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環球大廈48樓壓抑下心中的不安,麥肯。連恩做了最後一次深呼吸,在電梯「叮」的一聲顯示目的地到達後,戰戰兢兢地步出電梯,走向總裁辦公室門外的秘書處。
「麥肯。連恩先生?」秘書發現他,出聲確認他的身分。
「我是。」麥肯。連恩拘謹地點點頭,隨後便心懷忐忑地被領進總裁室內。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秘書在領路前,眼中似乎流露一抹同情之色。
不過這不是分心的時候,因為等一下即將要見的男人,可不是一個能讓人掉以輕心的男人。
「總裁,麥肯。連恩先生來了。」開了門,女秘書盡職地通報一聲。
即使有了心理準備,但麥肯。連恩還是讓眼前的東方人嚇了一跳。不是那超出意料的年輕,也不是因為對方那近乎西方人的高大體型,一反東方人給人的印象;讓他驚訝的是,這個東方男人所流露出的冰冷氣息──一種讓他直覺地聯想到死神的氣息。
是听聞過、這個急速在商界竄起、以並吞他人產業為主的東方男人有著多麼嚇人的氣勢,但這會兒倒是他第一次親自接觸這個傳聞中被喻為「東方修羅」的男人,他無法想像一個活生生的人,怎能出發出如此驚人的冷酷氣息,讓人直寒到心底的最深處。
或許,他根本就不該來這一趟?想起外界所傳言的、關于這個東方男人如何陰狠絕情的話語,麥肯。連恩開始認同的同時也感到後悔,但這時他已沒有退路了。
「這麼急著找我,是老連恩認清了事實,決定賣出手中的股權了?」凌厲的表情絲毫未變,東方男人冷然地開了口。
「不……」畏于那股氣勢,麥肯。連恩好半天只擠出一個字,完全忘了他出門前那三千九百零六次的練習。
「不?」僅一個揚眉的小動作,已足夠讓人明白話語中的不悅。
「我來……」清了清喉嚨,麥肯。連恩終于想起那一篇他多番練習的說服話語。
「是想請求你高抬貴手,請你放過『連恩糖果行』,它是我爸爸花費大半生的心血才創立的……」
太過于習慣這類的求情話語,東方男人維持不變的冷淡,也不打斷麥肯。連恩的話,直接按了下內線,要讓秘書來處理。
「連恩先生,你請回吧。」門外訓練良好的女秘書已進門來請人。
說服的話才說到一半的麥肯。連恩有幾分的錯愕,沒想到眼前這個東方男人絕情至此,竟連一個讓他說完話的機會也不給他!
「求求你,律先生,我的父親為了要被並吞的事,已經急得病倒了,可否請你高抬貴手,給我們一點時間,只要給我們一點時間,我們就能買回你手中所持有的股權……」麥肯。連恩不死心地說著。
「連恩先生,請回。」處理多了這類的事,女秘書已知道該如何表達出她態度上的堅決,就算心里覺得同情也是一樣。
看著那始終未變的漠然神色,心急的麥肯。連恩想起曾見過東方人的乞求方式,他牙一咬,不僅雙膝落了地,還完全拋棄尊嚴地磕了頭。「求求你,請成全我父親的心願,他老了、又病了,再也禁不起任何打擊,我保證,日後定以更優渥的價錢買回你手上的股權。」
「連恩先生,請別這樣、再不合作,我只得找警衛了。」女秘書就事論事地說著。
麥肯。連恩哪知道她這是不願他自取其辱的善意提醒,還是不住地磕頭。
看著他的不知進退,再看看頂頭上司開始流露出不耐的神色,女秘書放棄點醒他的好意,轉身找警衛去了。但不久又見她匆匆跑了進來,沒帶來警衛,倒是手中多了一份快遞。
「律先生,卓然先生讓人送來了快遞,還帶了個口訊,說是最急件,要您在第一時間閱覽,否則您會後悔。」要不是因為這口訊,她有十個膽也不敢造次,亂了程序辦事?
卓然?這名字讓座位上的東方男人眯起了眼,一個示意,要女秘書呈上所謂的最急件。
理也不理還跪在地上磕頭的麥肯。連恩,一臉淡漠、不帶一絲慈悲心的東方男人拆開了信封,取出里頭的資料,而這時一張照片不意從資料中掉落,攤在桌面上,而照片中噙著溫柔淺笑的女子正對上他凌厲的眼──電光石火間,那一臉的漠然冷酷變了色。
還跟在地上磕頭乞求的麥肯。連恩懷疑自己看錯了,但高效率的女秘書不讓他有證實的機會,讓她隨後帶來的警衛一左一右地架起了他,不由分說地往外就走,正式宣告他這趟求情之行的失敗。
總裁室內迅速恢復了寂靜,可那東方男人根本無暇理會周遭的變化,快速地翻閱手中的資料,嚴峻冷冽的俊顏,因為其中的資料而有所變化,那一臉的復雜沒有人知道代表了什麼。
最後,他的視線停放在桌面上的照片,好半晌過去,他緩緩伸出手,輕撫照片中細致麗人的嬌顏,偌大的辦公室內嘆出一道恍若嘆息聲般、讓人難以分辨的低喃,「喬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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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漂亮的姐姐喔!」暖暖的秋陽中冒出一句童稚的驚艷聲。
「嗯,好像仙女喔!」稚氣的聲音再加入一道,話語中是一樣的贊嘆。
凌家前院的美麗草坪上,兩個約莫四、五歲的小女圭女圭。
鎊自張著大眼楮研究著他們的新發現。
那是一個美得讓人屏息的天仙人兒,凝脂一般的雪膚宛若上好搪瓷般細滑無瑕,長長的睫毛讓人不難想像,她的雙眸該是如何的水亮澄澈,而那一張緊閉的檀香小口潤紅剔透,焉得人直想咬上一口。
單以長相來看,無疑地她絕對是美人一個,但真正吸引兩個女乃娃兒注意的,可不光如此而且。那是一種想覺,一種讓人不由自主想親近的感覺,而就是因為這樣的感覺,才會讓兩個小女乃娃放棄追逐的游戲,聚在這里好奇地研究著她。
「仙女姐姐睡著了嗎?怎麼都不動?」女乃娃兒中的小女生不解地問。
那一身聖潔的白,成功地烘托出主人純淨氣質,小女孩已然認定她是童話書中所謂的仙女、天使之類。
「是不是生病了?」搔搔頭,小男生也覺得不解。
「生病?」這名詞讓小女生困惑地皺起小小的眉頭。
看了看天,再看了看如茵的草地以及動也不動的「仙女姐姐」後,小女孩害怕地扯緊玩伴的袖子。「仙女姐姐是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然後受傷了?」
小男孩嚇了一跳。「那我們要不要找醫生伯伯來?」
「不對,媽媽說過,突然生很嚴重的病就要叫救護車。」
小女孩糾正道。
「那我們要叫救護車嗎?」小男孩很是受教地問。
「可是我們不知道仙女姐姐有沒有很嚴重啊?」小女孩一臉困擾。
「那我們問問仙女姐姐,看她有沒有很嚴重好了。」小男孩自覺聰明地說出建議。
小女孩甜甜一笑,完全同意這個建議。但不等兩個小女乃娃兒開口,執行他們的叫人行動,原先緊閉著的那兩道濃密的睫毛已緩緩開啟,在輕巧地眨了幾下後,露出一對黑白分明、宛若嬰孩般的澄澈雙眸。
對上那雙水亮的大眼楮,兩個小女乃娃笑了。
「仙女姐姐醒了。」小女孩親親熱熱地貼了上去。
「仙女姐姐,你在睡覺嗎?還是從天上掉下來受傷了?」
不甘示弱地貼上另外一邊,小男孩問著。
「對啊,仙女姐姐,你是不是受傷了?有沒有很嚴重?要不要叫救護車?」小女孩也忙不迭地問了。
在兩個小女乃娃的幫忙下,一春無事跟茫然的可人兒坐了起來,思索著他們的問題。
「安琪?」溫雅的男聲揚起,凌承雲不知何時來到他們的身邊。
「我知道,媽媽教過,安琪是英文。」小女孩樂得直笑。
「我也知道,那是天使的意思。」拜雙語教學流行之賜,小男孩也樂得說出他所習來的知識。
「姐姐果然是天使。」小女孩拍拍手,開心地更加緊貼著安琪不放。
「但是姐姐的翅膀呢?」小男孩想起童話中屬于天使的雪白雙翅,顯得有些的不解?
雖僅離開了好一陣子,直至昨日才返家,但凌承雲還不至于認不出兩個小女乃娃是社區中的小孩──在這個高級住宅區里,凌家不只屋宇最大、最豪華,就連庭園的佔地也比別人多上幾倍,加上長年請人保養、維持,社區中的孩童常常舍棄社區中庭,偷跑來凌家的庭院花園游玩,對此情形,凌家人習以為常,多少認得那些可愛的面孔。
「沒錯,姐姐是天使,生病的天使,所以失去了法力,也失去了她的翅膀。」為了不讓他們失望,凌承雲頂著兩個小女乃娃的話溫柔地解釋著,只是那一雙眼卻總忍不住必心地直朝那個讓他取名為安琪的女孩看去。
「我沒生病。」用心地听著他們的對話,名喚安琪的女孩在理解後忍不住抗議,只是語氣一如她給人的印象,輕輕柔柔、細細女敕女敕,一點抗議的感覺也沒有。
「就算現在沒有,再這樣隨意席地而眠,很快也要染上傷風了。」凌承雲一瞼的憐愛。「你真忘了自己是養傷的病人了嗎?」
「傷,已經好了。」她說的是三個月前車禍時所留下的外傷。
「可你的身子骨弱,一不小心便容易染病的。」他提醒她。「再說,你的記憶力還沒恢復,還不算全好了,不是嗎?」
「天使姐姐失去記憶了啊?」小男孩忍不住插嘴。
「我知道,一定是天使姐姐從天上掉下來時摔到,然後就失去記憶了。」小女孩也連忙發表她的意見。
兩個女乃娃兒所說的,雖不中但亦不遠矣。
在王個月前,凌承雲駕車不意撞傷了安琪──這名字是他為她而取的;因為清醒後的她忘記了一切,腦子里一丁點兒的記憶都不留,整個人就像張白紙般,就連現在的語言能力,都這是這三個月的養傷期內一點一滴撿回來的。
至于會取名為安琪,道理再簡單也不過,因為她給人的感覺是如此清雅聖潔,而像嬰孩般純真無邪的她,除了天使,還能讓人聯想到什麼?
「那怎麼辦?天使姐姐失去了記憶,就忘了回天堂的路了。」小男孩一臉的困擾。
「沒關系,我們可以照顧她啊!」凌承雲笑著為孩子解惑,私心里可是希望她能永遠地遺忘她的過往,這樣他才有借口能留下她,像這般照顧、並擁有著她。
「我很好。」雖然已慢慢地找回說話的能力,但始終還是不俐落,想來想去。安琪只能用一句「我很好」來說服大家她的狀態。
「听話,進屋去吧,外頭風大,我怕你著涼了。」凌承雲哄著。
「太陽暖暖的,好舒服,我想曬太陽。」她表達她的想法。
好不容易才趁著他不注意時跑出來,尤其又讓她發現,枕著大地、閉著青草味的同時,再一邊讓日光曬得暖洋洋的感覺是如此舒適,她怎肯就此離開?
「叔叔,你讓天使姐姐因下來,我們會保護她的。」兩個小女乃娃異口同聲地說著,難得能見到心目中的天使,他們可不願這麼快就跟天使姐姐分離。
「可是……」凌承雲遲疑。
「拜托啦,叔叔……」拉著長長的重音是最強力的武器。
「拜托。」尤其是那一雙水靈瞳眸的主人也瞅著澄澈的大眼,一塊兒加入央求行列之時。
「好吧,你們再待一下,但不能太久。」就算曾有過遲疑,凌承雲最終還是投降。
他的首肯換來了一陣歡呼,看著清靈雅致的嬌顏上綻放出難得的歡欣表情,連凌承雲自己也笑了。
這時候的暖陽照耀得人曖、心也暖,沒有人知道,分離的種子早已悄悄埋下,在他們相遇的最初之際。
而今,那種子已然茁壯、成長,距開花結果的日子越來越近了,而且是很近很近,可以說是──即將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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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著玩了好一會兒,凌承雲就像個最具愛心跟耐心的保母,看著一大兩小在享受日光浴的同時沉沉睡去。
在暖暖的日光照射下,那樣的畫面,美得讓人無法移開視線,幻想著兩個孩兒是他的,而她……也是他的……對于自己的心情,凌承雲已然無法言喻,心口讓某種他也說不出的感覺給脹得滿滿的。
滿含情意的目光緊盯著那恬適秀雅的嬌顏,他知道,他不會放手,絕不會放手讓這個謎樣的美麗少女離開他!
帶著這樣的心情,凌承雲回到屋里去,想為這一大兩小拿件薄被出來。
雖說有陽光的照射,但總已是秋天的季節,他可不想嬌弱的她跟兩個小孩,因為一點小小的疏失,而因此著了涼。
但就在凌承雲進屋不久後,一輛加長型的黑色大轎車緩緩來到凌家大門前停下。爾後一個戴著墨鏡、全身墨黑的高大男子,突兀地出現在那一幅天使憨眠圖之中。
略過那兩個女乃娃兒不理,墨鏡下的眼恍若帶著火焰般,直直凝視著那巧奪天工的精致玉容。
沒有人知道這個看似惡魔一樣的高大男人在想著什麼,只見他靜靜地解上的黑色大衣輕覆于沉眠中的可人兒之後,推開緊貼著她睡的小女乃娃,抱起她,昂首闊步地走回等待他的大車內。
從頭到尾他沒有一絲遲疑,像是帶走她,是天地間最天經地義的事。
途中是曾有一度的停頓,但那是因為他懷中的美麗少女突然有了動作,為了不中斷她的睡眠,他特意停下,讓她挪了挪嬌盈的身軀好更貼近他的身子。
將她這無意識中的行為看在眼里,男人笑了,雖然不明顯,但那微微輕扯的嘴角,確實是他笑了的表示。
最後,只見惡魔般的男人抱著天使似的少女上車,在暖暖的日光照射中,車子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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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確定是什麼讓自己醒過來的,可能是那緊貼的溫暖不見了,也可能是那催眠般的咚咚擂鼓聲不再的關系。
如貓兒般緩緩伸了個懶腰,安琪稚氣地揉了揉眼楮,睜開那一雙水靈的大眼,然後困惑地頓住。
這里是……哪里啊?
安琪努力地辨識了下自身所在之處,但怎麼樣就是覺得陌生。
雖然凌承雲當初帶她回家時說過他家滿大的,但她好歹在住餅去前也逛過一遍,可她怎麼也不記得,凌承雲的家有這麼樣的一個房間。
難道是她記錯了?
她越想越覺困惑,掀開輕暖的薄被,赤著雪白玉足往窗邊走去,但在毫無心理準備地拉開窗廉後,她接著又是一愣。
不是因為夜幕低垂、驚訝她睡了這麼久,而是外邊的景色,那種萬家燈火的壯闊景象嚇了她一跳。
她近乎著迷地看著眼前的美丑,是不確定以前是否見過這樣的景色,不過她至少能肯定,她喜歡這樣震撼人心的景致。
此時,一陣細微的談話聲傳入她的耳里。她側耳細听,確實不是出于錯覺,便順著聲音導去,來到緊閉的房門前「什麼?你連招呼都不打,就把人給帶了回來?」卓然爾雅斯文的臉上正寫滿了不贊同。原以為自己已習慣這個冷面朋友的行事風格,但他顯然錯了。
相對于卓然那一臉受不了的表情,他面前的男人仍是一貫地冷然。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個讓商界聞名色變、被喻為「東方修羅」的冷面男子──律堂!此刻,就看他一臉的無所謂,像是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那一身陰冷的氣息與傲然的氣度,像是與生俱來的一般,讓人無法對他不心生畏懼,只是卓然可也不是什麼普通人。
「喂,你倒是說說話呀!」縱然有再好的脾氣,卓然也忍不住逼問了句。
對上卓然一瞼堅決追問的表情,知道這問題不會被放過了,沉默了下,律堂這才開口,吐出冰珠子一般、完全不容人質疑的話語──「喬若是我的!」
對于形同于無的答案,卓然有些的頭疼。
「這你不用強調,我知道喬若是你的。」嘆了口氣,卓然忍不住提回他道。「你啊你,事情一扯上喬若就全亂了套,事情能這麼做的嗎?你好歹也打聲招呼是不?要知道,喬若的一條小命可是他救回來的。」
卓然不說還好,這一提,律堂本就嚴峻的臉又顯凌厲幾分,帶著一絲嗜血的狠勁。
「也是因為他而受險的。」他說,那一臉的狠樣已說明了,他已經很網開一面了,若不是看在喬若被看顧完好的分上,事情可不是這麼算了。
「車禍這種事又不是誰樂意見到或踫上的,雖然喬若是他撞傷的,但並不表示喬若本身沒錯。再說,在紐約撞傷了人就跑,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而凌承雲肯負責,在第一時間讓人全力救治喬若,這點我們不能否定掉。」卓然就事論事,全體無懼于面前男人的冷酷模樣。
「所以我什麼也沒做,不是嗎?」酷寒的臉上已滿是不耐。
之後兩個男人又說了好一會兒的話,但安琪已不願再費神听下去,因為她一點也听不懂……就算她想裝懂也沒辦法,因為她已經試過,而且是試了大半天了,就是不能理解這兩個男人的對話。
真糟糕,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為什麼她一覺醒來,一切就全變了?
雖然沒見到外頭說話之人,但她能確定,這兩個人的聲音全是她所陌生的──事實上,在她有限的記憶中,除了醫護人員外,她唯一認識,而且不會感到陌生的,就只有凌承雲一人而已。
如今,她百份之百確定,外頭的兩人全不是凌承雲;迷人溫雅的中低音男聲不是,另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也不是。
不是凌承雲,那這兩個人到底是誰啊?
安琪覺得不解,而此刻困擾她的,除了那兩個人的身分外,她身處的地方也是一個問題。
這里到底是哪里?為什麼她會在這里?還有凌承雲呢?
胡思亂想了好一會兒,怎麼也想不出個答案來,而且也沒機會讓她想了,因為耳邊已听得送客的話語,又听得人聲往她所在的房間走來。
這下子她有些驚了,因為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趕忙跑回床上躺好裝睡──在她想一個人獨處的時候,她總是以裝睡來回避凌承雲的關心,這時當然也不例外!
她直覺地想著,在想清一切、弄懂所有事之前,不知道怎麼面對就只好裝睡了。
因為緊張,她險些絆了自己一跤,所幸最後仍沒影響她的裝睡大計,時間分秒不差的,在她躺好、閉上眼楮裝睡的時候,那道緊閉的門也剛巧被推了開來。
努力地豎起耳朵,在一片的靜默中,她听見門被輕輕關起的聲音,而後是細微的足音,緊接著是床的一邊塌了一角。
在她能理解將要發生什麼事之前,她身上的薄被被掀了開來,一具龐大的身軀順勢躺進了被窩之中,在薄薄的被子綿密地蓋著兩人的同時,一雙強健有力的臂膀已緊緊、緊緊地環繞住她。
咚咚、咚咚……耳畔傳來的一聲聲心跳,解釋了適才睡夢中那擂鼓一般的聲響從何而來,但這樣的解釋卻讓安琪有幾分的恍然。
不知怎地,此情此景讓她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不單單是那讓人心安的心跳聲,還有這宛若想將她納為自己血骨似的擁抱;這一切一切總讓她有種似曾相似之感。
說來好笑,她甚至還有個錯覺,彷佛……彷佛這懷抱是她今生的歸屬一般。
很奇怪,是不是?但連她自己都不明白,她怎麼會冒出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想法?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冰涼涼的唇已讓人給噙住,安琪有些嚇一跳,但她沒忘記該裝睡的立場,仍舊是一動也不動,只打心底困惑了起來。因為那澄澈如水的透明心思怎麼也想不懂,這個緊抱著她的高大男人在對她做些什麼?
經由一番努力,雙眸緊閉的她總算辨識出那溫溫軟軟的觸感是出自于他的唇,但在她剛想透的時候,那蝶兒一般的輕觸已移轉了目標,由她柔軟的唇瓣逐步地往她的頸窩游移而去。
她想笑,真的好想笑,要不是她輕咬住唇瓣內的女敕肉,強忍下想笑的,只怕她早因為頸部傳來的麻癢騷動而破功,讓人發現她的裝睡。
安琪以為自己掩飾得神不知鬼不覺,殊不知那唇的主人早看穿了她裝睡的小把戲。
只見他眸光一黯,那好戲一般的蝶吻當下又移回了她誘人的紅唇。
這一回,不再僅于輕觸斯磨,他輕咬舌忝吮著那對水潤惑人的唇瓣,誘哄著她讓他得到更多,一方面也是為了不想讓她的貝齒傷害自己。
不多時,他如願了,被吻得昏昏然的安琪松了口,不但不再咬著唇瓣內的女敕肉,也讓他有了攻城略地的空間。
他輕緩、深切地吻著她,而在他的主動及帶領之下,安琪已然忘了什麼東西叫做思考,她只覺得自己像是要被融化了。
是不確定,以往的她有沒有過這樣的經驗,但她知道,她喜歡這個男人對她所做的,那種相濡以沫的親密感。
出于本能的,安琪開始對這吻有了回應,而一雙縴細的玉臂更是早不知何時便不自覺地挑上了對方的頸項。
可就像是跟她作對似的,在她本能的回應之後,一再逗弄她的唇舌便退了開來、結束了這親密的一吻,讓覺得悵然若失的她,不自主地發出一聲輕嘆──哦喔!一出聲,猛然回過神的安琪就知道穿幫了。她現在不是在裝睡的嗎?
知道再也瞞不下去,怯怯地,她睜開一只眼楮……果不其然,一對含笑的眼已在等著她!
「小家伙,還想裝睡到幾時?」律堂看著她,一臉的寵溺,早在他入門時便發現她在裝睡了。
幸好沒有外人在,要不,只怕律堂這時的轉變會嚇掉所有人的眼楮。
雖然談不上什麼溫柔似水、笑意盈人,還是親切可人,但比起適才在卓然面前的形象,這時候的律堂多了幾分的人氣。
是的,就是人氣,像個正常人般的氣息!
這時的他,非但化去了那凍人的冰冷氣息,一對讓人心生忌憚的利眼也變得柔和了起來,若要具體的說明,除了帶有幾分的笑意外,那一對黑眸中還滿含著寵溺、疼惜、憐愛等會嚇壞其他人的情感在。
不用說,這些的變化全因他懷中的可人兒而起。
眨了眨水靈靈的大眼楮,安琪打量著這個親吻她的男人,腦中有一時的空白,因為她不知道該怎麼樣去形容一個剛正有型的男人。
全然不同于一派文人模樣、總是以溫柔笑臉對她的凌承雲,眼前的男人首先給她的感覺便是力量,一種天地萬物皆無法阻擾他的強大力量。她應該感到害怕的,面對這樣一個強勢的、似是能征服一切的男人。但是很奇怪,她一點都不感到害怕,也不知道是哪來的憑據,單純地心里在第一眼時就認定了,他絕不會傷害她。
「怎麼了?」承受她的注視,律堂問。他的問題讓安琪回神,她看著他,一臉的困惑。這聲音……她認得這聲音,這低沉磁性的嗓音是適才對話中其中一個人的,但問題是……「看傻了?傻丫頭。」律堂憐愛地點了下她小巧的鼻頭。
看他一副認識她、跟她很熟的模樣,安琪怯怯地眨了下眼楮,鼓起了勇氣問──「你是誰?」
*****
如遭雷擊一般,律堂整個人呆住,不敢相信他所听到的。
彷佛過了一世紀之久──「若若,我不喜歡這個玩笑。」對著她無辜的表情,他眯著眼沉聲道。
「若若?」秀巧的眉皺了起來,安琪臉上的困惑越來越深了。
「別告訴我,你連自己的名字也忘了。」律堂冷哼一聲,擺明了他對這個玩笑的配合意願是一丁點兒都沒有。
「我的名字?你知道?你認識我?」听了他的話,她連忙爬了起來,跪坐于他的身畔,一臉的驚喜地忙問道。
「若若,我說我不喜歡這個玩笑了。」律堂也跟著坐了起來,剛才柔和的模樣去了大半,樣子顯得很不悅。
「開玩笑?我沒有。」她一臉的委屈,想不通,自己哪里開玩笑了?
「還說沒有?不許你說不認得我,不許、不許,永遠都不許,知道嗎?」捧著她惹人心憐的小臉,律堂霸氣又專斷地命令著。
他無法、而且是一點也不願去想象、她會有忘記他的一天,他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的,永遠都不會!可是……為什麼他心中的恐懼感越來越深了呢?
對著他霸氣的命令,安琪噤了聲。
怎麼辦?不能說不認得他,可是她是真的不認得啊?那她要怎麼說才好呢?
「怎麼了?嚇到了?」察覺語氣太過凶惡,律堂揉揉她的發,又是最初的一臉寵溺。「別怕,你知道我不會傷害你的,我剛剛只是一時心急,所以有些急躁。」
他的解釋讓她綻出一抹甜美的微笑。「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也不知道是哪來的信念讓她如此篤定,但她就是知道,即使全世界的人都對她不安好心,他也絕不會是其中一人,而就算她犯了再大的過錯,他也絕不會傷害她。她的話讓他露出了微笑,一張線條嚴峻的臉龐因此而軟化不少。
那是只會在她一人面前出現的柔和表情,少掉了冷酷與嚴峻,多了幾分的柔情與寵眷,讓本來就極具男人魅力的他更具吸引力,惹得安琪的一顆少女芳心怦然心動,險些看疑了。
「笑,好看。」她月兌口而出,真正想說的是他應該多笑,只是有點辭不達意,而一雙小手則像是有自主意識般,早已情不自禁地貼撫上他的臉。
握住地貼撫于他頰邊的小手,尚未察覺不對勁……不,該說是不願承認她的不對勁,律堂將它拉到唇邊輕輕一吻。
「若若,答應我,以後別再鬧失蹤,也別開剛剛那種玩笑,我承受不起。」他輕喃?
宛若嬰孩般的純真瞳眸似懂非忙地望著他的,依著他的話,她很努力地想要理解所有的事,只是所得到的結果總是有限。
「對不起,我不懂,可是我知道你不喜歡。」她一瞼的認真,努力想著字匯好表達心中的意思。「但是我沒有,沒有開玩笑,我想不起來以前的事。」在她想了半天後,還是決定向他找答案,事情繞回原點。
看著她單純無偽的嬌顏,律堂一僵,握著她滑女敕小手的力道不自覺地加重了幾分,有種噩夢成真的感覺。
「我猜,我們以前認識的,對不對?」沒發現他的異樣,她繼續問著。
有賴空調設備的先進,室內的溫度是怡人的適中,但律堂只覺得冷,打從心底冷了起來。
他了解她,知道她不會說謊,也知道以她的善良是絕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玩這種讓人心寒的把戲,可就因為他比世上的任何一個人都明白她的真、她的善、她的美,所以他無法再自欺欺人下去。
但這怎麼可能,她怎麼可能忘了他呢?
不!不可能,她不可能忘了他的,這一切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如果你真的不喜歡,不喜歡說我的事,那你可以說你的,說你是誰嗎?」終于察覺他的僵凝,可是她只單純地以為他是不想說她的事,還好心地幫他找別的說明辦法。
仍在自欺欺人地說服自己的律堂,因為這幾句話而失去了所有自欺欺人的動力,她的話幾乎要將他打入了地獄。
她真的……忘了他了?這念頭像針一樣地深深刺疼了他的心,他看著她,覺得世界在他的腳下一寸又一寸地崩塌。
「你……忘了我?你竟然忘了……我?」看著她,他的心一分分地冷去,那只屬于她的溫和表情消失了,剩下的只有不信與震驚。
看著他大受傷害的表情,那一顆單純無垢的心莫名地也跟著糾結了起來,她覺得有些的難受,同時也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麼,竟造成他如此巨大的傷害?
伸出手,她想觸模他那滿是傷痛的俊顏,但他避了開來,用一種讓她揪心的哀傷看著她。
「我不信,我不信你真能忘了我!」搖著頭,剛強的臉上出現了六月雪一般罕見的脆弱。
他不願相信,她已不記得那些屬于他們兩人的過往回憶,但她真的忘了,忘了他,忘了那些屬于他們的過去……空氣中充斥著一種讓人心痛的沉默,未了,像頭負傷的野獸般,他發出沉重的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