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丟臉、為了日後能在他面前抬頭挺胸的做人,她拿出所有看家本領,卯足勁地做出一桌好菜來。
開玩笑,這可是攸關尊嚴及名譽的事啊!她在心里想著。
以冰箱里僅有的一些簡單食材,她做出了一桌非常傳統,但又有著一些新意的日本家常小菜。
在廚房里邊想邊做的忙了一個多小時,她終于大功告成。
看著一桌子的菜,她真忍不住要對自己說一句︰「山根千歌,你真是天才!」
當然,這話自己說沒用,得從他嘴里說出來才算數,只是,他那張尖酸苛薄的惡魔嘴,說得出什麼溫暖人心的話嗎?哈!
「唷!」突然,他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她一震,反射動作地跳開。她知道,他又站在她身後,而且是貼在她耳邊說話。
丙然,當她一跳開並看著他,就看見他一臉惡作劇得逞的得意表情。
她瞪著他,表達抗議。
他似乎不在乎她這個女佣給他任何的臉色看,只是注意著桌上那些日式的家庭料理。
他得承認,他是有點驚訝的。就憑著冰箱那些簡單到拼不出一道菜的食材,她居然能弄出一桌菜來?
看來她不是在吹牛,她是真的很行。當然,他得再試試味道,才能斷定一切。
他趨前,在餐桌邊坐下。
「可以開動了嗎?」他問。
她點點頭,「嗯,可以了。」
他轉頭看著她,然後定定地盯著像根木頭般杵在一旁的她。
迎上他的目光,她露出了「干嘛盯著我」的疑惑表情。
「,」他皺皺眉頭,「盛飯啊!」
「啊?」她一怔,然後反應過來,「是。」
語罷,她轉身去盛了一碗熱騰騰的白飯來。
拿到了飯跟筷子,十真開始給她的手藝打分數。
他必須說,他又更驚訝了。他是個美食主義者,而且還擁有幾家高級餐廳,所以對食物非常的講究,而雖然她以有限食材所做出來的菜並不盡然美觀,但卻絕對是美味的。
看見他專注又認真地吃著她做的菜,卻一句話都沒說,千歌不禁緊張起來……
到底是怎樣?他到底給她打多少分數?他究竟滿不滿意?為什麼他不說話?他至少說句「好吃」或「不錯」之類的話啊……
「……」她低聲喚道。
他微怔。?她是在叫他嗎?
他把視線一斜,看著她,「怎樣?」
「你……你說說話啊!」她一臉不安。
他挑挑眉,睇著她。他嘴巴里有東西,通常在這個時候,他是不開口說話的。
見他不說話,她更急了。
「怎樣?到底怎樣?」她急著想知道他對她的手藝評價如何。
他慢條斯理的把嘴巴里的東西嚼完,吞下,然後氣定神閑地看著她。「你急什麼?」
「你為什麼不說話?」
她知道自己說話的語氣有那麼一點點的放肆,不知道為什麼,每在他面前,她常不自覺的就出現那樣的語氣,好像她跟他已經認識了八百年一樣……
「小姐,」他糾著濃眉,「你沒听過吃飯細嚼慢咽,有助消化嗎?而且,嘴巴里有東西時不要說話,是一種基本的禮貌吧?」
聞言,她皺了皺眉心。
什麼鬼禮貌?他哪知道什麼禮貌?她對他說話之所以常忘了該有的分際,全是因為他的一言一行也不像個雇主該有的樣子。
「那到底怎樣?」她才沒時間跟他討論禮貌的問題,她要知道的是他肯不肯定她的手藝。
「什麼東西怎樣?」他當然知道她問的是什麼,但她越是急于知道,他就越想吊她胃口。
在面對她時,他總忍不住就想壞心眼,但那種壞心眼不是因為討厭她,而是……喜歡她?
倏地,他心頭一撼。
他下意識地看著她。牆角的雛菊……他看上眼的一直是嬌媚的玫瑰啊!
喜歡有很多種,他想,就算他真的喜歡她,也不是那種男人對女人的情愫。是的,一定是這樣。
「喂?」她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醒醒啊!」
他恍然回神,迎上她的目光,不知怎地有些心慌意亂。
她似乎沒察覺到他神色有異,「到底好不好吃?你至少說句話啊!」
「你這人真是……」他眉丘一隆,「不好吃,我會吃嗎?」
聞言,她瞪大了眼楮,一臉驚喜,「你是說……」
看她一臉急需被肯定、被贊美的表情,他「好心」又「誠實」地道︰「我很意外,好嗎?」
「咦?」她微怔。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好吃。」他說,「真的。」
在他之前,她听過太多的贊美,包括那些跟她交往過的男人,但從來沒有任何的贊美,像從他嘴巴說出來的這般教她激動。
他的贊美是非常一般的贊美,但因為是他,她總覺得意義非凡。
不自覺地,她紅了眼眶。
見狀,他一震。
「喂,不需要那麼感動吧?」這家伙會不會感情太豐富了?
她抹去眼角的淚水,「我……我既驚又喜啊!」
「為什麼?」他皺起眉頭。
「因為連你這麼壞心眼的人都說好吃,可見我是真的手藝超群啊!」她說。
「你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耶!」他假裝一臉懊惱,「我意思意思地夸你兩句,你就得意起來啦?還拐著彎罵我壞心眼!」
她看得出他並不是真的生氣,而是在跟她開玩笑。
她一笑,「你本來就壞心眼。」
看見她那眼角泛著淚光,唇角卻掛著燦爛微笑的模樣,他心頭又莫名的一悸。該死!他是怎麼了?難道說他最近太寂寞了?
想想也是,這一年來,他身邊只有麗香一個比較固定的女伴……
不過,他跟麗香也不過才分了一個星期,他有那麼饑渴嗎?
「……」千歌疑惑地看著他,因為這已經是他今天不知道第幾次看著她發愣了。
「什麼?」他回過神,蹙起眉頭,「你怎麼老是對著雇主的叫?」
「你這個雇主也很不像雇主啊!」她不服氣地說。
他濃眉一擰,「我哪里不像了?你說說看。」
「哪個雇主會故意把佣人壓在沙發上?」她質疑他。
他先是一愣,然後撇唇一笑。「電影不是都這樣演的嗎?」
她臉兒一熱,羞惱地瞪著他,「什麼電影這麼演啊?你看的是嗎?」
他笑睇著她,不慍不惱,不疾不徐地道︰「你看過?不然怎麼會知道?」
迎上他促狹卻又迷人的眸子,她心跳加速。
「我才沒有,我……」該死!她沒事提什麼?
「有也沒關系啊!」看她一臉羞赧窘迫的表情,他愈發地想捉弄她,「你二十八歲,是成年人了。」
「我沒看過!」她的臉漲紅得像是被煮熟的蝦子般,極力地澄清著︰「我真的沒有啦!」
「好好好,你沒有……」他挑挑眉,一臉「我相信你總行了吧」的表情。
正當她以為他要放她一馬之際,他突然壞心眼地睇著她,笑問︰「你覺得日本的好看,還是美國的好看?」
那一瞬,她的身體轟地一下燃燒了起來。
「都說了我沒有!」她羞急得想立刻在他的眼前消失,「我……我要回家了!」
說罷,她轉身就要走。
「喂!」他叫住她,「不吃了飯再走?」
她轉身,氣惱地瞪著他,「不要。」
「我答應不開你玩笑,留下來吃飯吧!」他盡量的收斂起謔笑,正經又誠懇地道。
看他一臉誠懇,似乎是真心想留她吃飯,她起伏的情緒梢稍平靜了一下。
「謝謝。」她說,「不過我還得回去幫我爸媽做飯。」
他微怔,「你真忙!」
「那當然。」說完,他彎腰一欠,「先走了,再見。」
「……」他又喚了她。
她再度轉頭,一臉「又有什麼事」的不耐表情。
他臉上有著平靜又和緩的淡淡笑意,「明天去開個戶,然後到近江町市場敖近的「加賀」來找我。」
「?」她微怔,「加賀?」
「不知道的話就問別人,人家會告訴你的。」
「喔。」她點頭,「那我走了。」
「路上小心。」
他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現在外面的路上到處是積雪,盡避有鏟雪車在清除積雪,但濕冷路滑,還是得小心一點。
「嗯。」她像個听話的小女孩般點點頭,然後轉身離開。
她走後,十真環顧安靜的餐廳,還有桌上未吃完的晚餐,不自覺地感到一陣莫名的寂寥。
獨居很久了,但這是他第一次感到孤單……就在她走後!
******
到銀行開戶之後,千歌立刻前往近江町市場。
向幾個人問過路後,她來到了「加賀」門前,而當她看見這家名為「加賀」的日式料亭,不禁咋舌。
她知道他開餐廳,但卻沒想到是如此高級且具有規模的日式料亭。
此時正值午餐時間,進進出出的人相當的多,而且不管男人女人,大多衣著講究。穿著一股便服的她,相形之下顯得突兀,她覺得自己來錯了地方,卻又走不了。
「小姐,你好。」匆地,一名身著和服的女性服務員趨前,笑容可掬地問︰「請問有訂位嗎?」
「,我不是……」她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來……」
「你……」女服務員語帶試探地問道︰「你是山根小姐?」
「?」她一怔,「是,我是……」
敝了!這個素末謀面的女服務員怎麼知道她姓山根?
女服務員笑著為她釋疑,「相川先生已經交代過……這邊請。」
她一欠,「麻煩你了。」
千歌跟著女服務員一路走著,穿過一個又一個的廂房、一條又一條的長廊,一處又一處的大小庭園,然後一次又一次地驚嘆。
這家料亭的規模及幅員之大,真教她驚訝不已。走在其中,給人一種隨時會迷失方向的感覺。
終于,她們來到了一間廂房前。
「小島秘書。」女服務員在門邊輕聲地喚道︰「山根小姐來了。」
「知道了。」廂房里傳來陌生的女人聲音。
此時,障子從里面拉開,一名穿著套裝,年約三十五、六歲的女子出現在門里。
「你好,山根小姐。」
「你好。」千歌急忙彎腰一欠。
老實說,這樣的場面讓她有點不知所措。
「我是相川先生的秘書,敝姓小島。」小島端詳著眼前這女孩,她是她在十真身邊工作了兩年,第一次看見的類型。
以往在他身邊出現的女性,大多都是像鈴木麗香那樣的女性,而眼前的她雖然恬靜可人,但對他來說,口味卻梢嫌淡了點。
不過看見他喜歡的女性類型終于有了這樣的轉變,她倒是挺欣喜的。
「相川先生在里面,請跟我來。」小島說。
于是,千歌跟著小島進到廂房里。就跟他家一樣,這是一間外面看來和風十足,里面卻是完全西式風格的房間。
她們來到一扇漂亮的門前,小島輕敲門板,「相川先生,山根小姐來了。」
「進來。」這次,傳來的是千歌熟悉的聲音!!他的聲音。
小島推開了門,「請。」
她向小島點頭致意,然後走了進去。在她身後,小島慢慢地關上了門。
偌大的辦公室里,有著簡潔沉穩的裝潢及擺設,給人一種內斂的感覺。辦公桌後,他正埋頭看著一些文件。
他沒立刻起身或是看她一眼,似乎想把手上的工作先告一個段落。
她沒打擾他,只是安靜的、耐心的在一旁等待。
好一會兒,他合上了那文件,然後抬起頭來!!
「嘿,戶頭開好了?」他問。
「是。」她點頭。
他伸出手,一攤,「給我。」
她急忙上前,將事前已寫上戶名及帳號的便條紙交到他手上。
他看了一下,放在桌上。
「沒事的話,我走了。」她說。
「要回去做飯嗎?」他問。
她搖搖頭,「不,我做好飯才出門的。」
開玩笑,她哪能讓爸媽餓著?這一個多月來,爸媽已經習慣有她料理三餐。
「那麼你吃過飯了嗎?」
她又搖搖頭。
「一起吃飯吧!」他霍地站起,從辦公桌後走了出來。
她一怔,木木地看著他。
他拿了大衣掛在手上,走向了她,「干嘛一臉呆呆的表情?」說著,他在她額頭上輕輕一敲。
這舉動再平常不過,但卻讓千歌頓時心悸不已。
「走吧!」說罷,他伸手推了她一下,「當是你昨天為我做晚餐的謝禮。」
她眨眨眼楮,怔怔的。謝禮?昨天幫他做晚餐不是她欠他的嗎?這惡魔是得了失憶癥啊?
「快走。」這次,他拉住了她的手腕,將她往外面拖。
******
千歌以為他會請她在料亭里吃一頓,卻沒想到他們驅車來到一間法式餐廳。時值聖誕前夕,餐廳前布置了一棵約莫三公尺高的聖誕樹,過節的氣氛十分濃厚。
這間餐廳的建築非常的講究,有著濃濃的南法風情。
門口有一位穿著西裝的帶位人員,而他正在招呼上門的客人。
千歌發現這是家挺高檔的法式餐廳,因為出入的客人都穿得非常體面。不說別的,此刻正準備進入餐廳的那個女客人,身上穿的就是昂貴的皮草。
「我哩咧……」她低頭看看自己的羽絨外套、深色的丹寧褲及短靴,以及穿了五年的高領毛線衣。她這樣進去,會不會被趕出來?
「喂,慢著……」她拉住他,「我穿這樣,他們不會讓我進去吧?」
他蹙眉一笑,「放心吧!他們沒那麼勢利眼。」
「相川先生,午安。」這時,帶位員趨前,恭敬地道。
看來,他似乎是這里的常客,因為帶位員對他相當的熟悉。
走進玄關,十真看著她,而她也看著他,但她不知道他為何那樣盯著她。
這時,他身子微向她一傾,低聲地道︰「小姐,把外套月兌了。」
她這時才意識到,一臉慌張羞赧地拉下外套拉煉。突然,他繞到她身後,十分紳士地幫她月兌下了外套。
她有點驚訝地看著他。哇塞!一進到這種地方,他這個惡魔居然變成紳士了說!
他把她的外套搭在手上,轉頭吩咐著帶位員︰「替我準備V1。」
「是。」
「V1是什麼?」千歌小聲地問。
「VIP1室。」他說。
「VIP室?」她驚訝不已,「會不會很貴啊?」
「你怕什麼?」他挑挑眉,「又沒要你請客。」
听了,她噘噘嘴。什麼嘛!她是想替他省錢,要他不必請她吃那麼貴的東西耶!
接著,他們來到一間幽靜的房間,剛坐下,一名別著經理名牌的人進來了。
「相川先生,今天想吃什麼?」經理依然是恭謹的。
「讓主廚拿主意吧!」他說,「幫我把上次帶來的酒開了。」
「是。」經理彎腰一欠,「要我請兩名服務生進來嗎?」
「不用。」他說,「我自己來就行了。」
「好的,請稍候。」經理說完,立刻退出房間。
千歌好奇地環顧著這間貴賓室,欣賞著每一件漂亮的西洋古董及高級家具。有錢人的生活果然跟他們一般人不同,在他的生活周遭,很輕易就能接觸到這些昂貴又稀奇的東西,而那卻可能是她一輩子都看不見幾次的。
看她好奇地打量著四周,十真一笑,「你很好奇?」
她坦率地點點頭,「這些古董是真的吧?」
「貨真價實。」他說。
「像這種高檔的餐廳,真的是只有特定人士才消費得起。」
「沒你以為的那麼貴。」他說,「事實上,使用這間V1只需額外付兩萬元使用費。」
我咧!「只需」?吃的不算,光是使用就要兩萬,他居然還說「只需」?
不過話說回來,能使用這麼好的家具及食器,還享有一頓美好的用餐時光,倒也是值得。
「你常來?」她問。
他想了一下。
「算是。」
「難怪他們好像對你都很熟悉……」
他撇唇一笑。
「你對付錢雇你工作的人很不熟悉嗎?」
「當然是……咦?」她一怔,驚疑地看著他。
「你是說……你是老板?」
「正是。」他點頭。
「天啊!」她驚訝地瞪大了眼楮,「你到底有幾家餐廳啊?!」
「不多。」他說。
她皺皺眉頭,什麼叫「不多」?算了,當她沒問,因為他所謂的不多,勢必又是叫她咋舌的數目。
這時,有人端東西進來,打斷了他們。
而隨著佳肴美食一道道的端進來,他們也沒了說話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