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天,蒯韻竹戴著太陽眼鏡上課去,還好太陽依舊熾熱,走在路上不算太過醒目,但進到學校和那清一色的白淨臉孔,頂多只是有副厚重眼鏡掛在鼻梁上的學生們相較,就顯得十分搶眼,讓人一眼就可以在人群中發現她的存在。
「喲!蒯老師,妳可真時髦啊!」蕭麗華遠遠搖著那不算翹的臀部走了過來,尖銳的嗓音怕人听不見似地拔得老高,尖聲怪氣的嚷嚷著。「哪個牌子的?好用的話幫我介紹介紹。」
艙伸手就想拔下蒯韻竹臉上的太陽眼鏡,卻讓她眼明手快地閃掉了。
「對不起,蕭老師,我昨晚沒睡好,眼楮有點酸澀,請別開我玩笑。」蒯韻竹扶著鏡架,堅持她的護鏡行動。
「沒睡好啊?」蕭美華訕笑著,不放棄地追著她跑。「來嘛,我看看黑眼圈嚴不嚴重?我有種消除黑眼圈的眼膏,很有效喔,不過太嚴重可不能用,妳就讓我鑒定一下,看看可不可以拿給妳使用。」
蒯韻竹嚇壞了,抓著墨鏡直竄,深怕被那神經質的女人抓到。
倏地一個不留神,她撞上一堵肉牆,鼻梁撞疼了不說,連帶地撞歪了鼻梁上的墨鏡,令她疼皺了眉心,卻不忘趕忙扶正撞歪了位置的墨鏡。
蕭麗華像在玩老鷹抓小雞似的直撲而來,也沒注意蒯韻竹撞到了人,一心只想拔掉她臉上的眼鏡,還慶幸蒯韻竹的動作停頓下來,探出魔手伸得老長--
「夠了。」
陡地一雙結實的手臂牢牢抓住蕭麗華意圖作怪的手腕,渾厚的嗓音阻止了蕭露華,這也才讓兩個女人同時注意到擋在兩人之間的男人。
「海老師!」蒯韻竹的心口惴惴地狂跳,沒料想到他會出現為自己擋掉麻煩。
「嘿,別那麼緊張嘛,我只是開開玩笑而已!」蕭麗華撇撇嘴,知道自己沒得玩了,心有不甘地跺了下腳。
「開玩笑也要看情況,現在學生這麼多,妳想鬧笑話嗎?」海守茗挑挑眉,不屑地甩掉蕭麗華的手。
「什麼嘛!開點小玩笑都不行!」蕭麗華不情不願地揉著手腕,嗲聲嗲氣地嘟囔著。
「如果妳開的玩笑是想讓別人難堪的話,那就太惡劣了!」見她還不知悔改,海守茗鄙夷地臭她一句,轉身摟住蒯韻竹的肩。「走了,我帶妳去保健室休息一下。」
蒯韻竹沒敢有異議地跟著他走,就怕蕭麗華不甘心又跟了上來。
離開蕭麗華有段距離之後,她才愕然想起海守茗說要帶她到保健室一事,微微抗拒起來。
「我不用去保健室啦,我自己走就行了。」雖然昨晚她的確沒睡好,但戴墨鏡最大的主因是她哭腫了眼,才不得不用如此拙劣的方式掩飾,等回家後再用熱水敷過應該就會消腫,根本沒必要到保健室報到。
「橫豎妳早上沒課,不如到保健室躺一下又何妨?」說來她也真乖,一般老師沒課時根本懶得到學校報到,她卻像公務員一樣準時上下班,學校真該頒個榮譽獎章給她才是。
「你怎麼知道我早上沒課?」她愣了下,臉頰忍不住燒灼起來。
他干麼沒事研究人家的課表?真是……好討厭喔!
「嗄?」海守茗似乎沒料到她會有此一問,一時間也愣住了,鬢角冒出冷汗;半晌,才支支吾吾地應道︰「沒什麼,那天不小心看了一下,我不是刻意去查的喔,絕對沒有的事。」
什麼叫越描越黑,約莫就是像海守茗這種,頓時氣氛尷尬得讓人想憑空消失。
「呃……我又沒說你刻意去查。」天哪,天氣已經夠熱了,他又沒事來這麼一下,害她整個人都快燒起來了。「我只是隨便問問嘛,別那麼認真……」
「在我的字典里,沒有隨便兩個字。」他做什麼事都很認真,認真求學、工作,包括感情他都……哎,都過去的事了,還提起做什麼呢?
蒯韻竹愣了愣,這下不知該怎麼接腔了,她無措地扶了扶墨鏡,這個舉動引起海守茗的注意。
「沒睡好會有這麼嚴重的黑眼圈嗎?需要戴墨鏡來遮掩?」
「我……」
「嘿!讓讓、讓讓!」
蒯韻竹下意識想閃躲他審視的眸光,還來不及有所動作,身後便傳來呼喊,她一急,狠狠地退一大步,卻正巧讓後方跑過來的來者撞個正著,整個身體都歪斜了,要不是肇事者及時摟住她的腰,她恐怕要被撞飛出去。
「厚!就叫妳讓了,妳還撞過來?」保健室的校醫游宇斯一身輕便,神清氣爽的滿面紅光,穩住蒯韻竹之後叨念著。
「我、我哪知道一早就有人橫沖直撞?」蒯韻竹被撞得眼冒金星,墨鏡被撞掉了也沒察覺,滿臉委屈。
「我慢跑啊!早上保健室生意清淡,再不動動我都要生銹了,慢跑有益健康又可消磨時間,多好?」游宇斯解釋著,抱著她挺舒服的,一時間也忘了該放開。
海守茗瞪著游宇斯擺放在蒯韻竹腰間的手,心頭竟泛起一陣莫名的酸意。
那家伙不知道什麼是非禮勿動嗎?他以為他在做什麼?
「喂,我不會跌倒了,你放開我啦!」蒯韻竹當然不知道海守茗心里在想什麼,她只注意到游宇斯不合宜的舉動,慌張地逃離游宇斯身畔。
「嘖,可惜!」游宇斯輕啐了聲,嘴角噙著欠扁的笑意。
蒯韻竹下意識閃躲到海守茗身後,慌亂地揪著他的襯衫,隔著他的肩偷覷著游宇斯,一副怕極了的模樣。
她的行為不啻大大地取悅了海守茗,他英雄般地擋在蒯韻竹面前,不讓游宇斯對她露出覬覦的神色。
「那麼游校醫你慢慢跑吧,我和蒯老師有點事要談,就不打擾你了。」說完,他便拉著蒯韻竹往反方向走,直接走向校內教師停車場。
一路上蒯韻竹可說是全然被動的,她被動地跟著海守茗的腳步,直至看到他的車,她才猛然驚醒。「海老師,你要帶我去哪里?」
「上車。」
海守茗拉開車門,不由分說地將她塞進車里,砰地一聲關上門,油門一踩,轎車就這麼輕輕松松地離開校園。
「不是,我……現在是上課時間,你到底要帶我到哪里去?」她不怕他會把自己載去賣掉--反正她也值不了幾個錢;她只是有點擔心,不知道他將帶自己前往哪個目的地。
尤其他才發現自己是那個令他困擾許久的神秘送花者,心里一定還很生氣,萬一要是質問起來,她該如何解釋?
說自己喜歡他,為他魂不守舍?
不!才不!這麼丟臉的話她可說不出來,要她講出那麼肉麻的話,還不如一刀殺了她還輕松愉快點!
「去妳家啊!」他家里有老有小,爸媽跟戀戀都還在家里沒出門,回去恐怕會引起軒然大波,還是選在她家實際一點。
「我、我家?!」她忍不住要結巴了。
天哪!地啊!這個時間到她家里要做什麼?韻梅打從昨天傍晚就不在了耶!
韻梅好久以前就嚷著要去埃及「探險」,長久以來都沒見她有什麼行動,上個禮拜卻不知道吃錯什麼藥,完全不顧學校還有課堂要上,突然向旅行社訂了前往埃及的行程,並請了她的學妹代她的課,昨天下午時分便出門去「探險」了。
韻梅這一去,要十天左右才會回來,這這這……這孤男寡女的,好象怎麼想都不方便啊!
「對啊,妳眼楮那麼腫,不回妳家,難道去外面讓人家『參觀』嗎?」早在她的墨鏡被游宇斯撞掉的瞬間,他就看出她之所以遮掩的主因。
人家不是說女人是水做的嗎?她昨晚八成哭得很慘,不然兩只眼不會變成兩顆大荔枝--又紅又腫。
哎,他又沒有責備她,她又何必如此傷心咧?
女人,真是難懂啊!
竟然用「參觀」這種字眼,實在教人加倍難堪呢!蒯韻竹羞紅了臉,不知該把視線擺到哪里去才好。
「蒯老師在家嗎?」海守茗頓了頓,陡地問起。
「啊?」她有絲恍神,無辜地眨了眨眼。「我馬上就要回家了啊!」
海守茗忍不住翻翻白眼。「我是說,另一位蒯老師。」
「嗄?」奇怪,她怎麼越來越覺得他……居心不良?「另、另一位蒯老師,她……她……」老天爺?她到底該不該說實話?
海守茗看著前方路面,濃密的眉緊蹙起來。「韻竹,妳在緊張什麼?怕我吃了妳嗎?」
轟~~平地一聲雷,炸得蒯韻竹兩眼發昏,兩頰泛紅,心跳止不住失速起來。
海守茗以眼角余光便可以瞧見她不斷地往車門退縮,他握緊方向盤,輕嘆口氣。「我送妳回去,就不進妳家門了,免得妳把我當成登徒子。」
是他會錯意了嗎?他原以為她會如此勤快地送自己花,合該是對自己有那麼點意思,現在看來,是他自作多情了。
好笑的是,不僅他單方面搞錯了,連深諳男女情事的海塵安也誤會了她的心思,真可笑啊!
蒯韻竹怔愣了下,不假思索地攀住他的手臂。「不,我沒有這個意思……」
海守茗冷冷地睨著她的小手;她的手很冰,感覺像剛由水里撈起來似的。
他的心里是有那麼點不是滋味,這些年來,沒有任何一個女人可以引起他太大的情緒反應和注意,唯有她辦到了,而她卻讓他硬生生地踫了個軟釘子,真教人氣餒!
「那妳是什麼意思?」他抿緊唇嘆了口氣,在到達她家附近時間︰「再來怎麼走?」他大概知道就在附近,但是詳細的巷弄卻不清楚。
「呃,前面右轉第一棟大樓就是。」她指指前方,心頭忐忑。
他生氣了嗎?態度這樣冷冰冰的,讓她心里好難受喔!
「喏,到了。」海守茗將車子轉進右手邊的巷子,就在她說的第一棟大樓前面停了下來。
蒯韻竹咬咬唇,好半晌才開口。「你要上來嗎?」
海守茗看了她一眼,心里還氣呢!「不了,免得妳以為我心懷不軌。」
「你就當我不擅言詞行嗎?」蒯韻竹這一急,眼眶又紅了。「這是自然反應啊,我一個單身女孩子,如果輕易就答應讓男人上樓,這不是太隨便了點嗎?」
咦?這句話有玄機喔!
輕易答應讓男人上樓是隨便了點,但換個角度來想,是不是他符合被她邀請進屋的條件?
海守茗瞬間又燃起希望,但他也不躁進,認真地凝著她泛紅的眼。
「這……算是邀請嗎?」人家臉皮很薄的捏,女孩子不主動邀請,他可不依。
她的俏臉一紅,微合眼瞼,眸光不敢定在他身上任何一個部位,嬌羞地點了下頭。「上來喝杯咖啡吧。」
至于喝完咖啡會不會發生什麼事……她不預設立場,該發生的就發生吧!
「Whynot?!」他終于笑了,也放下心上那顆沉悶的大石頭。
雖然她的態度並不十分明確,但至少不是拒絕,他還有的是機會,現在放棄還言之過早。
雖然他不打沒把握的仗,但總是一線曙光,對兩人而言都不是件壞事,起碼給雙方一次機會,好好認識對方的機會。
海守茗將車開進大樓附設的臨時停車場里停好,或許因為雙方各退一步的關系,之間的尷尬似乎平空消散了一樣,兩人有說有笑地進了電梯,直達蒯家姊妹租賃的八樓。
蒯韻竹有些害羞地邀請海守茗進屋,關好門之後便踱入廚房,放任海守茗在大廳自由行動。
「藍山好嗎?要不要加糖?」拿出咖啡豆研磨成粉,蒯韻竹點上酒精燈,為開水加溫。
「想不到妳們還真講究。」好笑地倚著廚房門框,海守茗不知何時跟著過來。
「啊,你怎麼跟來了?」在她的既定觀念里,他是客人,應該好好地坐在客廳才對;到人家家里作客,她都是如此嚴謹的,不敢隨便妄動。「廚房亂,別進來。」
「不會啊,妳的廚房整理得很干淨。」他說的是實話,不像海家的廚房,清理的工作全是由四個小孩包辦,海家老媽可不做這麼「粗重」的工作,即使她是造成廚房髒亂的最大元凶。「妳們不開伙嗎?」
「開伙啊,我都在煮好飯時順便清理,如果要等韻梅整理的話,要等到哪一年啊?」她笑道,小心地在漏斗里放置濾紙,然後將咖啡粉緩緩倒進漏斗里,並拿出咖啡杯浸泡熱水。
海守茗挑起眉。「妳會下廚?」
「嗯,韻梅懶得做,當然就只有我做嘛!」還好老媽教得好,家常小菜可難不倒她。「以前我在家常常和我媽一起做飯,習慣了。」
「是喔?那改天真得要好好嘗嘗妳的手藝嘍!」他打趣道,除了在外頭的餐館用餐不算之外,他還真沒嘗過老媽以外的女人煮飯給他吃呢!
「好啊,那有什麼問題?」笑看著滾水萃取出香濃的咖啡,她將咖啡杯里浸泡的熱水倒掉,改注入深褐色的咖啡。「要糖或女乃精嗎?」
「不,原味才是真正的好味道。」他接過她一手煮的咖啡,湊近鼻尖聞嗅起來。「聞起來不錯喔!」
「是你不嫌棄。」她笑瞇了眼,順手拉了廚房紙巾抹干微濕的小手。「你今天不也是下午才有課嗎?還是中午就留在這里吃飯了?」
「妳怎麼也知道我的課表?妳偷看我的厚?」海守茗聞言抬起頭,雙眼瞬也不瞬地凝著她。
蒯韻竹脹紅了臉,無措地轉身佯裝整理才煮過咖啡的漏斗和酒精燈。「沒、沒有啊,我也是不經意才……啊!」
或許是太過慌亂,她一時忘了才煮過咖啡的用具還高溫未退,不假思索地用手去觸踫,指月復傳來燒灼的熱感,她下意識一揮,酒精燈及沖泡漏斗落了地,瞬間形成小型的火災,在廚房地磚上熊熊燃燒起來--
「別動!」
海守茗眼明手快,火速放下咖啡,沖到洗手台邊打開水龍頭,很快將擺放在一旁的大抹布沖個濕透,不假思索地覆蓋在燃燒的火苗上,迅速地撲滅可能一發不可收拾的災禍。
只見燃燒起來的區塊,火苗不見了,飄起一陣黑煙,蒯韻竹呆愣地看著他一連串熟稔的動作和處理過的現場,除了驚嘆還是驚嘆。
天哪!她一見火燒起來都傻眼了,還好他在這里,不然她都不知道自己會不會馬上反應到該做哪些動作。
當她還在驚嘆著海守茗的當機立斷之際,海守茗陡地抓起她的手往水龍頭下沖水,她才警覺到指尖傳來的灼疼。
「好痛!」她驚叫了聲,疼皺秀眉。
「痛妳還發呆?」海守茗氣急敗壞地吼道。
「我……」韻竹傻眼了嘛,他干麼那麼凶?
「妳什麼妳?今天要是我不在這里,恐怕早就釀成火災了!」他氣她的反應能力不夠,倘若今天只有她一個人在家,他簡直不敢想象會面臨怎樣的殘局。
「你那麼凶做什麼嘛?」她忍不住輕泣,手痛,心也痛。「我又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都這樣了,要是故意的還得了?」她的聲音明顯帶著哭意,他不覺軟了聲調。「小心點嘛,妳這樣很讓人擔心。」
「那你也別那麼大聲啊。」他不安慰還好,他這一安慰,她的淚就止不住大顆大顆地落下,聲音听起來都含混不清了。
「我、我大聲是因為我心急啊!」哎喲!他最怕女人哭了,偏偏她還真哭,眼淚都要滴進他的心坎里了。「還疼嗎?妳的醫藥箱放哪?」
蒯韻竹搖了搖頭,抽回自己的手關掉水龍頭,不讓他握在手里。「不礙事……」
「不行,一定要搽藥。」她的指已經不太紅腫了,還好燙得不嚴重,但至少搽點清涼的軟膏會好一點。「放在哪?我幫妳……」
「我自己來就好了。」她低垂著頭,離開廚房走入她的房間。
海守茗不不自來地跟在她身後轉,見她連施舍自己一眼都不肯,再遲鈍都知道她受委屈了。
他走到她身後,輕輕地扶住她微顫的肩。「生氣了?」
蒯韻竹搖搖頭,賭氣不肯開口。
輕嘆口氣,他將她翻轉過身,其間當然接受到她些微的抗拒,但他不為所動,依舊堅持要地轉身面對自己。
「看著我。」他執意抬起她的下顎,不容她逃避。「我大聲是因為我擔心,我跟妳道歉好不好?」
「這麼委屈就不用了。」她的眼角噙著淚水,看起來楚楚可憐,嘴上卻不饒人,可見剛才受的傷害很深。「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你擔心。」
「我擔心是因為……」他驀然頓住,顴骨泛起可疑的紅潮,之後他又嘆氣了,今天早上他一直在嘆氣,感覺很是無奈。「我一直沒問妳,為什麼每天送花給我?」
蒯韻竹僵住了。
他這算「先聲奪人」嗎?拿她心虛的事來堵她,一點都不君子!
她咬了咬唇,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不說嗎?」他挑起眉,黑眸滲入笑意,小心的沒讓她發現。「其實妳不說我也知道。」
蒯韻竹瞪他,狼狽地瞪著他。「你又知道了?」
「我當然知道啊!」他可開心了,雙手不著痕跡地摟著她的腰。「男人女人都一樣,送花有愛慕的涵義,我猜對了嗎?」
蒯韻竹驚愣地瞠大雙眼,久久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