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切盤水果的時間,端著切好的水果拼盤,蘇聿繪站在廚房口發愣,著實被眼前的和樂景致給嚇得口不能言。
現在笑得看得見嘴里金牙的那個是誰?平日最重視眼部保養,深怕眼角魚尾紋跑出來嚇人,常繃著一張酷臉,現在卻毫不在乎地笑開眼角的那個又是誰?愛吃檳榔的那個、缺了牙的那個,還有那個誰誰誰……他們真的是她的親人嗎?
她進廚房前還個個端著架子,像一尊尊坐在佛桌上的「佛公」、「不跟狗說笑」的那些人嗎?
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時空、神經錯亂了!
「做律師嘛‘賣丑’啦,听講‘真好斂’喔!」听听,這是一開口就以三字經當開場白的人會說的話嗎?還有,他的大拇指和中指在那邊搓來搓去是什麼意思?
「還好。」喔呵!這人開竅啦?跟平常在她面前顯現的自大完全不一樣嘛!
「唉,人家做的是良心事業,幫助那些有麻煩的人嘛!」喲!平常挺會譏諷人的家伙,現在總算說了句人話。
「應該的。」哎,果然對象不同,應對也不同,典型的「律師嘴、胡累累」。
「你們都不知道,上回我朋友在外面闖了禍,還是符先生幫忙解決的呢!」是喔,這些人的交友還真廣!
蘇聿繪慢慢走進客廳,放下水果盤的同時,浮啊躁躁的心總算落了地。
符劭剛那家伙是律師嘛,靠嘴巴吃飯的,平時見的又是大場面,不是威嚴的法官就是狠戾刁鑽的罪犯;哪像她,雖然每天接觸的人很多,但對象大概都很固定,偶爾一個「不太固定」的角色出現,自己竟就「淪陷」了,可見他的「侵蝕」能力有多駭人!
她該相信他辦得到的,只是……
「說實在的,你那個囝仔擱真古錐哦。」看吧,重點來了,老古板們一定不會忘了拿泓嶧做文章。
「是大家‘不棄嫌’。」唉?他也會說閩南話?她怎從沒注意到?
「听話又懂事,看來你把他教得不錯。」那是我教的!蘇聿繪有點悶。
「我工作忙,聿繪教他比較多。」不居功?還好,否則打掉他大牙!
「不過話擱說轉來,後母可不好做耶……」她就知道!反對聲浪是免不了的,之前那幕八成是假象,重重困難還在後頭呢!
「泓嶧跟聿繪感情很好,有時看了我都嫉妒。」哦——原來他有「瑜亮情結」,小氣鬼!
「哈哈哈!符先生真愛說笑!」才怪!那男人半點說笑的細胞都沒有!
看著那一「坨」人圍著符劭剛說說笑笑,蘇聿繪在心里不斷加上自己的評論,見他們笑得開懷,她不覺也扯高唇角,慢慢往廳外移動。
只見泓嶧跟婷婷、小銘他們繞著不小的院落滿場跑,好像玩得相當愉快;陽光灑落在他們天真亮眼的臉龐之上,蘇聿繪真心地笑了。
丙然,孩子跟孩子玩在一起多快樂,她想得沒錯!
「聿繪阿姨!」抱著皮球,符泓嶧眼尖地發現她站在門邊,笑眯眯地跑了過來。
「泓嶧!別把球抱走!」
「玩、玩玩,哥哥,來玩……」
「泓嶧快啦!快把球傳過來,泓嶧!」
符泓嶧忙轉身把球拋給離他最近的婷婷,小女孩滾著圓潤的身軀努力承接,抱著比她頭還大的球,開心地笑了,一堆孩子立刻回歸戰場,無視符泓嶧和蘇聿繪「情話綿綿」,仿佛一切自然得原該如此。「好玩嗎?瞧你玩得滿身大汗。」剛切水果踫了水的關系,她的手有點涼;用手撫去泓嶧臉上的汗水,她就像一個正牌媽媽一樣溫柔。
「嗯!」他拉著衣袖抹抹臉,正巧拭去頰邊一塊髒污。「好好玩,我交了好多新朋友!」
「喜歡嗎?」孩子的世界比大人單純太多,純粹以喜歡來界定。「喜歡吶,我喜歡他們,他們也都好喜歡我。」他笑著童言童語。
「因為泓嶧很乖啊,所以他們才喜歡跟你一起玩。」拍拍他的頭,蘇聿繪撿起被他丟在門邊的暴龍獸。
「真的嗎?那我以後可以常常來嗎?」他一臉天真地問道。
我也不知道……暗嘆口氣,今天泓嶧的問題,她沒有一個答得出來。
「孩子們,進來吃水果嘍!」方春美不知何時踱到他們身邊,朝院子大嚷一聲,就見孩子們尖叫聲四起,爭先恐後地往屋里跑。
那景象真是盛況空前啊!
「阿嬤。」符泓嶧沒跟著跑,拉著蘇聿繪的手甜甜喚著方春美。
方春美的視線落在兩只交握的手上,眸底浮起淡淡韻笑意。「走,進去吃水果。」
***
「拜托你!眼楮別再流汗了行不行?」粉藍色的小禮服將江秀俐嬌小的身段完美展現,全然不似已婚的媽媽。
「我又不是故意的……」吸著鼻子,拿面紙擦擦鼻尖,還得小心不能擦掉臉上的妝,令蘇聿繪深感沮喪。
「好啦好啦,姑娘我就原諒你頭一回上花轎,不跟你計較了!」江秀俐拿起身邊的粉刷,隨意在蘇聿繪臉上刷了兩下。
「這種事能有第二回的嗎?」噘起嘴嘟嚷著,她可不想再來一次。
太麻煩了!
那天,她也搞不清楚他們到底談得怎麼樣,只是用過晚飯後,那浩大的親戚陣營以先前迎接的雄偉之姿,重新將他們三入送出家門。
然後符劭剛似乎變得更忙了,有時候她也不曉得他在忙些什麼;總而言之一句話,一個禮拜之前,她終于知道她會有一場婚禮——不是公證,是一場慎重而體面的婚禮,所有親朋好友都會參加。
據說,這是方春美唯一的堅持。
害她感動得一塌糊涂!
雖然一個禮拜下來,她也累得一塌糊涂,但對母親的成全她心懷感激。
「對不起,我說錯話,掌嘴。」這種大喜的日子話可不能亂說,萬一不小心給它一語成讖,她可就天大的罪過了;江秀俐緊閉著眼,攤平手掌輕輕在頰邊拍了兩下。「好了。」
「就這樣?」蘇聿繪瞪她。
「不然呢?」她反問,然後兩手叉起腰,像支瘦小的茶壺。「我是你的伴娘,你總不能讓我頂著兩個手掌印出席吧?那多讓你丟臉吶!這種事我可做不來。」其實是她丟臉比較多,但她打死都不會說出來。
「像拍小狽似的,一點誠意都沒有。」蘇聿繪忍不住取笑她,淚花倒是因此而意外止住。
「是啊,我沒誠意,那紅包還我!」一只白女敕的手掌伸到蘇聿繪面前,江秀俐厚顏地向新娘要回禮金。
「等你生兒子就還你。」撇撇唇,蘇聿繪幾乎啞聲失笑。
「生兒子干嘛?」挑起眉,江秀俐又開始準備「布道」。「我為誰辛苦為誰忙?你難道不知道,兒子生了不會是老娘的,兒子啊,長大了就成了老婆的!」
「秀俐阿姨,你在說我嗎?」符泓嶧正好推門而人,天真地答腔。
「哇咧……」江秀俐翻個白眼,忙捂著嘴不再說了,讓蘇聿繪笑得一陣花枝亂顫。
「泓嶧,你今天好帥!」純白的西裝搭上白領結,腳上蹬著光亮的白色皮鞋,符泓嶧像個小小紳士般吸引人的目光。蘇聿繪忍不住贊嘆著。
「你也好漂亮啊!媽媽!」符泓嶧比她還興奮,他終于有媽媽了!
「噢!你……」眼眶一熱,她伸手抱緊泓嶧,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爸爸說從今天開始,我就可以叫你媽媽了。」他被抱得幾乎喘不過氣,可是他好喜歡這樣被緊緊抱住的感覺。「可以嗎?」
「嗯、嗯!」她一徑兒點頭,除了單音,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還有鼻音。
「好了好了,時間到了,我們出去吧!」江秀俐催促道,眼眶也一樣泛紅。「泓嶧,你今天是花童,要好好拉住媽媽的裙擺,不能讓她跌倒知不知道?」
MYGOD!上帝原諒我!她不是故意詛咒聿繪跌倒,而是不這麼說,人家……會想哭嘛!
聿繪是新娘,會哭是理所當然,可她是伴娘,哭成大花臉那多丑啊!
「知道!媽媽,我們走吧。」
***
完成重要任務,符泓嶧被方春美接到老家去「住幾天」,說是要讓他們「夫妻倆」好好享受「新婚生活」。
才怪!明明自己愛死了泓嶧,自私地把人家接走了說,真是借口一大堆!被婚禮折騰得幾乎累癱的蘇聿繪在被睡神取走神智之前,不斷在心里嘀咕著。
「符太太?你睡著了嗎?符太太。」
誰?誰在叫我?嘻嘻,沒錯,我現在是符太太了……
「這麼早就睡太幸福了吧?幸福的太太。」
是啊,我是「姓符的」的太太,統稱「姓符的太太」……
「快起來,老公要給你幸福嘍!」
吧嘛給我「姓符」?我現在就姓符啦,夫姓一個就夠多了,再多也沒用啦……
蘇聿繪睡得昏昏沉沉,但身體卻莫名地一陣酥癢,好像什麼東西搔過似地難受;她嚶嚀了聲,不覺蠕動了下,然後——
她快窒息了!
驚愕地瞠大眼球,倏地一雙帶笑的放大眼瞳映人她的瞳眸,她眨了眨眼,總算認清了擾人清夢的罪魁元凶。
她掙扎地抬起手,用力捶向他的肩,終于迫使他退後半寸。
「干嘛打我?」符劭剛揉著肩,被揍得莫名其妙。
「你才在干嘛咧!」她半坐起來用力地呼吸、吐氣,把胸腔里的空氣快速補滿。「你差點害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感覺像快被淹死那般恐怖!
「害死?」他的眼神有絲茫然。「哪有?」
「哪沒有?人家剛才都沒辦法呼吸了!」討厭!吻就吻嘛,干嘛像章魚的吸盤一樣黏著人家嘴不放?討厭!
見她紅著臉,滿是嬌嗔的神態,他後知後覺地明了她的意思,傻傻地笑了。
「我哪舍得把你害死?」伸手抱緊她,甜言蜜語說得令她心花朵朵開,可下一瞬間,這大豬頭就將她打入阿鼻地獄——
「我還沒來得及為你投保高額壽險呢!」
哇哩咧……氣死人了!
「少自以為幽默。」睨了他一眼,有看到另一個江秀俐的錯覺。
「你知道我是開玩笑的?」他好開心,因為死黨們說玩笑話可以增進生活情趣,他正努力練習中,看來效果還不賴。
「白痴!」她忍笑罵了句,將他推離一臂之遙。
「嗄?」他一時反應不過來,呈呆滯狀態。
「嗄你的大頭啦!」她翻身拉上被褥,背著他側躺而臥。「睡覺啦!」人家都快累死了,他還不給覺睡,太過分了!
「你就這樣睡啦?」什麼都還沒做唉!她怎能睡得著!?
「嗯……」睡覺睡覺,她要睡覺!每個細胞都尖聲抗議,她一定要睡覺!
「呃,老婆,今天是我們的新婚之夜耶……」他的雙肩垮了下來,雙唇扁成一條直線。
「喔。」很好啊,可她還是要睡覺。
瞪著她的發,他的眼光像棄夫一樣哀怨,都快忍不住想學女人一般尖叫了!
怎麼可以?她怎麼可以這樣對他!
這麼殘忍、這麼無情,跟婚前完全不一樣!
不行!不能結婚的頭一天就讓她得逞,他非得一展夫威,將她「壓落底」才行!
飛快褪去自己的睡衣,掏掏耳朵準備接收她的放聲大叫,他以惡虎撲羊之姿猛地連人帶被地撲住她——
「啊!」非常配合的,蘇聿繪當真驚聲尖叫了起來。「做什……你干嘛不穿衣服?」她轉頭正想開罵,霍然看見他「秀色可餐」的肌肉,表情微愣訥訥地問道。
「我要做!」他的嘴角抽搐了下。他都月兌光衣服抱她了,她竟敢這麼問?!
「做什麼?」伸出食指戳了下他的胸肌……哇!好有彈性!
「!」
一時間氣氛變得有點凝窒,仿佛連呼吸都會破壞空氣的流動似的——
「你干嘛說得那麼、直、接?」她幾乎要咬牙切齒了,可脹紅的瞼讓她自以為斬釘截鐵的聲音顯得虛軟,半點說服力都提不起來。
「不然咧?你舉個例子來听听。」派點用腦的工作給她做,這樣他才能順利地攻城略地!
「嗯……」什麼樣的暗示才不會令人覺得害羞?她果然中了他的詭計,擰起眉認真思索。
符劭剛可樂了,他鑽進被子里,輕手輕腳地解開她的睡衣,就在他伸出魔爪想一探蜜桃時,她陡地開始說話了。
「你听過一個洗衣機的笑話嗎?」她不是故意想起的,但不知不覺就聯想到江秀俐說過的那個笑話。
「什麼洗衣機?」他頓住手,不敢輕舉妄動。
「就像我們的情況嘛!」她不疑有他,開始敘述內容。「有對夫妻,他們也覺得那種事說得太直接不好,因此彼此約定以‘洗衣機’做暗號,如果有一方提起‘洗衣機’三個字,那就表示他們想……‘那個’。」
「有一天,老公下了班後,興沖沖地跑到正在做晚飯的老婆身邊說︰‘老婆,我今天要用洗衣機!’,沒想到做老婆的在公司受了氣,這個老公不但沒發現,還跟她說要‘那個’,她就很生氣地對老公說︰‘洗衣機壞了!’」
「然後呢?」符勁剛听著听著覺得有趣,開始認真地融入笑話里,他好奇的是結局,這個老公要怎麼征服他的老婆?
「然後,吃過晚飯後,老婆心有歉疚,認為自己不該把工作情緒帶回家里,所以害羞地跟老公說︰‘老公,洗衣機……修好了,可以用了。’你猜,那個老公怎麼說?」噢!她真不是個適合阱笑話的人,自己說著說著都忍不住笑場了。
「怎麼說?」急死人了!他要知道還會這麼認真听嗎?嘖!
「她老公說︰‘啊?哦,不用了,我剛在浴室里,自己用手洗過了。’」蘇聿繪拼命忍住笑,待好不容易說完最後的Ending後,終于崩潰地抱著肚子狂笑。
符劭剛可完全笑不出來,額上冒出好幾條黑線。
「好笑嗎?」他眯起眼,睨著蘇聿繪笑得快厥過去的笑靨。
「好好笑!笑死人了!」她還記得當時所有同事笑成一團的盛況,自然更無法控制地狂笑,一顆小拳頭還用力敲著床墊。「哎喲——我的老天!實在受不了的好笑……唉?你怎麼都不笑?」她終于發現他「與眾不同」的功力,竟然連微笑都沒有。
「因、為、一、點、都、不、好、笑!」他要笑得出來才有鬼!
「哪會啊?」她眨掉眼角的水氣,天真無邪地問︰「以後我們也用‘洗衣機’做暗號好不好?」兩個太過理智的人往往沒什麼創意,所以還是沿用別人的創意來得好。
「好。」他的回答很冷靜,可是眼楮都快噴火了!
「那好,就這麼決定了。」她滿意地笑了,然後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伸臂打了個呵欠。「我們該睡了。」
「不準睡!」抓住她舉高的手,他霸道地不讓她躺平。「我要用‘洗衣機’,現在就要!」雖然很拙,但既然她喜歡,他就勉為其難地配合。
「啊?」她無辜地眨著眼,頰邊浮起兩朵紅雲。「呃,那個……我可以說……洗衣機壞了嗎?」她越說越小聲,小臉也越垂越低,還不忘用眼角偷覷他。
「當然可以。」他驀然咧嘴劃開一個上揚的弧度,露出白亮的牙。「不過,我會‘親手’修好它!」
蘇聿繪瞪著他的笑心里直發毛,陡生不妙的預感。「等……」
「等不及了!」
完全不給她任何申訴的機會,他狂鷙地吮住她從醒來就沒停過的紅唇,上下其手剝除她阻隔的睡衣,很快就讓她如自己一般——光溜溜。
「你就不能放過我嗎?」不知過了多久,她嬌軟地直喘。
「老婆,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是啊,春宵一刻值千金,千萬不能虛度。
記住,千萬不能虛度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