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問題!
一只燕子從邪神的眼前掠過,以飛快的速度在涼亭內繞一圈,而後又很快地飛走。
「怎麼了?」祁憐正要將白子擺在棋盤上,不期然看他變了臉色,直覺有事情發生。
……這股氣息,不對!對方是故意把鳥放進洞穴,目的是要知道洞穴里的情形。
這明顯是有人用法力做出來的式神,所謂的式神即是一般人看不見的低等靈體,由具有法力的巫師或巫女,用剪紙的形式剪成需要的形狀再加以操控,這只燕子便是某人特意放出來偵察的式神,絕對沒錯!
問題是誰?誰的式神有能力突破結界?他所布下的結界,雖然對祁憐開放,但對任何人都是封閉的,沒有他的允許,誰也進不來。
這麼說來……
邪神可以感覺到有一股法力隱約籠罩住山頭與他對抗,不同于前回那幾個蹩腳道士,這次來的是個厲害的高手,實力恐怕與他相當。
「我出去一下,棋等我回來再下!」他起身朝洞口奔去,放出分身追趕恐怕已經來不及,他得親自去解決掉對方的式神。
「邪雲!」
也是因為有祁憐在場,他才沒有立即變化出分身撲殺對方的式神,因為他不想嚇著她,卻因此惹來麻煩。
「怎麼搞的,說走就走?」祁憐納悶他為何慌慌張張,他一向很鎮定,上次他一個人對付七、八個道士都沒見他慌過,今天卻慌張不已。
少了對手,祁憐這棋自然下不了,只得拿起擱在一旁的書本無聊地翻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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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以極快的速度飛越山頭,邪神化身為一只老鷹在後追趕,一點也沒有想過這只是易真大師用來引他出洞的手段,也未曾察覺祁老爺和家丁的身影。
躲在洞口旁的草叢中焦急等待的祁老爺,一直到看見一只老鷹追著燕子飛出洞穴,才敢確定邪神已經中了易真大師的調虎離山之計。
「憐兒!」祁老爺見狀立刻走到洞口,朝洞穴內大喊。
正當洞穴內的祁憐正要翻過書本下一頁的時候,忽聞洞口傳來殷切的呼喚,讓她停止翻書的動作。
「……爹?」她放下書本,困惑地看著洞口的方向,懷疑自個兒的听力出了問題,她爹不可能來到這里。
仿佛要響應她的疑問似地,祁老爺的呼喚聲不斷由洞口傳來,一聲比一聲急切,一聲比一聲大聲。
真的是爹的聲音!
祁憐激動地跑向洞口,祁老爺就站在洞口前,拉長脖子盼望祁憐出現。
「爹!」三個月不見祁老爺,祁憐激動到眼淚都快掉出來,短短三個月,她父親就蒼老許多,她真是一個不孝的女兒。
「憐兒,你果真被抓來這里!」祁老爺原本半信半疑,現在見著女兒他相信了,她是被那個叫邪神的妖怪擄來這個陰暗的洞穴。
「爹!」祁憐跑出洞口沖進他的懷抱,不住地啜泣「女兒好想念您!」是她不孝,三個月內都沒。設法跟他老人家聯絡,只顧自己沉浸在愛情之中,卻沒想過他老人家會是何等心焦,她罪該萬死。
「乖女兒。」祁老爺不明白祁憐的心情,以為祁憐是因為害怕才哭泣,一直拍她的背安慰她。
「不怕,爹來救你了,你安全了。」多虧孫大均指路,也多虧易真大師幫忙,他才能順著上山找到女兒,回頭得謝謝他們。
「讓爹操心了,女兒一直很安全。」她離開祁老爺的懷抱,用袖子擦掉眼角的淚水,微笑說道。
「看來那個妖怪沒有傷害你,那爹就放心了。」祁老爺打量祁憐,發現三個月沒見,她不僅沒有變得憔悴,反而更加清麗,宛若一朵蓮花種對了池子,綻放出令人無法直視的高雅。
「邪——」她想起邪神曾交代過她,不能對任何人提起他的名字,就算對像是她父親也不行。
「邪神不會傷害我的,他對我很好,請爹放心。」想到邪神,她就覺得心頭暖暖的,整個人容光煥發。
「憐兒,瞧你這是在說什麼傻話?」祁老爺打量她幸福的表情,臉色迅速沉下來。「你口中的邪神根本不是神,他是個可怕的妖怪。」
「他不是妖怪。」她為邪神說話,因為這本來就是事實。
「你說什麼?」竟敢為那妖孽辯解?
「他確實不是神,但他也不是爹口中的妖怪,總之很難解釋。」就連她也不知道他真正的形體,因為一開始他就是以男人的姿態出現在她面前,至今仍是。
「憐兒!你……你是不是被他迷住了?」祁老爺不相信地看著女兒,她的表情溫暖,和在祁府的冷淡完全不同。
「女兒確實是被他迷住了。」她不想否認。「對我來說,現在他是我的一切,請爹諒解。」
祁老爺萬萬沒想到會從她口中听到這句話,因而震驚不已。眼前的女子……當真是他女兒嗎?那個處事嚴謹、行為端莊的憐兒哪里去了?他的憐兒不會當著他的面,說出這麼不要臉的話。
「憐兒,你被下蠱了吧!」一定是這樣,唯有如此,才能解釋她在一夕間變得這麼陌生,陌生到他幾乎完全不認識。
「爹,我沒有被下蠱。」她搖頭。
「那一定是被施了法術。」祁老爺又說。
「邪神也未在我身上施法。」她知道她爹一時間難以接受,但不要緊的,她可以慢慢解釋。
「不可能!」祁老爺完全無法接受她的說法。「那妖怪一定是在你身上施了什麼奇怪的法術,你說話才會顛三倒四,這一點都不像是你!」
「我沒有說話顛三倒四,我只是把心中的感覺講出來而已。」她壓抑了半輩子,現在終于有機會講真話,她爹為什麼就是不肯听?
「你胡說八道!」祁老爺拒絕听真話。「你現在的感覺只是錯覺!你被那妖怪關太久了,久到腦筋不清楚,才會胡言亂語。」
「我沒有胡言亂語。」到底要她說幾次。
「憐兒!」
「爹,我知道您很難接受,但是我愛他。」祁憐眼神堅定地看著祁老爺,請求他諒解。
「你、你愛那個妖怪?」祁老爺瞪大眼,幾乎不認得祁憐。
「是的,爹,我非常愛他。」她點頭。
祁憐這席話對祁老爺來說無非是晴天霹靂,他無論如何都無法相信。
「……還說你沒有中妖術,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模樣有多可笑?」過去他說什麼她一定點頭尊重,現在他說什麼,她一律搖頭到底,完全判若兩人。
「爹!」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祁老爺搖頭。「我現在就帶你回家,請法師為你驅邪。易真大師也已經結束雲游,回到德化寺。只要大伙兒同心協力,一定有辦法讓你恢復正常。」
易真大師回來了?可惜他晚了一步,她已經不再是當初的祁憐,再也不需要他幫忙。
「爹,我不要回去。」明知道再說下去也無意義,祁憐只能請祁老爺諒解。「這兒才是我的歸屬,請讓女兒留在邪神的身邊吧!」
「你是我的獨生女,憐兒。」祁老爺聞言大驚。「祁家將來還要靠你招婿傳承,怎麼可以就此斷了香火?」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他不能讓傳承數十代的祁家,在他這一代沒人繼承。
「對不起,爹,請您忘了這個想法。」她遺憾地說道。「就算沒有女兒,祁家還是祁家,一定有人能夠繼承。」她的眾多堂兄弟中不乏優秀人才,她只是因為嫡傳,不得已才背起這個責任,不一定非她才可。
「爹,女兒很高興今日能夠與您見面把話說清楚,也請您老人家多保重,女兒以後一定會抽空經常回去看您。」祁憐鐵了心非留下來,看在祁老爺眼里無比的心痛。
他用心栽培的憐兒……他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女兒……全城最美的姑娘……竟然為了一個妖怪跟他恩斷義絕?!
除了中邪之外,祁老爺已經找不到別的解釋,可以說明眼前荒謬的狀況。
「爹,女兒回到洞里去了。」她轉頭看看身後的洞穴,不知不覺已經在里頭住了三個月,都成她的家了。
「女兒不孝,等您心情平復了以後,女兒再回去看您。」祁憐話畢,就要轉身回洞穴。祁老爺想起易真大師說過,洞穴布有一道強力的結界,除非里頭的人自己出來,否則誰也進不去。
「來人啊,快抓住小姐!」易真大師好不容易才找到結界的破口,放了一只式神將那妖怪引出洞穴,他說什麼都要把握機會。
只見祁府的家丁從一旁的草叢中沖出來,一人架住她一只手臂,不讓祁憐回到洞穴。
「你們做什麼?放開我!」祁憐死命掙扎,無奈家丁文風不動,只听從祁老爺的命令。
「得罪了,小姐。」家丁也不想對祁憐動粗,但主子的命令又不得不從,只得乖乖听令。
「等爹幫你驅邪恢復正常以後,你會感謝爹這麼做。」祁老爺朝家丁比了一個手勢,家丁立刻將祁憐架走,她眼看著洞口就在眼前,卻只能眼睜睜看著洞口離他越來越遠。
「不要,爹!」
「帶走!」
「不要!」
「快帶走!」
祁憐于是在祁老爺動用家丁的情況下,將祁憐帶回祁府。
不久之後,邪神消滅了式神回到洞穴,里頭已經沒人了。
「……祁憐!」他到處找她的身影,但她哪里都不在,無端從他們的家消失。
他猛然想起將他引出洞穴的式神,瞬間明白,這一切都是敵人的詭計。
祁憐一定是被帶回祁府了,他知道,他感覺得到她在呼喚他。
……可惡!
邪神握緊拳頭,重重地發誓。
他一定要帶回祁憐,無論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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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憐被帶回祁府的當下,易真大師便在祁府四周布下一道結界,防止邪神前來搶人。
祁憐回到居住的院落,一點興奮的感覺也沒有。時序已邁入秋天,葉子開始變黃,吹進院落的風帶著陣陣涼意,她站在小花園步道正中央,仰頭看垂落在屋檐的樹葉,心中想的是洞穴里永恆的春意,比起真正的祁府來,她反倒比較喜歡那個刻意營造出來的樂園。
「憐兒,起風了,快進房里來。」打從祁老爺不顧祁憐的意願硬是把她帶回祁府以後,父女之間的氣氛便降至冰點。
「是,爹。」她依然像以往一樣听話,但順從中又有些不同。
「憐兒,你是不是還在怪爹?」祁老爺看得出來祁憐很不快樂,也很不忍心。
「沒有,女兒沒有怪爹。」換成是她,她也會做出相同舉動,所以她並不怪他。
「那你為何還是悶悶不樂?」既然不怪他就該展現笑顏,她這麼冷著一張臉,教他如何相信?
她不是故意擺臉色,而是真的笑不出來。邪雲回洞穴發現她不在,一定會來祁府想辦法帶走她,而易真大師已經事先布好結界,不會輕易讓他得逞。她真的很怕邪雲會跟易真大師發生沖突,天曉得易真大師可和一般道士不同,他是得道高僧法力高強,所布下的結界幾乎跟邪雲設的一樣強,她既然走不出易真大師布的結界,相信外人也無法輕易侵入。
「憐兒!」祁老爺呼喚祁憐,她最近時常發呆,不曉得在想些什麼。
祁憐看向祁老爺,他是一個很好的父親,可惜不懂她的心。
「他說,他要為我成為人。」她的一顆心全系在邪雲身上,為何她父親就是不懂她,硬要把她帶回來?
「你又在胡說些什麼?」祁老爺怒斥祁憐。「什麼人不人的,你到底是怎麼想的,趕快恢復正常吧!」
「女兒很正常。」她沒瘋,請他老人家放心。
「瞧你滿口胡說八道,還說你很正常?」瘋了,果真是瘋了!他那個恬淡乖巧的女兒哪里去了?都是那個叫邪神的妖孽害的。
「女兒只是說出心里話,這也算胡說八道?」她從來沒有跟父親說過心事,因為他不听。
「我可不覺得你在說心里話,只覺得你瘋了!」祁老爺終于忍不住發火,可很奇怪地,她並不怕。
「也許我真的是瘋了吧!」過去因為在意父親對她的評價,所以即使不喜歡,也會勉強自己去做,但現在她已經想開了,再也不想勉強自己做不喜歡的事或說出違心之論。
「是那個妖孽使你變成這個樣子的嗎?」祁老爺極為憤怒。「看來,我把你帶回來是對的。」
「他不是妖孽,他是我愛的男人。」她不喜歡她爹動不動就侮辱邪雲,她要維護他的尊嚴。
「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說出這麼可恥的話。」祁老爺氣極。「你可知道他是什麼玩意兒?易真大師說他不是一般的妖孽,比妖怪更難對付,這種可怕的東西,你竟然說愛他?太令我失望了。」
「我很抱歉讓爹失望,可是我不想說謊。」祁憐答道。「您說我可恥?或許您說對了吧!我現在確實比較懂得把我真正的感覺表達出來。」
「憐兒!」
「我努力達成您的期望,甚至一盤棋都不敢下錯,但是其實我沒有您想象中那麼聰慧,遇到挫折時也是會哭泣,也會對自己失望。」然而在他老人家面前,她連失望都不敢表現出來,只能保持淡然的微笑,跟他老人家說她下次會再改進,因為他老人家相信她只會越來越好。
「憐兒,你、你這是在抱怨爹嗎?」這是祁老爺第一次听見祁憐說出心里話,內容卻教他無法接受。
「我沒有埋怨任何人。」她笑笑,表情無奈。「我只是試著讓您明白我的感受,如此而已。」
「你該不會想告訴我,那個妖孽能夠明白你的感受吧!」祁老爺諷刺回道,一點都無法認同她的話。
「他確實能明白我在想什麼。」不用言語,只是一個深情的擁抱或是一個充滿愛意的吻,她就能感覺溫暖,感覺自己被珍惜。
「憐兒,你!」祁老爺手指向祁憐,氣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得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