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深!雲深!」
「雲深,看這里!」
「雲深!」
此起彼落的閃光燈與尖叫,在那神祇般人物出現的那一刻失控。
瞬間,丑不拉嘰的入境處閃耀得像是奧斯卡明星步道,而歡呼與尖叫聲,更是響得要把屋頂也掀了。
雲深,縱橫影劇圈十余年,一個只能稱之為傳奇的男人,雖然戴著酷酷的墨鏡,可那張帥到直讓人尖叫的俊顏卻是面帶親切笑意,既鎮定又從容的面對眼前近乎暴動的陣仗。
只見他優優雅雅、自自然然地朝護欄那邊的影迷們回頭一笑……
「啊~~」
「雲深!雲深!」
又一波失控的尖叫與幾乎要閃瞎人的強烈閃光燈。
有墨鏡護眼的美男朝支持的群眾親切揮揮手,理所當然的,又引起一連串瘋狂的快門聲,配合著驚人刺眼的閃光光波,那平易近人的帥模樣立即又消耗掉現場數位相機的記憶體空間。
「抱歉,讓讓,請讓一讓。」不似雲深的悠哉,盡職的宣傳試著在蜂擁搶上前來的媒體記者群中殺出一條血路。
不比那些被阻攔在護欄外的影迷,媒體區的記者們一個個可像是黃袍加身,攔也攔不住,擋也擋不得,一支筆斷生斷死,說什麼也得罪不得的。
「雲深,這次進軍好萊塢跟國際大導演合作,感覺怎樣?」
「深哥,整整一年多沒回到台灣,想不想台灣的觀眾呢?」
「雲深雲深,請發表一下這回進軍好萊塢的感想。」
「雲深……」
七嘴八舌,七嘴八舌,難為那個被包圍的天之驕子,竟然還能好脾氣的面對眼前瞬間被插成的麥克風山。
……
……
……
「哈哈哈,天才!阿深你真是一個天才啊!」
深夜張狂的大笑聲爆出,易少典,那個傳說中的大魔王經紀人,一手抓著啤酒,一手放肆的拍著身旁人的背,大表贊許之意。
牆面上的巨無霸螢幕中,正播放著不知道是第幾手、已然轟炸台灣一整天的新聞畫面。
在暴動似的粗暴采訪當中,那戴著墨鏡的美男子更顯沉著大器,酷帥有型當中,不經意的流露一股君臨天下的雍容氣度……
「好!這個角度……帥!真是太帥了。」
被贊美的當事人,並不像螢幕中那樣揚著溫和親切的笑,相反的,那張帥到讓萬千少女噴鼻血的俊顏顯得有點點嚴肅……說嚴肅其實也不是很正確。
真要準確說明的話,是因為那張上天恩賜的帥臉死死的平板著,平到只能稱之為面無表情,就因為面無表情,而顯得好象有點嚴肅,甚至,有一些些空洞到讓人心驚。
易少典看著電視,回頭正要大贊身邊人的天才,猛一瞬間就看見那偶人似的空洞表情,害他見鬼似的嚇了一跳。
「哇靠,阿深,你不要這樣嚇我好不好。」捂著心口,易少典忍不住抱怨。
被抱怨的那人平靜的看了他一眼,連應個聲都沒有。
對著那偶人似讓人感到陰森的空白神態,對照電視螢幕中的親切大器,身為經紀人的易少典覺得該再提醒一下。
「那,雖然這十二年來,我已經跟你說無數次了,不過現在狗仔文化盛行,所以我還是得再跟你強調一下,阿深,只要出了這道門,你就是公眾人物,是萬千少女的救世偶像巨星,你可千萬、千萬不能露出這種鬼女圭女圭花子似的死人臉,要被拍到的話,對你的形象不好。」
「我沒有。」世紀大明星總算是開了尊口,卻量言簡意賅,語氣也冷淡得很。
「沒有什麼?」剛買宵夜回來的杜子謙,一進門就听見表弟難得的開口。
「沒有鬼女圭女圭花子。」那惜言如金的大明星破例的說明。
杜子謙一頭霧水。
「沒什麼,我提醒阿深,在家里的這副樣子千萬不能讓他的影迷看見,他正說他沒有,沒讓人發現他鬼女圭女圭花子的這一面。」易少典興沖沖的從老同學手中接過宵夜,順便快速交代了始末。
「鬼女圭女圭花子啊?」杜子謙看著表弟,不難理解這說法是怎麼出來的。
性格天生,他這個從小就長得特別漂亮的表弟,性子一直就是這樣冷冷淡淡的,以前小時候還被帶去看醫生,一度被判定有輕微自閉的傾向。
心理輔導當然是少不了的,但現實是,有些事是怎麼也沒辦法勉強。
所以,就算經由輔導,自閉的情況可以改善到不那麼明顯,也確保他具有與人溝通的能力,但冷淡的性子是怎麼樣也沒辦法讓它熱起來。
頂著那張漂亮的面容卻是冷冷淡淡的沒表情,情緒上的缺乏讓那張漂亮的臉少了些生氣,偶人式的感覺還真神似鬼女圭女圭花子,而這樣的個性,竟還能走上演藝之路?
想當初,易少典當挖到寶,要安排這小表弟出道的時候,險些要跌破他們一家族的眼鏡。
再之後,也不知是瞎貓踫上死耗子,還是易少典真眼光獨到?
總之,這小表弟還真被推上今日的天王地位,當初的一炮而紅幾乎驚得他們一家族的人下巴都差點掉了下來……回想前塵舊事,杜子謙忍不住往那冷著臉戳刺鹵味的「天王巨星」多看了兩眼。
要不是事實真擺在眼前,他實在很難相信,眼前的這個人,真的會是外邊那個以親切著稱、一紅紅了十余年,至今仍風靡萬千少女的偶像天王巨星。
「這幾年,真是辛苦你了。」杜子謙拍了拍老同學的肩,是由衷的感謝,這人竟能幫小自閉表弟開創這番人生路。
「也沒什麼啦,對外來說,阿深真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藝人。」戳著鹵味,易少典很滿意旗下第一大將,贊道︰「雖然私下是有點自閉啦,但好處是,他沒太多個人情緒,只要給他指令,他就能很稱職的將角色指令給扮演好……」
「你現在說的是我表弟。」杜子謙提醒他。
「我知道阿深是你表弟啊!」易少典有些反應不過來。
「那能不能、麻煩、拜托一下,請不要把他好好一個人,比成布袋戲的木偶?」杜子謙沒好氣。
「布袋戲?」易少典愣了一下,接著拍案叫絕。「哈哈哈!這個妙,你要這麼說的話,其實我也不反對。」
「喂喂,你現在笑的人,是我表弟。」雖然當事人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但杜子謙這個做表哥的總覺得該代為示意,意思意思聲討一下。
「我不是笑他,我只是覺得這說法真是太絕妙了,阿深他還真有布袋戲傾向耶!」易少典仍哈哈大笑,而且是越想越覺得相像,說道︰「要不然你自己想想看,他在家里跟外邊的樣子好了。」
杜子謙看向自家表弟,不用細想也知道,他無法否認這種說法。
只要出了家門,就一定听從指示、完美的扮演偶像角色……這能力還向外延伸,不管接到什麼樣的劇本,總是能比其他人更快進到角色當中,因此還拿了幾座影帝獎座回家擺放。
但,私底下的,那個撇開藝名之後的傅雲深呢?
真實的傅雲深,進了家門之後,那些對外的親切假象就全卸了下來,所有的情緒跟著抽離,平靜得……平靜得真像一尊沒有知覺、情感的偶人。
杜子謙嘆了一口氣。
好好的一個人,活像一尊布袋戲偶,他當然覺得這不是什麼好事,但現實逼人,他實在也沒那個能力去改變這一點。
「安啦,阿深這樣很好,你不用擔心啦!」
「你當他是商品當然覺得沒問題,但他是我表弟,我當然會擔心他。」
「喂,同學,你這樣說很沒感情喔,什麼商品不商品的,先別說我們老同學的交情,你的表弟就是我的表弟,單單以藝人的身分來說,阿深十七歲出道,足足跟了我十二年了,十二年的感情是假的嗎?他就像我自己的弟弟一樣,何必用商品這種說法來玷污我跟他的感情呢?」
「玷污?你該不會真向阿深下手吧?」
「我去你的。」
兩個老同學說說鬧鬧的,至于當事人……當事人像沒听到一樣,置身事外,一徑沉默、安靜的……戳著他想吃的鹵味丸子。
戳……他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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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緒並不等于想法。
暗雲深個性冷淡,難見他顯露情緒,但不表示他沒有想法。
想,他最近一直在想一件事,只是他沒有表現出來。
但話說回來,私下的他也就是那個樣子,想從那張平板板的死人臉探出情緒感覺,那未免也太強人所難。
總之,他想……默默的想……即使是頂著職業的笑容,一樣暗暗的在想……
「深哥,能不能……請你幫我簽個名?」
「還有我還有我,我佷女超愛深哥的。」
「啊!我也要,深哥,也幫我簽一下名。」
一如平常開戲時的慣例,化妝師、發型師、場記等等等的工作人員趁著燈光師跟導演在「喬」燈光的空暇,圍著他要簽名,打斷傅雲深的思緒。
這種事,在長達十二年的演藝生涯里已經司空見慣了,因此他不用太費力就能保持職業性的微笑來面對。
包圍住他的人,不論名目是幫同學、朋友、佷女還是鄰居阿姨,遞交上來索取簽名的品目從他的海報、照片、CD或是筆記本隨手撕下的紙張,他一概來者不拒,一直……一直到面前的人兩手空空,一臉困窘看著他的時候。
「小朱,快啊,難得的機會,趁深哥有空檔,趕快要簽名啊!」
「對啊,妳快點,不簽就換我啦。」
面對其他人的催促,無故卷入這場小型簽名會的朱嬗芝一個頭兩個大。
她只是……只是出去買點補給品而已啊!
哪里知道回來的時間那麼不巧,竟然被卡在通道路口?
那她看見堵住的路口,不過是想擠一擠,試著闖過這堵人牆,好把補給品偷偷運回二姊的專用化妝間而已。
又哪里會知道……這一擠,竟被擠到火線中心?
要簽名?
她沒有準備啊,要拿什麼來簽啊?
事情發生得那麼突然,朱嬗芝險些要反應不過來。
如果她是那種有個性的人,有種一點,也許可以當這麼多人的面,有氣魄的說聲︰「我根本不想要簽名。」來顯示她個人的獨特性。
但偏偏她不是,不是那種急著想用個人風格來證明自我的人,然後又很明確的知道,吃藝人這行飯的,自尊心多數比一般人強。
再加上將心比心,她也不願自家姊遇上這種造成難堪場面的影迷,所以她很快鎮定一時的慌亂,當機立斷,像個小影迷一樣的舉起她拿來裝補給品、此刻正飽滿鼓脹的大背包……
「深哥,不好意思,想麻煩你簽名。」她從善如流的開口要簽名。
其實要是可以,她也想拿點別的來代替,但她實在不想袋中滿滿的補給品被人發現,也不想犧牲自己的衣服,招搖的穿著簽了名的衣服在路上走。
所以沒得選擇,背包是眼下最適當的祭品,當然是想也不想的就遞交出去。
對著她呈獻祭品似捧在手上等簽名的背包,傅雲深遲疑了三秒鐘。
即使時間很短,但,那對圓圓的眼楮閃過瞬時慌亂的片刻,他確實看見了。
從沒發生過的事,加上看不見她眼中的狂喜與熱情,而那些,一向是接近他的人最基本會具備的情緒。
暗雲深很快的判斷出︰這人,根本不是他的影迷!
即使她的眼楮清亮有神,帶著友善溫暖的光亮,但,她根本就不是為了他的簽名而來的。
內心,因為這認知而有所動搖……即使表面上鎮定如常,親切的笑容一百分,目光中足以融化人心的暖度不變,以對待影迷的一貫態度簽好了名,然後換下一個,再簽,再簽,再簽……
沒人察覺,萍水相逢的兩人在這短暫的幾十秒簽名過程中,曾經有過什麼樣的心思。但這生命中看似不經意的一個小插曲,卻讓傅雲深更加確定,他所深思的那件事,是越來越困擾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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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勢正旺的玉女明星演而優則歌唱,首度發聲專輯在眾人期待中收歌、配唱,臨推出前為表示慎重跟突顯出話題性,第一主打歌曲的MV不但利用人情請來赴美發展,已一年多沒在台灣露面的人氣天王入鏡客串。
甚至,唱片公司還砸大錢,請來了話題性十足的知名電影導演執導,就希望這樣鐵三角的黃金組合,能讓唱片大賣。
但事與願違,理想中,那部該極具話題性的MV正在難產當中。
就像是受到了什麼詛咒,按計劃,本該三個工作天要完成的音樂影片,不是天氣不對、燈光效果不對,要不就是沙發顏色不對,最後龜毛到,連裝飾用的葉子形象也被嫌長得不夠好。
等天氣,等調燈,等換沙發,就連幾個盆栽都要花店換上新的一批,所有的時間,就這樣一等……再等……三等……等個沒完沒了、沒完沒了……
那個人前總是美美的、氣質無限的、在優雅中透著淺淺甜美笑意的玉女明星真是耐性十足,在一次又一次導演的破口大罵跟換景換物的等待中,不見任何躁色,好脾氣的接受化妝師的去油、補妝,也任由美發師有事沒事就沖過來對著她的頭發東模又西抓的。
對著那份好涵養,哪個人不豎起大拇指在心中暗贊︰人美心更美,這樣的氣質與涵養,在這虛假的演藝圈中,真珍貴得有如那天山雪蓮……
「不行,我要死了,我真的要死掉了。」
某人,也就是那個被幻想成天山雪蓮的氣質美人,正哀怨的、毫無形象的如同軟成一團的水母,半掛在自家親親妹身上。
「別,別這樣。」朱嬗芝神經質的往四周看去。
雖然方才听自家二姊借故要上廁所,卻是拉著她直往隱密的樓梯間走去時,她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看見亭亭玉立的美人突然癱成水母狀掛在她身上,她還是嚇了一跳,深怕這副德行會讓人看了去。
「萼萼,我知道妳一定餓了。」嘆氣,忍不住耳提面命一番。「但是妳要知道,只要還沒下工,妳就是知名的玉女偶像姚瑤,形象,為了公司,也為了妳自己,妳一定要顧及形象,要是這德行讓人看見了怎麼辦?」
「這里又沒人。」仍是水母狀,朱萼芝動都不想動,軟軟說道︰「剛妳也看到了,逃生門前的通道堆得跟倉庫一樣,又是十三樓,誰會沒事擠過那些布景、道具,特地來走樓梯啊?」
「小心駛得萬年船,謹慎一點總是比較好。」朱嬗芝念歸念,但已經動手往糧食包模去,剛剛被叫出來的時候,她很機伶的把這救命包也給帶上了。
「小豬……我餓……我好餓……」朱萼芝蹭著胞妹軟女敕女敕的手臂,整個人呈彌留狀態似的喃喃自語,她已經餓到手軟腳軟,整個人都快餓到發抖了。
「乖。」安撫的話很自然的說出口,朱嬗芝從袋中撈出高熱量的巧克力棒兩根,還有波蘿面包兩個,鼓勵道︰「我準備的點心還剩一些,妳先吃一點補充體力……」
「又巧克力棒?」接過食物,朱萼芝忍不住小抗議了下。
雖然說,有得吃就要偷笑,但她今天一整天,同樣的巧克力棒已經吃了六條了,波蘿面包其實也已經吃過四個了。
「忍耐一下,剩下沒幾個鏡頭,拍完就回家了,到時我買妳最愛的那家麻辣鍋回家吃。」打蛇打七寸,朱嬗芝毫不猶豫的挑重點說。
「真的嗎?那我要兩份的肥牛花喔!」傳說中的氣質美人一邊吃著波蘿面包配巧克力棒,不忘分神點菜。
「好!好!好!肥牛花兩份,妳一個人兩份,還會幫妳叫手工丸子跟牛肚,好不好?」
點頭,用力點頭,想到那又麻又辣的滋味,那位以氣質著稱的美女,口水險些要要流了下來。
「那妳再忍一忍,等等下工,我們就能回家吃了。」朱嬗芝丟出最後的誘餌。
有夢最美。
盎含油脂的肥美牛肉,極具口感的手工丸子,嚼勁十足的牛肚……它們化為動力,激起朱萼芝因饑餓而失去的工作動力。
狼吞虎咽,外人心目中的氣質女神狂嗑手邊僅有的儲備糧食,等等才有體力回現場去再戰江湖。
嗶!嗶!
奇異的聲音止住那猛虎似的吃勢,就連向來鎮定的朱嬗芝也驚住。
那種電子聲音……
嗯……要沒弄錯的話……
好象……是那個……行動電話的簡訊通知?
兩姊妹相互對看了一眼,同時驚覺到現實——
見鬼了,有人!
幾乎快塞死的通道,高度達十三樓的樓梯間內,竟然真的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