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大手忽然粗魯地拽過她柔荑。
「我看看。」
她一怔,揚起眸,傻傻地迎向一張熟悉的臉龐。
是李默凡,她的前夫。
「你怎麼會在這里?」她低聲呢喃。
他沒回答,徑自察看她受傷的手指,眉峰因擔憂而聚攏。
她倏地抽回手。「我……沒怎樣,不用你管。」
「怎麼連拆個紙箱都會弄傷呢?」他近乎指責地瞪著她。「你到底是怎樣的大小姐?」
是,她是大小姐,連這種小事都做不好。
她心一扯,郁惱地將手藏在身後。「你來這里干麼?」
「只是偶然經過。」墨眸鎖定她,閃爍異樣神采。
偶然?這麼巧?
她才不信。「不是又跟誰約在這里嗎?」她想起之前也曾跟蹤他來到這間藝廊。
「跟誰?」他反問。
「我怎麼知道?」她嗔惱。「也許是你哪個女朋友?」
「女朋友?你這麼想嗎?」他揚眉,星眸更亮,灼灼地逼視著她。
她一震,不禁別過眸。「反正不關我的事,不管你是要跟海棠或任何女人見面,都與我無關。」
「到現在你還認為我跟海棠有私情。」他嘲諷地輕哼。
「我看見你在飯店跟她見面。」
「什麼時候?」
「你帶我去我們初次相遇的海邊那天。」
「原來你那時候就跟蹤我?」李默凡恍然。
「對,我是跟蹤你。」柯采庭痛楚地承認自己卑鄙的行舉。「因為我很想知道到底是什麼人打電話給你,讓你每次接到就急著趕出門。」
他默然不語,撫弄自己下頷,似是沉思著什麼。
他該不會認為她很可笑吧?都已經離婚了,還介意著他個人的風流韻事。
柯采庭用力咬唇。「算了,不管你跟海棠之間是不是有什麼,都已經不關我的事了。」畢竟她只是個無關緊要的「前妻」,不是嗎?
「我跟她沒什麼。」李默凡有意無意地強調。「那天她剛回國,很關心你的情況,所以才打電話約我出來聊一聊。」
約在飯店閑聊?「你以為我會相信?」她冷笑。
「不管你相不相信,這是事實。」他堅持。
她蹙眉,忽然抓到他方才話里一絲線索。「你說海棠想探听我的情況?」
「她听說你發生車禍,很擔心。」
這意思是海棠還關心她嗎?但她們已經絕交那麼多年了,她一直以為,海棠恨她……
「你總是不相信有人會真心對你好。」李默凡看穿她的疑慮,方唇一扯,似嘲非嘲。
她震顫,凍立原地,許久,才找回說話的嗓音。「那是因為你不曉得我對她做過什麼。」
他眯眼,深思地望她。
她回凝他,眼眸漫著輕煙,淡薄迷離,蘊著難以言喻的哀愁。
就像她對他做的一樣,她想,他們永遠不會原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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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是來看她了。」
李默凡進了藝廊,來到經理辦公室,陸可蘭見到他,盈盈起身,唇畔隱約浮漾著笑意,淺淺的,看不分明。
但他能確定,那的確是個笑,她在笑他。
「誰說我來看她的?」他嘴硬不承認。「我可是這家藝廊的老板,當然有責任偶爾過來巡一巡。」
「是這樣嗎?」陸可蘭不置可否,水眸瑩亮。
李默凡一凜,懊惱地將一個大尺寸的保溫盅擱上她的辦公桌。「這個給你。」
「這什麼?」
「我炖的雞湯,慰勞大家的,等會兒你請‘所有的’員工一起吃。」他刻意強調關鍵詞眼。
陸可蘭好笑地抿唇,說是「所有的」員工,其實他真正想孝敬的只有某個人吧。
「真好,還特地來進貢。」她淡淡地戲謔,拿起手機,對準李默凡拍照。
「你在干麼?」他愕然。
「傳照片給海奇看。」她神色悠哉。「他跟我打賭你什麼時候會來看她,我賭不超過一個月,他賭會超過,我贏了,這是證據。」
李默凡倒抽口氣。「你們兩個居然拿我來打賭?」
「娛樂而已。」陸可蘭聳聳肩,按下傳送鍵。
很好,他敢確定,過不了幾分鐘他就會接到海奇打來挖苦的電話了。
李默凡翻白眼,雖是萬般氣惱,卻無可反駁,掙扎片刻,終于還是關切地問︰「她怎樣?在這里工作還好吧?」
「很難教。」短短三個字。
「什麼意思?」
「大小姐工作很不賣力,該做的都沒做好,又經常偷懶,不是個好員工。」
有那麼糟嗎?李默凡皺眉。「不會吧?我看她挺認真的,剛才為了幫忙搬貨,連手都弄傷了,是不是你太苛了?蘭,給她一點時間,我相信她會努力做好——」
他話還沒說完,陸可蘭便輕聲一笑。「瞧你緊張的!怕我欺負你老婆啊?」
他一怔,知道自己又被戲弄了,郁悶地嘆息。「她不是我老婆。」
「我差點忘了,應該是你的‘員工’。」陸可蘭朝他投來揶揄的一瞥。
他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禁低聲嘟嚷︰「我要好好痛扁海奇一頓。」
「為什麼?」
「他把你帶壞了,以前你不會這樣說話的。」
以前的她,總是冷漠而正經,哪里懂得如此調侃他人?還不就是跟那個玩世不恭的浪子混久了,才變壞了。
陸可蘭听聞他抱怨,只是微微一笑。「你放心,我會好好訓練我們的‘新進員工’的,不會讓她有機會偷懶。」
「你——」李默凡欲言又止,明知她是開玩笑,卻仍是不爭氣地胸口一擰。「你別對她太嚴厲,她畢竟是……第一次上班。」
「知道了。」陸可蘭似笑非笑,捧起保溫盅。「我該去把老板的愛心分給我們‘所有的’員工了。」
兩人一前一後離開辦公室,李默凡正想找機會不聲不響地溜走,主展覽廳卻傳來一陣異常的騷動。
他駐足,在入口處探頭察看狀況,原來是一群貴婦不知何時大駕光臨,故作驚訝地對柯采庭指指點點。
「采庭,真的是你!」其中一名貴婦開口,手上挽著瓖鑽名牌包,胸前躺著一串鑽煉,全身閃亮亮,貴氣逼人。「Penny告訴我你在這里打工,我還不敢相信呢,沒想到……」她若有深意地頓了頓,明眸點亮狡黠的光芒。「你什麼時候淪落到要來藝廊當小妹了?該不會是離婚的打擊太大了吧?」
這是在做什麼?
李默凡擰眉,胸口怒火乍起,他想介入,身旁的陸可蘭卻拉住他衣袖,示意他先靜觀其變。
他忍氣,目光落向站在角落的柯采庭,成為眾人取笑的焦點,她卻似渾不在意,依然站得亭亭玉立,驕傲挺直。
「我只是想嘗試不一樣的生活而已。」她從容地回應。
「不一樣的生活?」
「是啊,因為我覺得很無聊。以前的我不是逛街購物喝午茶,就是四處跑趴,那種生活我過膩了,一點意義也沒有。」
她語氣平淡,听在那群貴婦耳里,卻如利刃鋒銳,因為她對自己的批判,也正是對她們的批判。
「果然離過婚的女人就是不一樣呢,滿嘴大道理。」另一個千金小姐嘲諷地揚嗓,她相貌端秀,身材窈窕,以前常與柯采庭競爭社交名嬡的封號,兩人之間頗有心結。「我記得你以前可不是這樣說的,采庭,你說只有那些窮人才需要努力工作往上爬,至于我們,天生就是來享福的。
「是我錯了。」柯采庭坦然微笑。「現在我才發現,其實我也很窮。」窮得只剩下錢。
「你很窮?」貴婦們紛紛吃驚,不明白她話中別有涵義。「奇怪,沒听說你們柯家的事業最近出了什麼事啊?該不會是為了離婚,讓你不得不付你那個貪財的前夫一筆天價贍養費吧?」
「他並不貪財,也沒跟我拿一分贍養費。」柯采庭板起臉,慎重聲明。
「那你怎麼會窮到需要來當藝廊小妹呢?」
「因為我養不起房子啊!」柯采庭眼珠靈動一轉,笑顏如花。「你們可能也听說了,我媽兩年前將她名下那座位于法國南部的城堡送給我,我現在才發現,要維持一座城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開銷好大呢!害我不得不出來工作賺錢,唉,社會是很現實的,你們說是不是?」
就算再笨的人,也听得出她這番話滿蘊諷刺,她名下財產不計其數,當然不可能缺錢,工作只是出自興趣。
幾個女人原先是專程來看她笑話的,如今討了沒趣,只得訕訕離開。
李默凡旁觀這一幕,悄悄微笑。
「所以說,你根本不必擔心她的。」陸可蘭輕聲評論。「她把自己保護得很好。」
「是啊。」他點頭同意。他怎麼會忘了呢?她可是柯采庭,他高傲好戰的風暴女神。
仿佛察覺到他纏綿的視線,柯采庭驀然回首,與他四目相凝。
陸可蘭識相地走開,留兩人私下獨處。
「你怎麼還在這里?」她怔忡。「我以為你走了。」
「我閑著無聊,四處逛逛看看。」他故作滿不在乎。
「那剛剛……你都看見了?」她咬咬唇,暗自懊惱又讓他看見自己張牙舞爪的一面。
但他的反應,出乎她意料之外。
「你反擊得很好。」他低語,眼神溫煦地圈住她,隱約藏著某種贊許與眷寵。
是她看錯了吧?
柯采庭不敢相信,心韻紛亂,粉頰淡染緋澤。「其實也不能怪她們,我以前也常像那樣得罪人,她們只是以牙還牙。」
「可你還是不會任由她們欺負。」他溫聲界面。
「我也不曉得為什麼,就是沒辦法不反擊。」她微惱地低喃,即便對自己過去的所作所為感到愧悔,也不代表她必須對這些不合理的凌辱忍氣吞聲。
「因為你是柯采庭。」他悠然下結論,嘴角噙著她看不懂的笑意。「這就是你的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