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頭痛了!
都怪她,讓他想起了三年前那場車禍,那段對他而言,極不愉快的回憶。
紀翔蜷縮在床上,忍著極度痛楚,或許是因為方才喝了酒的關系,這次的偏頭痛來勢又猛又烈,即便他立刻吞了止痛藥,仍是止不住那陣陣尖銳的撕裂。
他翻過身,斜斜瞪著床頭櫃上一幅瓖在玻璃相框里的素描,這是那年,他在海邊為她畫的第一張素描,也是他唯一留在身邊的一幅。
其他關于她的畫,他都出月兌了,只有這幅還留著。
為何還要留下呢?為何至今仍舍不得放手?為何要為了她一句沒頭沒腦的話,拼命回憶自己到底忘了什麼,導致這劇烈的頭痛?
他真恨她,更恨自己。
冷汗涔涔,全身黏黏的好不舒服,他在床上翻來覆去,低聲申吟。
忽地,門扉輕輕叩響。
「你還好嗎?發生什麼事了?」
是她!
紀翔捧住腦袋,覺得頭痛似乎絲毫沒有減緩的跡象,反而更痛了。
「紀翔,紀翔?」她揚聲喚。
「別吵!」他不禁大吼。
「我頭很痛!」
她沉默,半晌,似是轉身離去。
他胸膛發冷,莫名有種被拋棄的淒涼感,就像三年前他在醫院醒來,而她無情地丟下他……
「該死的|紀翔,你別想了!」
他喃喃斥責自己,實在痛得太難受,躺不住,只得坐起來,大口大口地粗重喘息。
正當他以為自己會這樣痛到地老天荒時,門扉又叩響。
「我進來了喔。」她揚嗓,一面推開門。
他一震,連忙將床頭櫃上的素描相框壓下,不讓她看見。
她輕盈地走進來,手上捧著一只托盤,在床沿坐下,從托盤里拿起一塊熱毛巾,熱敷他後頸。
「這個能讓你頸部肌肉放松一點,還有這個。」她端起一只馬克杯,輕聲細語。
「慢慢地喝。」
他沒想到她會回來,愣了好片刻。
「這什麼?」
「這是熱的咸檸檬茶,有解酒的效果,對緩解頭痛也有效。」她解釋。
他乖戾地撇撇嘴。
「你確定這有效?」
「試試看吧。」她柔聲勸道。
他不再鬧脾氣,抬手想接過檸檬茶,視線卻因頭痛有些模糊不清,一時錯手。
「我來吧。」她低語,左手扶他的背,右手將茶杯湊近他嘴邊,一口一口地喂他喝。
他一面喝茶,一面不停喘息。
她凝睇他。
「你好像經常頭痛,是老毛病嗎?」
「嗯。」
「既然知道自己有頭痛的毛病,就不該喝那麼多酒,喝酒會引發頭痛你不知道嗎?」
「你說話的口氣像老媽子。」他嘲諷,雖然明白她是好意勸說。
她輕聲嘆息,不再多嘴,喂他喝完整杯茶,拿下敷在他後頸的熱毛巾,替他按摩頸部。
他倏地一僵。
「你干嘛?」
「幫你按摩。」她理所當然地回應。
「你頭痛不是嗎?這會讓你好過一點。放松!」
他愕然,好半晌才放松身子,任由她手指在他肩頸肌肉施展魔法。
不知是止痛藥,還是她的療法真的有效,幾分鐘後,他覺得舒服多了,頭痛逐漸緩解。
「你怎麼一副很有經驗的樣子?你常常照顧頭痛的人嗎?」
她聞言,手上的動作頓了頓。
他敏感地察覺到了,冷哼。
「該不會就是那個陪你喝兩瓶紅酒的男人?」
「不是的。」她否認。
「是我爸,他常常喝醉酒,我媽有時候會讓我照顧他。」
「你爸?」他狐疑。
「你不是說你爸爸很早就過世了嗎?」
那是趙晴。因為她假冒趙晴的身分,才告訴他,她是跟母親相依為命長大的。
事實上,她父親還健在,活得好好的,好得令她痛恨。
沈愛薇懊惱地抿唇,有一瞬間還真不曉得該如何替自己圓謊,她當然可以告訴他那是在父親死去以前的事,但她,不想再說謊了。
對他,她已經說了夠多的謊言。
她選擇轉移話題。
「你知道是什麼原因引起頭痛的嗎?你是不是對某些食物過敏?」
他一凜,搖頭。
「或者是工作壓力太大?」
「那算不上什麼壓力,只是簡單地修改而已,而且我已經告訴我的經紀人,這陣子我不再接新的工作。」
「還是因為……」
「別問了!」他打斷她。
「這關你什麼事?」
「啊?」她一愣。
「我為什麼頭痛,你真的關心嗎?」他注視著她,用那種異樣深刻又帶著復雜情緒的眼神。
沈愛薇心韻跳漏一拍。
為什麼她覺得他像在責怪她?又不是她害他頭痛的。
她收攏秀眉,而他見她困惑的表情,似是有些怒了,語氣變得粗魯。
「回你的房間睡覺吧!在我後悔以前,奉勸你快點離開。」
後悔什麼?他想怎樣?
她怔怔地望他。
他沒解釋,逕自起身走向與臥房相連的浴室。
她目送他背影,直覺開口問。
「你去哪兒?」
「沖涼。」他回過頭,古怪地笑笑。
「怎麼?你想進來替我刷背嗎?」
她听懂了他話里的揶揄,頓時感到羞赧,匆匆逃離。
接下來幾天,差不多是同樣的輪回。
他大約六點鐘起床,邀請她一同慢跑,穿越附近的森林小徑,呼吸清新的芬多精。
吃完早餐,他會開車載她出游,到山下兜風,看看海,吹吹海風。
中午,找一家很棒的餐廳,悠閑地吃午餐。
下午,他們會去逛逛街、逛逛超市,買做菜的食材,到處試吃,他很喜歡喂她吃東西,嫌她太瘦了,要她多吃點。
傍晚他們回到家,她負責做晚餐,照例總是手忙腳亂,而他在一旁啜著她為他準備的能預防頭痛的熱梅子茶,笑嘻嘻地嘲弄她的慌張。
每天晚上,她端上桌的料理總會有一、兩道不那麼成功,不是燒焦了,便是煮得不夠熟,或者調味料的分量下錯了,味道不對。
但他很捧場,不論好吃或難吃,他都盡量掃光光,對她的手藝,他沒有抱怨,只有稱贊。
飯後,他們會彈彈琴,或者玩玩大富翁之類的紙上游戲。
十一點過後,互道晚安,各自回房。
一連五天,都是如此。
她很不解,眼看十七天之約都過去三分之一了,他卻什麼也沒做。
這跟她之前想像的,很不一樣。
第五天晚上回房前,她忍不住問他。
「今天……就這樣嗎?」
他揚眉。
「不然你想怎樣?」
他這話問得直率,帶著點輕佻的意味,她不禁羞窘,悄悄捏握了下掌心。
她怎好意思問他,為何還不要求她上床?當初他用威脅的口氣提醒她履行這十七日之約時,那露骨的暗示可是令人浮想聯翩。
「膩了嗎?」他似笑非笑地望她。
她無言。
「覺得不夠刺激?」
她咬唇。
「告訴我你想要什麼,我可以盡量滿足你。」
他怎麼反過來問她呢?好過分!
她哀怨地橫他一眼,很明白他是藉此捉弄她,那雙閃閃發亮的星眸說明了一切。
他上前一步,伸手抬起她下巴,嗓音低啞得很曖昧。
「說啊!你想要我做什麼?」
她什麼也不要!
她嗔惱地瞪他,翩然旋身。
「我上樓了!」
低沉的笑聲從她身後追上,她臉頰窘燙。
忽地,他揚聲喊︰「早點睡啊!明天我們可是一大早就要出門了。」
她輕哼,頭也不回。
「又要去慢跑嗎?」
「不是,我們要去露營!」
「露營?!」她訝異地回眸。
他咧嘴,笑得像個淘氣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