她低喃道。
听到此盲,薛亞力離開了她的唇瓣,她喚出的名字讓他眉頭緊蹙。
「我不是你的‘龔大哥’。」他低吼,雖知道這女孩兒意識不清,但他仍不願意在的時候,她口中還叫著別的男人的名字。
「叫我亞力。」他命令道。
「龔大哥,好冷,抱我……」
「該死的,叫我亞力。」他又重申一次。
殘留的酒精在喬琪腦中發酵,醉意未醒的她不太明白自己在做什麼,但她知道好冷、好孤單,她不要—個人……她感覺得到在她身邊,有一堵溫暖的胸膛,帶給她無比的慰借。她以顫抖的手撫模這片溫暖。
「亞、亞力——」
接著,她就被卷入一場狂烈火熱的風暴之中——
***
一年後台灣台北
闔暗的深夜,原本該是寧靜祥和的住宅區里,卻突兀地傳出一聲又一聲救護車蜂嗚器的聲響。刺耳的聲音,擾醒了已安詳入睡的人們。
不少人從自家的窗戶往外觀視,發現大廈門口外停了兩輛警車。救護人員已在五分鐘之前,先將兩名傷勢嚴重的傷者送往附近的醫院。只剩下三名員警,在附近勘查,並向一旁看熱鬧的民眾,詢問發生意外的緣由。
謗據了解,是幾名閑晃到這兒的青少年一言不合,便在這里逞凶械斗,所導致的流血事件。
也被救護車聲音吵醒的薛亞力,正倚著陽台邊上的欄桿,湛藍的眼眸冷睨著這一切。
突然,他感覺到衣角被什麼東西給扯了一下。薛亞力轉身一瞧,原來是他八歲大的兒子——維德,正拉著他的衣角。
看他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想必也是被救護車的聲音給吵醒了吧I
「爹地!」
「怎麼了?」他問。
「外面有嗚嗚嗚的聲音,好大聲!」小維德一手揉揉酸澀的眼楮,另一只拽著父親衣角的手仍沒放開。
「已經沒事了,你快去睡覺!」他冷硬地對兒子命令道︰「明天你還要上學,不能遲到。」
「是,爹地。」小維德遲疑了一下,終于放開他的手,慢慢地踱回房間去。
走到一半,他又回頭看了薛亞力一眼。他從兒子的眼中看到渴望擁抱的信息,但他只是冷冷地點了個頭,示意他趕快回房。
「爹地,晚安。」小維德失望地轉過身,回到自己房間。
看著兒子的房門輕輕地合上,他像是松了一口氣地癱靠在陽台的圍欄上。
母親常說,他對自己的孩子太過生疏、太過嚴肅,完全不了解孩子心里真正想要什麼!
薛亞力承認,他是不懂得該如何與孩子們相處。甚至從頭到尾,他從未期待孩子們的出生。前妻為他生了一對龍鳳胎,他的母親欣喜若狂,但在他眼里,只容得下對權勢的追求。
當初追求前妻,甚至甘願走進他不屑一顧的婚姻生活,也是因為前妻的家族事業相當龐大,他需要她的社會地位來鞏固自己的權勢。直到三年前,她終于忍受不了他的冷漠與對家庭的漠視而提出離婚,並把一雙兒女留給他。
但是,他仍舊沒有為人父的自覺,他和孩子間早形成了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
若不是還有母親幫忙照料,也許這個「家」早就分崩離析!只是他最近突然有一種感覺,這種汲汲于營利的日子,他過得有些累了!
抬頭看著闃暗的夜空,他的思緒飄呀飄地,飄到了一年前,在北海道小樽的那個夜晚。那個女孩兒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了……
正在兀自沉思時,擱置在桌上的手機發出「MoonRiver」的音樂鈴聲,這是醫院Call他的緊急訊號。
薛亞力拿起手機,才剛接通,手機那端就傳來急促而略顯紊亂的聲音,是護士長Miss陳。
「薛醫師,不好意思在您已經休息的時候還打過來。十分鐘前醫院送來兩名傷者,其中一名傷得很重,必須要您親自過來。所以……」
「知道了,我馬上就到。」不等對方說完,他立刻先對Miss陳下了一連串指令,然後拿起仍擱在沙發背上的外套與車鑰匙。
原本想就如此走出家門,但跨出的腳步還是遲疑了下。他踅回身,走到孩子們的房間門口,輕輕轉動門把,將門打開。
昏黃微弱的小夜燈,在孩子們的睡臉上灑下臘黃色的陰影。薛亞力並未移動自己的腳步走到孩子身邊,只是站在門口靜靜看著孩子們熟睡的面容。
小維德的臉上還掛著兩行淚痕,他蜷縮成一團,緊靠著雙胞姐姐維琪,而維琪也是微蹙著眉,兩姐弟就這麼相擁著。
看到這番景象,薛亞力向來冰冷的心弦,突然被撥動了下。但,他終究還是忍下這股沖動,退出了房間,將門合上。
不久之後,寂靜的夜里,傳來一陣車子快速疾駛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