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牙機的聲音在薛恭謙耳邊嗡嗡的叫,他雖然不像以前那麼懼怕看牙醫,但尖銳的聲音仍叫他緊張。
「再忍耐一下,就快好了。」來醫生的醫術高超,唯獨動作太慢,薛恭謙剛開始不能適應,多來幾次倒也漸漸習慣,今天補完牙以後,就沒有再過來診療的必要,反倒讓他覺得有點可惜。
「好了。」老醫生把洗牙機關掉,升高診療椅,薛恭謙總算可以松了口氣。
「小蓉今天沒有陪你來?」老醫生問薛恭謙。
「她的單位有小組會議要進行,沒辦法抽身。」薛恭謙搖頭,失望全寫在臉上。
「原來如此。」年輕真好哇,可以搞曖昧、談戀愛,不像他們老年人限制多多,真想返老還童。
「陳醫生,你跟高典蓉——你跟小蓉很熟嗎?」雖說高典蓉不能同行讓薛恭謙很失望,卻也因此逮到問老醫生的機會。
「當然熟啊!」老醫生理所當然的回道。「她那口潔白整齊的牙齒,都是靠我照顧,我從小蓉孩提時代就幫她看牙,你說我跟她熟不熟?」
熟!
薛恭謙在心中默默對老醫生豎起大拇指,慶幸他問對了人。
「那陳醫生一定知道很多有關小蓉的事。」他說。
老醫生打量薛恭謙,笑嘻嘻的反問他。
「你這麼關心小蓉啊?」還想知道她的事。
「沒有,我只是好奇,」薛恭謙不好意思的騷騷頭,困窘的回道。
「好奇是好事情啊!」老醫生滿臉笑意。「喜歡一個人都是從好奇先開始的。你對小蓉那麼好奇,這就對了。」
「喜歡?」薛恭謙楞住。「不,陳醫生,我只是……」
他只是迫切的想知道高典蓉的一切,即使只是一片小小的拼圖,他都如獲至寶。
「就是喜歡,」老醫生笑呵呵,覺得他們這兩個年輕人很可愛,已經在戀愛了還不自知,正宗的「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害他這個旁觀者都跟著為他們緊張。
真的是這樣嗎?他喜歡上高典蓉,這怎麼可能?
薛恭謙一臉疑惑的看向老醫生,老醫生點點頭,要他自己想。如果他對高典蓉沒意思,他根本沒有必要打听她的事,拉下臉來請教他這個外人。
「我……」薛恭謙的眼中一片混亂,老醫生說的話不無道理,但他也驚訝了,尚無法清楚思考。
「你想知道小蓉的什麼事情?」老醫生也不催促,凡事點到為止,省得幫了倒忙。
「什麼事情都好,特別是她的背景。」他想知道是什麼樣的環境孕育出如此好強的個性,幾乎是無畏無懼。
「小蓉的背景啊!」老醫生仔細的回想了一下他听到的傳聞,心中有無限感慨,
「她的父母都還健在嗎?」她從來不提自己的事,根本無從得知。
「只有母親還在。」老醫生搖頭,「小蓉的父親很早就過世了,靠她母親開早餐店養活她和她弟弟,她家以前的早餐店距離診療所不到三條街,大約走個五分鐘就到了,我們算是老鄰居。」
原來如此,難怪她對這地區這麼熟悉。
「她家的早餐店現在已經不再營業了吧!」薛恭謙注意到老醫生用了「以前」兩個字,表示那是過去式。
「五個月前剛結束營業,他們也從這個社區搬走,說起來真令人感慨,他們在這地方住了十幾年,也開了十幾年的早餐店,終究不敵時代的變化。」
不用老醫生多加解釋。薛恭謙也看的出來這社區的狀況很糟。到處都是老舊建築不說,像老醫生的診所這種都是古董級的日式建築,居然還有好幾棟,如果不是單純為了保存日本文化也就算了,問題是這個日本時代留下來的建築之所以為改建,單純只是因為住在此地的居民收入不高,官方又沒有做好規劃。導致整個社區看起來髒亂不堪,人們想從這個地區搬走,也是合理的事,不能怪罪于時代。
「早餐店結束營業,最難過的還是小蓉的媽媽,那是她畢生的心血,也靠那家店把孩子養大,結果……唉!」說起老鄰居,老醫生是嘆氣連連,很為她心疼。
「小蓉的媽媽是一個大好人,早期早餐店的生意還不錯的時候,一些沒錢吃早餐的孩子,都會集中到她店里去吃免費的早餐,小蓉也因此練就了一身好手藝。咖啡煮的特別香,我們這個地方的老鄰居都特別喜歡她煮的咖啡。」
老醫生的話,又為薛恭謙解開另一個謎底,之前他還一直納悶她為什麼這麼會煮咖啡,原來是訓練有素的緣故。
想到他竟然沒有模清楚她的底細就派她到早餐部,薛恭謙就覺得好笑,難怪她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老醫生看他臉上的微笑,就知道薛恭謙一定想到什麼好笑的事,那屬于他和高典蓉之間的私密記憶。
「可惜的是,幾年前小蓉的媽媽因為生病,不得不將店交給小蓉,她也因此失去升學的機會。她是資優生,也考上很好的大學,但她母親在同年倒下,她不得已只好先休學。」休就休到現在,再也回不了校園。
「她不是還有個弟弟嗎?」薛恭謙一臉疑問。
「別提了。」老醫生又嘆氣。「小蓉的弟弟跟她年紀想差好幾歲,現正讀高中,不幫忙照顧媽媽也就算了,還一天到晚惹事生非,誰都拿他沒辦法。」
這麼說來,他不但要負責家計,還有個生病的母親和正值叛逆的弟弟要照顧,也真為難她了。
「听說你是小蓉的老板是嗎?」老醫生想起來好像有這麼一回事。
「嗯,她歸我管。」薛恭謙點頭,不是和確定這個答案,依照目前的情況來看應該是她管他,自己反倒失去地位。
「你有能力,就該幫幫她,小蓉真的很辛苦。」任何人都會于心不忍。
「就怕她不肯讓我幫。」可以的話,他當然也想幫她,但她可能會拒絕。
「你說的對,小蓉就是這麼倔強,這點不知道是遺傳了誰?」老醫生感嘆。
薛恭謙也是這麼想,高典蓉的個性真的太強,強到有時候面對他,他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就算天天和她一起吃中飯,他對她的認知仍然有限,只知道她跟一般女孩不同,不會因為貪圖他的家世和財產,就對他卑躬屈膝……
「薛總經理,請問你要發呆到什麼時候?」
正中午,薛恭謙和高典蓉在員工餐廳吃飯,吃著吃著,他忽然變的精神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啊!」薛恭謙沒有意識到他們正身處員工餐廳,一個勁兒的回想稍早和老醫生的對話,連飯都忘了吃。
「你到底怎麼了?」高典蓉一臉無奈。「早上你去看牙醫陳醫師怎麼說,該不會又是發現新的蛀牙,要你再安排時間讓他治療吧?」
「不,陳醫師說我不必去了。」哪里來這麼多蛀牙,她想太多了。
「那你干嘛繃著一張臉?」樂透沒中也不會怎麼樣,她連最小獎都沒有中過,還不是一樣活得很好。
「那是因為——」
「因為什麼?」干嘛欲言又止?
薛恭謙清了清喉嚨,沖動地問高典蓉︰「你需要不需要幫助?」問得她莫名其妙,以為他今天腦筋秀逗了。
「幫助?」她干嘛需要幫助?
「沒什麼,我繼續吃飯。」該死,沒頭沒腦的冒出這句話,任何人听了都要一頭霧水。
為了不讓她起疑,薛恭謙埋頭吃飯。他食不知味地將飯菜送入嘴里,心相該怎麼暗中協助高典蓉才不會惹她生氣。
「受不了你。」高典蓉抱怨他老是喜歡吊她胃口,但他今天顯然不想和她抬杠,搞得她也很無聊,只好偷偷打量他。
奇怪,她最近心髒好像特別無力,是不是太疲勞了?
斑典蓉發現自己最近幾天只要靠他太近,心髒就會跳得特別快,開始考慮上醫院照心電圖。
她反應好奇怪,記得以前若曦說過巫梓雍每次靠近她,她都會心跳加快、難以呼吸,當時自己還充當孔明說她那是陷入愛河的征兆,因為她遇見Mr.Right了……
陷入愛河?遇見Mr.Right?!
斑典蓉突兀地起身,因這突如其來的領悟而驚慌失措。她的一切反應都跟好友當時的狀況一模一樣,難道說,她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薛恭謙,並且直到現在才發覺?
「怎麼了?」她奇怪的舉止引起薛恭謙的注意,她的臉色不太好。
「快坐下來,大家都在看你了。」他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強迫她坐下。
斑典蓉呆呆地看著他寬闊的手掌,過了很久才意識到他們手牽手,于是用力把他的手甩掉,大力坐下來。
懊死,她的心跳已經夠快了,別再害她。
斑典蓉努力調整呼吸,不讓坐在對面的薛恭謙看出異狀,這時他偏偏又說。
「對了,」差點忘了。「我知道‘螺旋丸’是什麼了。」
「螺旋丸?」怎麼突然提到這個。
「是漩渦鳴人的拿手武器,對不對?」薛恭謙得意洋洋。「其實也不能說是武器,應該說是他獨有的忍術,最後他發展出更厲害的大玉螺旋丸,還用這招打到過宇智波鼬的替身。」
他用說得流暢自然,光听這幾句,就知道他一定下過功夫、做過功課,不然不可能這麼瞭解劇情。
「……你干嘛浪費時間去看這些東西,你不是說時間很寶貴,每一秒都需要計算?」她當時只是氣不過隨便說說,不要他認真。
「其實也不能說是浪費時間,這些東西還滿有趣的……」他不好意思地搔搔頭,臉上淨是被揭穿的尷尬,看起來好孩子氣。
「好吧!」他尷尬地笑笑。「我承認我是為了你才會去搜索這些資料,我想知道你喜歡的漫畫內容究竟在說些什麼。」
「你無聊……」
「看了以後我才發現原來內容這麼有趣,現在我知道你為什麼會喜歡男主角,因為他就跟你一樣充滿正義感,又孤獨。」
……對,她之所以會喜歡這部漫畫、會喜歡漩渦鳴人,都是因為他們本質上都是個不服輸的傻瓜。
「高典蓉?」她怎麼繃著一張臉,他說了什麼令她生氣的話嗎?
「我……我突然覺得人不舒服,先走一步。」她端起餐盤,起身就要離開,薛恭謙又拉住她。
「你怎麼了?」表情怪怪的。
她沒怎麼了,她只是突然發現自己喜歡上他,而他又該死地做出了一些讓她感動掉淚的舉動而已,其余一切正常!
「不要管我!」她要一個人靜一靜,千萬別追過來。
斑典蓉再次甩開薛恭謙的手,當場拂袖而去。薛恭謙在尷尬之余,只能假裝沒事,拿起餐盤慢慢走出餐廳。
就和她最喜歡的漫畫男主角一樣,她總是孤獨一個人。雖然故事的主人翁最後結交了許多朋友,得到大家的認同,但那畢竟是漫畫,現實中的她仍是一個朋友也沒有。唯一的手帕之交也在結婚之後,跟著身為賽車選手的夫婿東奔西跑,一天到晚出國比賽,就算她想與好友聯絡,也找不到管道。
斑典蓉在大賣場鎊處晃了許久,還是無法平復心情,決定到洗手間洗把臉,看心情能不能好一點。
她才走到門口,就听見里面傳來女同事尖銳的批評聲——
「那個叫高典蓉的女人真不要臉,老是霸佔著總經理!」
「對嘛!也不想想看自己是什麼家世?要釣凱子還輪得到她嗎?光總公司合格的女職員就一大堆!」
「還沒,你們看她的穿著打扮,有沒有像難民?」
「像得要命。」
「一看就知道是下階層的人,種那貨色怎麼配得起總經理?笑死人了!」
「就是說嘛!明明就是路攤,卻硬要說自己是精品店,看了都想吐。」
「我很好奇,她到底是用了什麼方法才能調到采購課?」恨恨恨,大家都恨死高典蓉了!
「八成使用了不正當的手段。」
「你是說……陪總經理上床?」
「就怕她還夠格。」
「不然還有什麼辦法?」
「我怎麼知道?你應該去問她,她最懂得總經理的心。」
「你們剛剛有沒有看見她在員工餐廳的表現?故意想引起總經理的注意,惡心死了!」
「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