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持續尋找,終于在一扇緊閉的門前發覺異樣,門外站著幾個隨扈,他認出正是跟隨徐俊祺的人馬。
隨扈們看見他,立刻過來,將他擋在門外。
他皺眉,語氣盡量保持沉著。「海音在里面嗎?」
「你說夏小姐嗎?是,她在里面。」隨扈倒沒說謊。
「讓我進去!」他要求。
隨扈搖頭。「不行。」
「為什麼不行?」
「你也知道,是主子的命令,我們只能听啊!他說不準任何人進去打擾。」
到底在里頭做什麼?
朱在宇心念一動,顧不得自己是以下犯上,一把推開攔路的隨扈,硬是把門撞開。
夏海音果然在里頭,背對著他,與徐俊祺相擁。
他驀地感到刺目,胸臆鼓動如潮。
徐俊祺見他闖進來,氣得撕聲怒吼。「誰準許你這樣放肆的?把他趕出去!」
隨扈們听令,慌忙跟進,可面對這個軍階比他們高上數級的前輩,一時都不知該怎麼做好,朱在宇看都不看他們一眼,望向夏海音。
「怎麼回事?海音,你還好嗎?」
她默然不語,依然偎在徐俊祺懷里。
「海音!」他提高音調。
她一震,這才緩緩旋過身來,他見她容光黯淡,眼眶染紅,似乎剛哭過,不禁擰眉。「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夏海音仿佛看透他的思緒,清冷地揚嗓。「你出去吧,我有話跟俊祺說。」
他緊盯她,她這副模樣怎麼看都不像沒事。「海音,到底怎麼了?你跟我說沒關系。」
「我要你出去,你沒听見嗎?」響應他的,是更漠然的神情、更冷淡的口氣。
他怔住,頓時有些難堪,但仍不願輕易離開。
「你還不懂嗎?」見他執著不動,她冷笑地撇唇,親熱地挽起徐俊祺臂膀。「你打擾到我們了,你以為我們兩個剛剛關起門來做什麼?就是想私下相處,不想被人看見。」
意思是他們方才是在卿卿我我嗎?她怎麼能前一刻才與他甜蜜親吻,轉頭又投入別的男人的懷抱?
他不相信!
朱在宇咬牙,全身肌肉緊繃。「夏海音,你說實話。」他堅定地直視她。「不管什麼事,你都可以跟我說,我會解決。」
「你……」她瞪他,唇瓣顫著,目光陰晴不定,片刻,她像是下定決心,毅然深吸口氣。「好,你要听實話嗎?我跟你說,實話就是,我不需要保鏢了,不需要你了!」
夜色更深了,空氣中隱隱潤著濕意,像是要下雨了。
朱在宇獨立于廣場中央,四周空蕩蕩的,人群早就散去了,所有的歡聲笑語都離他而去,攏圍他的,只有絕對的孤寂。
我不是說過嗎?這份合約我隨時可以中止,所以就從今天開始,你走吧!
耳畔,幽幽地響起她說的話,那麼冷淡又無情的聲明。
「你是認真的嗎?夏海音。」
「你以為我跟你開玩笑嗎?呵,朱在宇,我是在跟你開玩笑,是捉弄你沒錯,誰教你七年前那樣傷了我?我想報復、想懲罰你,只有我夏海音甩人的分,你憑什麼甩我?」
「你到現在……還恨著我?」
「對,我恨你!你想不到吧?」她笑得宛如魔女,握著把利刃,滿不在乎地割他的心。「現在我目的達到了,這次換我甩了你。」
他恍惚地看她。
「還不懂嗎?我不愛你,一點也不!」
「你要跟徐俊祺在一起嗎?」
「對,我要跟他在一起,所以你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就算見到我,也不要跟我打招呼,我也會裝作不認識你。」
這句話,已經不是她第一次向他說了。
「夏海音,你真的不後悔嗎?這次分手,我們以後可能真的不會有見面的機會了,就算再見到,我可能會真的裝作不認識你——你可以嗎?」
「我可以。」她毫不猶豫,還是那麼無心無魂地笑著。「掰掰,朱在宇。」
掰掰,她說掰掰。
不是「再見」。
她真的可以從此以後不再與他相見嗎?她真能舍得?
朱在宇恍然撫額,笑了,一個人在深夜的廣場,笑得像個失魂落魄的瘋子。
好狠的女人!
為何她能夠做到如此決絕的地步?他佩服她,真心佩服!
他笑著,淚水在眼里亮著憂郁的光。
「水晶,開門!你開門!」
夜半時分,葉水晶從床上驚醒,迎進忽然前來敲門的好友。夏海音臉色蒼白,身子一陣陣打冷顫,像個無助的孩子,一進門,便跪倒在地,放聲痛哭。
「怎麼了?海音,你還好吧?」葉水晶一時嚇呆了,沒看過好友這般模樣。喬旋在一旁看見了,很體貼地倒茶過來,然後靜悄悄地離開,留她們姊妹獨處。
「到底怎麼回事?你別只是哭,快告訴我啊!」她急得也快掉淚了。
夏海音听她擔憂的撫慰,哭得更厲害了。「水晶,完了……完蛋了……」
「怎麼了?為什麼會完蛋?」
「我跟在宇……提出分手了。」
「你跟朱在宇分手?」葉水晶悚然。「為什麼?」
夏海音哽咽,心實在太痛了,她說不出話來,千言萬語都梗在胸口,連呼吸都不能順暢,拼命咳嗽。
看她這樣,葉水晶更慌了,手足無措,只好一直拍她背脊。「好了好了,你別說話,先冷靜下來,別再哭了,你會喘不過氣的。」
可她不能不哭,承受如許悲哀,除了哭泣,她不知如何發泄,她拽著葉水晶的衣襟,像溺水的人抓住啊木。
「我現在總算知道……為什麼在宇之前會拒絕我,他應該躲我的,早該躲著不見我,是我……都是我害了他!」她嚴厲地自責。
「為什麼會說是你害了他?」葉水晶不解。「海音,你別這樣……」
「真的是我!」夏海音哀傷地自白。「今天他爸爸來找我,我才知道他被記過……是我害的。你還記得之前我在火場被某個人救了嗎?那個人就是在宇,是他把我抱離火場的……」
「是他?」葉水晶驚訝。「就是那個沒留下姓名,送你到醫院以後就離開的恩人嗎?」
「對,就是他。那時候他正在執勤,他應該保護的人是總統,可是他卻因為我失職。他爸說,他會被停職都是我害的,是我耽誤他的前途,敗壞他的榮譽,每次他遇上我都沒好事,都是我拖累他……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說著,夏海音又哭了,聲嘶力竭地哭,哭到嗆咳不止。
看她這副模樣,葉水晶覺得自己都要崩潰了,心疼不已。「你不要這樣,海音,你這樣哭會傷身的,你冷靜點、冷靜點好嗎?」
她也想冷靜啊!也想控制自己灑月兌一點、看開一點,但——
夏海音用力咬唇,咬到下唇出血,心口卻還是那麼劇烈地抽痛,絲毫沒有和緩的跡象。
她也很怕,好怕好怕——
「水晶,我……該怎麼辦?為什麼會……這麼痛?為什麼七年前不行,現在還是不行?你知道嗎?他爸跪下來求我,求我放了他一馬,不要再害他——我到底該怎麼做才好?水晶,我覺得自己痛得快死了……我想死,真的想……」
「你瘋了!」葉水晶慌亂斥責。「怎麼能說這種話?」
「我知道,我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可是……」夏海音神智昏沉,握住拳頭。她告訴自己,要呼吸,一定要呼吸。「他說他以後見到我,真的會裝作不認識我,他真的這麼說了……我只要想到他以後不會再理我,我的心就要碎了,要痛得死了……」
是的,她懂這種感覺,這種痛徹心腑,寧願自己死去的感覺,她很明白。
葉水晶沉重地望著失神的好友,現在的她,肯定覺得自己身陷地獄吧?四周黑暗無邊,不見一絲希望的光。
「我還跟他說‘掰掰’,我說‘掰掰’……我恨死我自己了!看他那種表情,我比他還難過,可是……」
夏海音抽噎,淚水如潮,紛然流落,與唇畔的血融合在一起,令人怵目驚心。
「你怕他跟你在一起,總有一天會後悔,對嗎?」葉水晶了解她的苦楚。
夏海音點頭。「他那麼孝順,又那麼看重榮譽……」與其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愛情束縛他的人生,她寧可慧劍斬情絲,還他自由。「我這樣做,是對的吧?水晶,對吧?」
她傷心地問,明知道愛情的習題或許永遠沒有正解,卻仍渴求著一個答案。
如果這世間有神明,如果神明有情,為何不能指引她方向,告訴她怎麼做才正確?
只要是為他好,她會做的,就算心頭的血肉剝離,痛死也甘願。
「你很傻,你知道嗎?海音。」葉水晶憐惜地撫模她。
她沒有回答,細碎的嗚咽在暗夜里縈繞,一聲一聲,泣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