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著。
孫曉艾在床上翻來翻去,從這一頭滾到另一頭,就是無法入睡。她又賴在床上好一會兒,以為閉上眼楮遲早會睡著,二十分鐘過了,仍然不見睡意,她只得放棄睡覺,下床到處走動。
因為工作的關系,孫曉艾習慣晚睡,現在才晚上十點鐘,對她來說正是黃昏,才要開始活躍,怎麼可能睡得著?
孫曉艾沒有時差的問題,這方面她可以說的是天賦異稟。她的身體就像時鐘,無論到哪個國家,都能調成當地的時間,是天生旅游的命。
這時她的優勢,只是這優勢現在變成缺點,害她無法睡覺。
房間就那麼大,孫曉艾怎麼走都在同樣的地方打轉,想到城堡其他地方探險嘛!又怕誤觸機關,想來想去只有去客廳。
客廳離她的房間不是太遠,通往客廳的走廊也沒有機關,這個他們稍早已經確認過,她可以放心大步行走,不怕會掉入陷阱。
她踩著輕盈的腳步,來到客廳的紅色木門前,握住黃銅制的手把,用力推門進去。
梆莉茲城堡有三百多年的歷史,期間換過不少主人,薛道爾爵士是葛莉茲城堡最後一任主人,其家族已經在葛莉茲城堡生活了一百多年,留下不少故事和傳說。
如果說孫曉艾曾經後悔來英國,那麼在她打開客廳門的這剎那,所有後悔的心情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客廳的每一件家具,即使是再不起眼的擺飾都訴說著歷史。孫曉艾用手踫觸沙發,仿佛可以看見百年前的人們坐在上面優雅的喝著咖啡,聊些家庭瑣事,說到興奮處發出吃吃的笑聲。
她感動不已︰心想這三千英鎊花得真值得。就在孫曉艾開始發揮她身為小說家脆弱易感的天性時,客廳門被打開,是邵杰銳。
「你這土匪,干嘛又跑來湊熱鬧?」她才剛有靈感時,他又來攪局。
「我是你的保鏢,當然得隨時跟著雇主。」他走進客廳轉身把門關上,厚臉皮的回道。
「話說得好听,我看你是睡不著才跟著來的吧!」她冷哼,一邊坐上沙發,一邊瞪他。
「你怎麼知道我睡不著?」這女人的眼楮是不用休息的嗎?老是用瞪的。
邵杰銳在她身邊坐下,不期然又瞥見她的側臉真的很漂亮,只可惜她老是板著一張臉,多少破壞了美麗的線條。
「看你那副頹廢的樣子,就知道你一定常跑夜店,哪可能這麼早上床睡覺?」
她的眼楮不但可以用來瞪人,還和X光一樣準確,一眼就可以望穿他什麼德性。
「你猜得真準。」他是常常跑夜店沒錯,他的工作壓力這麼大,不找個地方紓壓怎麼行?當然要去了。
孫曉艾撇撇嘴,以此表示對他的不屑。邵杰銳發覺她很常做這個動作,這換成別的女生做可能會很丑,她做起來就非常自然,這女人果然天生就不可愛。
他想起另一個不可愛的女人——他女乃女乃。據說她年輕時沒長輩緣的,第一次和他曾祖父、曾祖母見面就被打了回票,說長相不討人喜歡,氣壞他女乃女乃。人緣這東西,說起來還挺微妙的,長得漂亮的人不見得就有人緣,有些人長相平凡卻大受歡迎,他和她都不屬于後者。
邵杰銳在心里默默承認的,他雖然擁有宋承憲的長相,卻沒有宋承憲的人氣,這多少跟他尖銳的性格有關。不過話說回來,他至少長相出色,驕傲還有點道理,她除了側臉還能看以外,長得一臉路人甲還跩得半死,到底跟人家在跩什麼?
他眯起眼楮思考這個問題,孫曉艾不曉得他在想什麼,但覺得他煩死了,她好不容易才要一個人感受歷史,他就跑來當跟屁蟲,真想一腳把他踹出去。
孫曉艾不知道他的拳腳功夫是不是真的像李連杰那麼好,但是她想到一個不需要費勁,就可以奪回客廳的好方法,而且保證有效。
「喂!」她叫他。
「干嘛?」他立即反應。
「你听說過有關這座城堡的傳說嗎?」她故意裝出一副神秘的樣子,引起他的注意。
「什麼傳說?」他根本不想理她,心中總有不好的預感。
「就是有關鬼怪的傳說呀!」
丙然。
「你這個變態女人一天不扯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日子就過不下去是吧?」雖然早就知道她不是正常人,但時時刻刻把這些話題掛在嘴邊,全世界大概也只有她一個人。
「我只是說實話而已。」她聳肩。「我們既然都來到這里了,總該入境隨俗,才有臨場靶。」
入個頭,臨個頭!她壓根兒是故意講給他听的,以為他不知道嗎?
「好啊!」他接受挑戰。「這座城堡有什麼傳說,你說來听听。」
「真的要听?」她懷疑地看著他,雖然他不說,又一天到晚到她的部落格找碴,但從他氣憤的文字中可以看得出來,他其實蠻怕這些東西。
「要听。」他點頭,看她接下來怎麼掰。
「咳咳!」她清清喉嚨,準備大掰特掰,看他怎麼接招。
「說啊!」就會裝神弄鬼,以為他真的會怕嗎?真是!
「听說這座古堡半夜不時會傳出淒厲的叫聲,很可怕吧?」她發揮說鬼故事冠軍的實力,先培養氣氛。
「是哦!」听听她的口氣,好像真有那麼回事,怪可笑的。
「嗯。」她的表情神秘兮兮。「據說那是三百年前,被囚禁在地牢的犯人發出的悲鳴,听到的人都嚇得渾身發抖。」
「哇,都過了三百年,還這麼想不開啊!」他附和,怎麼听都不像害怕,孫曉艾只得再接再厲。
「此外,听說這座城堡還有一條走廊擺滿了盔甲,每到特定時間,這些盔甲就會起來走動,見過的人都嚇得不會說話。」她把網站上的介紹添油加醋說一遍,只見邵杰銳狂點頭,反問她。
「見過的人都嚇得不會說話了,那這些流言是怎麼傳出來的?」
正中紅心。
孫曉艾本來是想借著這些故事嚇嚇他,沒想到反過來被他戳破謊言,實在是始料未及。
「怎麼不回答?」看見她沉默不語,邵杰銳開心得不得了,有種擊退她的快感。
「我先回房間去了。」眼見成效不如預期,孫曉艾決定鳴金收兵,把客廳留給他,不跟他玩了。
「等一下!」想跑?沒那麼容易。「我正听得津津有味,還想再听你說下去。」
孫曉艾才起身,手腕立刻被他牢牢抓住,想走都走不了。
「放手!」她用另一只手試著扒開他的箝制,但他的力氣太大了,根本扒不開。
「你以為我怕鬼,所以才故意說這些話嚇我,對不對?」他不放開她也就算了,還故意把她拉近,語氣挑逗得很。
「難道不是嗎?」她皺眉。「你不怕鬼?」
「一點都不怕。」他揚起一邊的嘴角問道。「我只是不喜歡談論這些東西,並不代表我怕這些東西。」
是嗎?邏輯上不通耶!如果他不怕鬼,干嘛一天到晚找她的碴啊?還是說,她的文章讓他聯想起什麼不愉快的事,才會老是蹦到她的部落格鬧場?
「既然如此,晚安。」她用力踩了一下他的腳,把他踩得唉唉叫,看他放不放開她。
「你這女人!」他痛得倒吸一口氣,瞪大眼看她。「你是把鐵牛運功散當飯吃嗎?腳這麼有力!」
「既然你提到鐵牛運功散……那就再給你一腳!」她對他甜甜一笑,踢完右腳換左腳,打定主意把他踢成殘廢。
「鐵牛運功散是拿來祛傷解瘀的,不是什麼大力丸,我看你現在比我還需要。」我踢、我踢、我踢踢踢……
「夠了哦!」他兩腳跳來跳去,死也不放開她的手腕。「再過分我就不客氣了。」
「你還敢威脅雇主。」她才不怕他。「我警告你,你再不放開我的手,我可要咬你。」
「來到這里突然產生變成吸血鬼的是吧?」哼,諒她也不敢。「好,你咬啊!看你能不能從我這里吸到血。」
話畢,他還故意彎下腰把脖子放到她嘴邊,挑戰她的極限。
孫曉艾很想一口把他咬死,但頸部是人體最脆弱的地方之一,傷到哪都能引起輕微中風了,她可不想因為一時沖動而背上殺人的罪名。
「你去死吧!」她朝他的手背用力咬下去,痛得他大叫。
「你這狠毒的女人,都快咬出血來!」他放開她,不相信地看著手背上明顯的齒痕,懷疑她根本就是吸血鬼,哪有人牙齒這麼利的。
「我警告過你了。」她再次對他甜甜一笑,咬傷人就想落跑,被邵杰銳抓回來。
「別以為我會放過你!」竟然敢咬他。「過來!我要在你的心髒上釘上十字架,還要喂你吃大蒜,你最好有所覺悟!」
「你每天罵我變態,我看你比我還變態嘛!竟然如此對待一個妙齡少女!」她抵死不從,兩人拉拉扯扯。
「妙齡少女?虧你還說得出口!」臉皮真厚。「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比小愛還大兩個月,是個二十六歲的老女人!」
「我是輕熟女好嗎?笨蛋!」嘴巴不留口德,難怪惹人厭。「我是老女人,那你就是老男人,你和言品夏不是同學嗎?還好意思說我!」
「不好意思,我提早一年入學,比品夏還少一歲!」他斤斤計較。
「那也快三十歲,有什麼好嗆的?」還比她大三歲,都可以讀完高中了。
「男人三十而立剛剛好,女人三十歲還銷不出去就被稱為敗犬,這就是男女之間的差別!」什麼男女平等統統都是廢話,光立足點就不同,還比個屁哩!
他不提還好,越提她越生氣。這世界對女人原本就不公平,她已經活得夠辛苦了,不需要他再提醒她這世界有多殘酷。
氣不過,孫曉艾再踹他一腳,此舉果然奏效。
「啊!」他痛得叫出聲。「你的腳是鐵做的嗎,這麼硬!」
「是不銹鋼做的。」她第三度對他微笑,收腳就要走人,被他第三度抓住。
「別以為闖完禍就沒事,看我怎麼修理你。」他決心給她一個難忘的教訓,讓她知道男人不是好惹的。
「你干什麼?放開我!」她尖叫。
「知道怕了吧?」他冷笑。「老虎不發威把我當病貓,以為我真的那麼好欺負嗎?」
邵杰銳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她甩上沙發,說實話有點像三流連續劇的劇情,接下來就等孫曉艾喊救命。
「救命——你以為我會這麼喊嗎?白痴!」她嚴重懷疑他患有王子病,把自己當成連續劇中的男主角,可笑!
他對她笑一笑,警告她。
「你最好真的這麼勇敢。」然後兩手壓住她的肩膀,作勢要吻她。
「啊——」她偏過頭躲避他惡意的戲弄,本來是出自自衛的行為,卻因為弄錯方向變得一發不可收拾,他和她的唇居然因此而踫上!
他們同時瞪大眼楮,不敢相信他們真的接吻了。
怦怦!
怦怦!
他們的心髒同時以光速跳動,嘴唇卻又像口香糖一樣焦灼不動,直到十秒鐘之後才想到該分開。
孫曉艾用力把他推開,其實她不必這麼做他也會跳開,這種突發狀況太可怕了,他情願跳入火場解救人質,也好過和她接吻。
「我……」他原本想解釋這是一次意外,不料又被她踹一腳。
「呀,你干什麼?」老是踹他。
「色鬼!」她冷哼,轉身離開客廳。
「要發情我也不會找你,跩什麼!」邵杰銳對著她的背大叫,孫曉艾表面上冷靜,不把他的吻當回事,走出客廳才背靠在門板上氣喘連連。
他們……居然接吻了。
「呼呼!」她用手踫自己的嘴唇,心跳不止。
「你這女人,真是……」邵杰銳也同樣覺得疑惑,照理說發生這種意外,他第一時間應該沖進浴室刷牙去霉運,但他卻意外地發現自己並不討厭她嘴唇的感覺。
真是見鬼了。
真是見鬼了。
兩個人同時納悶,同時決定要找個時間到鎮上的bar喝酒,好好想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當天午夜,他們仿佛听見淒厲的叫聲自城堡某個地方傳出,兩人不禁豎起耳朵。
可能是他听錯了吧!
可能是她听錯了吧!
邵杰銳和孫曉艾兩人輾轉難眠,連想法都一模一樣。
這只不過是他們在葛里茲城堡的第一個夜晚就這麼刺激,往後的一個月該怎麼過哦!
***
困死人了。
孫曉艾邊走邊打哈欠,一路搖搖晃晃來到客廳外的花園。今天陽光普照,是做日光浴的好日子,平常在台灣避之唯恐不及的陽光,在英國可是非常珍貴,因為英國的天氣陰晴不定,這一個鐘頭還出大太陽,說不定下個鐘頭已經在下雨,得充分把握住每一分一秒才行。
整體來說,英國的夏天非常涼爽,是避暑的好地方。相較于台灣的炎熱,在英國就算是夏天早晚都得加件針織外套,否則很容易感冒。
早上十點,不冷不熱,孫曉艾僅僅穿一件短袖T恤和牛仔褲就到屋外。葛莉茲城堡花園一片綠草如茵,雖然尚在等待新主人,但是因為交給地產公司管理,花園的草坪還是維持得很好,樹木也有定期修剪,外觀維持得跟以前一模一樣,十分賞心悅目。
這是葛莉茲城堡到目前為止,最讓孫曉艾感到滿意的地方。城堡內的其他地方雖然不至于讓她失望,但也稱不上滿意,跟原先的期待有些許落差。
梆莉茲花園中甚至還有秋千,加上四周隱密、優美、悠閑的景色,讓她產生誤闖秘密花園的錯覺。
發現這座秘密花園的不止她一個人,邵杰銳已經躺在秋千上睡覺,比她早來不知多久。
什麼嘛!被他搶先一步。
孫曉艾悻悻然地走到他面前站定,發現他睡得很沉,好像整晚沒睡,今天早上才來補眠一樣,引起她的好奇。
「喂,邵杰銳。」她大聲叫他,他居然沒有反應,可見已經睡死。
「不要裝了,快起來讓一個位子給我。」她可是一夜無眠,整個人昏昏沉沉,「邵杰銳!」
還是沒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