拗不過何佑緯的。糾纏」,房蔌築不得不帶他一起回到南部;她表面上看起來是不太情願,實際上,因為他陪在身邊,她浮動的心神穩定許多。
「不會有事的,你別那麼擔心。」臨人病房之前,何佑緯還三令五申這一路下來不知重復多少次的安慰語。
「希望如此。」深吸口氣,房蔌築咬了咬牙,伸手推開房門。
原以為自己會哭出來的房蔌築,在推開病房後是片刻怔然;瞠大的眼不曾因酸澀而稍瞬,張開的嘴足以塞進一顆巴掌大的彈跳球,呆愣地杵在病房前不能或動。
何佑緯莫名其妙地睞了她一眼,順著她的眼看向房內,這一看,可把他的興味全給逗了出來。瞧瞧那滿臉皺紋、此刻該是躺在病床上申吟的老太太正在做什麼?她在——撲蝶?!沒錯,撲蝶。門房森嚴的病房,不知打哪兒飛來一只不長眼的白目彩色花蝶,老太太瘦削的嬌小身軀忙著跟那只彩蝶攪和,而陪著她。翩翩起舞」的,大概就是她那對十三歲的弟弟;雙生子,兩個人長得一模沒兩樣。
「你們……在做什麼?」感覺身後的何佑緯頂了她一下,她不覺月兌口而出。霎時,病房里三個人的動作像定了格,紛紛僵硬地轉頭看向門口,愕然發現他們的存在。
「呃,丫頭,你、你來啦!」房蘇月英皺老的臉微微赧然,有種戳破西洋鏡的窘態,未了還干笑兩聲,很干啞的笑,像個老巫婆似的。
「小健!」房蔌築吸了口氣,沒法子對婆婆生氣,她把矛頭指向兩個弟弟其中之一,打電話通知她的那個。「你怎麼可以陪著婆婆胡鬧?」她氣瘋了,瞧他們騙了她多少眼淚!?
「姊。」房炫健頭垂得低低的,抬高兩眼偷看她。「你又不是不知道婆婆的脾氣,她威脅我,不听話就給我‘關禁閉’。」這招最狠了,每回不關個三、五天不放人,一想到要跟個老太婆獨處三、五天,誰敢不從啊?
「小康!」這個被威脅,那個不會來通風報信嗎?反正他們倆常互挖牆角,理論上不差這一回。
「我是為你好啊,姊。」房炫康滿臉無辜……你今天不回來,隔兩天還是得回來;老爸老媽都決定了,他們打算召你回來‘護賣’。」
「什麼意思廠她眯起眼,慢慢地走進病房。
「隔壁那個暴發戶啊,姓朱名投的那個;上回你偷溜回來看婆婆,據說被朱投的兒子看到了,吵著朱投到家里來提親呢!」房炫康一邊說著,一邊偷覷房蔌築身後的高大男人,如她一般晶亮的眼滿是好奇。「我看爸媽有要同意的意思,所以心想你回來一道也好,我好給你打個pass。」
「朱投的兒子?」缺了顆門牙那個?到底叫啥名字來的!
「就是朱大常嘛。」這麼俗的名字該絕種了,好死不死他們家隔壁就活著一個,他實在不想、非常不想有個這種名字的姊夫,出門鐵定被同學鄰居給笑死!豬大腸!?何枯緯揚了揚眉,忍不住笑出聲音。哎喲!安玖煥常嫌他認識的男人名字難听啊、沒水準的,真該拉著他一起來听听這個人的名字有多「勁爆」,保證他未來二十年都不敢再取笑他。那個叫「豬大腸」的家伙穩奪金牌,絕對無人能出其右!
「丫頭,你不為我們介紹一下嗎?」房蘇月英的眼,打從見到何佑緯那一刻就不曾離開過他,既然陰謀拆穿了,不如就先認識帥哥來得要緊。
「呃……」提到那個冤家,房荻築臉一紅,剛才逼人的氣勢全沒了火焰。
「我是何佑緯。」看出她的不自在,何枯緯大方地自我介紹。「第一次見面,婆婆你好。」他微彎背脊,做出一個紳士的動作。
「你是咱們家丫頭的男朋友!」她的眼閃著矍光、帶著笑意問道。
「是。」證明似地摟了摟房蔌築的肩,他極實地點頭。
「有沒有搞錯?」房炫康和房炫健一听精神都來了,兩個成長中的青少年忍不住圍著他上看下看,像在秤量他有多少斤兩。「我姊長這個樣,你還有膽子追她?」
「什麼叫長這個樣?」房蔌築忍不住賞給他們一人一記爆栗。
「哎喲!」兩個男孩抱著頭哀嚎著,房炫健抬頭看著姊姊,這一看有點「驚艷」。「,姊,原來婆婆沒騙人吶。」
「騙你什麼?」這小表是傻了嗎?說話沒頭沒尾。
「就是婆婆說你變漂亮的事嘛。」房炫康涼涼地說了句。「我們原本以為那朱大常可能是拿蛤仔肉來糊眼楮,不然怎會看上你?沒想到你還真的變漂亮了咧。」
「真的嗎?你真的這麼認為?」到底是個愛美的女人,房蔌築忍不住心花朵朵開。
「是啦、是啦,漂亮一滴滴啦!」房炫健用食指和拇指比了個一丁點的距離,不甘願地承認了。
「才一滴滴啊?」她垂下肩,粉是失望說。
「不然呢?你想要多少!」房炫健笑了下,一下子把兩手打橫。「這樣好不好?」
「好好好!」她又笑了,忙不迭地點著頭。
「我也知道很好。」房炫健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下一刻便斂起笑容。「可惜,我是騙你的。」純粹因為好玩。
「小健!」房蔌築跺了下腳,滿病房追著著房炫健打。
「咱們丫頭是孩子性,你得多擔待些。」房蘇月英笑看三個孩子互相追逐,邊和何佑緯攀談起來。
「比起剛認識時,她現在好太多了。」那時她可自閉了,哪像現在這麼活潑?
「是你改變了她?」扯開深層的皺紋,她對眼前這個年輕人滿意極了。
「不,是她自己願意改變。」這是實話,不然就算是大羅神仙也動不了她分毫。
「你也听到了,丫頭的爸媽似乎準備把她嫁出門‧了。」帶著探問的意味,房蘇月英淡淡地說。
「嗯!」靠著窗,何佑緯輕勾起層。「很好啊,女孩子長大本來就該嫁人的。」
「你不在乎嗎?」房蘇月英讓他的回答給唬住了,微微發愣。
看著跑出滿身汗水的房蔌築,他笑開了。「在事情還沒成為定局之前,一切不急著下定論啊,婆婆。」
坐在房家偌大的客廳,何佑緯氣定神閑地喝著老人茶,面對一大屋子男男女女熱絡交談的場面,他是一派閑適,心緒不曾有任何波動。
「哎喲,你們家的女兒果然是很美,我們家大常沒有看走眼。」朱大常的母親滿身珠光寶氣,名副其實的暴發戶模樣,房炫康形容得一絲不假。
「哪里,是你們不嫌棄。」房蔌築的媽媽房玉鈴,滿臉笑容陪著客套。
「我們做父母的就是這樣,孩子們如果彼此看對眼,不如……」涎著笑,朱家戶長朱投對房蔌築很是滿意。
房蔌築是滿廳里唯一如坐針氈的人,她的手緊緊交握在腿上,朱家任何一個眼神投射到她身上,都讓她敏感緊張得幾乎休克。看了眼女兒,房玉鈴先頓了下,才微笑著對朱投說︰「呃,這個……還是讓年輕人多多相處,讓他們自己決定好了。」原本房玉鈴是屬意朱房聯姻,雖然朱家是暴發戶,但乍然而起的財勢頗為誘人;但眼見女兒由台北帶回一個氣度不凡的男人,母親又私下叮囑不得疏忽人家,所以她的主意有絲松動。房蔌築不敢置信地抬頭看向母親上口氣梗在喉嚨,提也不是、松也不是,因為她不知道一向嚴謹的母親作何打算。但至少此刻,她感覺緊繃的情緒總算能微微放下。
「啊?」朱投和老婆微微愣了下,才又扯開臉笑著。
「對對對,沒錯,是該讓他們多多相處、多多處。」怎麼跟之前的反應不大相同?自從大常看上房蔌築後,他們便不斷上門拜訪、聯絡感情,眼見放出去的魚網都到了該收網的時刻,怎麼魚還不進網?
「大常,今天你和蔌築才算第一次正式見面,相信你們對彼此都不夠熟悉,你不介意花點時間和蔌築培養感情喉?」房玉鈴盡量將話說得婉轉,好壞由年輕人自己承擔。
「呃,伯母說的是,說的是。」朱大常的肉餅臉脹得通紅,一雙眯眯眼不斷瞟向坐在對面的房蔌築,額角還緊張得流滿汗水。
房蔌築看了朱大常一眼,心涼了大半,她很想擠出應酬的笑容,但總不得其法;忍不住覷了眼何佑緯,對他的無動于衷感到難受。他就不能表現得更在乎她一點點嗎?老人茶比她的吸引力來得強嗎?看都不看她一眼,實在太過分了!
「差不多該用晚餐了,朱先生、朱太太,你們要不要留下來吃頓便飯?」房玉鈴看了眼掛鐘,送客的意味十分強烈。
「呃,不用了,反正我們就住在隔壁,不客氣、不客氣。」朱投頂了頂妻子的手肘,一家人小三人全部起身。「那我們就不打擾了,再會。」
「慢走,不送。」房玉鈴淺笑著,目送他們「浩浩蕩蕩」地走出大門。他們一家人的噸位都不小,很適合用「浩浩蕩蕩」來形容。
「何先生,留下來吃晚飯嗎?」她這時才有空搭理何佑緯,畢竟他人單力薄,合該是被疏忽的;一方。
「如果伯母不在意多加副碗筷,那我就不客氣地打擾了。」「不客氣」有兩種用法,一種用在拒絕,一種是欲迎還拒,兩者皆適用。
「那好,我們邊吃邊聊。」
這是一頓堪稱豐盛的鴻門宴,事關後半輩子的幸福,因此明知其中暗礁滿布,他也不得不單槍赴會。
「何先生請用。」飯菜一上桌,人一就座,房玉鈴淡淡地看了席間一眼,放了枝冷箭,下了開動令。
「伯父伯母先請。」餐桌禮儀他略知一二,不動聲色地回敬一槍。「往後伯母叫我佑緯即可,先生兩字太過沉重,晚輩承擔不起。」意味以後見面的機會還很多,絕不僅止這一次。
「那麼佑緯,今天怎麼有空陪蔌築過來?」精明的眼浮出笑意,房玉鈴拿起筷子開動,免得一桌子小輩不敢動手。
「荻築擔心老夫人的身體健康,我怕她太過心焦出了狀況,所以自願隨行。」睞了眼房蔌築低垂的側臉,他微笑地舉起筷子。「而且,也該是來拜會伯父伯母的時候。」听清楚嘍,意思就是你女兒已經認定我了,所以休想把她另許他人。
「嗯。」咬了口清炖牛肉,待肉屑人喉,房玉鈴又問︰「听說你也在醫院工作,跟蔌築一樣是社工?」語氣里有淡淡的嘲弄意味。
「不,我是心理醫師。」感覺出房玉鈴對蔌築的工作不甚滿意,總算明白她的壓力其來有自。
「心理醫生啊……」微微頓了下,房玉鈴勾起唇角。「好像稍稍冷僻了點。」何佑緯听懂了她的意思,意思是他的科別不像內外科、小兒科那般門庭若市,暗喻他賺不了多少錢。
「還好,拜全民樂透之賜,近來生意熱絡不少。」他笑嘻嘻地回了句。
嘴角抽搐兩下,房玉鈴的眉微微挑高;優雅地吃了兩口飯,她又出招了。「裙緯,你家里都有些什麼人?」深知大家族之苦,她私心並不期望女兒同她一般受累,即使她不甚重視女兒,卻不代表她不愛她。
「只有家母和我,我是獨子。」他是不清楚房家的門檻在哪里,但他也不多隱瞞。
獨子?又是個醫生,至少符合了她開出的兩個條件。但朱大常的條件略勝他一籌,既是獨子,又是會計師,也同樣符合這兩個條件,但朱大常還有個優勢,他家是暴發戶,有錢。就不知這個何佑緯的身家背景,比不比得上朱大常?接下來的時間,席間除了細微的餐具踫撞聲,氣氛實在冷凝到了極點;何佑緯不著痕跡地揉揉肚皮,在這種氣氛下吃飯,有礙胃腸吸收。真虧這一大家子還能吃得如此快速。
「我這麼問或許有點唐突,但我覺得有必要先問個清楚。」在等待飯後水果送上桌之前,房玉鈴才再次開口。「我想先弄清楚你的經濟狀況和不動產,這樣對蔌築較有保障。」意味不排除他成為女婿的可能,但經濟能力佔極大的勝負關鍵。來了!房荻築一顆心提上喉頭,想起他的「夠用理論」,她的心又往下沉。
「我不清楚什麼條件才構得上伯母的理想,但是……」悠閑地喝了口清茶,他清清喉嚨,開始清算自己的資產。「位居台北市中心兩幢二層的商業大樓、一間市區公寓、一棟郊區透天別墅,外加台北市郊三甲土地,不知這樣合不合伯母的意?」所有的人都瞠大了眼瞪著他,包括房蔌築。哇咧……這斯文的家伙——竟是個用金子打造的金童!
一直到回到台北他的公寓,房蔌築還是無法由震驚里爬出來,她嚇壞了!
「干麼一路呆呆傻傻的?你在想什麼?」捏了捏她的臉頰,他的眼里滿是笑意。
「啊!」她恍恍惚惚地覺得臉頰一疼,稍微拉回點神智。「沒,我只是……沒想到你……」那麼有錢。
「沒想到我是土財主?」他自嘲地嗤笑一聲。
「你從來、不曾……」提起過。她有絲汗顏,因為自己對他的了解竟然這麼少,少得可憐。
「你在意我的財富嗎?蔌築。」他總能輕易看穿她的想法,自從她的眼不再遮掩之後。「倘若今天我是個窮光蛋,你就不再喜歡我了!」按住她的頸背,把自己的額貼上她的,他直視她微合的眼。
「不。」咬著唇,她搖了搖頭。
「那不就得了。」退開五公分,用額頭輕敲她的額,他滿意的笑了。「我在乎的是那些東西的實質效益,至少因為它們得到你媽媽的認同,這就足夠了。」
「對不起,我媽她……」太市儈。
「她也是關心你,別怪她。」每個母親對孩子關心的模式都不一樣,房玉鈴的方式是特別了點,卻無法抹去她背後的真正動機。
「我寧可她用別的形式來關心我。」她的眼黠了黯,對母親的行徑仍不太諒解。
「每個人要的都不一樣,如果要我選擇,我寧願不要那些土地資產。」見她滿臉狐疑,他淡淡地解釋。「那些都是我爸用生命換來的。」
房蔌築心一酸,明白他父親的突然去世帶給他很大的打擊,忍不住伸手抱緊他。「對不起,我又讓你想起傷心的往事了。」無言地享受她的體貼,心里漾滿絲絲感動,他就是喜歡她的柔軟心;這就是別的女人比不上她、取代不了她的地方。
「趁著明天還放假,我帶你去看看我媽!」反手抱住她的腰,他輕探她的意願。她僵了下,輕輕推開他的懷抱。「這樣……會不會太快?」頰邊浮起赧色,他的企圖顯而易見,丑媳婦總要見公婆。
「還快?」挑起半邊眉,他的語氣滿是調侃。「我去見過你家人了,而且我們都已經……」一方柔軟小手輕捂住他的唇,「別說。」她羞紅了臉不讓他把話說完。
何佑緯笑著抓住她的手,頑皮地伸舌逐一舌忝過她每一根細長的指。「這麼怕羞?」
房蔌築抽了口氣,急速抽回自己的手,她慌張地站起身。「太晚了,我該回去了!」即使身體發燙、腿發軟,她仍執意往門口跑
「荻築。」堅定的手臂由背後抱住她,讓她的行動完全受阻。「既然知道很晚了,就留下來別回去了。,,他在她耳邊低喃。
「佑緯……」完了!全身軟綿綿地使不上力。
「乖,听話。」他不給拒絕的余地,抱起她大步往臥房走去。
春天的女敕芽由土里冒出頭,清晨的露珠凝在女敕葉上微微閃動,等著迎接明天美麗的晨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