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計中的一場大病並沒有發生。
封劍濮不信,但日子慢慢的過去,虞媺都已經在準備畢業考了,除了當晚虛弱的模樣外,之後的桑海若健健康康的,悠哉度日的模樣可沒有一丁點要生病的樣子。
這大大的反常讓封劍濮感到不解,確定這異常後,敲定日子,連忙帶著他上心理醫生那兒報到。
這一天,萬里無雲,天氣是熱到會死人的晴朗,正在放溫書假的虞媺克盡學生的職責,拒絕了桑海若提出的同行邀請,一個人躲在房中,在冷氣的涼爽吹拂下「溫書」……
FillMeWithYouLove,EverlastingLove
讓我感覺你,溫暖的氣息
滿滿的累積,你點點滴滴
快樂快滿溢,浮滿我的心……
寂寞是容器,空得透明,虛得徹底
空出了的心,讓我容納你,愛我到底
FillMeWithYourLove,LetMeTrustInYou
彌漫著美麗,愛就是奇跡……
耳機里播放著她最熟悉的旋律,她視而不見的對著面前的書本,整個人不知道在想什麼。
雲澄甫暗暗打量著她,原先是想測試到底要多久時間她才會發現他,可是幾分鐘過去,他有新的見解──對一個靈魂出竅的人,還是不要指望太多比較好。
「喂。」他喊,很不客氣的那種。
寂寞是玻璃,脆弱回音,那麼清晰
我懷抱有你,才有我自己,滿心歡喜……
「喂喂!」他再喊,不客氣中還加了不耐煩。
FillMeWithYourLove,LetMeTrustInYou
NeverLetMeDown,LetMeBelieveInYou……
是可忍,孰不可忍!
「喂,妳夠了吧?」他推了她一把,用完好無缺的左手。
虞媺嚇了一大跳,驚魂未定中,看見那張神似桑海若的美麗面容,也就是不久前讓封劍濮帶回家的美少年。
她無言,摘下耳機,責備的眼看著他,不明白他進到她房里做什麼,也不能認同他一聲不吭模進她房里的舉動。
「別那樣看我,我敲過門,是妳自己沒听見的。」一坐在她床上,雲澄甫可不覺得自己哪里有錯。
冷眼看著他自在的行徑,虞媺仍是沒開口,暗暗思索他的來意。
不用她再多想,美麗的少年已自動提出任性的要求。「我好無聊,妳陪我說話。」
「我沒空。」清冷的麗顏不見情緒,冷冷的拒絕。
「別跟我說妳要看書,照妳那種靈魂出竅的樣子,跟我說妳能讀進去什麼我才不信。」雲澄甫嗤道。
虞媺看著他,內心中充滿了不解。
這張臉是如此的神似桑海若,那眉、那眼、那神韻,處處都可見到桑海若式的美麗與得天獨厚,更甚者,因為他的年幼及體型因素,還比桑海若多了一份屬于十六歲的縴細感。
若是有什麼美少年選拔,虞媺相信,眼前的男孩絕對能稱王,成為美少年中的美少年王,就是超級美少年那一類的衛冕者。
可偏偏像這樣一個只能被稱之為美少年的超級美少年,個性卻不似他美麗縴細的外表,他任性、刁蠻、不講理,一點也不知客氣為何物……有如現在……
虞媺真是不懂。為什麼一個這麼神似桑海若的人,卻有這麼樣讓人不敢恭維的個性?
「干麼這樣看著我?我可不是桑海若,妳別認錯人了。」雲澄甫月兌口而出,率直的態度只讓虞媺覺得粗魯。
「不可能會有那種事。」她淡淡的響應。「他是他,你是你,你們相像的,也只有那一張臉。」
「廢話,誰要像他那一副小白痴的樣子啊。」雲澄甫撇撇唇。
虞媺的表情冷了幾分,大概知道他的右手是怎麼包上石膏的了。
「如果你還想留在這里,就收斂你的態度,我相信,劍濮大哥不會喜歡你這麼形容海哥。」要是她個性嗜血一點,說不定補上一記,讓他的左手也包上石膏。
提及封劍濮,雲澄甫果然收斂了一些,但仍忍不住嘟囔。「我也沒亂說啊,桑海若他確實是有點奇怪,不太像一般的人嘛。」
「什麼叫 一般’的人呢?」虞媺冷著臉反問他。
雲澄甫一滯,一時之間,竟無法回答這問題。
是啊,每個人都是不相同的,有獨立的個性,有不同的性情跟思想。
那麼,到底該怎樣才算是一般的人呢?
畢竟……連他在其它人的眼中,也不是什麼正常的小孩子。
見他沉默,努力的思考這問題,虞媺沒打算放過他,難得的動氣,讓她反常的出現咄咄逼人的態度。
「就算你找出一個標準,就算他不符合你設定的標準,像個所謂的一般人。但他又有什麼錯?他只是活在他自己的世界,不與人爭,不傷害任何人,這樣不行嗎?要落得你用小白痴來侮辱他?」
「對不起啦!」不如虞媺想象的沒救,雲澄甫自知失言,坦率的承認錯誤。「我只是一時月兌口而出,因為我沒想到其它的形容詞嘛,我不是故意的。」
臉色稍霽,虞媺悻悻地收起怒火,不想再多理會他,拿起書本裝忙。
「喂。」雲澄甫又叫她。
她裝聾作啞。
「不要這樣啦,我很無聊,妳陪我講講話嘛。」這回不再是任性的語氣,求饒討好的樣子讓他少了攻擊性,整個人看起來可愛無比。
「我要看書。」她給了他一個軟釘子。
「就聊聊天,花不了多少時間嘛,等他們回來,我就不吵妳了。」他保證。
她裝死,像是沒听見。
「哎喲,妳怎麼這樣,難道妳一點都不好奇嗎?」雲澄甫真搞不懂了,見她還是不講話,忍不住嘀咕。「這實在不是我愛說,這屋子里住的人還真是物以類聚的怪,封劍濮怪,桑海若也怪,妳也是怪門一絕,怎麼一點好奇心都沒有啊!」
她打定主意,不開口就是不開口。
「真的假的,妳真的一點都不好奇我的來歷嗎?」沒人問過,打他莫名跟著住下來、開始在畫室打地鋪的生活後,一直就沒人問過他的來歷,桑海若不問,她也不問,雲澄甫自己憋得都快得內傷了。
「喂喂,妳問一下嘛,好比我怎麼跟封劍濮回來?為什麼住下?跟封劍濮到底什麼關系……妳就問一下嘛。」他忍不住拜托起她來。
情況變得很荒謬,要是虞媺有幽默感一點,一定會笑出來,但她沒有,甚至連分神看他一眼也沒有。
「如果妳不問……不然,妳告訴我關于桑海若的事好了。」雲澄甫只想找人說說話,對于話題並不特別執著。
這一回,虞媺動了下,不確定的視線還瞄了他一眼。
「我沒有惡意,只是好奇而已。」他自己說明。「我很好奇他是怎麼變成現在這樣的?就是那種不食人間煙火、自己過得開心快樂的樣子……妳是他的女人,問妳最清楚了,妳告訴我好不好?」
「你亂說什麼?」虞媺震愕,因為他那句算是滿粗俗的形容詞。什麼叫做她是他的女人?
「我亂說什麼了?」雲澄甫愣了一下,沒料到悶葫蘆一樣不開口的她會突然開口,還是這麼激動的樣子。
「你……」
突兀的門鈴聲打斷她的話……門鈴聲?
虞媺著實愣了一下。
這個社區是人車分道的設計,戶戶配有專用的地下停車室,車輛進出一律使用公共的出入口……好比現在這樣,當桑海若與封劍濮難得在家時,因為開車的關系,出入都是使用進出地下室的那扇門,至于一樓處的大門,因為她得走出社區搭車,因此幾乎就只有她會使用。
當然只有她!
這地方有社區管理員,閑雜人等直接被攔在外邊,根本進不來,連個推銷員都沒有,這大門除了她,還有誰會使用?
就因為這樣,當大門外的對講機被按下,表示有人造訪的門鈴響起時,虞媺才會那麼吃驚。
到底是誰啊?
☆☆☆
「鏘鏘!」
內門一開,隔著一道外門再加小院子外的裝飾門,即使隔有這麼一段不算近的小距離,兩張一模一樣的面孔絲毫不受影響,爆出異常熱切的問候。
「意不意外?」
「開不開心?」
虞媺一見來人,表情一僵,動作也跟著僵硬,好似沒有出去開門的打算。
「同學,又發呆了嗎?快點開門啊。」朱薏芝友善又親切的提醒。
虞媺還在考慮,但雲澄甫已好奇的幫她先開了門。「妳同學啊?」
「哇!」一見雲澄甫,小院子外的雙胞胎驚呼出聲。「海王子無性繁殖了嗎?怎麼會有縮小一號的他?」
「說什麼,這是劍濮大哥的客人。」虞媺不喜歡她們特異的幽默感,倒是沒想到,怎麼這兩姊妹直覺就把雲澄甫排除在桑海若的家人名單上。
「好可愛的小客人,怎麼長得這麼像海王子,真是可愛。」雙胞胎有志一同,伸出手,一人一邊想揪住雲澄甫的臉頰。
「喂喂!君子動口不動手,妳們兩個女人是怎麼回事啊?」正幫她們開門的雲澄甫閃得快,若不是長相太沒氣勢了,橫眉豎目的效果可能會好一些。
「妳們怎麼進來的?」虞媺跟著步入小院當中,納悶外頭的警衛在做什麼,竟沒通知就讓她們兩人進到社區內。
「當然是這個嘍。」長發的花薏若亮出手中的蛋糕盒。
「我們跟警衛說要給妳一個驚喜,他就讓我們進來了。」朱薏芝笑咪咪的解釋。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我們長得太可愛了。」花薏若滿臉得意。
雲澄甫擺出一臉要吐的表情,為了腸胃好,他決定閃人,即使對著封劍濮送的書,也強過對著兩個自戀女好。
「喂喂,什麼態度,竟然就這樣跑了。」雙胞胎大發嬌嗔。
虞媺不予置評,只是暗想著,該不該請她們進屋里去。
「好了,妳不用一臉為難,我們講幾句話就要走了。」朱薏芝倒也干脆。
虞媺困惑的看著她。
「別看啦,妳躲我們躲得這麼明顯,連在學校也一樣,話也不願意說上一句,就知道妳很排斥跟我們講話,一點也不難猜。」花薏若單刀直入。
「其實我們也沒想過要害妳,妳何必這麼拒人于千里之外呢!」朱薏芝很有那麼一回事的嘆了一口氣。
把握時間,花薏若切入重點。「總之呢,我們是要告訴妳,故事是故事,人生是人生,妳犯不著把事情混為一談。」
「沒錯,並沒有人規定,王子一定要愛上鄰國的公主,妳是現代女性,既不啞、腦袋也很清楚,幸福是要靠自己爭取和把握,實在沒必要把救人的功勞跟王子一起拱手讓給鄰國公主,了解嗎?」
虞媺沒有嚇到,只覺得懊惱,萬分的懊惱。
當初,她實在不該用人魚公主的事情來舉例的,這下竟讓人聯想到了,想到那個她從來都沒有告訴過誰的事實真相……只是,這對孿生姊妹也太會想了吧?她當日一提,但並沒有多說其它,她們是怎麼想到這一部分的?
「我不懂妳們在說什麼。」虞媺直覺裝傻,一開始沒提,她就不會在這時、特別是對著兩個她認為不相干的承認,承認當初桑海若是她救的。
「懂或不懂,只有妳自己知道。」花薏若才不信她不懂。
「妳不想提,我們也不會逼妳承認,雖然我們不明白為什麼妳要這麼做。」朱薏芝一副好商量的口氣。
「我們來,想告訴妳的只有一件事。」花薏若導入正題。
朱薏芝語重心長。「美人魚,人生苦短,要把握住自己的幸福,要把握住啊。」
怎麼也沒想到,她們特地來,就為了跟她講這個?
虞媺皺眉,覺得怪得要命。
「給自己一個機會……想想,如果真的有那個萬一存在呢?」花薏若舌粲蓮花,講的就像有那麼一回事。「即使只是那麼一咪咪的機會,即使只是那麼一滴滴萬一的可能,要是海王子他傾心的對象是妳,妳卻將他往外推……就算妳自己不覺得可惜,但對他呢?對他來說,公平嗎?」
朱薏芝再補上一記。「做人呢,有時候就要放手一搏,事情往往不見得是妳想的那樣,人家說 姻緣天注定 ,有些事,是早就注定好了的,要是姻緣石上跟海王子綁在一起的女女圭女圭是妳,妳卻龜縮著把他拱手讓人,妳以為這樣影響到的只有妳嗎?」
虞媺听得一愣一愣,思緒怎麼也跟不上雙胞胎轉變話題的速度。
明明剛剛還在講什麼「萬一」、「如果」又「可能」的,怎麼才下一瞬間,就變成討論她是不是太膽小退卻,是不是會害到人?
「妳仔細想清楚,受到影響的人絕不止妳一個,被妳拱手讓人的海王子、那個被迫接收海王子的女人、還有那個女人原該命定相屬的男人,這粗淺一算,至少就影響了四個人。要是說,那個不知名的、該是妳表姊真正命定相屬的男人又隨便找個女人將就一生、連帶再影響這女人本該注定相屬的男人,就這樣一個接著一個,惡性循環的接連著下去……」
朱薏芝接著妹妹的話說道︰「除非有個人看破、願意孤老一生,不然這一連串像粽子一樣直直串下去的影響,無止無境,有多少人受到牽連,絕對是妳跟我都無法想象的,妳知道當中的嚴重性嗎?」
這一長串變相恐嚇的話繞得虞媺頭昏。
「妳們……」看著兩姊妹,她忍不住月兌口而出。「妳們到底想說什麼?」
還不懂?
花薏若失去了耐性,白話直接丟向她。「我們想說的,就是妳跟海王子才是真正相屬適合的一對,跟他相守在姻緣石上的女女圭女圭就是妳,妳不要自己傻傻的錯過他,把他拱手讓人!」
有沒搞錯啊?
連姻緣石都出來了?剛剛還以為只是隨口說出的舉例,沒想到她們竟然是認真的,說得認真無比。
這對姊妹的腦子……到底有沒有問題啊?
虞媺呆滯的表情太過分,惹得雙胞胎幽幽一嘆。
「這年頭就是這樣,科技使人們的生活更舒適,但這樣的進步也不知是福是禍,很多事,人們因為看不見、因為不了解,反倒都不信了。」花薏若感傷的很有那麼一回事。
「就算我們說實話,告訴別人,其實我們兩姊妹是月老身邊的護法童女,因為貪玩闖禍,為了贖罪而下凡渡人,別說沒人信、被人說我們怪力亂神,恐怕還會直接被人誤會我們兩姊妹瘋了。」朱薏芝遙望天空,惆悵得像是先天下之憂而憂的範仲淹。
見她們兩人一臉認真又說得煞有介事的模樣,想起兩人平日在班上幫同學佔卜的行徑,虞媺真有些些的混淆了。
無法不混淆啊!
以雙胞胎平日的行徑跟現在真誠的態度,再加上她們對她跟海哥的事,存著一份過頭到只讓人感到異常的熱心跟執著,要按她們現在說的話來解釋,那就合理了,但問題是,這……這實在是太扯了一點,月老身邊的護法童女?像故事中那些為了贖罪下凡的小仙女?
「妳們……現在是在開玩笑吧?」虞媺懷疑的看著她們兩個,也不知道該不該信,整個人讓困惑不解給淹沒。
「妳說呢?」兩姊妹看她,一模一樣的臉上堆著一模一樣的無奈跟無力感,像是對整個大環境控訴的無力感。
虞媺怎知道呢?
看著兩姊妹,她努力想在混亂中找出一點頭緒,但她不能,不論她怎麼想,都只覺得混淆感越來越嚴重。
「我想……」好半天,因為理智上還是沒辦法接受小仙女下凡的論調,她不確定的說出一點信心也沒有的假設。「妳們應該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見她那一副不信但又懷疑,懷疑中又好象有一點點相信的不確定模樣,原先一臉認真的兩姊妹同時笑了出來。
「傻啦,當然是跟妳開玩笑,這世上哪來那麼多小仙女,就算我們是,又怎麼會跟妳承認?」朱薏芝掩著嘴呵呵直笑。
證實上當受騙,虞媺表情青白不定,轉頭就想走人。
「喂喂,別走嘛,有點幽默感,不要那麼認真嘛。」花薏若連忙攔下她。
「抱歉喔,我就是一個這麼認真、開不起玩笑的人。」虞媺扯開一抹皮笑肉不笑的假假笑容。
「別這樣嘛,開個小玩笑,但那不影響我們想要幫妳的心意啊。」朱薏芝一臉無辜。
「就是就是,雖然開了一個小玩笑,用不著當真,但妳其實可以藉此換個角度想想……如果真是那種狀況,妳跟海王子才是真正合適的一對,那麼,妳願不願意正視自己的心情,跨出自我設限的那一步?還是說繼續任由妳的膽小、遲遲跨不出自己的設限,然後真把海王子拱手讓人,造成一海票人的不快樂?」花薏若問她。
這問題虞媺竟然答不出來。
「自己的人生,要自己去學著把握。」朱薏芝看著她,語重心長的樣子又跑出來了。
「如果妳自己放棄了自己,這樣還指望誰能幫得了妳?」花薏若也看著她,同胞姊一模一樣的神情與目光,沒有絲毫玩笑成分,而是一種超然的、如海一般深的恢弘氣度,一種不屬于芳華少女該有的氣度。
在那一瞬間,承受雙胞胎這樣的注視,虞媺竟一下失去了言語能力,整個人有一種被震懾住的感覺。
「小魚兒?」
呼喚聲從屋內傳出,雙胞胎微微一笑,將帶來的蛋糕塞進虞媺懷中。
「去吧,好好的想想妳到底該怎麼做。」
走了,她們就這樣走了,哇啦啦的說了一長串之後,揮揮衣袖、瀟瀟灑灑的走人了。
虞媺呆在原地,看著她們離去的背影,恍惚……
好好的想想她該怎麼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