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相互凝視,兀自輕喘,在微冷的初春夜晚交換著彼此的氣息,沒人知道應該如何開啟對話。
他們應該還算「吵架中」吧?「咳咳!」于遙馳清了清喉嚨,有些不自在。「听說最近附近出現了幾匹‘狼’,治安很差,我看,我送你回去比較安全。」
「哦。」她張口應道,同時點了個頭。
「我的車停在公司地下室,恐怕我們得走回去才行。」
「哦。」
「以後,我會跟幾位老師商量看看,課程盡量在晚上八點前結束。」
「哦。」
俞杭芷始終不變的簡短答案,讓他不知道可以再說啥了。
「除了‘哦’以外,你可不可以給我更具建設性的回答?」
猶豫了很久,她最後還是一個字。「哦。」
還「哦」?于遙馳簡直快發狂了,印象中那位活潑健談的俞小五到哪里去了?熟悉的那雙眼眸依舊明亮,但怎麼會……
算了算了,他放棄、他投降、他宣告失敗!「我們走吧。」抑住嘴角不可置信的抽動,他勉強丟下四個字。
「哦。」
就這樣,俞杭芷尾隨著他的腳步,慢慢走。
說真的,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在面對他的時候會說不出其他話來,腦袋就像沾了漿糊似的,黏呼呼、稠答答,完全無法運作。以前跟他起口角時,她明明沒像現在這麼窩囊哪!
吵架,是的——他們在吵架,而且,還沒和好。
她實在不知道應該怎麼做才能讓兩人的關系回到過往?面對自己,她很清楚要求的目標在哪里,認真練習並完成一場走秀演出;然而,一旦面對他、面對彼此,她就沒有任何靈感去互動,以及解套。
也許吧,越是在意,越是小心翼翼;越是小心翼翼,越是裹足不前。
輕輕嘆口氣,俞杭芷不自覺地開始吹起口哨,還是同樣那首曲子,在距離「耶誕節」還很遠很遠的春天夜晚……
※※※
自從那天之後,于遙馳就經常「準時」和俞杭芷在特訓課程教室的門口「不小心」踫到面,然後就以順便為由載她回家。
可是,兩人之間的對話還是限于禮貌性的簡單問答,要不就是同時沉默或俞杭芷的口哨聲響,關于熠星及《娛人》間的事成了絕口不能提的禁忌。
終于,到了格羅梅爾秋裝發表會的當天。
經過這些時日的魔鬼特訓,雖然她沒辦法達到頂級模特兒的專業水準,但她確實用心學了、認真練了。
她想,完成這場走秀,或許可以償清對他的歉意,這樣她就能坦然面對他,不會只有手足無措、不會只有沉默或單字「哦」……
這是她最深的期待。
如今,俞杭芷已經就定位,等主持人介紹完畢、音樂響起的一剎那,便要邁步走進那個燦爛耀眼的舞台;而她知道,于遙馳將會在台下某個地方,看著她——
一切進行得相當順利,剩下的就是壓軸演出了。
「Standby!」現場監督比了手勢。
俞杭芷屏緊呼息,站在預備位置,旁邊是任旭。
這場主秀,她和任旭除了要擔當展示服裝的任務外,還得在通道盡頭的圓形舞台上進行長達五分鐘音樂默劇表演,以傳達格羅梅爾兼具華美與實用的設計理念。
「Go!」
聚光燈、鎂光燈,還有所有來賓最張亮的注視……俞杭芷謹慎地跨出了腳步;她記得每個動作、每個步伐、每個表情,而且絕對要完成。
正當俞杭芷快要走到通道盡頭的舞台時,意外找上門來了;就是一個步子沒踏穩,重心登時偏了,眼看整個人就要向前傾倒任旭走在她的前方,眼角余光恰好捕捉到意外發生的瞬間,他當下立即定步回轉,用他的身軀挺住了她,同時一手扣在她的腰側,順勢使力,讓她輕輕旋了半圈,重新站穩腳步,搭牽著她的手,並肩走到圖形舞台,不著痕跡地餃接上預定的音樂默劇表演。
最後,在全場來賓熱烈的掌聲中,她和任旭含笑退場,為格羅梅爾的亞洲區秋裝發表會劃下了瑰麗的句點。
「謝謝、謝謝!」回到後台,俞杭芷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跟任旭道謝。「要不是你動作快,這次的發表會就要砸在我手里了。」
任旭挑高了眉,不以為意地揮揮手。「今天不管是Mary、Alice還是Emily,我都會這麼做,因為這是我的工作;我的工作就是讓演出完美結束。」
「這場演出對我來說有重大意義,所以,無論如何我都要謝謝你,沒讓我弄砸了它。」如果那個時候她真的當眾跌倒,恐怕她再也沒臉去見于遙馳;為表赤誠,她向任旭伸出了友誼的手。「在伸展台上,你果然不是蓋的!」
「在伸展台上不是蓋的……」他覷睨著她懸在牛空的手,沒有任何動作。「你的條件還設定得真精確啊,好像一下了伸展台,我就從鳳凰變烏鴉了。」
「誤會、誤會呀,我沒這個意思,真的沒有!」俞杭芷嘿嘿干笑,連忙解釋。
沉默兩秒,任旭出手了,但只在她掌心一拍而過。「看在你真心誠意的道謝,我就勉強接受吧。」下巴微微昂起,神色間盡是洋洋得意。
唉,看來……這「大哉帥」的任旭還是不改「大哉拽」的囂張本色哪!
俞杭芷搖頭暗嘆,不過,至少她現在對他的評價比原先提高了不少,畢竟在專業和敬業方面,任旭是沒得挑剔的呀。
「喂!」見她兀自沉思,任旭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好召回她的魂。
「啊?有事嗎?」
「其實,你滿不錯的,而且很認真。」食指在她面前點了點,任旭用同行前輩評判的口氣說道。
「謝謝,應該的。」
「這麼說,你打算轉行當模特兒嘍?」
想也不想,俞杭芷立刻手腦並用,搖呀搖呀搖。「不不不,我一點都不合適!再說,我不喜歡也不習慣站在舞台上。」
那種眾所矚目的華麗揚域,和她崇尚簡單、方便和自在的個性不搭。她還是喜歡T—shirt、格子衫、牛仔褲、自自運動鞋和JANSPORT雙肩背包。
「喜歡可以變,習慣可以改,至于你到底合不合適,找于哥問就知道了,他的判斷絕對比你準。」
找于遙馳?一想到他,俞杭芷的呼吸立刻亂了。
先前她跟自己說好的——完成這場走秀後,就要去跟他說清楚、講明白。
問心無愧之後再來面對愛情,她沒有任何退卻的理由了,然而,她依舊可以勇敢得如同王子嗎?俞杭芷偷偷問自己,至于答案嘛……
嘿嘿,抱歉哪,暫時還不確定!
不過,連對原先相看兩相厭的任旭都能化消敵意,那麼對象換作于遙馳,應該沒那麼難吧?!畢竟,他們兩個人的生活曾經彼此緊密交織,而且……
彼此相愛啊!
※※※
在絢爛落幕之後,接著就是周末,本來這應該是休息的最佳時刻。
本來,應該是。
于遙馳一手按揉著額角,步伐飛快地在巷街走著。
一早莫名其妙襲來的頭痛,讓他整天都處在想要殺人的暴戾情緒里。原以為是前幾天工作過于疲累的緣故,結果,人在枕被里窩了大半天,還是沒有半點改善;他終于決定別再忍了,要趁藥局還在營業時,把普拿疼買回來,否則繼續這麼痛下去,哪還受得了啊!?藥局!他看到藥局招牌了,就亮在不遠處!
突然間,毫無預警地,所有燈光瞬間熄滅,于遙馳立刻停下了腳步,在黑暗里四周傳來了各種聲音——驚呼、尖叫、咒罵還有小嬰兒淒厲的哭嚎……同時,他也听到了自己的心跳聲,怦怦、怦怦,跳得很急、很慌。一分鐘後,電力還是沒有恢復,他不能再等待了!
于遙馳開始奔跑,越跑越快,不是往藥局,而是家的方向。
停電、漆黑……如今在他腦里,疼痛早就不見了,所剩的只有一個名字——
俞杭芷。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怕黑呀!
砰、砰砰!
「小五!小五!」模黑、用跑的,于遙馳一口氣爬了七樓,顧不得氣喘吁吁、汗流涔涔,卯足了勁敲打她家的門板。
里頭沒有任何聲音。
他更緊張了,拍向門板的鐵砂掌硬再加幾分力氣。「小五,你在嗎?」
屋內還是一片靜悄悄。
難道她出去了,不在家里?見久久沒人回應,他作了這樣的猜測;既然如此,那他干脆繼續模黑往上爬四層樓,回家去吧。
正當他轉身要離去的時候,鐵門扣鎖拉開的微弱聲響倏地進了耳膜。
猛回頭,于遙馳就看到她整個人萎坐在地,二話不說即刻跨步上前,將她抱進屋里,同時柔聲哄著。「沒事的,小五,沒事的。」
「唔,唔唔……」喉嚨發出含糊的聲音,算是回應。
于遙馳抱著她坐進沙發,清楚地感覺到俞杭芷還在顫抖。
「怎麼了?怎麼怕成這樣?」他輕輕拍撫她的背。
她沒回答,身子更往他偎緊。
很少見她這麼可憐兮兮的模樣,疼惜,在他的胸臆間蔓延開來,他好想祛除她的不安,能有什麼辦法咧……
霍地,靈光閃過,他想到了,然後馬上行動。
「雪花隨風飄,花鹿在奔跑,聖誕老公公,駕著美麗雪橇,經過了原野,度過了小橋……」于遙馳不會吹口哨,只得操起發育不完全的五音,把旋律「啦啦啦」地哼了出來。在重復第三次時,他終于感覺到她在懷里有了微微動作,于是旋律戛然而止。
「小五,你好多了嗎?」
答案是,緘默。
咦?奇怪了,她的三魂七魄還沒回來?于遙馳懷疑地低頭探瞅,恰巧對上了一雙晶亮亮、笑得開心的眸眼,而那張早就該表示什麼的嘴巴,則被她自己的手捂得死緊。
「你在笑我?」他瞪眼指控。
「你、你……哈哈哈哈哈……」俞杭芷一開口,笑浪就禁不住順勢澎湃涌出。「你真的是個音痴耶!難怪上回在漁人碼頭……哈哈……會用那種渾水模魚的方式亂哼一通。今天,我完全了解了。」
「你這忘恩負義的家伙。」他眯起了眼。
「我、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她就是無法控制嘛。「我不是故意的,可是……哈哈哈,真的很好笑嘛!」
于遙馳抿唇不語,正色看著她。
當一片闃靜中只響著她的格格笑聲,俞杭芷很快就發現他已經端起了表情。她縮了縮頸子,唇線拉成長長的「一」,將恣放的情緒收攏了起來。
場面驟然降溫,感覺細胞立刻變得特別敏感,連彼此呼吸的頻率、心跳的速度都能清清楚楚地計數。
「剛剛停電的時候你在做什麼,怎麼害怕成那個樣子?」于遙馳率先開口,意圖化解眼前尷尬的氛圍。
他握著她的手,那體溫令人覺得安心哪!
「那時候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俞杭芷答道。「我剛好洗澡洗到一半,所以你應該就知道那有多恐怖了,沒有半點光,等了幾分鐘,電都沒來……」想到當時的情景,她不禁又打了個寒顫。
她繼續說︰「後來,我模黑穿了衣服出來,兩腿真是嚇軟了,站都站不住。」突然想到他的狀況,她也有問題。「你怎麼會來我這里?你不是不在家嗎?」
「問得好哇!」于遙馳兩手一拍,激昂贊了句,語氣倏地轉成溫柔的調侃。「不過,你怎麼知道我不在家?」
「呃,這個嘛……」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眼見他逼供,她只好低聲招了。「你家電話沒人接啊。」
她的言下之意是曾經嘗試向他求救嘍?感動深深震蕩著心懷,出口的字句卻是平常。「小五,謝謝你!」
他感謝俞杭芷,在最害怕無助的時候首先想到了他,並且,試圖尋找他。
「別謝別謝,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話是這麼說,雙頰可熱得很。
「頭痛鬧了整天,我實在忍不住了,就去藥房買普拿疼。結果,我人還在半途就踫到停電,我想你一個人在家會怕,就跑來敲你家的門了。」
現在,換她感動起來了,兩只手往眼楮揉去。
于遙馳已經非常熟悉她的這個習慣,一方面能搶在前頭攔阻「手眼相殘」的悲劇,另一方面,更能從這個動作去體會到她真實的情緒。
他知道,俞杭芷貼靠上他的真心了。
「你的頭,還痛不痛?」她伸手去揉他額角兩邊。
「痛的感覺剛剛全被你嚇跑了。」他笑了開來。
黑暗中,暖暖融融的氣息已在無意間散布開來,兩人的交談變得容易而自然,內容也終于掙月兌了先前那種「天氣好不好、衣服夠不夠、吃得飽不飽」的禮貌客套,並且開始交換這些日子以來的心情和想法,熱絡得仿佛想一次就補償完前些日子的疏離。
當然,他們也論及未來。
「你想轉換跑道嗎?」
「你認為呢?听任旭說,你的眼光很準。」她心中早已拿好主意了,就是有心問他一問。
「假使嚴格訓練你一段時間,你絕對能成為一名頂尖的模特兒,問題是……」靜靜瞅了她兩眼,于遙馳斬釘截鐵地說出他的看法。「你不合適,因為你不喜歡。有人可以勉強自己去做不喜歡的工作,但絕不是你。」
「你這麼篤定?」他的浯氣,好像把她看透了。
挑昂眉宇,他連連點頭。「晤,像你這麼頑固的人呀,很少。」
「頑固?我有嗎?」
「你沒有嗎?」他反問道。「那麼,是誰要留台灣就絕不肯去美國的?」
「呃……」她模模鼻子,咽咽口水。「好吧,這我承認。」
「不過,有一點,我想不出理由。」
他的目光驃悍,直通她的眸底,讓于遙馳想不出理由的問題,無疑與她有關。俞杭芷直接開口問了。「什麼事?」
躊躇半響,他決定坦然面對,即使知道踩下去是大地雷。「小五,你為什麼會選擇在八卦雜志社工作?」
「因為我慢慢發現,其實很多標榜高尚的東西,反而和這個社會有點月兌節。」他的質疑,她並不覺意外,而且早有明確的想法。「如果你到美容院走一圈瞧瞧,你會發現上班族、大學生她們也看八卦雜志打發等待的時間,它的閱讀人口絕不限于那些知識水平沒那麼top的人。既然是這樣,與其敵視它、不屑它,倒不如想想娛樂雜志有沒有可能認真做、踏實做。」
「所以,你就投進去了?」
「投進去?沒這麼夸張啦!」俞杭芷笑了。「我想應該說是緣分吧。看到《娛人》的求才廣告後,我跑去書報社翻了翻,覺得《娛人》的辦刊理念跟我的想法滿接近,于是就去應征了。進去之後,雖然大家撐得很辛苦,但都沒有放棄當初的原則,除了……呃………」
話到這里,連同笑容一起阻塞了,因為她知道這是個一踩—下去就會爆炸的大地雷,直覺就是閃避。
「除了什麼?為什麼不繼續說下去?」
「你知道我要說什麼,這話題一說,八成就要吵架,我不想。」她搖搖頭。
于遙馳掐了她的鼻端一下,眼角微揚,帶著笑意。「小五,我們不談清楚,怎麼繼續走下去?」
「繼續走下去?」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是啊。」他的臉捱了下來,炙熱的呼息就在她的頰畔輕輕撫逗著。
「走……要走到哪里去?」她所有思考細胞全被他灌醉了。
他的唇貼近她的耳,用低沉喑啞的嗓音撩撥著。「你說呢,要走到哪里?」
「我……我不知道……」囈語般的囁嚅,俞杭芷情不自禁半合起眼簾。
「Maybe,everywhere!」
「走……走……」
「唔?你說……你說什麼?」埋首在她胸前的燦爛春光,于遙馳听到她擠出的字,勉強開口問,但真的沒空猜。
「走到……」灼熱的喘息越來越急,她知道,是的聲音在催促。
「嗯?」
「到……到房間里……」
※※※
當晚,他們太過「忙碌」的結果,還是沒有談清楚,一直到了隔天清晨——
于遙馳被晨光喚醒,發現她亮著一雙眸子瞠瞪著他,眉頭稍稍皺著。
「怎麼了?」她看起來完全不像昨晚的俞杭芷。
她小小聲說︰「我覺得身體有些地方很僵硬,不舒服。」
「要不要我替你揉揉?」他轉過上半身,伸手就要拉開被。
「噯噯噯,你別靠過來!」她緊張地立刻阻止,臉紅了起來。
「我是好心咧!」他肚子里冒著笑泡。
「你別靠過來。」俞杭芷鄭重重申。「就是因為你,害我動都不敢動,身體才會僵得這麼不舒服。」
他邪邪一笑,語氣暖昧極了。「昨晚,該踫的你都踫了,不該踫的……」
「你別說了!」她可不想一大早就噴鼻血,太傷身了!
看她羞成那樣,于遙馳決定不逗她了。「我們看看電來了沒,然後一起去吃早點?」
「好哇!」這個提議非常好,她真的餓了。
于遙馳起身穿好了衣褲,卻發現那家伙還整個人縮在棉被里。「不是要一齊去吃早點嗎?」
听到他的聲音,她的腦袋慢慢從被窩里鑽了出來。
「呃,你先用洗手間吧。」
「嗯,好。」于遙馳應了,可還是覺得奇怪,她怎麼還窩著?!
兩個人互相瞪了老半天,都沒進一步的動作,俞杭芷終于忍不住嚷了。「你快去哇,要不然,我怎麼起床穿衣服?」
他終于明白了,原來她連這個也會覺得害羞哦!呵,這可愛的家伙!
「好,那我就進去嘍,你慢慢穿衣服。」他往洗手間方向移動,一邊開始嘀嘀咕咕。「其實,昨晚該看的我都看了,不該看的………」
「于、遙、馳!」
後面傳來害臊的一吼,哦喔,看來,他還是別再刺激她了。
吃完早點後,兩人決定開車往北海岸兜兜風。一路上景致好、心情更好,照理來說,應該是個完美元瑕的美麗星期天,只可惜,對俞杭芷來說,有件事一直記掛在心頭,像支鐘擺搖來晃去的,始終放不下。
——小五,我們不談清楚,怎麼繼續走下去?
熠星和《娛人》的問題、信任與隱瞞的問題——昨晚擦槍走火前沒談清楚的,她仍懸念著,可偏偏于遙馳一副完全忘了這回事的樣子,教她不知如何啟口。
他將車停在公路旁的空地。「透透空氣吧,這里可以看到海,風景不錯。」
「嗯,好呀。」
「怎麼心神不寧的?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說?」
「你還記不記得,我們……我們……好像有事情沒討論完哦?」
「哦?你說說看。」
「唔……」俞杭芷猶豫著。
「如果你不說出來,我們怎麼溝通?」
她認真思忖——說出來,真的可以麼?有些事情搬上了台面,一旦解決不了,就是永遠破裂。如果今天是關系不夠深的人,就算破裂,大不了生氣、痛哭一場就揮揮衣袖走人,她一點都不怕;但……就是因為在意,才會想要防堵任何造成分離的可能,即使,那只是個很小很小的可能。
于遙馳牽起她的手,輕輕握著。「雖然在發表會前的那段日子,我們在各自的工作崗位上努力著,可是不應該就這樣斷了溝通。你知道嗎——那時我覺得很訝異,除了主秀以外,對于格羅梅爾臨時增加的表演要求,你居然全部答應了。」
听他這番話,俞杭芷給了回應。「那時候,我認為這麼一點小事,自己就能掌握;只要完成了,我就不會對你那麼內疚,就可以更理直氣壯地重新爭取你的信任,誰知道……」她微微一笑,目光放遠,直視那片藍汪汪的海。「勇氣不是說來就來、說有就有的。阿馳,看到你的時候我會怕,我真的很怕……」
「小五,你怕什麼?」他一步步問。
想了想,她緩緩說了︰「我怕要是又談起同樣的事,會不會又像那次大吵,听的、說的都是刺人傷己的話。」
「那次我很可惡,說了很多讓你不舒服的話,真的很對不起。」于遙馳誠懇地說,握著她的手稍加了點勁力。「我只是個普通人,會有情緒,請你原諒我。」
他竟然向她道歉……為那天的吵架?「你不怪我了?你相信我了?」俞杭芷睜亮了眼,熱切瞅著他。
「除了隱瞞身份進來熠星,其他的事情真的與我無關,尤其是《貳周報》,我絕對不會做這麼缺德的事啦;推薦《娛人》是湊巧,因為我比誰都知道《娛人》做得很認真,我們需要的是資金和機會。」
「我知道,我相信你。」他點頭,字字說得慎重。
「太好了!」俞杭芷開心地抱住他。
雙手交握在她的腰後,下巴頂著她的發頂,于遙馳忍不住輕言調侃。「王子,不是向來勇往直前嗎?小五,我看你還是不適合當王子。」
「不管,我要當王子,這是我從小的願望。」她固執、她耍賴、她就是要。
「好!要當王子可以,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她抬頭看他,很好奇。「條件?」
「以後不管事情多大多小,我們都要把話好好說清楚,不能害怕吵架、不能害怕傷心、不能害怕麻煩,除非……你不再愛我、不再相信我。」
于遙馳眸光溫柔而湛亮,神情認真得仿佛說的是承諾,而非條件。
滿心暖呼呼的,俞杭芷感動得想哭,連忙要去揉眼楮。
萬般無奈地再度截下她的手,他嘆了口氣。「可憐了我,為了配合你當王子,只好繼續當大惡龍了。」
「又想吃了我?」想起上回兩人曾經開的玩笑,她齜牙咧嘴地做了個鬼臉。
「不不不,我這大惡龍才舍不得一口吃了你。」這回他否認,唇邊的笑容如海風般恣肆,意氣飛揚。
「那……那你想怎麼樣嘛?」
「我想這輩子就跟王子糾纏到老。就算不是永遠幸福、天天快樂,就算偶爾王子拔了劍、惡龍噴了火,我們也不計較誰贏誰輸,就這樣……王子與大惡龍,糾纏到老。」
笑盈盈地瞅著他,俞杭芷伸臂勾住他的頸項。
「說好了?」于遙馳俯下頭,與她很近很近。
「是的,糾纏到老……」踮起腳尖,她在他唇邊烙下了承諾。
從今以後,王子與大惡龍決定彼此糾纏到老,永不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