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雲畫廊。
財務狀況面臨窘境的畫廊,已在日前悄悄的歇業了。
靜寂的畫廊里只開了一盞燈,柳娟站在畫廊中央,憂愁的看著牆上一幅由父親親筆所畫的山水潑墨畫。
柳娟在等待著某人的到來,而那個人果然也在最快的時間內來到畫廊,推開玻璃門,怒氣蒸騰的大步來到柳娟的身旁站定。
「你存的是什麼心?打電話給紫彤到底有什麼目的?」歐陽鐵漢臉色鐵青的瞪著柳娟。
他跟柳娟從來沒真正交往過,只是彼此偶爾見個面,像朋友一樣交往。
柳娟是曾經主動提及進一步交往的事,但被他拒絕了,上一次他甚至還特地約了柳娟私下踫面,對她坦言自己心有所屬一事,不可能接受她的交往提議。
但顯然柳娟不肯接受,竟然想辦法打听到周紫彤的手機號碼,對周紫彤說了一些傷害極重的話。
「快說!你到底存的是什麼心?」歐陽鐵漢無法原諒柳娟,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扯過來面對自己。
「我……不想把你讓給周紫彤。」臉色蒼白的柳娟,慌亂的看著歐陽鐵漢那雙銳利凶目。
「你我心知肚明,我們從來沒有交往關系,我是看在我父母的面子上才跟你把話談清楚,從來沒有讓不讓的問題。」咬牙吐出聲音,他握著柳娟手腕的力道更加強勁了。
「我的手會痛。」她痛得咬唇。「請你先放開我好嗎?」她哀求。
「把話說清楚,在你說清楚之前我不會放手。」他不願接受,堅持要馬上得到答案。
「我……」她忍著痛,眼角淌下眼淚。「畫廊倒了,而我現在又懷了孕,極需要一個人讓我依靠,我更需要錢來重振畫廊……」她認命的說出實話,她現在真的是孤苦無依啊!「現在我身邊只有你,我只能找你……」
她哭泣起來。
「你懷孕?我們從來沒有發生任何關系,怎麼可能懷孕?」難道他曾經酒醉對她荒唐?不!不可能!他不可能醉到不醒人事,連自己做了什麼事都不記得。
「鐵漢,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肚子里孩子的生父已經離開台灣到法國去了,孩子不是你的,不是你的……」
孩子的父親是一名法國年輕藝術家,她相當傾心于那個生性浪漫的年輕藝術家,兩人短暫交往後,對方卻不想負責任,拋下她回法國去了。
對方離開台灣後,柳娟才知道自己已經懷了孕,那時她正好透過長輩認識了歐陽鐵漢,她想為孩子和財務狀況不佳的畫廊找到一個依靠,因此才會積極想要攀上歐陽鐵漢。
但日前歐陽鐵漢卻拒絕了她的交往請求,讓她慌了,她在無助慌亂之下,只好捏造事實找上周紫彤,為的就是希望能夠留住歐陽鐵漢。
但在做了這一切之後,她卻很後悔,後悔自己太過自私,完全沒考慮到歐陽鐵漢的立場,自私的傷害了周紫彤。
她不是一個好女人!
柳娟自責又懊悔的哭泣著。
「不是我的孩子就別胡扯!你知道嗎?你跟紫彤說的那些話,已經對我們的感情造成極大的傷害了!」要不是因為柳娟是個女人,他真想一拳揍下去。
「對不起,我做錯了,請你原諒我……我不知道我為何會做出這麼愚蠢的事來,我太慌了,我怕自己一個人無法承擔如此強大的責任,更無力背負這樣龐大的債務——」心力交瘁之下,她做了傻事,傷害了另一個無辜的女人。
「你光跟我道歉沒有用,你必須跟我去見紫彤,你若是沒當面跟她將事情原委解釋清楚,她會恨我一輩子!」
紫彤現在一定恨透他了!歐陽鐵漢一想到紫彤正傷心欲絕,內心就十分痛苦。
「馬上跟我走,跟我去見紫彤。」雖然他還不知道紫彤在哪里,但他知道只要先找上嚴克朗,要找到紫彤並不難。
「會的,我會跟你過去找周小姐解釋清楚,但在這之前,能不能讓我獨處一下?我需要獨自冷靜一下,我現在真的沒辦法談任何事……」她沒了依靠,還做了蠢事傷害了別人,讓歐陽鐵漢失去了周紫彤,她真的自責到了極點。
看著柳娟蒼白的容顏,和她那自責而難受的神情,就算他的心再硬,還是軟化了。
「給你半小時的時間,我就在這里等,然後你得跟我一起去向紫彤解釋清楚。」放開她,他站在原地繃著寒臉,執意等到柳娟願意跟他離開為止。
柳娟背著他往畫廊里頭走,一個人待在自己的辦公室內,整理情緒。
她看著擺在桌上的美工刀片,看著看著再度凶猛的掉下了眼淚,心里自責而難受得再也無法承受更多的風雨。
柳娟邊掉眼淚邊顫抖的伸手拿起美工刀,她閉上眼,心一橫,刀片劃過左手細白的手腕,手腕上立即出現一道深刻的血痕,紅色的鮮血從手腕上滴落桌面,她臉色灰敗的看著滴落的血,身子發軟的坐下來,手臂掃過筆筒,筆筒往桌面下掉落……
鏗!
一聲不算大的聲響在寂靜的畫廊響起。
歐陽鐵漢扭頭看向盡頭的那間辦公室,直覺讓他感到不對勁,一股惡寒突然襲上胸口,他轉身大步沖往柳娟的辦公室,當他將沒上鎖的門推開時,看見的就是柳娟臉色蒼白的坐在椅子上,手腕淌著鮮血的畫面。
「你這笨女人!懊死的笨女人!」他狂吼跑過去,將她抱在懷里,轉身立即往外頭飛奔出去!
「別理我,我想死……」柳娟心灰意冷的低喃,她不要任何人救她。
歐陽鐵漢鐵青著臉,將她緊急送醫。
☆☆☆
晚上,氣溫降了幾度,天空下起大雨來。
雨聲滴滴答答的敲在石階上,周紫彤窩在房間窗口前的貴妃椅上,失神望著窗外雨幕。
住在嚴宅的這三天,周紫彤幾乎食不下咽,整個人瘦了一圈,原本窈窕的身材更加縴瘦了。
氣色一向粉潤、神采奕奕的她,因為連日來沮喪難受的心情而變得蒼白了無生氣。
魏姨看在眼里,除了心疼之外也別無他法。
嚴祺東也是,他試著跟女兒說話,但周紫彤雖然不像以往那樣頂嘴反抗,卻對他不理不睬。
他們兩人都沒轍,唯一能做的就是靜靜陪伴她。
而嚴克朗下班後也會立即回到宅子,他暫且相信歐陽鐵漢的話,並試著告訴周紫彤,歐陽鐵漢否認柳娟的孩子是他的。
但周紫彤顯然沒听進去,她憔悴得讓人心疼萬分,依舊陷于自己的思緒里,任何人暫時都進入不了她的世界里。
嚴克朗坐在沙發上陪伴著周紫彤,憂心忡忡的看著日漸消瘦憔悴的姊姊,對于歐陽鐵漢三天來沒有一通聯系或解釋的電話,感到相當憤怒。
他對歐陽鐵漢的信任也漸漸轉為薄弱。
「姊,窗戶關起來吧,晚上變冷了。」離開沙發,嚴克朗嘆息的將白色拱窗的窗戶關上。
「朗,我想睡了,你出去吧。」周紫彤懶洋洋的離開貴妃椅,回到床上。
「好,我這就出去。」走到床畔替她拉好棉被,他轉身走出房間外。
在房門口,他西裝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響了。
他拿起手機,打開房門走出房間外頭,接听這通陌生來電。
「我是嚴克朗,請問哪位?」關上房門,他輕聲的說話。
「是我,歐陽鐵漢。」歐陽鐵漢站在醫院走廊上打電話聯系嚴克朗,他的聲音十分疲憊,體力快要不支。
「你消失了三天才又打電話來,這是怎樣?你選擇了柳娟?」嚴克朗憤怒的斥責。
「抱歉,我是逼不得已。因為柳娟她自殺了,一直沒月兌離險境,我暫時走不開……」面對嚴克朗的指責,歐陽鐵漢只能承受別無他法。
「柳娟自殺?!」這消息震撼了嚴克朗。「她怎麼會選擇自殺?因為你不肯承認她肚子里的孩子嗎?」該死的!事情怎麼越來越復雜了?
「柳娟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她自殺是因為自責和無助,跟我沒有任何關系。」他疲憊萬分的重申自己的立場。
「柳娟割腕自殺,我立即送她到醫院急救,幸好發現得快,人已無大礙,不過因為柳娟動了胎氣的關系,醫生要我千萬得在一旁陪著她,安撫她的情緒,以免憂郁的她又找機會自殺。直到今天柳娟的狀況終于穩定下來,在看護的照料下,身體狀況也安穩許多,我也終于等到她肯點頭答應向紫彤解釋這一切的誤會……」
他將柳娟的情況說明清楚,因為他若是無法說服柳娟親自跟紫彤解釋,他跟紫彤的誤會永遠也沒有解開的一天。
還好,現在柳娟終于想開了,她對自己做的事感到很內疚,也願意親自向紫彤解釋清楚,但因為她身體狀況十分虛弱的關系,所以必須繼續留院觀察。
「你消失了三天無消無息,現在又冒出來說這些,誰會信你?」嚴克朗嗤之以鼻。
「我只要紫彤信我就好。」其他人他管不了那麼多了。「嚴克朗,我求你幫我一個忙,請你帶紫彤到柳娟面前來,讓柳娟當面跟紫彤把話說清楚,柳娟的解釋是唯一能讓紫彤信任我的機會,請你務必把紫彤帶來——」他幾乎是用懇求的語氣求著嚴克朗。
面對歐陽鐵漢低聲下氣的哀求,嚴克朗沉默了,他看著緊閉的房門,心中猶豫而掙扎。
「嚴克朗,我必須見紫彤一面,我不能讓紫彤恨我一輩子!」他愛紫彤,瘋狂的愛著紫彤,這輩子無法失去她。
「……我努力看看。」听著歐陽鐵漢疲憊又艱澀的聲音,嚴克朗終究點頭答應下來,他這麼做也是為了幫陷于難過心痛情緒的紫彤找一個出口。「你把地址告訴我。」轉身走回隔壁房間,那是他的臥房。
他拿起紙筆等著歐陽鐵漢說出地址。
「謝謝,我會記得你的這份恩情。」歐陽鐵漢如釋重負,他把地址念給嚴克朗。「地址是……」
「恩,我知道了。我現在就去跟紫彤談談看,有結果我再給你電話。」嚴克朗把紙張撕下來放在口袋里,大步離開臥房,再度來到紫彤的房門口。
開門走了進去,他緩步走到床畔,看著在暈黃的燈光下,張著空洞大眼望著天花板、根本無法成眠的周紫彤。
「姊,歐陽鐵漢打電話過來,他說柳娟在三天前自殺了,不過幸好及時救了回來,現在人已經月兌離險境——」
「她自殺?」周紫彤驚愕的坐起來,沒想到柳娟竟然做了傻事。「她沒必要這麼做啊!我要放手了,我不可能跟鐵漢在一起,她沒必要這麼做啊!」她同情柳娟,一打算退出這段感情,她不能讓柳娟變成當年她母親那樣孤苦無依。
「姊,柳娟肚子里的孩子跟歐陽鐵漢並沒有關系,柳娟希望可以親口跟你解釋,你願不願意到醫院一趟?你該去的,因為這件事繼續拖延下去並不好,柳娟和你都同樣不好過,所以我希望你能去一趟,把事情做一個了結吧。」嚴克朗誠心的建議。
周紫彤沉默無語,小手緊揪著被單,陷入掙扎情緒當中。
她該不該去這一趟?
她有勇氣面對令人心碎的事實嗎?
周紫彤,你不是個會逃避現實的女人,你該去面對這件事,你要勇敢去面對它——心底有個聲音在鼓勵著她。
周紫彤掀開被單,緩緩下床。
「朗,你陪我去吧。」抬頭,她看著嚴克朗,下了決心。
「好,我會一直陪著你。」很高興周紫彤終于有勇氣面對這件事,嚴克朗給她鼓勵一笑。
☆☆☆
醫院走廊上,歐陽鐵漢一臉疲憊的站在病房外,靜靜的等待著。
半個小時前,周紫彤在嚴克朗的陪伴下來到醫院,她連看都沒看他一眼,便走進了病房里和柳娟踫面。
對于周紫彤的冷淡,他可以承受,但她憔悴蒼白的樣子卻讓他心疼難過。
他想將她擁入懷里,但卻不敢輕舉妄動,因為在誤會還沒解釋清楚之前,紫彤不會理他,她的心里甚至是恨著他的。
一想到自己被心愛的女人因誤解而恨著,他除了無奈之外,還有心痛。
疲憊的靠在牆壁上,他閉著眼,用冷靜壓抑自己內心的不安。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內心的不安也一寸一寸的擴大。
喀!門口傳來聲響,有人走出來了。
歐陽鐵漢猛地張開眼,扭頭望向病房門口,他那布滿血絲的疲憊雙目對上嚴克朗的注視,他略略將視線往後移,周紫彤就站在嚴克朗身後,她也正看著他。
他沒說話,心情強烈不安。
周紫彤也沒開口。
「柳小姐已經把事情都說清清楚,原來一切都是誤會。」嚴克朗率先打破沉默,他托著周紫彤的手肘走過來,將她推到歐陽鐵漢的身邊。「柳小姐現在狀況良好,已經不需要你日夜守著,你不必一直留在這里了吧?」
嚴克朗暗示歐陽鐵漢帶紫彤離開醫院,找個地方好好談一談。
「嗯。」歐陽鐵漢眷戀心疼的目光一直停駐在周紫彤蒼白消瘦的臉蛋上。「彤,跟我回去,我們好好談一談,好嗎?」他伸手將她摟在懷里,這是他渴望多時的擁抱,現在終于做到了。
「好,我跟你回去!」在熟悉寬懷里哽咽的點點頭,她願意听從他的任何安排。
罷剛在病房內听了柳娟的解釋,周紫彤感到很內疚。她竟然嚴重的誤解了他,她對他沒半點信任感,對他打擊一定很大吧?
至于柳娟的情況,她除了同情之外也幫不上忙,但慶幸的是柳娟保住了孩子,但一切得重新開始。
嚴克朗看著擁抱的兩人,心里如釋重負,他悄悄的轉身離去,將空間留給急需要獨處的兩個人。
當嚴克朗走後,歐陽鐵漢也沒多做停留,開車穿越大雨滂沱的城市,帶著她返回住處。
打開門踏進三天未回的公寓,他伸手按下燈鍵,客廳瞬間充滿溫暖光芒。
「進來……」回頭,他跟她說話。
「噓……現在什麼都別說。」她卻突然靠過來,揚臂勾住他的後頸,將他勾向自己。
「彤……」他疲憊的眼里閃爍著一絲異樣情緒。
「抱歉,我對你不夠信任,我錯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她輕吻著他的眉、眼和唇角,低低泣訴著歉意。
「別說抱歉,我會心疼。」他深深的嘆息,承受著她烙下的細吻。「彤,我愛你,很愛很愛你,愛你愛到幾乎要發狂,我也希望你能像我愛你一樣愛著我,如果這件事能讓我們的感情更加堅定,也不是一件壞事。」
「這麼說,你不會生我的氣嘍?」她以為他會生氣,氣她對他不信任,氣她輕易就相信柳娟所編造的謊言,氣她很多很多。
但沒有!他一點都沒生氣。
「我當然生氣,但我是氣你不好好照顧自己,竟然讓自己瘦了一圈?!你這樣我看了很心疼。」他沙啞地說,大掌捧起她瘦削的臉蛋,眼里是深情的心疼。
「對不起……」他的心疼讓她再也隱忍不住,眼角銀光閃爍,眼淚掉了下來。
他慌了。
「別哭啊!」這是頭一回看見堅強倔強的她,如此脆弱的一面。「彤,你別哭……」
指月復輕輕抹去眼角的淚珠,他低頭用唇吻她濕潤的頰,用溫柔的呵護安撫她失控的情緒。
「好,我不哭,但是……但是你要答應我……」他太溫柔,讓她想止住眼淚都沒辦法。
「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他投降,只要她不掉眼淚,別用眼淚凌遲他的心。
「你要在最快的時間內把我娶回家。」她哽咽的提出要求。
「好,我答應你——你說什麼?要我娶你?」猛然跟她拉開一點距離,他驚愕暴吼,低頭瞪著她,完全無法相信自己听見的。
她輕咬粉唇,一臉哀怨的凝睇著他那震驚的表情。「怎麼?你不願意嗎?」
「我我我、我只是太過驚訝,誰說我不願意!」他愛到發狂的女人,竟然主動跟他求婚?!他快瘋了,快樂瘋了!「彤,我答應你,在最快的時間內搞定我們的婚禮,我要你成為我專屬的女人!」
他抱起她,大笑的轉起圓圈來。
「我也要你成為我專屬的男人,再也不讓其他女人有機可乘。」她摟著他的頸,賴在他頸窩里嬌嬌笑著。「鐵漢,我有沒有說過,我愛你!」
「以前你沒說過。」他放下她,低頭吻住她的唇,狠狠吻住她的粉潤。
「我現在已經說嘍……」她滿足喟嘆,仰頭承接他落下的吻。
「我听見了。」他低聲呢喃,將吻加深,糾纏她的粉舌,佔據她的芳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