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出去,我不想見到你!」
「英麒,你別這樣嘛!我知道錯了,真的錯了,你相信我,我是愛你的,真的真的很愛你……」
「你愛我,所以選擇逃婚?」
「對不起,是我不好,不該那樣傷害你,對不起。」
她怎麼好意思一再跟他道歉呢?怎能厚著臉皮到如今還來求他的原諒?
陸英麒瞪著面前不請自來的女人,他的前未婚妻,汪靜玲,穿著空姐制服,拉著行李箱,聲稱自己一下飛機就趕來找他了。
他不明白,她究竟想怎樣?
「你記得俊男嗎?」汪靜玲上前一步,揚起明艷的容顏,祈求地望著他。
「我在倫敦遇到他了。」
「你說張俊男?」
「對,就是他。」
陸英麒皺眉。他當然記得俊男,他們從國中起便是交好的麻吉,幾年前俊男到英國工作,兩人仍定期保持聯絡。
「前兩天我飛倫敦,剛好在機場酒店遇見他。」汪靜玲解釋。
「他看到我,把我痛罵一頓,說我不該傷害你,辜負你的感情。」
所以呢?陸英麒不屑地撇撇嘴。
「他說我離開你以後,有好長一段時間你都把自己封閉起來,誰都不見,誰也不理,連他的電話都不接……」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是……我的意思是,唉!」汪靜玲幽幽嘆息,凝睇他,那水汪汪的陣子一如既往,勾人心魂。
只可惜現在的他,不會再輕易上當。
「你記得我以前問過你,如果有一天,我不小心做錯事了,你會不會原諒我?
你還記得你自己怎麼回答的嗎?」
陸英麒抿唇不語。
汪靜玲卻是堅持要得到一個答案。
「你說啊!我不相信你忘了以前對我的承諾!」
他是沒忘,的確還記著。
那是個冬天的夜晚,在下雪的倫敦,他與她坐在火爐前,親密相擁。
那天,是她的生日,她向他撒嬌,討生日禮物,于是他給了三個願望,她很開心,第一個願望要一個昂貴名牌包,第二要一串鑽石手鏈,至于第三個願望——
「我要你給我一張「原諒卡」。」
「原諒卡?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萬一哪天我做錯什麼事,惹你生氣了,只要拿出這張「原諒卡」,你答應都會原諒我。」
「傻瓜!我不會對你生氣的。」
「哼,那可難說!男人啊,婚前一回事,婚後又是另一回事,誰知道呢?」
「你就這麼不相信我?」
「對,我不相信。」
「女人,你的名字是「多疑」!」他笑著用手指彈了彈她額頭。
「好吧,就給你一張「原諒卡」,看你什麼時候要用都可以。」
「真的?」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了?」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我愛你,愛你,愛你,愛你……」
記憶的回音在陸英麒腦海回蕩,當時的她,撒嬌地連說了不下十幾遍「愛你」,對他的示愛甜如糖蜜。
但那都是假的!
女人哪,她們柔軟的紅唇總是輕易吐露最甜蜜的謊言!
陸英麒瞠視前女友,胸口凝冰,如南極的凍原,是那麼荒涼而沉寂。
他看著汪靜玲,看著她從口袋里掏出當時他親手繪制的「原諒卡」,遞到他面前,那紅色的小卡血淋淋地提醒他過往的回憶。
「俊男說,如果我還愛你,就算跪下來也該想辦法求你原諒,所以我來了,英麒。」
語落,汪靜玲竟真的毫不猶豫,雙膝跪倒在地。
她跪在他身下,那麼卑微,那麼楚楚可憐,水眸瑩瑩漾著淚光。
「你原諒我吧!英麒,如果你對我還有一點點牽掛、一點點在乎,你會原諒我的,對不對?這是你欠我的願望,你說過不會對我生氣,會永遠愛著我……」
原來那女人就是汪靜玲。
宋可雲收回從門縫偷窺的視線,失魂落魄地倚牆,她感覺全身虛軟,只憑一股意志力強逼自己站著。
好美、好嬌媚的女人,有個這樣的女人在自己面前跪下求饒,即便他的心再如何冷硬,怕也很難絲毫不動搖吧!
包何況,他們曾那樣深深愛過。
他說,他不會對她生氣,會永遠愛著她……
宋可雲驀地心口揪緊,一波波酸楚在喉間洶涌,淚水隱隱刺痛著眸。
英麒從未對她說過這樣的話,縱然兩人是夫妻,但他並不愛她。
他愛的,是辦公室里那個女人嗎?是曾經背叛過他又回頭求和的前未婚妻嗎?
他會如何回應那淚漣漣的哀求?
宋可雲發現自己沒有勇氣听。
她想躲,想逃開這一切,若是她听見他對汪靜玲的回覆,怕是會當場崩潰!
她該走了,回家去,假裝從未听見這兩人的對話,假裝不知道他曾有過那麼一段熱烈的戀情。
逃吧!宋可雲,逃吧!
這聲音不斷催促著她,但不知怎地,宋可雲一動也沒動,或許是因為她軟弱得失去了力氣,或許是因為在內心最深處,她明白自己終歸有一天必須面對現實……
正當她思緒凌亂時,忽地,她感到眼前的世界在動搖,起初她以為是自己太過心痛的錯覺,跟著,她才恍然領悟,是地牛翻身。
「地震了!英麒,地震!」
她听見丈夫辦公室內,傳來汪靜玲驚駭的尖叫。
地震來得又快又急,周遭驚叫此起彼落,夾雜著物品落地的砰然聲響,宋可雲心跳倉皇,一時不知所措,只能無助地扶著牆。
「英麒,救我……」她喃喃念著,有股沖動想沖進辦公室,抱住自己的丈夫。
可當她打開虛掩的門扉時,看到的卻是另一個女人慌亂地奔進她丈夫懷里,緊緊摟抱他。
「英麒!怎麼辦?我好怕!」
「別怕,我在這里。」低沉的聲嗓,安撫著她。
也正是這句話,撕裂了宋可雲的心,在她心上割開一道口,滴著血,疼痛不堪。
她悄悄退開,當地震停止時,她的世界已然坍落崩毀。
患難見人心。
宋可雲相信這句諺語,人在最危急的時候會流露真情。
縱然英麒恨著那女人,但在危難的時候,他仍是回應了她的請求,安撫她的驚慌。
他,依然牽掛著她,在乎著她。
所以呢?身為他的妻,自己該如何是好?
宋可雲不確定,完全地六神無主。
地震過後,她便倉皇離開丈夫的公司,連便當都忘了帶走,遺落在走廊。
這天晚上,她遲至深夜才歸,公公焦急地問她是否出了什麼事?婆婆尖刻地指責她放縱任性,而她的丈夫,不發一語。
他都不關心她上哪兒去了嗎?好歹她也是他的妻啊!他就不怕她在外頭紅杏出牆、私會男人?
是信任她,抑或漠不在乎?
宋可雲更傷心了,她寧願丈夫狠狠責備自己一頓都好,他不說話,沉默反而如最尖銳的利刃,更刺傷她。
她黯然在客廳里罰站,听婆婆沒完沒了的訓斥,直到在書房看書的陸英麒覺得煩了,出來打斷母親。
「媽,你夠了沒?一點點小事你要念到什麼時候?」
「什麼小事?你說這小事?她不說一聲就亂跑啊!從下午到現在,都快十二點了才回家!偏偏她連支手機都沒有,找不到人也不懂得自己打個電話回家,你都不懷疑她是不是在外頭闖了什麼禍嗎?萬一她做出什麼敗壞門風的事,你要我們陸家的面子往哪兒擺!」
「她又不是小孩,是個二十幾歲的大人了,偶爾出去逛逛街看看電影,有什麼大不了?」
「你確定她去逛街看電影了?她這麼說你就這麼信?」
「不然呢?」
「英麒啊!你這傻孩子!你不曉得現在的年輕女孩子都很野很虛榮的嗎?就連靜玲,你對她那麼好,她都可以……」
周秀芝驀地頓住,這才驚覺自己盛怒之下竟說了不該說的話。
只見陸英麒神情冷凝,相當陰沈。
「唉,就讓你別嘮叨了你偏念個不停!」陸文龍見氣氛不妙,趕忙笑著打圓場。
「老婆,我們去睡吧!年輕人的事讓他們小夫妻自己去解決,我們做長輩的就別插手了。」
「可是……」
「走了啦!」陸文龍硬將老婆拖回房里。
客廳這才清靜了,陸英麒靜靜盯著宋可雲,他眼眸深邃,她看不懂潛藏在那其中的思緒。
她的心,不听話地狂跳。
他看了她好一會兒,終于沉沉揚嗓。
「你在外面逛了一天,一定累了,回房休息吧!」
語落,他轉身就要離開。
她瞪著他挺拔的背影,喉間噙著奇異的酸澀,忍不住出聲。
「那你呢?」
他停住步履,回頭。
「那你呢?今天晚上還是打算睡在客房嗎?」她話里不無哀怨。
他听出來了,胸口一擰,表面仍是淡漠。
「嗯,我還有一些報告要看……」
「說謊!」她倏地打斷他。
他怔了怔。
她悄悄捏握掌心,指尖陷入掌肉里,隱隱痛著。
「你不用再找借口了,我知道你不想跟我同房,不想見到我,我都知道!」
他震住,彷佛沒料到她會說這樣的話。
她自己也沒料到,她秉性柔婉,不喜與人爭執,若不是他傷了她……
宋可雲用力咬唇,極力隱忍著,她不希望丈夫認為自己是個脾氣辛辣的潑婦,男人都愛蕙質蘭心的解語花,不會喜歡听到有人對自己興師問罪。
她必須忍住,只能忍了。
畢竟他又不愛她,她佔有的,不過是個正妻的名分,從古至今,這名分都是隨時可廢的……
「對不起,你就當我什麼也沒說吧。」她語音沙啞,微微哽咽。
「我回房了!」
語落,她匆匆舉步,不敢再多看丈夫一眼,幾乎是如驚弓之鳥般地飛回房里。
然後,蜷縮坐在床邊地毯上,像只不快樂的鳥將自己囚禁在牢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