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來得早,車行才過了淮水,寒意就立時濃了。
「我到前頭去,讓小喬普進來歇歇。」
「你身子不好,還是我去。」
她微昂下頜。「話可不是這麼說!只要病沒發作,我可是生龍活虎得很!」
他逸開了笑。「那……這麼說吧,大冷天的讓淑女在前頭駕車,有違我的君子風度,行不得、行不得吶!」
西門凜霜被他逗笑了,正要回話,東方昭已經移步到駕座,換了人進來。
那人,卻非喬普。
「東方說,你有事找我?」是冷青冥。
聞聲見人,西門凜霜一剎怔然。「沒!沒什麼要緊事。」
「這樣,讓東方進來,我去駕車就行了。」一個轉身,他又要往外頭去。「噯,等等!」她連忙出聲攔他,語氣有些僵硬。「這一路上都是你在駕車,現在換東方動動筋骨你休息,也是應該的。
「那……好吧。」冷青冥躊躇了下,還是留在車內。
他揀了位置盤腿坐定,閉目養神--「喬普,我做你師娘,可好?」先前,她當著他的面這麼跟喬普說;他並不覺得意外,只是心口仍受不住地酸疼起來,而那痛覺,至今未平。
他知道她為了西門家,急欲尋找合適的夫婿人選,然而,明眼人都瞧得出,她和東方昭感情日增、愈見親近,那不是作戲。
或許,這椿親事,是她甘心許、歡喜受,並非受到惡疾脅迫才作如是決定。
曾經,他相信,無論情況如何演變,都不會影響他護衛她的決心……如今,護她之心依舊如昔,但言行舉止的局限卻遠遠超過他的預期。
無論身為兄長或護衛,他都只能看著她戴鳳冠、披霞帔,走進另一個人的生命,同時看著另一個人走進她的生命。
再不願,也得承認,他和霜霜之間已經不能像過去十五年那般親昵了……
※※※
「東方,你真的不必這樣。」趁著兩人獨處,西門凜霜決定跟他說清楚。「刻意安排我和他同在一塊兒,徒增尷尬罷了。」
「你們朝夕相處了十五年,一直都有話聊麼?難道,這麼長的時間里,從沒有兩人都沉默的時候?」
「當然有,可過去和現在不同。」她知道他這麼問的用意。「過去很自然,現在很不自然。」
「冷兄很自然,他是順著你的狀況來作回應。」東方昭始終溫溫笑著。「不自然的是你,凜霜。」
「我不自然?你想太多了。先前,我用盡方法希望他能離我遠遠的,現在這樣正合我意,我怎麼會不自然呢?」不是這個樣子,她沒有不自然,她只是……只是覺得心底空空的、涼涼的,像是沒了依憑、失了暖溫。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橫豎在洞房花燭夜之前,你都有反悔的機會。」他並未打算跟她爭辯到底。
「听听,這是身為未婚夫該說的話麼?半點不帶情吶!」她干干一笑。「瞧瞧,這是身為未婚妻該有的表情麼?笑得真勉強。」他輕輕搖頭,嘆道。
「你和他都太在意彼此了。」
西門凜霜身子一震,五內俱酸。這話,她怎麼也接不下去。
事前沒半點征兆,東方昭霍地出掌,直往她的面門拍去--「你瞧,這是什麼?」他的手掌乍停在她眼前,幾乎就快貼上。
視界一花,令她霎時怔愕,頓了頓才答︰「是你的手掌。」
東方昭緩緩收回了手,隨意舉在自身之前,再問︰「你看,這是什麼?」
現在這樣,她能看得十分清楚。「還是你的手掌。」
他微微點了點頭,未多說什麼。
「我們……」西門凜霜蹙眉,不自覺地追了低喃。「太在意彼此了?」湊靠得太緊,反倒失了全貌、模糊成片--她懂得東方昭此舉的用意,而她和冷青冥……也是這般?
見她眸底迷離、神色惘然,東方昭決定將這方空間留給她,好讓她獨自整理紛亂的思緒。
臨去前,他還是淡淡留了句話︰「後退一步,你才能看到完整的他,同時記得讓他看到完整的你,莫留遺憾。」
※※※
「你……你要走?」她瞠大了眼。
東方昭點頭。「我和喬普從這兒轉往濮陽,恐怕會在濮陽待上好些天,怕誤了你的歸期,所以,我想你還是同冷兄先行吧!」
「有什麼要緊事,非得現在做麼?」沒有東方昭在旁,意味著她得時時跟冷青冥獨處,而她還不曉得該怎麼「後退一步來看他」呀……「為你,也為冷兄。」風度一逕溫朗,東方昭坦然道。「回生堂首創在濮陽,百年來收羅的醫書藥典多藏放在那兒,我想回去好好翻查研究,希望能找出破解斂魂丹以及治愈你的法子。無論如何,一個月內,我會趕到長安西門家的。」
他的理由,實在太光明正大了,西門凜霜情知無法阻攔,只得接受。
「既然這樣,你們路上小心。」她說。
「我會的,你們也是。」一揖別過,他將目光轉探冷青冥。「凜霜,就拜你多照顧了。」
即是他鐘情未變、傾心依然,但她和冷青冥之間的情感堆疊太深、牽系太緊,早騰不出給他容身的地方,所以,他願意照她下的定義存在著--相見恨晚的朋友!
倘若一時無法收回眷戀,那麼,他就換個方式吧,讓他的關懷仍有出口,讓她的記憶終究有他。
※※※
立掌向著自己,先挨近、後拉遠--來來回回,冷青冥反覆做著相同的動作。
東方昭離開的前一晚,攜了酒單獨找他聊,談的自然是西門凜霜,最後,東方昭便是用這個動作來提點他……「後退一步,會看到什麼樣的凜霜?難道你不好奇?」
他明白東方昭要說的是「近極失真」四字,但令他不解的是,東方昭為什麼要跟他說這些?難道是……凝看自己的掌心,冷青冥的思緒不禁悄悄沉落。
「噯--當心吶!」突地,西門凜霜的聲音沖進他的耳膜,並且她還從他手中搶過韁繩,用力向後緊勒,讓車座猛地停煞。
冷青冥遽然回神,這才發現路中央正霸著一頭大黃牛,氣定神閑地埋頭吃草。
「天吶!你怎麼會這麼大意?」驚魂未定,西門凜霜拔高嗓,忍不住就是一陣急嚷。「真要撞上了,我看八成是車毀人亡牛陪葬。」
若非她待在車里覺得氣悶、打算探頭出來吹吹風,照情形來看,她再晚一步出手,這「車毀人亡牛陪葬」只怕就要應了真。
「抱歉,是我太過粗心。」冷青冥二話不說,低聲認錯。
他的態度如此坦然,反倒讓她覺得不好意思,連忙轉笑道︰「呃……剛剛我的語氣不大好,你莫見怪。」
冷青冥瞪著她,遲遲不語。
西門凜霜目瞪著他,也是沉默。
不知就這麼僵持了多久,忽見他揚了眉端,她跟著挑了唇角,再來是她頰畔泛漾巧嬌,他瞳底隨之流現笑意,最後兩人不約而同齊時柔開了表情。
「見怪?」他搖搖頭。「你對我可比對陌生人還疏遠呀!」
「抱歉?」她嘆口氣。「你說話啥時變得這麼文謅謅了?」
兩人動作一致,互相指著對方的鼻子,不期而撞的目光,又惹出成串嘻笑。
說來奇怪,刻意要求處得自然,反不如來場小插曲有效。她無法解釋,但真切地感受到周圍的氣氛變得暖和、光線變得明亮。
嗯,這種舒卷窩心,讓她覺得好熟悉呀!
「外頭天涼,你還是待在車里暖和些。」冷青冥瞥見她的罩篷系帶松了,于是伸手替她綰上,一邊不忘叮囑。
「你怎麼和東方一樣,都把我當病人瞧。」她發出不滿的咕噥。「我的病,跟天氣冷熱根本沒關系!」
「我知道兩者沒關系,可是……」他搖頭一笑,既無奈又寵溺。「你呀,玩的時候顧著瘋,正經的時候顧著大局,總之,最不顧的就是你自己。今兒個,就算你的身子沒有病恙,我同樣會這麼說。這世上,總得有個人來好好兒顧著你!」
若在先前,她會咬牙推開他的關心,要他別淨顧著她,因為她從來都曉得冷哥哥重視她、守護她,而這份篤定認知則是來自累積十五年的情分。
可這會兒,她心里竟冒了疑惑。
「為什麼?」清澄的眸子凝瞅向他,西門凜霜問得很認真。「為什麼你會說總得有個人來顧著我?」
「自然就這麼說了,因為……」對她的提問,冷青冥初時不解,幾番思量後,才發覺答案其實很難說得具體。
「十五年的情分?」她猜問。
「嗯,十五年的情分……」他低聲同意,濃眉卻依舊攢得緊。「我想到的答案也是這個。」
十五年的情分,很深、很深、很深--他們總是這麼說,也總是這麼認定,但究竟情有多深、有多重?對各自有什麼意義?還有……他們偎依得太自然、情動得太自然、契合得太自然、執守得太自然、珍愛得太自然,只因兩人彼此參與、相互重疊的生命記憶實在太厚太多,無需求、無需問,便順勢走到今天這般境地了。是靠得太近,才會僅僅看到片段的對方,以及映在對方眼底的自己,在不知不覺間流失了探睞各自完整面貌的機會。
是順其自然、靠得太近的緣故吧……兩人默默相對、怔怔無語,眼前凝視了十五年的面容似乎隱隱泛出不一樣的華光,甚至連呼息的頻率都不同以往--「後退一步,你才能看到完整的他……」她想,她知道該怎麼做了;她要問,問他很多、很多。
「後退一步,會看到什麼樣的凜霜?難道你不好奇?」他想,他知道該怎麼做了;他要問,問她很多、很多。
※※※
車停在渭水畔,舉目眾星熠亮。
「好快,明天就要回長安了。」西門凜霜輕輕笑嘆。
「近鄉情怯?」
「有一點。」螓首側靠著他的臂膀,她用手里的長技撥弄著火堆。「這次回家恐怕會掀起軒然大波。」
「你的病,瞞不下來的。」冷青冥將干糧遞給她。
「我想也是。」她撕了一小塊干糧,扔進嘴里慢嚼。「先前,要不是久久才發作一次,早就被你發現了。」
「是我太信任你。」
「不!是我太聰明!」粉舌輕吐,她促狹笑道。「我知道冷哥哥遇人做事向來順其自然不強迫我,況且,冷哥哥很信任我、尊重我,只要理由別編派得太離譜,泰半會接受。」
「霜霜,你可真懂得如何算計我。」他在她鼻尖捏了下,而後沉嗓問。「這麼重要的事,為什麼不讓我知道?」
「因為……因為……」干糧一塊一塊往嘴里塞、一塊一塊往肚里吞,西門凜霜支吾了起來。
「我要听真實的理由,不要听違心的借口。」冷青冥表明堅定的立場。
「嘖嘖,好凶啊!」她撒了撇嘴,瞪他。
「只有你自己一個人承擔,不覺得寂寞麼?」他伸手握住柔荑。「我們都太熟悉對方了,可近來你也察覺到了吧,熟悉不代表正確的了解。」
他知道,這些時日來,自己正試著改變和她的相處方式,隱約間,也感受到了她的改變。
西門凜霜深吸口氣,緩緩說了︰「因為,我知道冷哥哥最掛心的是我,我不希望這樣。」她低了頭、沉了聲。「十五年,你待在西門家已經夠久了。」
「所以,你瞞住我,用盡鎊種方法要我離開?」
將最後一小塊干糧丟進嘴里,她默認。
「傻丫頭!」他用力揉揉她的頭。「我剛到西門家的時候,你才三歲,不會對我有印象,那時候,我跟現在大不相同。」
「唔,我知道,一個在市集賣藝為生的少年郎。」以前他曾粗略跟她提過。
冷青冥頷首。「你爹剛帶我進西門家的時候,我只想著要把你爹教的一招一式練熟了就好,對日後要做什麼打算、有什麼盼想,全設計較。」
「有一天……我還記得是在大雨剛停的時候,你爹把我找了去,說要交給我一份差事,就是做你的護衛。」俊容忽地滑開了笑。「當晚,我立刻收拾了包袱,就要走人。再怎麼說,我從沒想過要去當個千金小姐的丫鬟。」
她笑嗟。「什麼丫鬟吶,你想得未免太夸張了吧?」
「那時,我真這麼想。」他模模鼻子,赧然笑。「若是當你爹的護衛,我絕沒意見,可是,當個三歲小娃的護衛……美其名是護衛,我猜,實際上的工作跟做丫鬟差不多吧。」
西門凜霜越听越有趣。「結果,你怎麼又留下來了?」
「咳咳,不是我想留下來,而是還沒走遠,就被你爹找回來了。」他清清嗓,面有尷尬。「你爹大概算準了我會想走吧。」
「原來,咱們的緣分結得這麼勉強喔。」她忍不住本咕噥噥。
他被她五官皺緊的表情逗笑了。
「後來,我才知道你爹的用意。你爹不是要我照顧你,而是要你照顧我。」
「我、我照顧你?」指著自己,西門凜霜瞪大了眼。
「沒錯,你照顧我,一個三歲小娃照顧我。」瞧她似乎嚇壞了,冷青冥無奈地點了點頭,接著解釋道︰「那時候,世間所有事情我都放不進心里,除了每天得做的事情外,一概當作與我無關,是活人,心窩卻是空蕩蕩的。你爹心底明白,所以才要我練武之余,跟在你身邊。」
「剛開始,看嬤嬤們照顧你,我在旁邊根本插不上手,只能用眼楮看,看你哭鬧看你笑,看你對人最直接的反應,看你開始會來拉我的手,喊我一聲冷哥哥。」
為什麼冷青冥會說是個三歲小娃在照顧他,她明白了。
鼻腔摹地冒起酸來,西門凜霜趕忙湊了抹笑,拉起他的手,輕輕搖了搖,軟軟地喊了聲︰「冷哥哥。」黠光閃過笑眸,問︰「是像這樣麼?」
「瘋丫頭!」冷青冥在她額間敲了記爆栗。「過去和現在,差多了。過去,我當你是個可愛的娃兒,現在……」他躊躇了下,緩緩再道。「現在我當你是冷霜、是西門凜,是西門凜霜。不管你心頭承擔了多少、身體負荷了多少,那都是你,都在我的眼里。」
糟糕,溫熱直竄吶!只能抿緊唇,忍著、忍著、忍著。
「所以,霜霜,待在西門家十五年,我從不覺得久、不覺得遺憾。」這是他由衷的結論。
「但……你可以更好。」她揪緊了衣角。「我比誰都知道你,以你的武功、識見還有聰明,留在西門家做護衛,當真是屈就你了。我常在想……」
話臨到唇邊打住了,她怕要是一傾出,就再無保留了。
「你常在想……你常在想些什麼?」他覆上她的手,溫聲鼓勵道。「我想听,霜霜,我想听。」
側垂眼簾,西門凜霜輕輕嘆了。「我常在想,是不是我阻礙了你,因為你一直護著我、顧著我。明明是個成就大事業的人,卻因為我而限制了腳步,可惜呀!」
「你又何嘗不是?」
「不,不一樣的。」她連連搖頭,沒勇氣瞅他。「不管是西門家的當家,還是這身怪病,我都沒法選擇,但你不同,你可以有更好的選擇。」
「就算是更好的選擇,也不會是我想要的。」冷青冥淡淡地說,沒有激昂,卻著實深摯。「我知道,我最想要的選擇就是像現在這樣。」
听他這麼說,她氣急得反抓住他的手,不顧一切了。「你要為自己活啊,不是為我,不是為任何人!」
「為你活,不好嗎?」和她的手十指交扣。「人在世間很孤獨,不替自己找個理由,很難活下去。名利、權勢、公理、天下人,這些都可以是個理由,只是,我的理由恰好是一個人、一個名字而已,這並沒什麼不好。」
冷青冥的話,令她當場震懾,久久不能成言。
他放不下她、心系著她,這些她都知道,甚至她心底一直很明白,他對她不單單是手足之情、護衛之義,可她怎麼也沒料到,冷青冥竟是用這種方式看著她。
她終于了解他對她的感情有多深了;那深度簡直……深不可測。
西門凜霜慘慘笑了。「我何其有幸,你……你卻何其不幸。」
他搖搖頭。「寧可寂寞也要推開我,寧可和其他人也要成全我的自由,能得你這般對我,冷青冥何來不幸?」
是東方昭的話,教他興了困惑,教他不得不從頭想過。
「你……」看來,冷青冥終究知道她對他並非僅僅懷著手足情了。
「假如你只是為了西門家,我的隱身守護不會帶來任何困擾才是。」長臂將她攬進胸膛,讓她的耳貼著他的心口,讓她听到他的字字句句盡是由衷來。「霜霜,你是為我,對嗎?自始至終,你考量最多的,一直是我。」
風自頰邊過,微涼,她這才驚覺淚水早已無聲淌落,來不及抹淨了。
※※※
冷青冥喟出長長的嘆息。「你是傻丫頭,我是大笨牛,幸好咱們怎麼走,都沒有彼此錯過。」
隨看冷青冥的移動,驚呼聲在西門家此起彼落地響起,沒有人知道為什麼西門凜霜會讓冷青冥抱在懷里,無法自己行走。
冷青冥不慌不忙,穩著步子,直接將她送講留硯齋。
「天吶!這、這、這是怎麼回事?」萱兒教眼前的情況嚇呆了。
放她在床榻躺下,冷青冥親自為她去了鞋、置了枕、蓋了被。「忍忍,一下子就過去了。」
「唔……」睇著他,西門凜霜吃力應了聲。
「小姐,你是受傷了,還是生病了?要不,怎麼會這樣?」咕咚一聲,萱兒跪在床邊,兩袖輪流往臉上抹去。
她想牽個笑容安慰萱兒,但使不上勁。
冷青冥明白她的心意,拍了拍萱兒的肩。「過一會兒,霜霜就沒事了。」
門口傳來凜亮的女聲--「發生什麼事了?整個家都亂烘烘的。」是康荃。
萱兒連忙起身,退到旁邊,好讓夫人就近關懷探問。康荃倒沒注意,只隨意尋了張椅坐定,距離床榻遠遠的。
唉歸長安的兩個人心有靈犀地交換了眼。
如今,該是事情全盤托出的時候;而無論風風雨雨,他們都會攜手面對……
※※※
一個月後,瑞雪送來了故友。
「該跟二位說聲恭喜。」一進西門家的偏廳,東方昭便抱拳賀道。「我一進城就听人家說西門家要辦喜事了。」
「東方,我……」對他,她心底有愧。
「瞧!我可是連喜酒都自個兒備妥了。」佯作未閑,他逕自道,一手將酒壇提放在桌上。
冷青冥提了唇角,俐落地掀了桌上三只瓷杯,破壇罩、斟滿杯。「這酒,得來不易,合該由我先干為敬。」
說完,他一口飲下,瓷杯見底。
??(此處疑有缺行)
「就是咱們在白虎崗遇到的小泵娘,上回同你說過的。」西門凜霜解釋。
「唔,是那小泵娘……」倏地,靈光閃過腦際,驚亮了他的眸眼,東方昭忍不住忘情迭呼。「有救了、有救了!冷兄,你有救了!凜霜,你有救了!」
冷青冥和西門凜霜對望了眼,微微一曬。
「冷兄服下的斂魂丹,能保兩年百病不害、百毒不侵,可見藥性之剛猛;據我推敲,兩年後必須加服的聚魄散,多半是有緩和的功效。這位猜弦姑娘既然能察知凜霜的狀況,可見醫術之高,絕非一般,再加上斂魂丹、聚魄散的煉制方子……」他說得信心滿滿。「如果我能同她一齊研究,或許,從那煉制方子里找得出解救凜霜的法子。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東方昭雙手分別扣上了冷青冥和西門凜霜,神容堅毅。
好半晌,她始終低著頭,怔怔看著三人相互交握的手,笑了。
「好!那就試試吧!」一抬首,西門凜霜淺笑明媚。「咱們三人……」
「不,我來!」東方昭接口。「你和冷兄大婚在即,萬事都在籌備中了,不如由我走這一趟。何況,你先前離開西門家許久,短期內再出遠門,你自個兒也放不下吧?!」
「這為你添的麻煩,可大了。」
「麻煩?你千萬別這麼說!」東方昭搖搖頭,堅定地說。「身為一名大夫,這猜弦姑娘,說什麼我也要會會她!」
「既然這樣,咱們先謝過了。」語氣真誠,冷青冥道。他看得出來,在東方昭溫和的外表下,有份毅然決然及躍躍欲試。
西門凜霜分別瞅了兩人一眼,最後轉向東方昭。「嗯,那麼,我先同你說清楚猜弦的住處,還有……」微頓,她眉心忽皺。「猜弦。」
那將會是場什麼樣的遭逢呀……把東方昭和猜弦湊想在一塊兒,心思靈透的西門凜霜不禁冒起了興味兒--猜弦從來不是存心為惡,但她不識人事的天真有時卻是冷酷殘忍,若她和溫煦如陽、救人治人的東方昭踫著了,會是如何?
西門凜霜唇畔有笑。
看來,能夠期待的,不只是她和冷青冥的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