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陰霾,四個女人窩在客廳一角,各自想著心事,低落情緒寫滿臉龐。
小語抱起女圭女圭,一個個輪流對它們說話。
辛穗閉眼听著舒曼,一方手帕蓋在臉頰上方,要它吸去溢出水分。
童昕面前一堆檸檬皮,酸得讓人凝眉的味道游離在空氣間。
于優的一盒巧克力快要見底,她臉上沒有吃巧克力的甜蜜幸福,只有濃得化不開的愁雲。一身黑衣,于優趴在桌面上哭哭笑笑,哭情斷、笑緣滅,哭笑世事難料。
以為自己會先離世,誰知一場車禍、一個意外,打斷她的自以為是……到底還有什麼事情是她能夠掌控?還有哪些事情是努力就能獲得?不知道,不知道了……她統統不知道……
案親不要她、母親儲伯離開她、「他」恨她……留戀?人世間她能留戀什麼?叮咚……鈴響,四個人都不想動,她們仍持續做著自己的事,啃檸檬、吃巧克力、听CD、抱女圭女圭……叮咚……門外的人不死心,電鈴響徹天。「辛穗,一定是你的番仔院長,你去開門啦!」童听懶懶地說。
「哦……」嘴里應聲哦。辛穗知道,門外不會是他。站起身,她取下小方巾,走到門側,打開。
「請問你是……」這個人,她沒見過。
「我是儲英豐,請問于優在嗎?」他自我介紹。
「儲英豐……你是、是于優的……」于優的「他」?他出現了,在于優失去所有之後?她看得很專注、很認真,試圖在他臉上尋找出真正意圖——這男人愛過于優嗎?或者未來他會愛上于優嗎?「她不在家?」再問一聲,不耐煩甜蜜女孩的眼光。
這幾年,旅居世界各地,無數場次的演奏會讓他早適應女人的愛慕眼光,也學會禮貌以對。但此時他要見于優,不耐煩和任何人周旋,包括這個甜得像蜜桃的女孩。
「她在,你請進。」引領儲英豐,辛穗緩緩走人客廳。
「于優,儲、儲……儲先生找你。」她推推小語和童昕,把客廳讓給他們。
收起巧克力,于優手腳擺不到適當位置,咬咬唇,她猜不出他前來目的,她還欠他?唇齒干涸,她頻頻舌忝過唇瓣,眼楮不敢看上他。
心慌難安,十年的平靜生活,以為感情再無波折,誰知,他的出現仍然影響著她。月兌離不了他帶來的震撼,有他,她的心就不能安分。
再見她,火在胸中點燃,星星之火將要燎原,卸下冷漠隔閡,淡淡的笑軟化他僵硬的臉。
「還是喜歡吃巧克力?」
溫溫文文的一句話,沒有疏離,沒有諷刺挑釁,于優倏地抬頭,想確定說話男人是她認識的那一個。
是他!濃得賽墨的眉毛,干淨斯文的五官,修長瘦削的身量,總是不讓心情浮上臉龐的「哥哥」,是他沒錯!可是……他該冷漠、該寡淡,沒道理會對她溫和。
「以前你喜歡里面包榛果的巧克力棒。」
他又變回那個寵愛她的大哥哥?「那種牌子已經買不到了。」垂眉,她不懂他的改變。
「我在法國還有看到過,下次去幫你帶一些回來。」
下次?她還有機會等待下次?淺笑低吟,眉目間仍是糾結。
「今天來,有事嗎?」抽離激動情緒,讓心站在遠遠地方看著。
「這里整理得很好,听爸爸和娟姨說,你搬出來五年多?」繞在口中想問的話,終是沒有說出口。陳年舊事,他不知道怎樣提,才不會將舊傷口扯出鮮明疼痛。
「是,五年多了。」
「怎麼想到要搬出來?」
他的態度緩和她的慌亂,緊握的拳頭在不知不覺問松開。
「因為……想獨立。」找來一個借口,當初沒對儲伯、媽媽說出真正原因,現在……似乎也沒必要再提。「人長大,終會想獨立。」再補一句,說服他,也說服自己。
「一個人在外生活,你似乎適應得很好?」
「我的室友童听、辛穗、小語都很照顧我。哥……我們開門見山好嗎?你不該只是跑來看我在外面是否適應良好。」
她一個問句,將兩人都推人沉默。
于優仰角看他,十年歲月,他仍是她夢中的白馬王子,只不過,王子駕來的金色馬車上,已經坐上親密愛人。她是他……想過半晌,她在他身邊找不到自己合適的角色扮演。
「那天夜里,我趕到醫院時,娟姨已經沒有生命跡象,爸爸有很嚴重的內出血,他用意志強撐著,他要和我說……」
「說對不起?」于優猜。「你知道?」有幾分意外,她把眾人的心結都看得一清二楚?「這些年,儲伯不斷自責,他說自己做錯,當初不該和媽媽結婚。」愛一個人、想守住一份愛情真是錯誤?年紀漸長,她理解大人間的情分,也學會體諒。
「他告訴過你?」
「你離開這些年,他經常獨自凝視窗外,看著那棵高大的火焰木,說不記得,以前你常在那棵樹下拉小提琴?他很思念你,媽媽勸他將你找回來,他卻說強要你回來,你不會快樂。哥,儲伯真的很愛你!」他的溫暖,讓她忘記兩人之間該謹守的分寸,心往前跨出一大步,不自主地輸送出關心。
「我知道。」沒忘過那些父親哄自己入睡的夜晚,他為他念床頭故事,即使他已經上國小、即使他已經認會幾千字,父親仍持續念著,直到他再婚,直到被他拒絕在門外。
「你會回家接手儲伯的事業嗎?他很期待。」
「會,不過目前我手上還有合約,沒辦法全心全意,等這一年合約期滿,我就會入主公司,這段期間鄭伯伯會先幫我打理。」鄭伯伯是個可敬的長者,多年來一直跟在儲睿哲身邊,為公司盡全力。「這樣子最好,儲伯不留遺憾了。」安心的走,無牽無掛也是幸福。
「他不再遺憾,你呢?你沒有遺憾嗎?」他反問,問出她一臉茫然。
遺憾……她是遺憾太多,多得不知道要從哪個點、哪個頭說起。
「我沒有。」到最後,她選擇隱藏遺憾。
「十年前那場車禍,你失去雙腳、失去孩子……」說不下去,他說不出來應景的安慰話,他欠她太多太多……
「你知道了,是儲伯說的?」低眉,一直不敢回想的那幕,他輕輕一個用力,就將塵封記憶掀起。
曾經,儲伯答應她守密,可是在最後一刻,他泄露了舊事、泄露她的情愛、也泄露出她那端起不易的自尊。她覺得自己像赤果果地站在他面前,他將要嘲諷起她毫無掩蔽的情愛。
「你騙我,那時……大家都說你沒事。」他直直指控。
「本來就沒事,我不是活得好好嗎?」再展眉,她榨出一絲苦容。接下來,他要開始取笑她的一廂情願了吧!
「那件事,是我不對。抱歉!」他始終欠她一句抱歉。
他說……抱歉,和她想像的不符,他並不為奚落訕笑而來。
「那是意外,對方闖紅燈,要論錯,錯不在你。」錯在她的「自願」,她自願為他擋車、自願付出、自願愛他……一切一切都是她自願,與他無關。
「我說的不是那件,是……孩子。當年我……」他在不知不覺中制造一個生命,卻讓于優擔負起責任和痛苦。
「那年,我們都太年輕,有孩子,對他、對我們都不公平,他選擇離開……是聰明的。」這時候除開安慰,再多說都無濟于事。
想起那些惡夢連連的夜晚,心仍隱隱酸楚。孩子,她曾經擁有他的孩子,哪里知道他不願留在她身旁,一如她的父親對她,棄之如敝屐……
「我用了一個最不負責任的方式解決問題,你該恨我。」假若她肯恨……不,她從不肯恨他,只會將這一些全當成是自己該受。
「你覺得留下會對不起胡阿姨,儲伯已經背叛你母親,你不容許自己再背叛她。其實,當年你有一點點喜歡我的,是嗎?」帶著期盼,她想從他口中得到正面答復。
她懂他!深吸氣,不該意外,她從來都是懂他的,懂他的怨、懂他的怒、懂他滿腔滿懷的恨,所以,她才處處包容、處處代他受罰。「是。」這一個是字,開啟了他滿腔滿懷的壓抑愛情,情鎖打開,愛情回復原形,在陽光下吸收養分,拼命茁壯。
「現在呢?」再問,他是否會說,現在仍然喜歡,甚至比喜歡更進一步?
「我有濃厚的罪惡感。」躲開她的問話,他卻躲不開自己的心。
「你因罪惡感而來?」只有罪惡感?于優再度失望,他不是為愛出現。「其實,不用的。我相信宿命,相信一個人一生中,有多少苦難要承受,是固定的,外人外力都改變不來,在我的生命中,那場車禍是其中一件……」失去他的愛是另一件。
「我不是宿命論者,這說法不能解除我的罪惡。」
「我要怎麼做,你莫須有的罪惡感才會消失?」
「跟我回家,讓我為自己做錯的事情彌補起。」回家後,他會照顧她、愛護她,對待她像一個真正的……「妹妹」。鴕鳥般地把頭埋進土里,他假裝沒听見自己心底的聲音。
「這樣你就不會再覺得虧欠?」于優輕問。
「是的,小妹。」
小妹?再次,于優證實他不愛她,不過,當小妹比當敵人要好得多。假設這是她能做的,就讓自己為他專心最後一回。
「好,我跟你回去,不過我只能留一個月,之後……我有別的行程。」
「行程?不在台灣嗎?」
「不在。」
「那就沒辦法了,不過等你回來,我會到機場接你。」
「到時候再說。」輕笑,不知道上帝那里,有沒有往返人間的專用機場?「要不要進來幫我整理行李,我的動作很慢的,要是你打算在客廳等我,恐怕要等上很久。」
笑容浮現,她想起那個火焰木下的小提琴王子。
令命令
于優的臥房不大,但是干淨整齊,就像她這個人,有條不紊。
一張方桌,凌亂的文具品收拾得妥妥貼貼,架上的幾本書按版本大小排列得整整齊齊。床罩是最簡單的式樣,一個包套,沒有蕾絲、垂簾。一盞桌燈、一個貼壁櫥櫃,再無多余物品。
「幫我把櫃子左下方的行李袋拿出來好嗎?’’于優說。
打開衣櫃,十套不到的衣服,整整齊齊掛上,顯然她對美麗的要求不多。
「我以為年輕女孩的房間,都會有一堆可愛的女圭女圭布偶,再不然,幾枝花、幾件手工藝品、一些瓶瓶罐罐,總是免不了。」
「我要怎麼回答你呢?第一,我二十八歲,不是年輕小女生。第二,我房間不能有太多東西,那會妨礙我的行動。」沒有苦澀和自憐,她只是清楚表示出自我。
「我……」
「說這些,不是要博得你的同情,更不是要引出你的罪惡感,我要你知道,雖然我的腳殘廢了,我的心並沒有殘障,我把自己照管得很好,生活得很自在,我甚至可以不靠別人就養活自己,而且養得還不錯。」
「這點無庸置疑,爸爸告訴我,你和其他房客一樣付他房租。」
「是啊!哪天我死了,說不定還有錢可以成立基金會,資助愛音樂卻沒有能力學音樂的小孩子。」
「你在跟我炫耀財富?」
「若我的炫耀能讓你減少罪惡,我不介意炫耀。」她笑開。
「不能替自己多著想嗎?」他語重心長。「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從我們認識開始,你都在替我著想。」這個事實讓他愧疚不已。
「那是我欠你的啊!」
「欠?你被我洗腦了。」那些年,他總是對她咆哮,說她鳩佔鵲巢,說她搶走他所有幸福。
「忘記嗎?我吃掉你一抽屜巧克力,我分散胡阿姨對你的注意力,我的母親搶走你的父親,我不顧你的意願登堂人室,厚起臉皮硬要當你妹妹……」
「不!這些罪名都不成立。巧克力是我自願送你,媽咪教你彈鋼琴是我的鼓吹,再加上你的天分,至于你母親搶走我父親……小優,我們都是成年人了,可是,直到最近,我才學會一件事。」
「哪件事要你這位資優兒,花那麼多年時間來學習?」輕笑,她的笑容一向能安撫他的情緒,以前是這樣、現在也是。
「我學會感情不能被勉強,爸爸和媽媽,他們都是好人,他們不討厭彼此,甚至可以說得上喜歡,即便如此,終不足以讓他們長相廝守。」
「很高興,你心中不再有恨。」他真正釋懷了。
「在感情方面,我幼稚得像個孩子。」
想起爸和娟姨出殯當天,他和媽咪談開,談出那些陳年往事,那是爸爸長久相瞞的事情,有點傻,早該說破的,爸爸並不會因此失去他……
想起那天,他和媽媽找了一家咖啡廳坐下……
傘令令
坐在咖啡館里,屋外的雨越下越大,今年的天氣太怪,連連陰雨不斷。
咖啡的香味彌漫在鼻息間久久不散,輕快的音樂聲聲傳,傳進人們靈魂深處。
「英豐,媽媽有張照片給你看。」她主動延續話題。她側身,在包包里取出皮夾,拿來一張泛黃照片。照片里是一個專注演奏小提琴的男子,三十歲上下,一襲正式禮服,戴著一副近視眼鏡,颯颯英姿,在當年不知迷惑多少顆少女心。
「他是……」就是他嗎?媽咪心中的男人。
「莊明彥,我的小提琴老師。在大學里,我主修鋼琴,副修長笛和聲樂。在一次學校辦的音樂饗宴中,我踫上他,他精湛的演奏技巧、英挺的外貌……我想,那算一見鐘情吧!于是在繁重的功課壓力之外,我又多修了一科小提琴,並聘請他當我的小提琴家教。」
啜飲一口咖啡,胡幸慧甜蜜嬌羞的笑容宛若青春少女。
「我愛他,真的愛他,愛得熱烈、愛得狂熾,我們結合的不僅僅是身心,還有靈魂。談起音樂,我們能談上一日夜都不止休,他崇拜柴可夫斯基,希望能在有生之年,寫出一出曠世音樂劇,我們日日夜夜忙碌著,為了我們的夢想、我們的生命……那段時間,是我人生最快樂的一段。」
想起那年,她久久不語,沉浸在美麗的回憶中。
「後來呢?什麼事情造成你們的分離?」儲英豐插口。
「他生病了,肝癌末期。他住院的第一天,下了課,我帶著鮮花水果到醫院探視,卻發現有一個自稱莊太太的年輕婦女在照顧他。當著她的面,他不能跟我解釋什麼,但是,我在他眼里看到好多的抱歉,剎那間,我原諒他了,不怒不怨,愛到深處,果真是無怨無尤。
不怪他,真的,怪只怪老天讓我們相遇太晚。一個星期不到,他死了,留下一堆譜和一把小提琴給我……他的妻子說,那把琴是他全身上下唯一值錢的東西,留給我,是要我珍惜自己的天分。」
拭去眼角淚水,她自嘲地笑笑。「我哪里有天分?我的辨音度不夠敏銳,畢竟二十歲才踫小提琴是太慢了。我懂他把小提琴留給我的真正意思——他愛我,此生只愛我一個人。」
「後來呢?你怎會嫁給爸爸?」「你爸爸是我的學長,老師死後不久,我居然發現自己懷孕,那個年代,未婚生子是件大事,連路人都有權利對你大大鞭笞一番。
知道自己懷孕,我嚇壞了,根本不曉得要怎麼辦,從醫院出來,我漫無目的四處走,走過多久我一點概念都沒有,後來據說是走到淡水河邊。
說真的,在那種情況下,我想過,也許死了就一了百了,不用面對別人的輕蔑,不用面對父母的苛責,說不定,我還能上天下地,把‘他’找到,共續前緣。」
她頓一頓,抬頭看著兒子。「告訴你,這是一個蠢念頭,當時,我要是死了,就不能生出你這個優秀兒子,不能在世界各處留下我的樂聲。生命是美麗燦爛的,你永遠不能預知明天出現在你眼前的,會是怎樣的驚奇。」
「你的意思是說,我是莊明彥的兒子?」他驚訝地握緊雙拳,怎會……
「不!你是睿哲的兒子,他養你、教育你、夜夜念童話書陪你入眠,而明彥……他甚至連有你都不知道。說你是明彥的兒子,不僅我對不起睿哲,你更對不起他。」
「我……」光這一點,他憑什麼恨父親?憑什麼!
「當時,他從那邊經過,阻止了想自殺的我,救下了不該存在的稱。我和他很快就結婚,因為我們家世相當,因為大家都企盼儲家的第三代出生,所以雙方家長都沒有反對,你听懂了嗎?你爸爸對全世界的人說謊,說你是他的兒子,光這點,你怎能開口說,你是別人的兒子?!」
「既然這樣,你為什麼不要試著愛上爸爸,為什麼不要讓我們全家一輩子永聚不離?」他激動起來,事實揭曉,他應該恨自己,不應該怨爸爸,不該氣娟姨,更不該怪……于優。
「睿哲,我喜歡他,但是,不愛。在他之前,我已經識得情愛,心底明白,對他,我只有感激感動,無法產生愛,我的愛……已經隨著明彥埋葬。
這就是我一直想告訴你的,要是你無法勉強自己愛蜜秋,就別勉強結婚。否則,這對你們兩個來講,都是一場可預見的悲劇。」
哀上兒子緊皺的眉峰,這兒子太固執,能勸得動,他們父子不會鬧到生命終場,才釋放彼此。
「說實話,在這場婚姻中,我不快樂、你父親不快樂,我們雖然沒有大吵大鬧,卻早已貌合神離。終于,于淑娟出現,對我來講,她是個救贖天使,她的溫柔勸醒你父親的仇恨,勸動了他放手。離婚時,睿哲願意把全部財產給我,只要求我把你留給他。我想,對他來講,你比任何財產都要重要。」
「娟姨知道爸爸願意放棄全部財產爭取我嗎?」
「知道,事實上這點是她提出來的。淑娟很清楚,那些年里,我盡全力塑造你,要你學小提琴、上樂理班,目的就是想創造第二個莊明彥,讓你來完成他的遺願,我怎可能輕易對你說放手。可是,她的誠懇打動了我,我相信她會照顧你、愛你,甚至做得比我更好。」
「我曾經懷疑過,她是為了爸爸的財產下嫁。」
「很多人都有這個誤解,你外祖父母、祖父母,也都認定淑娟是壞女人,為圖謀儲家產業而來。兒子,很多事情不能單看表面,包括……包括小優對你……你很聰明的,我相信你會懂。」深吸口氣,她又問︰「你打算回去掌理儲家的事業嗎?爺爺女乃女乃很期待呢!」
「再說,我手邊還有一年多的合約。」爸爸和娟姨太傻,為不揭穿他的身世,竟寧願擔起所有不諒解。
「我明天早上的飛機,願意送我一程嗎?」
「送!當然送。」英豐笑笑,他明白自己無權和世人一樣,用批判的眼光來看待母親和她一生中的愛戀。錯怨爸爸,他懊悔不已,他不願再讓恨阻斷他們的母子情。
「雨停了,明天會是個好天氣。下回到美國,把小優帶來,我推薦幾個有名的復健師給她,說不定哪天,她又能重新站起來。」
「我會的,因為,她是……我小妹。」想起小優,他的心霍地開朗。
有了借口,他要去找她!關不住的心在雀躍,小優……午夜夢回,總陪他一路等待天亮的小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