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飛這孩子變得很奇怪。
自從上回因腸胃炎人院後,他對她的態度便和之前大不相同。大多時候,他很願意听她的話,乖乖听她安排一切,由她指導功課。可有些時候,他會采取不合作的態度,別扭的模樣就跟她剛接下這工作時沒兩樣。
為什麼?若不是單白芷肯定他精神狀態正常,幾乎要以為這孩子擁有雙重性格。
「翔飛,你是不是對我有哪里不滿?」這次,當他又對她要脾氣時,她忍不住困惑地問。
他的反應是冷哼一聲,高傲地揚起下頷。
雖然楚翔飛不肯告訴她為什麼,可隨著兩人相處時日愈久,她卻漸漸發現了某種規律。
那就是,只要他父親不在場,他就是個開朗的孩子,偶爾會淘氣,卻也乖巧得惹人疼。但只要他父親在場,他立時會變成不可理喻的小敝物,處處和她作對,彷佛以折磨她為樂。
他對她的態度,完全取決于他父親在場與否。
理解這一點後,單白芷不能說不訝異。她真的不懂,一般孩子若是要裝乖,通常也會選擇在父母面前,而楚翔飛卻是反其道而行。
究竟怎麼回事?「……蛋白質,我們能不能先不要回家?」走在她身旁的楚翔飛忽地開口。
她一愣,迅速收回游走的、心神,望向小臉微染上倦意的他。
「怎麼啦?你不累嗎?」今天是禮拜天,這孩子卻從早上就開始上各種才藝班,上完游泳課,緊接著又學圍棋,既耗體力,又費腦力。肯定累了吧?「我不累。」楚翔飛搖頭,「我想去公園。」
「去公園?」也對,今天風和日麗,是該讓這老是趕場學習的孩子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單白芷笑了,「好啊,我們去公園走走,還是你想去別的地方?去游樂園怎麼樣?」
「不要去游樂園。我不是想玩。」
「那你想做什麼?」
「練習跑步。」
「什麼?」他的回答出乎她意料之外。「練習跑步?」
「嗯。」
「為什麼要練習跑步?」她蹲,仔細審視他。
「因為我體力不好。」他認真地回答,「早上游泳教練說了,我游得慢是因為體力不夠,所以要加強一下。」
「可是……」她猶豫了下,「你不累嗎?」
「不累。」
「你明明很累。」她伸手撫平小男孩不覺蹙緊的眉,柔聲道,「別逞強了。」
「可是我想練習。」他固執地說。
「為什麼?」他別過頭,半晌,才咬著唇回答,「下禮拜天幼稚園園慶,要舉辦運動會,我報名參加了游泳比賽。」她定定凝望他的側臉,「那麼想得名嗎?」
「一定要得名。」他回眸,熱切地說︰「我要拿冠軍。」好讓父親為他驕傲嗎?領悟了小男孩的心思,單白芷揉了揉他濃密的頭發,輕輕一笑,「好吧,看在你這麼認真的份上,我陪你。」
「陪我?」
「從明天開始,我每天早上陪你練習跑步,放學後再一起去游泳,怎麼樣?」
「好啊!」他一拍雙手,高興得兩眼發亮,「謝謝蛋白質。」
「我說了,不要叫我蛋白質,叫姊姊。」
「蛋白質順口嘛,而且很營養啊。」
「營養?你不是說那是笨蛋、白痴、神經質的意思嗎?」
「哦?我這麼說過嗎?」他裝傻,眨眨晶亮無辜的眸。
「你啊!」她又好氣又好笑。
「呵呵……」
★★★
清晨,朦朧的曙光透人窗扉,清新的空氣搔弄著楚懷宇發鬢。他皺了皺眉,有好半刻,弄不清究竟是什麼喚醒了他。直到一陣窸窣聲響掠過門外,他才驀地了悟。
好像有人在走動……這幾夭,他總在半夢半醒間听到類似的聲響,可太過疲倦的他總是任它拂過耳畔,繼續好眠。
算了,管他是什麼聲音,由他去吧。
今晨他亦如是想,但一串鑰匙落地的清脆聲響,卻驚醒了他的神志。
究竟是誰?他驀地坐直上半身,盯著緊閉的門扉。
是吳媽嗎?他瞥了一眼床畔的鬧鐘,才五點多,吳媽會那麼早起床嗎?他翻身下床,隨手套上一件深藍色晨縷,打開房門,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正巧躡手躡腳經過。
「你們鬼鬼祟祟地做什麼?」
「嗄?」當場被逮住的兩人同時僵住身子,不情不願地抬頭迎向兩道凌銳眸光。
「楚先生,早啊。」
「爸爸早。」招呼聲同時揚起,細聲細氣地。
楚懷宇劍眉一挑,「這麼早你在我家做什麼?單小姐。」
「嗄?我……」單白芷模模自己的頭,菱唇扯開尷尬的弧度,「我啊,哈,你看了也該知道啊。」指指身上的運動服。
楚懷宇瞥了她一眼,接著打量同樣一身運動裝扮的兒子,「你們要去——」
「跑步。」她迅速回應,「早起跑步有益健康。」
「哦。」他雙手環抱胸前,閑閑倚著門牆,「跑步啊。」
「是的。」
「一大早來跑步?」他靜靜睇她,「我記得你的上班時間應該是下午三點才開始吧。」
「呃。」墨瞳靈動地轉了一圈,「因為翔飛的幼稚園禮拜天舉辦運動會,所以我才打算密集訓練一下。」
「訓練?」
「他報名參加游泳比賽,得練體力。」她解釋。
「原來如此。」
「那……我們走了。」一大一小轉過身,正想就此告退,清冷的嗓音又揚起——「可是我不懂,單小姐,翔飛參加游泳比賽關你什麼事?有必要一大早跑來為他進行特訓嗎?」她暗嘆一口氣,命令自己轉過頭來扯開一抹笑,「當然……當然有必要啦,因為我……我跟人打了賭。」
「打賭?」
「我跟另一個小朋友的保母打賭,賭翔飛一定會贏,所以……」她胡亂找著藉口。
劍眉挑得更高,「為了你個人的利益,所以拖著我兒子下水?」這顯然是質疑了。「對。」單白芷硬著頭皮回答,「就是、就是這樣,我很抱歉。」
「嗯哼。」幽亮的眸凝住她,彷佛在思考些什麼。
許久,當單白芷與楚翔飛都覺得空氣沉悶得快讓人窒息時,楚懷宇才慢條斯理地開口,「好吧,如果翔飛願意這樣配合你,我無話可說。」
「我才不是願意配合呢!」楚翔飛沖口而出,「是那個、那個同學真的……很討厭,所以我也想贏。」他仰起小臉望向父親,抿著嘴。
楚懷宇面無表情,沉默了數秒才點點頭,「好,去吧。」
「放心,我會照顧翔飛的。」匆匆拋下一句,單白芷拉起楚翔飛的手,逃離楚懷宇熾人的視線。
兩人一路沖出大門,沖出電梯,迎向戶外清新濕潤的空氣。
她做了個深呼吸,「哇!看來今天天氣會不錯哦。」楚翔飛瞥了她一眼,「蛋白質,你為什麼要說謊?」
「嗯?」他瞪著她,咬了咬唇,「明明是我自己想贏的啊。」
「是誰想贏又有什麼關系?」笑意在晶亮的眸中躍動,「只要嬴了就好了吧。」
「可是……」漂亮的小臉掠過一絲遲疑。
「開始跑吧。」她伸手揉了揉他的頭,「今天的練習分量要比昨天加重哦,沒問題吧?」他愣了下,隨即綻開一朵燦爛的笑。「當然。」
★★★
禮拜天。
明媚的陽光透進窗扉,帶來一室燦亮。楚懷宇倚在窗前,手中玻璃水杯緩緩轉動,看著光影在杯身上渲染出七彩。
他想起前兩天,當他遞給單白芷豐厚的薪資袋時,她容色一變,當場抽出多餘的鈔票要退給他。
「收下吧,這是你應得的。你經常晚歸不是嗎?這幾天早上又天夭陪著翔飛練習跑步,這些算是加班費吧。」
「不,我不能收。」她還是堅持退給他,「晚歸是我自願的,練習跑步也是我自己的主意。」
「單小姐--」
「請你別這樣,楚先生。你已經付給我雙倍薪資,不需要再給我這些了。」
「你很固執,知道嗎?」
「我知道。」她仰起頭,對著他淺淺地笑,而他竟發現那樣的笑容頗令人心動。
甚至,當她提出要他參加翔飛幼稚園舉辦的運動會時,他也無法板起臉當場拒絕。
她對他坦承,翔飛其實是為了討好他才早晚練習,所以她希望他這個父親能有所回應。他該責備她的,可他沒有,只是默默地听,沒有駁斥她的過度熱心。
究竟怎麼了?他對她,似乎有些特別……「你好像有點心神不寧,懷宇。」柔媚的嗓音來自一個穿著紅色套裝的美麗女子,她倚在楚懷宇辦公室門扉,一面啜著紅茶,一面笑睇他。
他凜了凜神,目光落向她,習慣性地牽起溫文微笑,「你今天也來加班啊?語涵。」
「這麼好的天氣,不想加班吧?」莫語涵走進辦公室,卷起薄紗窗簾,讓陽光更加放肆地侵入室內。
「沒什麼想不想的。」楚懷宇在辦公桌前坐下,「該做的事總是要做。」
「可也不一定要今天做。」莫語涵將馬克杯擱在他桌上,「是哪個案子?那個橫跨航運、金融、高科技界的大型集團?」
「看來你對我最近在忙什麼很清楚嘛。」
「你的動向我一直很注意。」窈窕的上半身傾向他,美眸中的含義不言自明。
楚懷宇只是淡淡一笑,「我以為凌非塵才是你的最佳拍檔。」
「他當然是我的最佳拍檔啦。在我們那個領域,沒有人比他更行了。」莫語涵輕笑,「不過拍檔歸拍檔,我們之間可是不涉情愛的。」
「哦?」
「不相信?」玉手輕揚,挑逗似的卷繞起他鬢邊一絡發絲。
他不著痕跡地後退,避開她。
明眸掠過一絲受傷,可櫻唇卻揚起嫵媚的弧度。「待會兒一起吃午飯?」他沒立刻回答,看了窗外藍天好一會兒,「……好啊。」
★★★
「蛋白質,爸爸怎麼還不來?」因為他說要加班!單白芷咬牙切齒地想,表面上卻對小男孩溫柔地笑,「嗯,我想他可能晚一點才來吧。」
「是嗎?」楚翔飛眨眨眼,「可是游泳比賽快開始了。」
「我知道。」她暗暗顰眉,「這樣吧,我打電話給他。」說著,她掏出楚懷宇配給她的手機。
楚翔飛卻伸手阻止她,「算了。」
「嘎?」
「算了。」他別過頭,「爸爸一定在忙吧。」
「翔飛--」
「比賽要開始了,我先去做熱身運動。」單白芷愣愣地看那穿著泳褲的縴細身軀沿著泳池畔慢慢行進,在戶外燦爛陽光的映射下,小男孩的背影顯得格外明亮,卻也格外孤寂。
終于,那背影淡去了。而她的心海,逐漸翻滾浪潮。
那可惡的男人!為什麼到現在還不來?她咬牙撥著手機,當耳畔傳來對方關機的訊息時,一聲詛咒忍不住沖口而出,「Shit!」他究竟去哪里了?難不成禮拜天也要跟客戶開會?她不死心地又撥他辦公室的專線,電話響了十幾聲,仍然無人接听。
很好,這家伙失蹤了!她恨恨地磨牙,听著園內廣播二十五公尺游泳比賽開始。
早知道她硬拖也要將他拖來這里,他若不來,翔飛這禮拜的練習有何意義?即便辛辛苦苦地贏得冠軍,也得不到自己最在意的人贊揚!這樣的感覺有多落寞,她很清楚,太清楚了……「請各位參加比賽的小朋友到起點集合。」集合了,八個小朋友分別站上八條水道的起點,展臂伸腰,做著熱身運動。
池畔,既喜悅又緊張的父母紛紛為自己的孩子加油吶喊。
翔飛呢?她縱目尋找那個縴細的身影,終于在第四水道發現了他。他垂下頭,拒絕像其他孩子一樣張望四周,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
她心一扯。
「嗚槍以後,比賽就開始了,各位小朋友要加油哦。」
「是--」小男孩們齊聲應道,唯有楚翔飛依然低垂著頭。
她繃緊身子,忽然有股想殺人的沖動。咬住唇,她擠過人潮,為自己找了個觀賽的理想視野。
然後,她看到了!對面幾個小朋友身後,站著一個高大挺拔的男人--是他!是楚懷宇!他倚著樹干,俊朗的臉孔半掩在樹蔭下,讓她無法認清他臉上的神情。
可她管不了這麼多,帶著一顆突然飛揚的心,她像一陣旋風似的卷向那個正舉高手臂意欲嗚槍的男老師。
「等一下!等一等!槍下留人!」她高喊。
尖銳的嗓音引來池畔眾人的側目,愣愣地看著這正以極速奔跑的女人。
什麼槍下留人?她以為現在在處決死刑犯嗎?這女人……該不會有精神病吧?被她近似瘋狂的氣勢一逼,男老師愣愣放下手槍,還來不及說什麼,只見單白芷握住他的雙手,拚命道謝。
「謝謝你,老師,謝謝!」燦笑讓她不起眼的容顏瞬間明亮無比,「只要一會兒,讓我跟翔飛說幾句話就好。」她急急奔向正呆著一張臉瞪她的楚翔飛。
「蛋白質,你發什麼神經?」感覺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兩人身上,楚翔飛當場想鑽進地洞里,「很丟臉耶。」她不理會他的抗議,只是笑著俯近他耳畔,低低說了句什麼。
然後,他清秀的臉龐一亮,企盼的眸子望向某棵大樹下。
一會兒後,槍響了,他奮力一躍,激起明燦水花。
他拚命地游,小小的身軀踢著水浪筆直前進,他在水中浮沉,戴著泳鏡的眸看不清周遭一切,可他知道,有一對湛幽深沉的眸子正瞧著自己。
他為了那對眸子而游,為了那個人激發出全身的力量。
終于,他抵達了終點,縴細的臂膀擱在池畔,重重喘著氣。
「恭喜你,翔飛。」輕柔的嗓音在他頭頂揚起,「你是第一名哦。」他抬起頭,首先映人眼底的是單白芷溫柔的笑容,接著,順著她正扯著某人的手臂,望向另一張俊逸的臉。
那張臉,嵌著一對深不見底的墨黑瞳眸,靜靜望著他。
「爸、爸爸。」他的心跳得好快,是因為剛剛游完泳嗎?男人沒說什麼,只是俯子,輕輕模了模他的頭。
他開心地笑了。
★★★
「蛋白質,我要吃這個!這是我的!」小男孩尖喊著,小手跟著侵略單白芷捧在手中的餐盒。
她連忙捧高餐盒,躲開他的掠奪,「這怎麼會是你的?這是蛋壽司,是吳媽幫我準備的。」
「她知道我喜歡蛋壽司。」
「不,你不喜歡。」她瞪眼,「喜歡的人是我。」
「跟一個孩子搶東西吃,你不覺得丟臉嗎?」楚翔飛人小表大的說。
「搶著吃自己不喜歡吃的東西,你才丟臉吧?」她反將一軍。
「我不管!我要吃你的蛋壽司。」他開始耍賴皮。
「可以,拿你的來換。」
「你要什麼?」
「嗯,這個小香腸好像不錯。」
「不行!」這回換楚翔飛把餐盒捧到一邊了,「這是我最愛吃的。」
「是嗎?」她挑眉。
「總之不給你!」
「好吧,不給就不給。」她不懷好意地笑著,「反正我有壽司就夠了。」
「哇!你太過分了!」楚翔飛指控道,「不管,我要定了!」他欺近單白芷。
一時間,一大一小鬧成一團。
楚懷宇愣愣地看著這一幕。這是怎麼回事?他兒子像個餓死鬼一樣,跟一個女人搶東西吃,而那個女人……還是他聘請來「教導」他兒子的保母?這、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目瞪口呆,握著一瓶礦泉水,呆然坐在濃密的樹蔭下,看著兒子與他的保母在草地上彼此追逐。
忽地,一雙包里著牛仔褲的長腿跪倒在他面前。
他瞪著長腿的主人,看著她泛著細碎汗珠的臉龐,因奔跑而微微嫣紅的容顏看來健康而迷人。
他凝住那對晶燦有神的眸子。「你怎麼沒戴眼鏡?」不知怎地,他竟沒頭沒腦地問出這句話。
「嘎?」單白芷彷佛沒料到他會這麼問,秀顏更紅了。她眨眨眼,像忽然意識到自己跪倒在誰面前,連忙退開幾步。「對、對不起。」她尷尬地道歉,「我好像……呃,玩得太過火了。」是很過火。不過,天曉得他現在並不想關切這個問題。
「你的眼鏡哪里去了?」他奇怪自己的語氣竟有些粗魯。
「啊,因為我配了一副隱形眼鏡,所以……」她撫上鼻尖,習慣性地想推推鏡架,在落空之後,吐了吐了香舌,「那天領薪水後才去配的,到現在還有點不習慣呢。」他蹙眉。
望著他嚴肅的神情,她也不禁皺眉,「不好看嗎?」他還來不及評論,楚翔飛搶先開口,「總比以前戴眼鏡好看多了。以前你看起來就像電視上那種嫁不出去的老女人,現在總算稍微能看了。」他嘲諷地撇撇嘴。
「只是『稍微』嗎?」她故意對小男孩噘了噘唇。
天!她是在對他兒子撒嬌嗎?「沒說你是丑八怪就不錯了。」他兒子顯然完全不給她面子。
她也不生氣,只是呵呵地笑。
楚懷宇訝異地望著兩人,湛眸逐漸漫開一抹深思。
他知道翔飛一向不太喜歡這個保母,總是和她作對,可今天,這孩子雖然還是跟她頂嘴,他卻察覺到那隱藏在嘲諷神情下的極度開懷。
翔飛很開心。
他本來一直以為是因為他這個父親來參加運動會的關系,可現在卻驚覺,也許是因為她這個保母?他心里驀地有些不是滋味。
「所以,你是因為翔飛的建議才決定去配隱形眼鏡嗎?」
「嗄?」正對小男孩掀眉瞪眼的臉龐轉過來,在觸及他意味深長的眼神後,好不容易稍稍褪去的紅霞再度渲染開來。
她愣愣望著他,燦麗的眸彷佛掠過千言萬語。
他怔怔回望,奇怪自己竟很想知道她的眼楮究竟說了什麼。
四束眸光就這麼在空中相會、糾纏,直到楚翔飛惡作劇地拉了拉她的馬尾。
「你干嘛臉紅啊?蛋白質。」
「啊?我臉紅了?」她伸手捧住賓燙的雙頰。「大概、大概是因為天氣太熱了吧。」
「會很熱嗎?我們躲在樹蔭下,還滿涼的啊。」小臉露出疑惑。
「氣象報告說今天將近三十度呢。」
「真的嗎?」
「真的。」听著兩人再度爭論起來,楚懷宇有些愕然,可端正的唇角卻也逐漸漫開笑意。
他看著那張燒紅的臉,看著陽光篩過樹葉滾上她的頰,忽然想起那一夜她無意間撞見沐浴中的他後,臉紅得幾乎爆炸的模樣。
他微微笑了,禁不住揚聲喚,「單小姐。」
「什麼事?」她回過頭。
「有東西落到你肩膀上了。」
「什麼東西?」
「毛毛蟲。」
「毛毛蟲?!」尖銳的驚喊聲驀地爆出,跟著,窈窕的身子一躍而起,又蹦又跳地,「在哪里?它在哪里?拜托!幫我撥掉!快點!」只是一只毛毛蟲,值得她驚慌得像家里失火嗎?他笑著站起身,伸手定住她肩膀,拈起一條花花綠綠的毛毛蟲,遞到她面前,「在這里。」
「啊——」她嚇得花容失色,掙扎著想躲開,「別拿過來!離我遠一點!」
「真這麼怕啊?」五顏六色的毛毛蟲在她眼前晃蕩。
她快暈倒了,「拜托--」回應她的,是一陣清朗笑聲,乘著初夏微風,迴旋于明麗的陽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