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飛機,賀耕尉自負地擁著一位黑發碧眼美女,一頭大波浪的鬈發覆在她背後。她有著明眸大眼、突出五官,豐滿的上圍,縴腰翹臀,姣美的身材足以媲美世界超級名模。全身的香奈兒名牌更襯托出其不凡的氣質,帶這樣的女人出門,無疑是驕傲的。
這次,賀耕尉頂著麻省理工學院的博士頭餃,從美國返台,準備加入家族企業——鼎鵬電腦公司。
近年來,台灣的電腦工業連勃發展,「鼎鵬」也隨著這股風潮不斷擴廠、增資,儼然成為台灣電腦業界的龍頭老大,它的股價即使是在台灣最不景氣、股票狂跌時期,仍然是居高不下。
它被投資人看好的原因,就在於它年年高額的盈余分紅。
然而,大家都心知肚明,台灣的電腦業還停留在加工階段,要想成為真正的電腦王國,就必須自創品牌、設計屬於自己的程式、研發最新最好的硬體和軟體,並把它們推廣到全世界各個角落。
這回,賀耕尉就是為此,才回國接掌「鼎鵬」的,他有著凡人不及的超人野心,光是成為台灣電腦業界的龍頭老大,並不能滿足他,他要讓「鼎鵬」成為世界電腦業的最頂級,他要凌駕於比爾蓋茲之上。
唉出關,他就看到弟弟賀耘尉,和倒追他七年的老婆羅織語,以及堂哥賀伯墉和妻子羅織昀。
盡避她們都已經生過小孩,但織昀、織語兩姊妹還是美得令人炫目。
織語眼底眉梢仍漾著天真浪漫,而織昀臉上的憂愁,在伯墉的悉心呵護下漸漸褪去,唯獨那份楚楚可憐的神韻,仍強留在身上,讓男人在顧盼之間不知不覺地被吸引。
美女本來就是要拿來當圖畫讓人欣賞的,他喜歡看美美的東西、用美美的物品,更喜歡收藏美女;因此,他身上永遠是品味卓然的亞曼尼,而身邊的「美麗圖畫」則隨四季變化,隨時更替。
「喂!大哥,你別用那種色眯眯的眼光看我老婆行不行?搞清楚,你是織語的大伯耶!」賀耘尉首先跳出來抗議,他把老婆擋在身後,不準耕尉那雙色眼多看一眼。
「你的文學造詣真是差到極點了!什麼色眯眯,那叫感性眼光懂不懂?何況,我要是有個美如天仙的老婆,我一定天天把她帶出來和朋友分享。」他一甩頭,流露出輕佻邪氣。
「希望老大爺睜眼,送給你一個,要身材沒身材、要容貌沒容貌的侏儒國
全世界也只行他這種缺心少肺,多肝多腎的沒良心弟弟,會用此等惡毒話語詛咒親生哥哥。
明知美人對於耕尉無疑是水對魚、空氣對人類,少了美女他就會突然因空氣稀薄,而窒息送醫,居然還對他下那麼重的咒語。
唉——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這對兄弟的牆壁也「鬩」得太嚴重啦!
「放心,我只會和豐胸翹臀的高姚美女有交集,至於『矮』人國的品種,還沒走進我的勢力範圍,就會被高壓電牆阻擋在外。」
他自信滿滿,對於女人——他忠於自己的品味。看來,那個不怕死的矮人國公主想侵入他的身旁,還得不怕高壓電平行。
「勢力範圍?你以為自己是超級台風啊!」
「這個比喻我喜歡!」他雙手圈住嘴巴對外廣播︰「未達高標的女人,請自動退到安全距離,否則就和台風天還去釣魚,而被瘋狗浪卷走的人一樣,怨不得別人。」
「自大鬼!早晚老天會派一個丑女人來收服你。」耘尉指天指地的,非要讓大哥滾入地獄不可。
「耕尉,要不要先回家一趟?叔叔和嬸嬸很想念你。」伯墉及時介入兩兄弟的爭執。
回家?不!他才不做自投羅網的蠢事。人在美國時,光接「逼婚電話」都接到耳朵長繭了,真要是見了面,哪還逃得掉—頓「青操」?
「伯墉,看在我們同年、從小一起長大的份上,幫個忙吧!」耕尉把希望放在堂兄身上。
「幫什麼忙?」伯墉好笑地望著,這個只小他一星期的堂弟。
「幫我開個听覺受損的診斷說明書給我爸媽,就說等我听力恢復正常之後,才能回家面見父母大人。」
「你哦!懊定下來了。咱們賀家五少,就只剩你沒結婚,還連一點消息都沒有,難怪叔叔、嬸嬸會擔心。」
「說到賀家五少,仲墉帶水水到歐洲度蜜月我是知道的,季墉呢?他怎敢無故缺席,不把那個美上天的老婆,帶來給我這個專家評鑒?是不是怕老婆中途變節迷上我啦?」
「仲墉不在,季墉獨自撐著公司,沒忙翻就不錯了,哪有空來迎按你?」耘尉酸他,誰像他那麼閑,閑到成天幫女人排班上他的床。
「是啊!尤其是公事、『家事』都要忙,他的身體不知道能不能撐得住?」耕尉語帶黃色顏料。
「我代他跟你道歉,這幾天找個時間約他出來幫你接風。」伯墉說。
「不用啦!好弟兄嘛!他不來,我就去看他。」耕尉拍拍手指揮老弟,「耘尉,你帶我把艾蕊絲送到飯店。」
他大手一指,人家才看清站在他身後的女人。
不知道是他們將「賀耕尉身邊出現的只會是美女」的現象當成定律,還是自己老婆已經美得太過,總之沒人對艾蕊絲多看一眼,這讓她的自信心受到強烈打擊。
「什麼!?你真要住飯店?不怕老爸、老媽殺進飯店,把你活活褪下一層豬皮。」
「老爸老媽就交給伯墉搞定,反正伯墉是他們心中的青年楷模,你只要幫我搞定我今晚的『香艷消夜』,明天一早我就會神清氣爽的到公司報到。」他意有所指地看向艾蕊絲。
「你明天最好……」耘尉話沒說全,就自動消音。
胞尉甩甩手,不理會弟弟的恐嚇。他轉身,在眾目睽睽下,送了那個明艷動人的艾蕊絲一記,惹人臉紅心跳的火辣熱吻,接著狂肆地走出機場,揮揮衣袖、不帶走艾蕊絲這片大號雲彩。
耘尉慢慢放下搗住老婆眼楮的手,不可思議地看著大哥的背影。
「你干嘛搗住我的眼楮?害我沒看到精彩鏡頭。」織語小嘴不滿地嘟嘍著。
「小孩子不要亂看,免得學壞了。」伯墉揉揉她的長發,幫耘尉說話。
「我保證再多吻一分鐘,那個女人的罩杯SIZE就會公諸於世。」耘尉嘖嘖稱奇。
「那麼精彩還不讓我看?」織語用手肘撞了丈夫一下。
「他這麼……髒……會不會得AIDS?」織昀窩在老公懷里訥訥地問,唉……家門不幸,賀家竟會出了這種子弟……敗德喪志啊……
「放心,仲墉以前也沒比他好到哪兒去,他還是健健康康的娶了水水,洞房花燭夜也沒听水水有什麼埋怨,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才是。」耘尉說。
「水水會那麼淒慘,是因為她前輩子忘了拜拜,這輩子才會楣運上身,世界上還有楣運走得像她那麼透的人嗎?」織語問。
「應該是沒有。」織昀小聲地答。他們不看好耕尉,就像不看好中華代表團能在奧運中拿金牌一樣。
「要等到幾時,他的真命仙子才會出現?」伯墉語重心長地問。想起顏采衣帶給耕尉的傷痛,他痊愈了嗎?心病向來是最難醫的呀!
「安啦!他那種視女人為無物的超級大沙豬,早晚會遭天譴的。」織語說得惡毒,沒辦法!嫁個毒舌派尊主,要不毒也難。
「對啊!要真能找個矮不隆咚的小不點收了他,那才叫人快人心呢!扁想到他的下半輩子,日日夜夜都要面對—個『小老婆』,只能緬懷過去的風光,就夠讓人通體舒暢了。」耘尉和老婆可是一鼻孔出氣。
「他真的很驕傲自大、狂妄得不可一世。」織昀說。
「他那叫猴子看不到自己的紅,還以為自己包了紅尿片。」織語補充。
「要不是看到他,我還以為這種男人,早在十六世紀中葉就已經絕種了。」
「是啊!我也這麼認為,他大概是從外太空移民來的。」
「他是來顛覆地球的嗎?」
「我想,他會覺得顛覆地球,不如顛覆女人的心,要來得有興趣。」
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的,他們把賀耕尉損個體無完膚,若不在文後多加注解,誰會相信他們有血緣關系。
抬頭看看「展華大樓」。哇塞!幾年不見,仲墉、季墉兩兄弟把「展華」搞得如此有聲有色,看來他得加快腳步了!這些年在國外的逍遙放蕩也該收拾收拾,以仲墉和季墉為榜樣好好地努力一番。
他雙手插入口袋,自在地往前走。甫跨入大樓,耕尉就被一個手持黑槍的女子抵住太陽穴。
才多久的時間,台灣就成了槍枝泛濫的島嶼?現在是不是早已人手一槍?會不會再過個三年,每個走在路上的行人,都會在口袋擺顆手榴彈,以防不時之需?
「我是南斯拉夫的恐怖分廣,這棟大樓已經裝了四十九顆炸彈,如果誰敢報警,炸彈就會立刻被引爆,所有危急狀況會在我見到賀季墉時,自動解除。」若若扯著喉嚨大喊。
「說謊不打草稿,什麼時候南斯拉夫,已經開始盛行中文了?」耕尉冷冷地說,絲毫不把她手上那把黑槍放在眼底。
的確,以他的身高再加上柔道黑帶的等級,他是沒把這個「南斯拉夫女人」擺在眼底。
「拜托——請你裝出惶恐姿態,等我見過賀季墉,他會感激你的。」若若在他耳邊輕言。
綁匪請人質幫忙?他真是跟不上時代潮流了。
賀季墉?這個小表頭不會剛好是季墉的外遇吧?有趣,放著家里的美嬌娘不抱,去搞這種不稱頭的外遇,看來這個悍婦會讓他死得很淒慘。
好玩!他就陪這個小家伙玩—玩吧!
他的心態齷齪,自然做出來的假設也干淨不到哪里去。
拉住他,若若把他拖進電梯中,直到密閉空間里只剩下他們兩人時,若若才驚覺,自己綁架了一個大巨人。
別的不說,光是他那兩條看起來此鋼筋還好用的強壯手臂……要是他的「提物欲」突起,她不被當成小雞給拎得兩腳構不著地才有鬼。
相較之下,他比她還像南斯拉夫的暴徒。她開始擔心起自身的安危了。
好想後悔哦!可是在進「展華」前她已經拿了把斧頭往自家船上砍了十刀、八刀,要是沒安全抵達彼岸,她穩會沉船,然後被抓進少年觀護所被「關照」個三五年。
她也沒天真的以為關個三五年就會沒事,綁票是何等大罪?他們一定會把她關完三五年,等她身高長到成人標準,再轉往成人監獄。
到時,她將會是台灣史上第二個研究所在學學生,犯下重大刑案的名人,與那個潑情敵王水的女人齊名。
然後,記者會去訪問她的爸媽,國小、國中、高中、大學老師,接著大力檢討教育是哪里出了問題……喔……她的心髒狂跳、心律不整……
這會兒若若是人在破船亡,不得不劃了,她得保佑在沉船的最後時機可以劃到賀季墉身邊。
唉……她這顆精明的腦袋,怎麼每次遇到水水、巧巧受委屈,就變得不靈光?唉——這對姐妹是不是老天爺派來治她的?
握住槍柄的手抖得不像話,格格作響的牙關提醒著若若,自己是屬於那種惡人沒膽的族群,沒事情干嘛逞一時之快?接下來她的百年身,說不定就要不保了。
釋迦牟尼佛、阿拉真主、聖母瑪麗亞、耶穌基督……不管是哪一個神,肯出手保佑她的,就是好神。
「你也認識『害怕』兩個字?」耕尉似笑非笑地瞅睨著她。
「我當然認識,這兩個字橫寫、堅寫、倒寫、斜寫我全認得出,我可是中研所的『高』材生。」她胡言亂語的,只求電梯快快到達季墉的辦公室,噢!賀季墉,我真的好想見你!
她的流利語匯讓賀耕尉隱約覺得不對。至於是哪里呢?想想、想想……
哦!對了,他恍然大悟。大部分的女人在第一次看到他時,都會結結巴巴,一句話怎麼說都說不完整,她是第一個無視他的超帥酷臉,還能順暢地把話說清楚的女人。
雖然他忠於自己的品味、雖然他說過要把不及高標的女人,驅逐於勢力範圍之外,但是踫到這種,對他的俊挺毫無知覺的女人,不免也涌上幾分不悅,這女人是弱視,還是智障?
「你確定?」他靠近若若一分,懷疑她怎沒被他的魅力,震得五髒六腑全部移位,他的魅力向來比乾坤大挪移來得好用,為什麼今日會破功?偏又破在貌不驚人的女人身上,他的挫敗感頓時乘上了兩百倍。
「當然,我是擁有『高』智商的現代好青年,怎會不認識這麼簡單的兩個字?」身高佔不了便宜,若若習慣用「高」字來形容自己,比方︰高品格、高所得、高高在上等等。她的厚顏無恥和賀耕尉算得上是勢均力敵。
「可是認識不見得就要會使用啊!比如我也認識『為非作歹』、『狼狽為奸』……可是我也不會變態到,隨便在馬路上找個人,就往人家臀部劃個幾刀。」為了彰顯自己「不害怕」,她又說了一大堆語無倫次的廢話。
只不過,說歸說,她的冷汗還是一寸寸地淹過身上那件在HANDTEN買的九十五元T恤,只留下穿的眼鏡狀地帶,還稱得上干爽。
胞尉嗤笑出聲,「敢問綁票和為非作歹,差別在哪里?」他邪惡的眉毛揚了揚。
好玩!讓他踫到一個見到他臉不紅、氣不喘的女人,要不是她的胸前有點肉、身高當女人已經太汗顏,他肯定會以為她是男扮女裝。
他加強電力、深情款款地凝視著她,試圖把她電個天昏地暗,以茲證明自己的魅力,沒有扔在美國,忘記打包帶回台灣。
孰料,他的深情凝視不但沒「視」出她一臉少女懷春的狂喜或嬌羞,反而讓她抖落一地的雞皮疙瘩,她急得抹一抹肩膀,抹掉胳臂上的顆粒狀突起,強自振奮精神。
「嗯、嗯……這……有很大的差別,屬於意識形態上的差別。」這年頭看不懂、听不懂、弄不懂的東西,全賴給意識形態準沒錯。
他無視太陽穴上的手槍,把她高舉的手「拔」了下來,「手抬那麼高不累嗎?」湊近她柔柔女敕女敕、隻果般的小臉,淡淡的香導入他的鼻翼間……這是什麼味道?清新、乾淨、嬰兒般甜蜜的香味,這味道讓人舒服極啦!
他的偎近讓她的心髒跳動頻率,以等比級數方式加快,撲通、撲通、撲通,每次的躍動,都差點將她的胸腔撞出大洞門,想起那血肉模糊、鮮血淋灕的恐怖畫面,她抖得更凶啦!不要、不要啦!她不要死在這個兩坪不到的小空間里。
「先生,你可不可以稍稍站離我遠一點,這樣……我很有壓迫感。」
敝事!何謂壓迫感?應該是那種,把人活生生的埋在泥土下,讓他躺在棺材中,不論怎麼踢、推、拉、喊,都天地不應的痛苦、窒息、掙扎、煎熬……這些字眼揉合在一起的感覺才是啊!怎麼他的氣息一沖入鼻間,她反而有—種微醺的飄飄然?
眼前的超大特寫,強制性地逼迫她的審美觀啟動作業。
他的眉很濃很黑,粗粗地斜飛入鬢,雖然這種眉看來很威嚴,但他的脾氣肯定不佳。
他的眼楮炯亮有神,看人都把人給看進骨頭里去了,那雙眼楮老帶著嬉謔笑意,好似心懷不軌,就像現在,他看她的樣子就讓她毛骨悚然、渾身沒有一個毛細孔是正常代謝的。
他還有個挺直飽滿的鼻子,昭顯了這個男人將一輩子富足;寬寬的嘴、薄薄的唇,嘴角輕輕一個挑動,就挑開多少女性同胞的心房。
這樣的一張臉很陽剛、很自信、很自負,堅定中帶著些微狂妄,他的意志是不輕易被轉移的吧!?
他身上的二頭肌、三頭肌、幾百頭肌的肉,包裹在他那一身黑色緊身衣下,看來格外恐怖,若若想起電視上那些武藝超強的大魔頭,手一捏就能把石頭變成碎屑的畫面……
天!她這一身骨頭大概經不起他輕輕一揉。救命哦!電梯先生、電梯老祖宗,求求你爬快一點,別讓她出了這個方形盒子,就變得體無完膚……
「你用哪個品牌的香水?」
他突然出聲,嚇出她一身驚悸。幸好,他不是問她用哪個牌子的手槍。
「香水?我不用香水的,我只擦痱子粉,可是這是去年夏天剩下的,現在還會有味道嗎?」看來「嬌生」的痱子粉雖然貴了一些,品質還是不錯,她暗自打量,下一回有印花價時,要趕快去搶個幾瓶回家。
難怪她有那種嬰兒般的純淨甜蜜,再次偎近她,就不知道她那兩片翹得老高的紅唇,嘗起來是不是也有如水蜜桃般的香甜?漸漸地,他興起吻她的念頭
吻?不會吧!他是熱昏頭,或是中邪了?他竟想「不恥下吻」一個矮冬瓜、還是個營養不良的淘汰貨?難不成他把自己的審美觀和一世英名,全當成汞污泥埋入中央山脈啦!理智及時阻上他的動作,賀耕尉拉直身體,把形象重新掛回,雖然她那張紅唇,該死的誘人!
電梯適時打開,若若把槍重新擺回賀耕尉的太陽穴,想演綁匪至少要逼真敬業一些,否則,難保陳進興不會從骨灰壇里跳出來,把她臭罵一頓。
在撞開季墉辦公室大門的同時,若若總算安下心,上了岸、扔了破船,她又是一尾活龍。
挑挑眉、甩甩被大巨人惹出的一身雞皮疙瘩,挺胸翹臀,她很瀟灑地拍拍賀耕尉的肩膀,說︰「謝謝你的配合。」然後帶著一臉的興師問罪,大步邁向賀季墉。
胞尉坐在角落,默默地把事情始末听個一清二楚。
原來是季墉的新婚妻子——巧巧離家出走了,出走後她直接去投靠眼前這個矮冬瓜。現在,她正在為巧巧出頭,挖苦這個不稱職的老公。
看著她咄咄逼人地,把季墉貶成一文不值的智障、白痴。他懂了「張牙舞爪」的正確定義,懂了「矮子矮、一肚子拐」的其來有自。
奇怪的是,那盞從不當省油燈的賀季墉,居然就乖乖的站在那里任她叫罵,由著她順竿子爬到天上,在他頭頂上澆水。
難不成是他多年沒挨罵而心癢難忍?他搖頭,更加肯定這輩子絕不結婚,因為他已經親眼目睹,婚姻是如何把這個小堂弟,摧殘得不像男人,他的男子氣概呢?自尊呢?全讓那個叫「婚姻」的怪獸給吞噬掉了。
正在思考,終於,忍無可忍的季墉拎起那只聒噪母雞……看來,他再不出手相救,她就要變成雞塊躺進麥當勞的保溫箱中了。
他架開瀕臨瘋狂的堂弟,出面調解︰「你快帶季墉回去找巧巧,他已經急壞了。」
「不是我不帶他去,而是巧巧不在我家,她趁我去幫她買早餐的時候,偷了我包包里的一千七佰三十六塊走掉了,她交代我去跟水水要,可是我等不及水水回國,他得代巧巧還錢,還要再加上五分利,要不然我會活不過這個月!」她急急地把話說齊全,並在「五分利」上提高音量。
「該死!她會躲到哪里去?」季墉青筋暴突,舉拳捶向門板。
「安啦!先別急、也別氣,我估計她不出一星期,錢花完了,就會乖乖回家,因為一仟多元沒法讓她躲到天涯海角。而且她也沒水水那麼精明,一躲就躲個一年半載;七天後她不回來,你再雇人去找,也還來得及。反正你們賀家男人,都很擅長找女人。」
她一坐上季墉的辦公桌,蹬著兩只腳叩叩作響,滿口的「打臘涼」。
看著她一張一合的小嘴,耕尉想嘗鮮的,又隱隱竄升上來,雖然理智不斷提醒他,她再新鮮也不過是顆冬瓜,冬瓜是怎麼也比不上鮑魚的……
但,何謂沖動?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無聊欲念,它是完全不接受理智控制、無從解釋的莫名固執。
強自鎮定蕩漾心神,他告訴自己,等離開這里,馬上回去飯店找他那客鮑魚大餐解解饞,就不會這麼容易沖動了。
回頭,見她大搖大擺地坐在季墉辦公桌上,唉!這女人懂不懂辦公室是男人的王國,怎麼可以在地盤上亂撒野?
眼見季墉心神俱疲的模樣,今天不是拜訪人的最佳時機,他還是離開吧!臨走前,再好心地幫季墉把這個不懂事的女人帶走,就當是日行一善。
他優雅地走向若若,「綁匪小姐,我們是不是應該先離開,讓季墉靜一靜?」
「我不當綁匪已經很久了,嗯……讓我算—算……」
她翻翻腕間那只夜市一九九買的KITTY仿造表,爾後抬頭說︰「已經整整過了四十七分鐘,這兩千八百多秒的時間,已經足夠我漂白為一個清純、沒不良紀錄的女大學生。」
出了電梯,少了他窒人的壓迫感,她的狗膽又似泡過自來水般,瞬間膨脹起來。
「我承認我用辭不當,那請問清純的女大學生,我們現在是不是可以先離開?」
「不可以!」她篤定的回答。
這個笨蛋不怕被季墉的火山熔岩煮焦嗎?他這是在救人耶!百年難得現身的好心腸,就這樣隨隨便便被她糟蹋了。
「告訴我理由。」他的耐心已經走到油箱紅線了。
「我在等他把巧巧『ㄎ一ㄤ』走的錢還我。」人兩腳、錢四腳,要不催得緊一點,錢飛了她找誰要去?
「錢?」這年頭全是這種要錢不要命的白痴嗎?原來台灣的功利思想早已腐蝕人心。「我替他還。」不由分說地,他的大掌握住她細瘦的手臂,一把將她從辦公桌上搬下來,連哄帶騙的把她扯出季墉辦公室。
「大男人說話要算話!」她喋喋不休說個不停。
「我不會坑你這點小錢。」他馬不停蹄地把她拉出安全距離。
「要想清楚,是一千七百三十六元再加上五分利耶!」她的良心沒比地下錢莊的老板多幾分。
若若扯著他的袖子拚命搖,想拉回他的意識,卻沒想過,光她正在搖晃的那只袖子,就超過她要的五分利,要是把它搖落,她下半個月連泡面都別想吃了。
「我給你十分利!」說著,他從口袋掏小錢包,看她這樣子,沒拿出錢來,是塞不住她的大嘴巴了。
「大丈夫一言九鼎哦!」她的眼瞳中進射出「貪婪光線」。
「你這種慷慨的男人最棒了,待會兒我請你吃飯,我們可以叫兩碗陽春面各加一個魯蛋,再切十元豆干和海帶兩塊!」
胞尉盯著她,停止了掏錢的動作,久久不發一言。
「太……寒酸了?」好吧!心一狠,月兌口說了一個讓她椎心泣血的重大決定。「再切二十塊豬腸子、一塊五花肉和兩碗餛飩湯。」她的「心疼」繼「貪婪」之後浮上眼眶。
他緩緩地搖搖頭,鐵了心,決意要吃這個摳門女人一大頓。把三仟塊遞到她面前,搖搖三張白花花的鈔票說︰「我要吃牛排!」沒想到,跟在他這五個字後面的是一大串指控。
「你說話不算話、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大車無輗,小車無軏,其何以行之哉?」她連珠炮彈似地大轟著他。
胞尉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把儉吝成性的她刺激過度了,怎麼一句「我要吃牛排」會換來一篇論語?
「你說要算十分利給我,一千七百三十六加上十分利後是三千四百七十二元,三千塊哪里夠?」硬生生被拗了近五佰塊,她的心肌保塞、呼吸不順了。
原來是這樣!胞尉好笑地又抽出兩仟塊送到她面前,她的臉色才像加了化學溶液,溶出了一抹燦爛笑容。
「走吧!到哪里吃飯?客隨主便。」他忍不住拍拍她笑得行點傻的小臉。
「嗯……嗯……」她從來不知道,拿一仟多塊為餌,可以釣回五仟塊。欣喜若狂之余,她沒忘記自己的最大消費額度是三百塊,連忙慌張地想找到藉口讓自己胖一點——食言而肥。
「有困難嗎?剛剛是你主動邀請我的,難不成你要當那部少了輗的大車,或缺了軏的小車?」他調侃她。
這人是鐵口直斷的太上仙人嗎?怎能把她的心思給模個透徹?
「我知道有一家牛排店,他們是—九九吃到飽,還蠻劃算的,可是那里離這邊好遠,我下午還有—堂課、兩個家教……」
「我晚上有空!」耍弄她,讓他有前所未有的快感,噙著看好戲的笑意睨向她。
「晚上我要到泡沫紅茶店打工。」她搖搖頭,要她放棄賺錢機會,想都別想。
「沒關系,明天好了。」他再讓步。
「好!我看看……」她掏出隨身攜帶的行程表,上面排得滿滿的工作,比他這個總經理還精彩。「你看,我明天早上有課,下午有家教,晚上還要打工;星期六早上要到清潔公司幫忙,下午去一家補習班帶團康,他們要舉辦營火晚會;星期日早上我答應陳伯伯去采收蘿卜,弄完那個再回去把蘿卜裝箱入冷凍庫,裝完都要半夜了。不是不請你,我實在是忙翻了!不如這樣,我們還是維持原計劃去吃陽春面。」
「你到搬家公司幫忙?」他沒回答問題,反而提出另一個問題。
「別小看我哦!我可以搬得起一架二十寸的小電視,那些小沙發、書櫃都難個倒我。」她雖嬌小,但體力可是屬於藍波級的;要不是那顆先天不良的臭心髒,連洗衣機她都要試著扛一扛。
「那麼愛賺錢不會到酒店去撈?」他沒好氣地瞪她—眼。
「想過,可是我跳舞簡直爛得一塌糊涂,一首曲子下來,客人的腳大概要到醫院休養兩個星期。」
她對酒店營業項目的所有認知,都是從陳小雲那條「舞女」得來的,以為舞女的工作內容就是「打扮的妖嬌模樣,陪人客搖來搖去……」。
「我也曾慫恿巧巧去賺啊!可惜被顏伯伯知道了,把我臭罵了一頓。」
幸好不是被季墉知道,否則她的下場不單只會是「臭罵一頓」,說不定季墉會雇架太空梭,直接把她送到月球上,去和嫦娥大唱「碧海青天夜夜心」。
「你到底賺那麼多錢要干嘛?」要說她拜金又不像,否則以她這等清麗的長相,麻雀雖小、五官俱全的身材,和那一雙水靈靈、充滿智慧的眼楮,想在男人身上撈錢也不是難事,不必把自己弄成陀螺整日轉個不停。
「買房子給我老媽,讓她可以順順利利和我老爸離婚。」她回答得理直氣壯。
做女兒的拚命攢錢,居然是要幫老媽準備「離婚基金」?是他太LKK了嗎?還是他在不知不覺中,成了遠古時代的魚石螈化石?
「你爸爸很糟?」他語帶同情。
「糟透了!也不想想自己都五、六十歲了,孔子說這年齡早該知天命、耳順,他還自以為是古時候的九五之尊,東邊找個三妻、西邊弄個四妾,搞得人家人天找上門,鬧得我老媽不能安寧。
「你說!這種老爸是不是應該早一點把他罷免掉?我老早就告訴我老媽,這種男人不要也罷!要不是看在他有『賜精之功』的份上,我連招呼都懶得跟他打。
「那種日日夜夜都要發春的男人,和牆縫里的蟑螂一樣沒品,要是孟加拉虎有他這等功力,就不會瀕臨絕種了!」她不屑地從鼻孔重重哼出一股氣憤。
「他……很有男性魅力……」耕尉尷尬地說。她會不會是指她爸那棵桑罵了他這叢槐?
「找老公啊,不要挑那種長得太帥的,不僅要考量其危險性,還要想想後續的照顧問題,你有沒有听過—句古話?『水尪歹照顧』。反正燈關起來,誰看得到老公長怎樣,不會一面做,一面在心里幻想陳曉東的模樣就成啦?」
這小妮子還沒結婚,就打算玩精神外遇?幸好他對她沒意思,不然,被偷偷戴上綠帽都還不自知。
他牽著她的手,一路聊一路走往大門。絲毫沒注意,兩人不但是連名字都不曉得的陌生人,而且在一個小時之前,兩人還是肉票與綁匪的危險關系。
噢!踫上老朋友了!若若懊惱地彎腰慘叫一聲。
強振作起精神,拉開嘴角嬉皮笑臉。「嗨!何秘書。」若若主動打招呼。
「又是你?甄若若——你又來做什麼?上回拿櫻桃汁當汽油,這回呢?」
誰發明自首無罪的?騙人!自首只會讓自己死得更快。「這回我乖得很,什麼壞事都沒做、什麼果汁都沒帶。」她攤攤手,轉個身讓她檢查。心中暗自得意有先見之明,預先把「槍械」留在季墉桌上。
「不好意思,這位小姐,可不可以麻煩你『把她上次做的壞事』描述得更詳細一點?」
他溫柔醇厚的嗓音驀然響起,何秘書的臉瞬地炸小一片酡紅。
「上、上、上次……甄、甄若若小姐……想見總、總裁……」
他還沒用上那種吞人的惡心眼光看她,何秘書就語無倫次起來,看來她的定力不佳。等她說完這段短篇故事,太陽可能就要逛到美國去,陪自由女神唱早安曲了。
若若心存解救善念,把話搶著說完︰「我拿了寶特瓶裝上櫻桃汁,謊稱是汽油,我右手拿著打火機、左手拿汽油,嚇得何大秘書花容失色,才能順利見到賀大總裁。」
「你找仲墉干什麼?」
「還不是幫他搞定水水的事,沒辦法,誰叫你們賀家專出把女人氣跑的笨男人,賀伯墉是這樣,賀仲墉、賀季墉也全遺傳了他們大哥的爛基因。可見『賀』不是好姓氏,想嫁入賀家的女人要想清楚啦!」
本想罵罵賀家三兄弟,沒料到一個不小心,竿子就砸上了賀耕尉,把他也一並打入大海。
「你和水水、巧巧有什麼關系?」
「換帖的、姐妹淘、手帕交、死黨……看你愛怎麼說,隨君意思。」
「下回你打算再用什麼創意方式進展華?」他調侃道。
「不進啦!賀家兄弟全搞定了,我干嘛還進去?這里的人全把我當過街老鼠,你不見何秘書看我的眼神和強力殺蟲劑一樣,恨不得把我除之後快。」在這件事上她可是非常有自知之明。
「你、你、你、你……我哪有?」她支支吾吾得更厲害了。
看來賀耕尉的魅力無法擋,遠遠超過她家老板,否則她報告行程表時用這種語句,怕不出三天就被汰換掉了。
嚴格來講,賀耕尉的長相並沒有伯墉、仲墉,和季墉來得好看。但是他眉宇間那股邪氣,讓他整個人蒙上一股神秘特質,偏偏他的言行舉止,又溫文爾雅得像個歐洲紳上,每句話從他口中說出,就像帶了江湖上失傳已久的迷魂香,讓女性同胞都沉醉在他的豐采中。
「好了,小表頭,別欺負人家美麗端莊又嫻淑的秘書小姐了。」
他的夸獎讓何秘書羞紅雙頰、喜孜孜地快步離去。
一個女強人馬上被他的低沉嗓音,哄成嬌滴滴的小泵娘。
「你很習慣四處留情?」斜睨他一眼,難怪市場如此泛濫,就是有這種下半身比上半身活躍的男人存在世間。
「我哪有?」他說著,抬手揉亂她一頭長發,繼而握起她小小的手掌往外走。她沒覺得他的親昵有啥不對,任他把她往外帶。
水水、巧巧和若若都有一頭及腰長發,並非她們是死黨才有這個默契,她們留長發各有各的道理。
巧巧的爸媽希望她看起來像個小鮑主,所以巧巧才會應父母要求留長發。
水水則是因她全身上下,只有那頭長發可以媲美巧巧,在輸人不輸陣的情況下,留了長發。
若若的道理就簡單多了︰省錢!留直長發不用上美容院整理,就算長到有貞子的味道時,只要把頭發抓到胸前,自個兒修剪即可,省錢又方便,何樂而不為?
「何秘書本來是個氣勢凌人的女強人,被你一夸,她馬上變得腦充血、三分不像人了,你還敢說沒有?」
「欲加之罪,我又不能控制女人的血紅指數,她要臉紅,干我何事?」
「你不要用那種親密眼光看人,人家自然就不會臉紅了。」
「我對你可比對她親密多了,怎不見你臉紅?」他拉住她的手,往上揚了揚,調皮一笑。
「是因為我沒拿你當結婚對象,你的病毒才散播不到我這兒來。」
「那你把我當什麼?」他好奇,世界上有哪個雌性人種不會對他產生非分之想?
「哥兒們嘍!和伯墉、季墉、仲墉一個樣兒。」她歪歪頭對上他,嘴邊噙著笑意。
噢!他的自信心被她傷得殘破不全,這會兒,他急需填飽肚子,然後好好閉關療傷,「走吧!我們去吃加魯蛋的陽春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