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個身體的原主是璟王府的丫鬟,不過對于孫楠鈺來說,璟王府之于她是陌生的。
因此打從踏進正門起她就難掩好奇,不停的打量四周,然後暗自贊嘆璟王府的奢華。
她並不曉得,赫連桓一直默默觀察著她。
她本是王府里的丫鬟,怎麼會露出那樣驚奇的眼神?而且怎麼看都不像是在演戲。
再者,听說孫楠鈺喜歡吃糖,這女人也喜歡,這又是一個奇妙的巧合。
赫連桓不動聲色,帶著孫楠鈺進了偏廳。
一般來說,正廳是接見朝中大臣以及顯赫人士的場所,至于一般人則是在偏廳會面。
途間,許多府內下人一見到赫連桓皆紛紛回避,但看見跟在主子身後的孫楠鈺時,又全都瞪大了眼楮。
那不是鈺兒嗎?!
她不是私逃出府,怎麼還敢回來?而且還是跟著璟王一起回府,一副是王爺的貴客似的……目睹此景的所有人都驚呆了。
發現下人的打探目光,孫楠鈺怕被認出來,趕緊低下頭,拚命加快腳步,就連赫連桓幾時停下來都沒發現,就這麼直挺挺的撞上去。
「啊!」她撫著鼻尖,滿面紅光的望著赫連桓。
赫連桓好笑的看著她,促狹地說︰「為什麼低著頭走路?你是本王請來的客人,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小偷。」
孫楠鈺緊張的干笑。「呵呵,王府是何等尊貴的地方,小女子見了太多美景自慚形穢,所以才會忍不住低著頭。」
「還是說,你害怕被什麼人認出來?」赫連桓笑問。
「王爺說笑了,小女子這還是頭一回進王府,怎麼可能會認得府里的人。」
說這話時,她已經發了一身的虛汗。真要命,這個男人究竟想探她什麼底?即便她是王府的逃奴,也用不上他這位王爺親自緝拿吧?
包何況,假如他真知道她的身分,應該也不可能紆尊降貴與她說話,還親自邀她入府。
不停地琢磨著赫連桓的心思,孫楠鈺坐進了偏廳的下位,來上茶的丫鬟一見到她,又是瞪大眼楮的僵在那兒。
孫楠鈺心下一跳,立刻別開臉,坐立難安,赫連桓坐在上位,壞心眼的勾起笑,意外發現自己還挺喜歡看這丫頭緊張的模樣。
那日在酒樓,她一派氣定神閑,面對他時也能從容應對,但是此時她卻一副心虛的模樣,臉色微紅,看起來可愛多了。
重點是……這與他記憶中十三四歲時的孫楠鈺十分相似。
「喝茶吧。」赫連桓端起杯盞,白玉砌成似的手撥弄著茶蓋。
「謝王爺。」孫楠鈺勉強的笑了笑,偷偷呼了一口氣,才將手里那袋糖放下。赫連桓望了一眼那袋糖,嘴角不由得又揚高。
「去端些甜糕過來讓南小姐嘗嘗。」他吩咐著隨從。
「王爺不必費心了。」孫楠鈺受寵若驚,趕緊搖手婉拒。
「老實說,本王邀你入府是想讓你幫本王鑒賞一些古物,所以你不必跟本王客氣。」
「原來是這樣。」孫楠鈺松了口氣,同時心中莫名覺得失落。
原來璟王是看上她的能力啊。真傻,她竟然以為他是對她……對她慢著,她在想什麼,眼前她應該想著復仇的正經事,哪能想這些有的沒的呢,再說,她與璟王不過只見過兩次怎能對他起這種心思。
孫楠鈺在心中斥責自己,不許自己再胡思亂想。
遍根究柢,都是眼前這只妖孽惹的禍,若不是他一再用戲譫的態度試探她,她也不會產生這樣的誤會。
孫楠鈺忽然生起了悶氣,暗暗瞪了赫連桓一眼,沒想到他正看著她,她心下一驚,紅著臉低下頭灌了一口茶。
沒想到茶水太燙,當場燙著了舌頭,她淚水狂飆,難受的吐出又紅又痛的舌尖,小手猛掮風。
「燙著了?」赫連桓走過來單手扶在她肩上,一手輕抬起她下巴想幫她瞅瞅傷勢。
她一愣,當場傻了,這姿勢未免也太……嬌羞的紅暈浮上臉頰,她趕緊將舌頭縮回來,抿緊了兩片水女敕的唇兒。
「不是燙著了舌頭?不讓本王瞅瞅嗎?」他挑起眉,手指仍勾著她的下巴。
她結結巴巴道︰「王爺,您這……」
這是在調戲民女嗎?
「雖然比不上大夫,不過我略諳醫理,你把舌頭伸出來讓本王瞅瞅。」
「不、不必了,我已經好多了,多謝王爺關心。」
「何必跟本王客氣,既然是本王請進府的貴客,那便是自己人。」
「自、自己人?」
聞言,孫楠鈺滿面潮紅,差點又咬著了被熱茶燙麻的舌尖。那張俊臉近在咫尺,她只消湊得近一些,兩人的鼻頭就會撞在一塊兒,令她發現自己的心跳從來不曾像此刻這樣快。
她這是病了,還是……
「王爺,甜糕來了——」親自將甜糕送上來的伊總管一進來就撞見這畫面,當場嚇了一大跳。
孫楠鈺心一驚,趕緊推開赫連桓,身子拚命往椅子里縮,活像是剛剛遭受登徒子調戲,飽受驚嚇似的。
那副驚慌又委屈的模樣,看笑了赫連桓。
怎麼說他也是個王爺,又是大周國公認的第一美男子,她這樣的反應未免也太傷他的自尊。
「王爺,小的不知您與……小的真該死!」就怕壞了主子的好事,伊總管趕緊伏地請罪。
原來王爺是看上了鈺兒,難怪不讓他繼續管這事,還要他收回追緝令,不準王府派人再捉拿鈺兒。
回想起過去自己對鈺兒嚴加管束的種種,伊總管在心中大喊不妙,就怕鈺兒日後若是真成了主子的侍妾,那他可就慘了!
「伊總管你千萬別誤會,王爺只是在幫我看傷勢,我們什麼事都沒發生。」
孫楠鈺忙著解釋,殊不知這一解釋反讓伊總管傻了眼。
外頭有多少女人巴望著能攀上璟王爺,哪怕是暖床的通房丫鬟也好,王爺不只位高權重又是皇帝最受寵的胞弟,生得一張堪比謫仙的俊臉,京城無數待字閨中的女子都盼著能讓他看上。
鈺兒能受璟王爺青睞,成為璟王爺第一個親自帶回王府的女子可是很了不得的大事,想不到她居然急著否認,真是不知好歹。
伊總管瞪著孫楠鈺用眼神譴責她,她發現了,一臉莫名其妙。
「無妨,把甜糕端去書房,再沏一壺碧螺春,本王一會兒就過去。」
赫連桓倒是不怎麼介意,臉上依然噙著笑,表情興致盎然。
「是。」伊總管領命的同時,心中又是暗暗一驚。
書房可是王爺的禁地,除了暗衛與貼身隨從之外從不讓閑雜人等進出,即便是朝中重臣求見也多是安排在正廳。
由于書房里擺了許多王爺收藏的金石古玩,以及戶部會定期送來讓王爺批閱的公文,因此書房總是上鎖的,灑掃等事一向由他這個總管親自負責。
沒想到王爺居然要讓鈺兒進書房……
伊總管離開前忍不住又偷覷了孫楠鈺一眼,早知如此,當初他真不該給鈺兒一頓狠打。
「多謝王爺的茶,時候不早,小女子也該離開了。」孫楠鈺起身告辭。
「本王當真有這麼可怕,讓你連坐也坐不住?」赫連桓往前站,硬是擋住了她的去路又將她逼回座位上,見她一臉惶然,忍不住又笑出了聲。
孫楠鈺瞪著一雙水眸,粉女敕的唇兒不可置信的微張。
這、這人是怎麼回事?三番兩次捉弄她,他一個高高在上的王爺,怎會這麼……這麼孩子氣?
興許是接觸久了,孫楠鈺也沒那麼怕他,忍不住噘起嘴,頂了一句回去,「王爺若是再這樣戲弄小女子,那就真的可怕了。」
聞言,赫連桓放聲大笑。這個女人真的太有趣了,不僅聰明冷靜也懂得適時反擊,不愧是令他感興趣的女子。
「被罵了有這麼好笑嗎?」孫楠鈺咕噥著。
「來吧,本王想拿件東西讓你瞧瞧。」赫連桓朝她伸出手。
她怔著,心跳加快,遲疑了好久才將柔荑放進他手里,他將她從椅子里拉起身,就這樣一路牽著她走,也沒放手。
孫楠鈺只覺得自己一顆心也被他一同握進了手里,一路上狂跳,這是她從沒感受過的古怪滋味。
莫非……她喜歡上璟王了?
赫連桓的書房很是風雅,掛滿了字畫,一進門便聞到撲鼻而來的荷花香,她被香味吸引,走到窗邊看向外頭,看見書房外的庭院里有座荷花池。
「你也喜歡荷花?」赫連桓見她望著池子里的荷花微笑,胸口忽然一窒。
扁線似水波一樣,照亮了她嬌小的身影,她垂著眼睫,粉色的菱唇嘴角上揚,這情景當真美極了。
赫連桓被她沉靜的面容吸引,他也不打算隱藏,就這麼肆無忌憚的直瞅著她。
「嗯,我喜歡荷花。」孫楠鈺想起祖宅也有荷花池,過去她忙得累了總喜歡到池邊坐一會兒,此情此景勾動她的回憶,讓她不禁心生懷念。
望著她的側臉,他腦中浮現許多疑問。
能動能靜,又有膽識,這樣的女子為何會從他府里逃走?又怎麼會出現在一品天香樓?
還有,她的喜好與性情,為什麼與他查到的孫楠鈺那麼相像?「你听過孫楠鈺這個女子嗎?」
忽然听見赫連桓問了這麼一句,孫楠鈺全身一震,當場僵住。
「你一直讓本王想起她。」赫連桓不動聲色的觀察她。
「我、我不認識她。她是王爺的什麼人?」她努力保持鎮定。
「什麼人也不是,只是很多年前有過一面之緣也經常听身邊的人提起她,不知怎麼的就對這個人上了心。」
「斗膽問一句,王爺是在什麼樣的場合見過她?」
「是在江太守的家宴上,因為江太守得手一把古琴,于是便找來一些人同樂,順便也請來一些鑒師品評。」
真的是在那個時候!孫楠鈺心念微動,不敢相信過了那麼多年,赫連桓居然還記得她。
當時她年紀小,連在場有哪些高官都不清楚,也不敢多問,只隱約記得驚鴻一瞥中,似乎有位五官俊俏,氣質不凡的少年坐在上位。
「這位孫姑娘是有什麼特別之處,才能讓王爺這般上心?」明知道再問下去他可能會起疑,但她就是忍不住。
「那時她年紀雖小,但是當她模著那把古琴侃侃而談的時候,她身上有一股不平凡的氣勢,令人記憶深刻。據我所知,她可是京城里唯一的女鑒師。」
「王爺是因為覺得我跟她很像,才會對小女子特別上心?」
「確實是如此。」赫連桓並不否認。
孫楠鈺整個心都在顫抖,不敢相信除了爹娘以外,居然還有人這麼惦記她。
忽然間,她對赫連桓的感覺更復雜了。
但是可以確定的是,她不怕他也不再防備他了。
不管他對現在的她是出于怎樣的心思,至少他對孫楠鈺有心。
這對遭逢枕邊人與手足連手背叛過的她來說,無疑是一種安慰,以及莫大的鼓舞。
原以為死後沒人會再想起她,想不到赫連桓居然還記得她,而且記得這麼牢。孫楠鈺深吸一口氣,然後轉過身,目光直勾勾的看著赫連桓。
「王爺……喜歡孫楠鈺嗎?」
「老實說,本王也不清楚自己對她是什麼心思,不過就算喜歡也沒用,她已經嫁人了,而且前不久得了急病,已不在人世了。」
說來也奇怪,赫連桓對著她說這些話時,總覺得自己就像是對著孫楠鈺本人說一樣。
「能讓王爺這麼惦記著,我想那位孫姑娘死也無憾了。」感覺眼眶有些熱,她趕緊低下頭,不讓他瞧見眼底的淚光。
「罷了,別談這些。」赫連桓也說不明白自己為何特別惦記孫楠鈺。
只是,他曾想過如果當初他與孫楠鈺的交集再深一些,或許他可能會愛上那個女子也說不定。
但現在說這些,都已是枉然。
孫楠鈺沒說話,只是靜靜的走到黃梨木長桌旁的椅子落坐,然後抬起神情復雜的小臉,瞅著半垂下眼似在感慨的赫連桓。
這個男人是何等的尊貴,居然會將出身平凡的她記得這麼牢,一想到這點,孫楠鈺的心就跳得好快,對赫連桓又多了許多好感。
為了緩和情緒,她拿起伊總管早已送來的碧螺春將杯盞斟滿,然後將杯盞握在手里,仔細的端詳起來。
「這是燕國魯帝時出品的胚土,燒瓷的師傅是當時名聞天下的曹沃,王爺對瓷器也是頗有研究才懂得收藏這樣的寶貝。」
听她品鑒他的杯盞,赫連桓收回了心神,注意力又重新回到眼前的女子身上,然後暗自失笑。
他先是因為孫楠鈺而失了神,現在又因為這個酷似孫楠鈺的女子,連自己原來邀請她的目的都給忘得一干二淨,他到底是中了孫楠鈺多深的毒啊。
「你對古物果真有一套,本王今天找你來也是沖著你這個本事。」
「王爺請說。」孫楠鈺不像剛進來的時候那樣不自在,相反的,知道他對前世的自己是上心的以後,她對他也有了不一樣的心思。
「本王先前在一間古玩店買進了一批古玉,你可願意幫本王品鑒?」
「王爺身邊有這麼多能人異士,怎麼會找上小女子?」
「這事是極為隱密,本王不想讓太多閑雜人等知道。」
據聞,璟王爺常幫著皇帝打點許多大小事,興許這批古玉是要送進宮里的?孫楠鈺在心中揣度著。
「王爺信得過鈺兒?」她不禁納悶。
「上回親眼見識過你的真本事,當然信你。」
「好,既然王爺這麼信任鈺兒,鈺兒一定會全力以赴。」
「本王靜候佳音。」
望著孫楠鈺自信滿滿,渾身散發光彩的模樣,赫連桓忍不住貝唇一笑,心中盤算起其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