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少爺,您來得不湊巧,我們家少爺帶著夫人出門去了。」門房自是識得金平,只當他像往常一般來訪,因而一見他來到便先行通報。
那一聲夫人,像根刺般的扎著金平,讓他冷著臉問︰「上哪兒去?」
「少爺沒交代,但昨兒個少爺有問起東郊苗族趕集的事,也許是上那兒找藥材……去了。」最後兩字,門房只能對著絕塵而去的馬說。
東郊,苗族一季一次的大趕集,這活動金平是知道的,以往還陪霍西游來了幾次,就為了幫他找些特殊的藥材。
也就是因為來過幾回,對這集會的確切位置、地點的擺攤方式,金平可以說是熟門熟路,很有效率的穿梭其間在找人。
緊接著,他看見了……
遠遠的那俊秀小少年……瞧那眉、那眼,不正是他家可愛的兔兒妹妹嗎?
一見那裝扮,金平無端覺得火大,他一個好好的、甜美可人的妹妹,竟不倫不類的穿成這模樣兒?
定眼一看,麼妹身旁的人正是那萬惡之源的霍西游,二話不話,金平掄起袖子就要上前理論,沒想到……
有人拉住了他。
回頭,拉住他的那人不是別人,正是那聯手他人,一同背叛他信任的妻子,梅花。
金平的一臉陰霾在看見她之後更是冰霜遍布,只見他冷冷的問︰「你跟來做什麼?」
面對夫君的冷顏絕情,梅花的一顆心也是冷的。
曾經,她是這麼深愛眼前這個人……在他娶她之前,眼前這個人也一直表現出「較之其他人,她絕對是最與眾不同的存在」的態度。
但可悲的是,比起她的與眾不同,還有個人比她更特別、更加得到他全副心力的關注,而她就算明知如此卻還不能心生妒恨,因為那人不是別人,是金平血濃于水的親妹妹,金兔。
這事在嫁他前,梅花並沒有多想,只是很一般的當作手足情深,雖是艷羨這份兄長對妹妹的呵護之情,但沒太當一回事。
嫁他後,她才知道金平對這妹妹的關愛,不但是滿到要溢出來,簡直就是到了只能用夸張來形容的地步。
也是因為嫁了他,就近觀察的關系,梅花知道,這樣的情況絕不能責怪金兔,因為問題本身出在她自個兒的身上。
而她自己……說是愛屋及烏也行,身為獨生女的她自嫁給金平後,一直以來就是付出真心把金兔當成自己的妹妹在疼惜。
她就錯在付出真心。
因為真心的把這貼心的小丫頭當成親妹子,她知曉金平的疼愛已造成了負擔……並不只是他們夫妻關系,也不只是她心底感到吃味,那份疼愛,確確實實已經造成了當事人金兔的困擾。
所以梅花一直就是幫著金兔的。
她長期的想方設法要讓自家夫君減去那些緊迫盯人、叫人感到窒息的關愛,但成效有限,只好拐了個彎,暗中支援金兔所想做的一切。
梅花很努力,但直到金兔離家出走的那一刻,她放棄了。
她這一生,永遠都比不上一個妹妹——梅花體認到這件事的同時,便決定放棄所有徒勞無功的努力,決意要從這困境中離開。
行事明快、個性颯爽是她教金平另眼相看的特點,所以緊接著金兔的腳步,梅花也走了,只因為她很清楚自己要的人生,不想淪落在這剪不斷、理還亂的牽扯當中一再輪回。
但她沒料到,金平竟然會追來?
這超出預期的結果,讓梅花以為是轉機,以為自己得償所願,金平總算把她看得比妹妹重要。
結果她再一次的錯了。
她承認,接獲公公的密信,要她設法絆住金平,別讓他回去搗亂金兔的姻緣時,她初初也覺得不妥。
這金兔,畢竟是金平心頭的一塊肉,要瞞著他讓金兔出嫁,知情後,他不大動干戈那才怪。
但誠如信內所言,金兔的姻緣因為金平的從中作梗,一直遲遲沒有著落,若不把握機會,難道真要讓金兔小泵形單影只終老一生嗎?
想想霍西游的為人,想想他的品性人才,這確實是一個可以倚靠終身的好對象,更何況霍西游自己都首肯,而不是旁人拿刀架著他答應。
思量再三,為了金兔,梅花決定幫這一把,試著絆住金平,不讓他在結親的那段時間回家。
她成功了,但東窗事發、也就是公公報喜的密信讓金平發現的那一刻,也相對的叫人心碎……
不願回想他口出惡言時的決絕,那太讓梅花傷心,她傷得很深,已經無法再承受更多。
而,會跟著沒日沒夜趕來的她也不是想挽回與金平之間的關系,是金兔!
既然她自己的幸福已經保不住了,但她至少要設法保住金兔的,這是她最後能為金兔做的事,所以她來了……
「我知道你很生氣,但你自己看看,看看妹妹臉上的表情。」拉住一副準備興師問罪的他,梅花說了。
遠遠的那頭,少年裝扮的金兔,年輕稚女敕的臉上滿是笑意,一雙盈盈的眼兒閃耀著動人的光芒,拉著身側的人對攤位上的小玩意兒指指點點。
忽地,見她眼前一亮,原來是隔壁攤位上的小猴子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扯著身旁的人一起觀看,忍不住拿手上的糖葫蘆逗著那只小猴兒……
金平皺起了眉頭,忍不住的生氣。
髒!真是髒死了!
這霍西游,竟膽敢讓他家小兔吃這市井粗鄙小物,就不怕小兔吃壞肚子嗎?
金平看得一肚子氣,列在霍西游身上的罪狀立即又多了一條。
而,就在金平忙著羅列霍西游罪狀的同時,小猴兒被金兔耍了幾回,每每伸手要拿取食物卻落空,逼得它野性大發,對著金兔一陣齜牙咧嘴,好似在表達它的不滿。
金兔見狀,只覺得有趣極了,再次拿著糖葫蘆要騙小猴兒玩,可小猴兒卻像是認清被耍的現實,不想再搶奪她手中糖葫蘆的樣兒。
沒想到,就在金兔不死心的拿著糖葫蘆揮啊揮的時候,趁著她沒留神,小猴兒一把將目標物給搶了過去。
金兔愣住了。
因為反應不過來,她結實的愣了下,然後看看猴子,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又看了看齜牙咧嘴、一派得意樣的小猴兒,再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驀地,大笑出聲。
「你以前可曾見妹妹這樣笑過?」梅花不冷不熱的問了一句。
金平沒出聲。
別說這樣縱情開懷暢笑的金兔是金平沒見過的,就連她身邊那個耐著性子看她玩,一副好脾氣模樣的霍西游,也不是金平以往所相識的那個。
「你總以為,這世上只有你是真心待妹妹好,也只有你給予的才是最好的,但你有沒有想過,你所給予的,真的是她所需要?對她而言,那真的是最好的?」梅花再問。
「我自己的妹妹,我會不清楚她?」金平奚落道︰「難不成是你這個容不下她,合著外人把她攆出家門的女人比較清楚?」
略過他傷人的話……反正她的心已經傷重不治,早死透了,也無所謂了,梅花執意道︰「如果一切都是陰謀詭計,妹妹是這般不情願被迫出嫁,你自己看好了,她現在的表情……」
那頭的金兔,兀自笑著。
「她現在是哀?是怨?是苦?還是愁?」梅花質問,神色嚴肅。「沒看見的時候你要怎麼編造,誰也管不著,但最好你現在是能睜眼說瞎話,說她這時的表情是在哭。」
語落,只見那頭暢懷大笑的人瞬間隱去了笑意,瞪大的雙眼就仿佛看見鬼那樣。
棒著人潮,金家兩兄妹的眼神對上了。
那見鬼的表情,只因為金兔看見了哥哥……
喔,不!這真是見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