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情的縱欲後,殘留的不是滿足,只有更深的空虛。
方楚楚站在浴室的蓮蓬頭下,溫熱的水流沖刷過全身,她肌膚仍敏感著,腿間仍有隱約的酸疼。
生理上,她似乎是得到滿足了,高-潮的快/感一波接一波,幾乎淹沒她,但心房卻是一片荒蕪,如寒冬的雪原。
她仰起臉,水滴直墜,如流星隕落,燒融著她,眼眸因此強烈刺痛,她分不清是水還是淚。
被了。
她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這段日子,她感覺自己像一尊金色塑像,表面金光璀燦,其實身上的金箔正一片片剝落,露出殘舊的青銅。
她正在消磨,一分一分地失去自己。
被了!
方楚楚關緊水龍頭,穿上浴袍,拿吹風機吹干發後,回房更衣。
她選了一件深藍色的洋裝,恰襯她憂郁的心情,接著對鏡理妝,將長發梳得透亮,扎成馬尾,戴上耳環。
來到客廳時,韓非己經坐在餐桌前了,桌上擺著簡單的培根蛋三明治,兩盅水果優格,顯然是他親手做的,空氣中朝著濃郁的咖啡香。
他看見她,舉起手中的咖啡杯。
「要來一杯嗎?」
她搖頭,倚在牆邊。
「我做了三明治跟優格。」他說。
「嗯。」她輕輕地應。
見她依然凝定原地不動,他警覺到不對勁,劍眉收攏。
「你有話跟我說嗎?」
她點頭。
「什麼話?你說吧。」
她深呼吸,悄悄捏了捏手心。
「我想知道,你到底想從這個婚姻里得到什麼?」
他沒料到她會忽然這麼問,神色乍變,她注視著他,努力分辨他忽明忽滅的眸光意味著什麼。
可惜她參不透。
「你不回答我嗎?」她追問。
他凜然不語,繃著臉喝咖啡。
他果然不肯回答。
也罷!方楚楚幽幽嘆息。
「不管你到底想藉著這個婚姻從我身上得到什麼,我只想跟你說,目前我還不想跟你離婚。」
他震了震,望向她。
「我不想讓我爸擔心。」她坦率地解釋。
「所以如果你打算在人前維持我們婚姻幸福的假象,就這麼做吧!可是……」
「可是什麼?」
她垂斂眸,羽睫如受驚的小鳥,輕顫不止。
「在我們私下獨處的時候,能不能請你放過我?我承認自己還愛著你,我也承認如果你要我,我很難抗拒,可是……我真的不要了。」
她嗓音低細,如泣如訴,如一首哀婉的悲歌。
他緩緩放下咖啡杯,忽地覺得喉間涌上苦澀的味道,全然失去了冑口。
他靜靜地听她說。
「我不是田曉雲,你懂嗎?就算我身上裝著她的心,就算我這顆心殘留著她的部分記億,我也不是她,永遠都不會是她!」她愈說愈激動,聲調逐漸高亢。
他沉默地凝視她。
她容色雪白,明眸似是噙淚。
「所以請你不要在我身上找她的影子,別讓我愈陷愈深,就到此為止吧!我會把對你的感情一點一滴地收回來,總有一天會全部收回來的……你饒過我吧!」
要他饒過她?
「算我求你,韓非,我方楚楚這輩子沒求過什麼人,就當……我求你。」
她哭了嗎?肯定是哭了吧,否則這聲音不會帶著哽咽。
可她即便如此哀傷地求著一個人,面上的表情還是倔強的,背脊不服輸地挺直,絲毫不示弱。
「你听懂我說的話了嗎?」她輕輕地問。
「听懂了。」他收凜下頷。
她微微一笑,慘澹的、自嘲的微笑。
「那你肯答應我嗎?」
他咬牙不吭聲。
她的心沉下,眼神空洞。
「你答不答應我,我都會這樣做的,我會把對你的愛收回來。」
語落,她盈盈舉步。
「你去哪兒?」他追問。
「去上班。」
她頭也不回,就那樣朝然離去,如一縷游魂。
而他的胸口倏地被某種陰暗的藤蔓纏住,差點不能呼吸。
他恍惚地盯著自己的左手拇指,那里,細細地切開一道口,涂抹了液態OK繃。很奇怪,每當他想為她做點什麼時,總會笨拙地做不好,那次趁夜偷偷削隻果給她時也是這樣。
想著,韓非不禁澀澀地苦笑。
不知怎地,他覺得自己好像會失去她。
朦朧卻又清晰的預感,令他不由自主地感到恐慌……
「你的臉色看起來還是很不好。」
一小時後,方楚楚來到秦光皓的工作室,他將她迎進屋里,仔細端詳她,面露關懷。
「干麼不在家里多休息幾天?」
「沒關系,我己經好多了,整天躺在家里也不好,動一動才有精神。」她笑笑,故作輕快地揚嗓。
「學長,我口渴了,給我一杯飲料吧!」
「想喝咖啡還是茶?」
「咖啡。」
「好,我煮給你喝。」
方楚楚看著秦光皓煮咖啡,思緒朦朧,他察覺到了,奇怪地瞥她一眼。
「怎麼了?發什麼呆?」
她急忙凜神,「沒事。」
「該不會跟你老公吵架了吧?」他問得犀利。
她一震,強自展顏微笑。
「才沒有呢!他只是不希望我這麼早就出門上班,念了我幾句而己。對了,學長,你不是說要我幫你整理幾個箱子嗎?要不我現在開始弄?」
「不用了,先喝咖啡再說。」秦光皓頓了頓,念頭閃過。
「對了,我暗房里有昨天洗好的照片,你要不要去看看?」
「暗房……」她莫名地打個冷顫。
他注意到了。
「該不會是昨天在里面暈倒,讓你心里有陰影了吧?」
他意在開玩笑,卻無巧不巧地直擊她的痛點。
她呼吸變得細碎。
他愕然挑眉。
「楚楚,你該不會真的在害怕吧?那只是一間暗房,里面沒有鬼。」
「我知道沒有,只是……」方楚楚張望暗房虛掩的門扉,手心沁汗。
「學長,我覺得怪怪的。」
「哪里怪?」
「這件事我一直沒跟你說,可是自從我動過換心手術後,就常發生一些怪事。」
「什麼怪事?」秦光皓好奇地追問,一面提起咖啡壺,將過濾後的咖啡注入馬克杯。
「就是我常作惡夢,夢見自己出車禍,還有我以前不喜歡吃甜的,現在卻很愛吃,尤其是豆沙包……」
「豆沙包?」
「對,還有巧克力伯朗尼,我每隔幾天就會忽然很想吃。」
「豆沙包跟巧克力伯朗尼……」秦光皓沉吟,目光閃爍。
「昨天在你的暗房,我腦海里忽然閃過片段的記憶,有個男人罵我不該亂動他的東西,要我滾出去……」方楚楚嗓音輕顫,至今無法忘懷當時的驚懼。
「我覺得心好痛,不曉得那人為什麼要那樣責備我?」
秦光皓蹙眉,半晌,意味深長地揚聲。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是誰那樣罵你?」
她搖頭,「沒有誰罵我,那人罵的不是我。」
「那他罵的是誰?」
「是……捐給我這顆心髒的女人。」
「什麼?!」秦光皓駭然,「楚楚,你到底在說什麼?」
他以為她瘋了嗎?有段時間,她也以為自己快瘋了。
方楚楚黯然苦笑,「學長,你听過心髒記憶嗎?」
「那是什麼?」
她向他說明自己從書上看來的故事,關于那個法國名伶,以及那個愛著她的心的男人。
秦光皓不可思議地听著,端起馬克杯啜了幾口咖啡,試圖藉此鎮定動搖的心神。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的心髒殘留著那個女人的記憶?」
「嗯。」方楚楚頷首。
「那女人是誰?你知道嗎?」
「嗯,我纏著我爸問,終于讓我問出來了。」
「是……誰?」秦光皓感覺自己的聲音奇異地梗在喉嚨。
「學長你還記得有次你來醫院,我跟一個女人同時滾落跌倒嗎?」
「……我記得。」
「就是她。」方楚楚澀澀地低語,「我身上的這顆心就是屬于她的。」
「那女人……叫什麼名字?」
「田曉雲。」
馬克杯由秦光皓手間滑落, 啷墜地。
方楚楚嚇了一跳,「學長,你沒事吧?有沒有燙到手?」
「沒有,我沒燙到,老天!我真是太粗心了,沒嚇到你吧?楚楚……唉,我倒希望自己被燙到就好了。」
「為什麼?」
「這樣你就會很溫柔地幫我搽藥啊!」他嘻嘻笑。
「學長,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啊?我看看,真的沒燙傷嗎?」
她專注地檢視他手臂,絲毫沒發現他平素總閃爍著幽默光采的眼眸,此刻正浮掠著深沉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