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經有夢。
夢想著離開從小生長的小鎮,到城市里摘絢爛的星星,她夢中的城市是五彩繽紛的,每一盞霓虹都是一顆星球,每一扇窗後,演著不同的故事。
而那些故事,都是她在童話書里看不到的悲歡離合,主角是她在電視劇里看到的那些俊男美女,穿著她夢也夢不到的華服美飾。
她曾經想離開,離開孕育她長大的這片海,離開海的懷抱,投向不知名的遠方,追逐夢想。
然而,她終究還是回來了。
她因一場死別而離開,又因另一場死別而逃回,在來去不定的飄零中,她終于領悟,海才是她最後的歸宿。
她命里注定是離不開這片海的,夜里耳畔回響的,總是浪潮的呼喚,比母親的呢喃還親切,比暮春的雨聲還淒涼。
最快樂的時候,最悲傷的時候,她听見的都是這忽遠忽近的潮音,一聲聲,叩她的心扉,潛進她最深的魂夢里,溫柔地撫慰她。
于是,她回來了,顧不得這鎮上有人深深恨著她,誰也不歡迎她。她回到海岸邊,蓋了棟美麗的小屋,開著很少有人光顧的咖啡館。
再也不走了,就算某人千方百計地趕她,她也絕不離開——
「你煮這什麼東西?這能喝嗎?」一個年過半百的婦人將她現煮的咖啡毫不客氣地一口噴出來,嫌惡地抹抹嘴。
她是阿西嬸,鎮長的太太,也是這鎮上最恨她的人。
「你要是不喜歡的話,為什麼天天來喝呢?」朱挽香拿起一塊干抹布,神色自若地上前擦拭桌面。
「你以為我想喝嗎?」阿西嬸恨恨地瞪她,眉尾刻薄地分岔。「我是看你這里生意不好,怕你撐不下去,才想說過來捧個場。」
「我撐不下去,你不是最開心嗎?」朱挽香淡淡地問。「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鎮長太太一向巴不得我早點滾出這里。」
「你——」阿西嬸教她堵住了嘴,氣得面色鐵青,渾身打顫,轉向對面另一個年紀相近的婦人,尖聲抱怨。「你瞧瞧、瞧瞧!阿春,我跟你說過,這死丫頭沒良心,現在你信了吧?」
「好了啦!」阿春胖胖的臉龐擠開笑容,試著調停爭端。「你也真是的,干麼老為了這女孩子生氣呢?氣壞了身體怎麼辦?」
「是啊,阿春姨說的對,您要是氣壞了,我可擔當不起呢。」
清淡一句猶如火上加油,阿西嬸更怒了,猛地拍案起身。「朱挽香!你再給我說一次試試!」
「我說——」
「好了好了!」阿春趕忙拋話,責備的視線朝朱挽香掃去。「你這丫頭,跟長輩講話是這種態度嗎?怪不得人家會生氣。」
「我就說了,她沒良心,你還不信!」阿西嬸冷哼。「你是上個月才搬過來的,不知道這丫頭以前做過什麼事,她啊——」
「你還想要一杯咖啡嗎?」搶在尖酸的言語未落下前,朱挽香悠悠揚嗓,語氣很是禮貌,櫻唇甚至勾起淺笑。「本店免費招待,很抱歉剛剛那杯難喝到讓你吐出來。」
「你說什麼?」她神態變化太匆匆,阿西嬸一時無法適應。
「我說,我再為你重新煮一杯好嗎?」她依然笑容可掬。「這次我會努力依照你的口味來調配咖啡豆,希望能讓你滿意。」
「不——不用了!」她愈是冷靜隨和,阿西嬸胸口怒火愈熾,簡直恨透了這個裝模作樣的丫頭。「我們老人家不喜歡喝這種洋玩意兒!」
「還是我替你煮一壺茶?本店也有提供各類茶品。」
「不用了!你店里的東西我看我還是少喝為妙!誰知道有沒有偷偷下毒?」這話,說得很重。
不明所以的阿春嚇了一跳,疑心究竟是怎樣的陳年往事讓這個平素熱心和善的歐巴桑對一個年輕女孩如此張牙舞爪。
她微微蹙眉,望向朱挽香,後者卻像是置若罔聞,逕自收拾好桌面,盈然退回吧台後。
「喲,這次怎麼不頂嘴了?心虛了嗎?」阿西嬸還不肯休戰。
阿春悄悄嘆息。「我看我們還是走吧!我老公晚上會提早回來,我得趕快去買菜。」
「對喔!」經她提醒,阿西嬸這才恍然想起自己也還有家庭主婦的責任得扛,一把挽起菜籃,臨走前,還不懷好意地故作沉吟。「不過這丫頭也真可憐,我們走了以後,這店就空空蕩蕩的——我看這里不會一整天,只有我們兩個客人吧?」語落,奚落的目光朝朱挽香瞥去。
她嫣然一笑。「這個就不勞鎮長太太費心了,要是沒客人,我還能早點打烊休息,也不錯啊!」
「你就不怕這店倒嗎?」
「不會倒的。」
「是喔,也對。」阿西嬸冷誚地撇嘴。「我怎麼忘了?你才從那個死去的未婚夫那里騙來一大筆遺產,開一間小咖啡店來玩玩,算得了什麼?」
「未婚夫?」阿春嗅著了八卦的味道,眼楮一亮。
「你不知道,這丫頭啊,在台北釣了一個男人……」
閑言閑語,隨著兩個嚼舌根的婦人的離去,在風中流散,分解成毫無意義的斷字殘句。
至少,對朱挽香來說,那些毫無意義。
她早習慣成為丑聞的女主角,演繹愛恨情仇給一幫無聊人看,小鎮生活是呆板無趣的,就讓她為這鎮里注入一點新鮮活力,又何妨?
她該看開。
用過晚餐,朱挽香倚在門邊,听向晚的浪聲,除了那永不停翻涌的海潮,她的世界是寂靜的,沒有誰經過。
阿西嬸說的沒錯,這間店確實沒什麼人來,開著似乎沒什麼意思。
但她舍不得關,她不在乎賠錢或賺錢,只想多賣一杯咖啡,多一個喝她咖啡的人,她與這世界就多一份聯系。
人活在這世間,是不能全然孤單的——
夜逐漸深了,朱挽香拉下每一扇窗的百葉簾,正當她以為這天就要如此安靜地落幕時,門檐的風鈴忽地清脆搖響。
是誰來了?
她訝異,料想不到這麼晚了還有訪客,轉頭望向門口,映入眼底的竟是一張可怕的臉孔。
天哪!是鬼
她驚駭地凜息,但仔細一瞧,那其實不是鬼,而是活生生的人,只是落了難,全身濕透,沾滿了沙屑及海草,左小腿血肉模糊,似乎傷得不輕。
「小姐,拜托你幫個忙……」即便一身狼狽,男人的語氣仍盡力持住彬彬有禮的態度。
她不可思議地瞪他。
「我的腿……卡到海里的暗礁……」男人面色蒼白,氣喘吁吁地解釋。
無須他解釋,她也看得出他大概是不諳海里的地形,受了傷,然後在瀕臨溺水的危機中,百般掙扎地游上岸。
「你還好吧?」看他的樣子,明明就已經剩最後一口氣了,只是強撐著不肯暈去。
「很不好。」男人搖頭,扶著腿,一拐一拐地走進來。「麻煩你幫我叫……救護車……好嗎?」
「好是好……」她喃喃應。不過他可以不要這麼嚇死人地客氣嗎?他是溺水的傷患耶,正常人的反應該是歇斯底里地求救,而不是如此冷靜地打商量。
「謝……謝。」落下這句,他仿佛覺得自己能安心了,這才放松地暈去。
朱挽香愕然瞪視橫陳在地板的軀體,就連躺在地上,他也還是規規矩矩的,雙手垂在身側。
這男人——她簡直敗給他了!
她大搖其頭。此刻的她,尚未意識到這個來自遠方的陌生男子,即將在自己的人生里掀起另一波驚濤駭浪——
***獨家制作***bbs.***
男人醒來後,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床上。
一張柔軟舒適的床,床畔的五斗櫃點著一盞香精燈,而他腿上的傷,已經結結實實地固定上夾板,包扎得干淨俐落。
看得出來,負責幫他處理傷口的人很有經驗。
但這里……應該不是醫院吧?他迷蒙地想。他記得自己因傷差點溺水後,千辛萬苦地游上岸,縱目所及,盡是一片黑暗,只有某個方向,亮著燈光。
于是,他努力向那唯一的光亮走去,暈蒙的光圈里,瓖著一個女人,一個神態似乎很冷漠的女人。
那女人,就是——
她!
乍見眼前多了一張清秀容顏,男人倏地驚愕地倒抽口氣,下一秒,又連忙端正表情,不許自己透出一絲無禮。
「你這人變臉簡直比翻書還快。」女人淡淡評論,小麥色的肌膚在燈下透出陽光般的色澤,臉上的表情卻一點也不溫暖。
「是你救了我嗎?」他啞聲問。
「沒錯,我就是你的恩人,感謝我吧!」說話的語氣也一點都不討喜。
但他仍很有風度地道謝。「謝謝你替我包扎傷口。」
「不客氣。」她冷淡地回應。
「這里是你家嗎?」
「算是吧,我住在這里,一樓是咖啡館。」她說,明眸直視他,雙手環抱胸前。
他很清楚這是一種防衛性的姿態。「我留在這邊,是不是打擾你了?」
她揚眉。「你要走了嗎?」
當然不是。「你也知道,我的腿受傷了,不方便開車。」
「我可以幫你叫計程車。」
有必要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嗎?他嘆息。「既然這樣,你剛才幫我叫救護車,送我去醫院不是更好?」
「我——」她一窒,仿佛一時無法自圓其說,蜜頰隱隱透著霞色。「因為這鎮上只有一間小醫院,前天發生一場嚴重的連環車禍,病房都住滿了,沒有空床。」
「所以你擔心我去那邊得不到妥善的照料?」
「我干麼要為你擔心?」她瞠瞪他。「我是想,你這種小傷也不一定要麻煩醫生,我來就行了。」
「你是護士嗎?」
「以前是。」
他微微一笑,修正對她的評價,她或許並非冷漠,只是不擅與人相處。
「請問小姐貴姓?」他禮貌地問。
她卻很不禮貌地回答。「你有必要知道嗎?」
「這個嘛……」他苦笑。「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想請教一下芳名也不為過吧?」
「我姓朱,朱挽香。」
婉香?還是晚香?
不論哪一個,都是極美的名字。他悄悄贊嘆。
「那你呢?」
「我?」
「就算你把我這里當民宿,也要讓我看看你的證件吧?我可不希望自己收留一個通緝犯。」
「證件?」他下意識地想翻找皮夾,一低頭,才驚覺自己全身竟被剝得只剩一條內褲。「你……是你幫我……」
「沒錯,是我幫你月兌掉衣服的。」仿佛看透他的難堪,朱挽香惡作劇似地眨眨眼。「你不用害羞,我以前在醫院里看過很多,不會生吃你的。」
男人深呼吸,試著保持鎮定,但想起自己不久前還猶如一只無助的羔羊,任一個女人剝光,俊頰仍難以抑制地發熱。
他要再次修訂對這女人的評價,她果然很難纏。
「我剛剛檢查過你的衣服了,沒看到皮夾。」
「我放在車子里了,沒帶在身上。」
「我猜也是。」她撇撇嘴。「你叫什麼名字?從哪里來的?」
他沒立刻回答,眉葦收攏,好似認為她問了個很值得探討的問題。
不會吧?朱挽香翻白眼。「喂,不要告訴我你失憶了!」無緣無故救了一個失憶男,她是招誰惹誰了?
他愣了愣,忽爾溫文地揚唇。「你放心,我沒失憶——我是葉聖恩。」
「葉聖恩?」
「神聖的聖,恩典的恩。」
「神聖的恩典?」她細細咀嚼。「你爸媽當初一定很高興能生下你。」
他無語,半晌,又是一個微笑,這回是若有所思的。「是啊,他們的確是。」
「要我通知你家人你在這兒嗎?」
「不用了!」他匆忙地拒絕。
太匆忙了。她深思地望他。這男人身上有股不同于尋常的書卷氣質,他不是屬于鄉野的,也非都會市井,而是更頂層的上流社會。
大概是那種有錢有閑的世家子弟吧?為了逃避某些人事物,才躲到這樣偏僻的小鎮來。
「你不會是想自殺吧?」她試著問問看。
「當然不是!」他震驚地反駁。
「那你沒事跳進海里做什麼?」
「我只是想下水放松一下,沒想到海流那麼難掌控……」
「你沒在海里游過泳嗎?」她猜想這種養尊處優的富家公子,八成只游過符合比賽標準的泳池。
「你猜對了。」他聰明地看透她心里正調侃他。「我想我是有點高估自己的能耐。」
她心弦一動,欣賞他能如此坦率地自嘲。
「你小心點,別小看海了,也許表面風平浪靜的,可底下藏著什麼,你永遠也不知道。」
「听起來很像我最近剛認識的某個女人。」他似笑非笑地勾唇。「謝謝,我會謹記你的勸告。」
她被嘲弄了嗎?
朱挽香眯起眼,嘗試從葉聖恩表情看出一絲端倪,看到的卻是百分百的斯文儒雅。
這男人,不一樣。
苞她在小鎮里認識的男人不一樣,也跟她在城市里遇到的男人不一樣。
她打量他,從他俊朗的眉眼,看到端方的唇——他並不特別帥,算得上好看,但也僅此而已。
若不是那雙狹邃的眼閃爍著某種知性的光芒,她不會認為這男人有任何魅力,但偏偏,他擁有那樣的眼楮,那樣看不透又讓人很好奇的靈魂之窗。
他溫潤地笑著,明知道她在評估自己,卻不避不閃,也不阻止她,自在地由她瞧個仔細。
反倒是她臉頰尷尬地熱了,撇過頭。「你肚子餓嗎?想吃點什麼?」
「原來你這邊有提供餐點?」他狀似驚訝地問。
她現在可以確定,他是真的在嘲弄自己了。
她暗惱地咬唇。「只要你記得付錢就好了。」
「那就謝謝你了。」
她點點頭,前去廚房準備,他很想趁這時候四處走走看看,可惜左腿上了夾板,行動不便,只能在房里無聊地等著。
半小時後,她端了一晚色香味俱全的烏龍面進來,見他坐在床上發呆,秀眉一揚。「要看書嗎?等會兒我拿一些書給你。」
「有雜志嗎?」他問。
「什麼雜志?商業周刊還是八卦雜志?」她輕哼。「抱歉,我這邊沒有那種東西,我不看報紙,也不看電視。」
不看報紙或電視?那她怎麼接收資訊?葉聖恩一愣,無法想像不接觸任何媒體的生活。
「這世上沒用的垃圾資訊太多了,少接收一些不是壞事。」她冷冽地勾唇,仿佛看透他的疑問。「不過看看書倒不錯,我有一些不錯的小說,就不知道你有沒有耐心看下去了。」
葉聖恩愕然,看著她在床上架起小餐幾,擱上面碗。
他真搞不懂這女人究竟是溫柔或冷漠,她能細心地替他包扎傷口,卻又不願大方地收留他。
她體貼地提供小說給他打發時間,說話的口氣卻那麼辛辣,教人無從感激起。
「吃吧。」她將餐具遞給他,自己也坐上一張單人沙發,捧起碗吃面。
她居然會陪他一起吃面!
葉聖恩再度感到驚奇。他原以為她會希望離自己愈遠愈好,甚至當他不存在,但她不僅留下來了,還喋喋不休。
「你為什麼選擇我們這個鎮?」
「嗄?」他一愣。
「你是為了逃避吧?」犀利的話鋒一下殺進他心坎。「台灣那麼多鄉下地方,你為什麼來這里?」
他瞠眼,好片刻,嘴角拉開一絲苦笑。「朱小姐,你問話都這麼直接嗎?」
「這里不是你們有錢人那種社交場合,不用來那套虛偽的禮貌吧?」她漫不在乎地吃面,偶爾發出的呼嚕聲響,震動了他。
說實在的,他想不起自己認識的哪個女人吃面時會發出聲音,但她的餐桌禮儀又說不上粗魯,只是一種放松的隨興。
「你說啊,為什麼選擇這個小鎮?」她執意追問。
他只得回答。「我開車經過這里,覺得這里的海很美,不知不覺停下來了。」
「因為海?」
「對,因為海。」
這答案似乎並不令她意外。「算你有眼光,我們這里的海景是全台灣最棒的。」
「你很愛海嗎?」他從她引以為榮的眼神看到濃濃的眷戀。
「海不會背棄你。」她玄妙地感嘆。
他怔忡,不解她話中涵義。
「你不跟家里聯絡可以嗎?他們不會擔心你嗎?」她又繼續問。
「我都已經是三十幾歲的大男人了,有什麼好擔心的?」
「可你受傷了,我想他們會希望來照顧你的。」
他搖頭。他不需要誰來照顧,從小到大,也不曾有誰真正照顧過他,他從來不需要任何人擔心。
「你結婚了嗎?」她問。
「沒有。」
「有女朋友嗎?」
他啞然瞪她。「這不干你的事吧?」
「我懂了。」她自以為是地猜測。「你跟戀人分手了,所以才一個人來這里療傷止痛。」
「夠了沒?小姐。」他無奈地扯唇。「就算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沒必要回答你這些吧?」
「我侵犯你的隱私了嗎?抱歉。」她道歉,口氣卻漫不經心的,明眸似還閃爍著狡黠。
她到底是怎樣的女人?忽冷忽熱的。
「你一個人住嗎?」換他來拷問她了。
「你看不出來嗎?」
「你的家人呢?」
「死了。」她答得干脆。
他愕然怔住,反而不知該如何問下去了。
察覺他的困窘,她好似更樂得加油添醋,刻意長吁短嘆。「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爸爸就過世了,我媽媽也在幾年前去天堂跟他團聚。」
為何她能如此毫不在意地提起親人的死亡?她不在乎嗎?
葉聖恩皺眉,嚼在嘴里的面條頓時失去了滋味,澀澀的,很難下咽。
「人終歸是會生老病死的,不是嗎?」她笑笑地問。
「不要這樣說話!」他驀地斥責她,也不知自己為何氣惱。
她一怔,眸中的黠色淡去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找回說話的聲音。「你打算在這里躲到什麼時候?」
劍眉一挑。「你很急著趕我走嗎?」
「只要你願意付房租,我不介意讓你住幾天,但我怕哪天會有某個女人追來這里討情債。」
「不會有那種事發生的。」他聲明,發現自己很難持住一貫的禮貌。「你放心,我盡量不為你帶來困擾。」
「最好是這樣嘍。」吃完面,她拭淨嘴。「你還沒吃完嗎?」
因為她一直跟他說話啊!
「大男人吃頓飯拖拖拉拉的,做事會有效率嗎?」
葉聖恩一窒。他做事的效率應該還由不得她來質疑吧?
「朱小姐,」他決定反擊。「沒想到你是這麼多話的女人。」
「我……多話?」他的評語好似很令她震驚。
「沒人這麼跟你說過嗎?」他好整以暇地擱下筷子。
她默然,意味深長的停頓,微妙地壓縮了空氣的密度。
「可能是因為我已經很久沒跟誰好好說話了吧……」她喃喃低語,似嘲非嘲。
他胸口一震,清楚地看見她眼里落下一簾陰翳——那是什麼?看來好灰色,不襯方才還咄咄逼人的她。
他終于月兌口而出。「你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
「我?」她望向他,微歪著頭,好像奇怪他怎會突出此問,然後,她輕聲笑了,笑意在陰郁的眉眼漫開,竟顯出幾分詭異的淘氣——
「鎮上的人都說我是魔女,你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