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
爆內風起雲涌,情勢越發詭譎,德芬公主利用自己天女的身份,于數月前當眾表演了一場天命接詔的戲碼,假借神諭,暗示自己乃是上天屬意之希林下一任國主,正式加入王位競逐戰。
之後,盟國衛國遭到齊越國大軍入侵,節節敗退,衛國王都危在旦夕,國君退守離宮,人心惶惶。
衛國遣特使送來密信,要求希林國遵守盟約,派兵相援,在希蕊王後一番煽風點火之下,靖平王決定命王女真雅出征。
詔書當眾頒下,真雅即便滿心不願,也只能順從接旨。
這是希蕊王後精心策劃的謀略,于此關鍵時刻,將百姓愛戴的女武神真雅送出宮門,乘機壯大己方一派的勢力,設法將開陽拱上太子之位。
她原以為,真雅的軍隊遇上齊越國驍勇善戰的猛將沃朗,棋逢敵手,兩人必有一番激戰,肯定兩敗俱傷。
孰料真雅收復衛國王都後,並不乘勝追擊,任由沃朗率領殘軍回師。
她著眼的不在于戰爭一時勝負,而是沃朗家族于齊越國勢力龐大,數年之內,必對齊越王室造成威脅,到時方是希林坐收漁翁之利的良機。
消息傳回希林王宮,希蕊震怒,至此更加確認真雅是她最大的眼中釘。她早就對靖平王獨寵這個王女感到不悅,多年來一直記恨于心,好不容易逮著機會安排她與沃朗對戰,偏又功虧一簣。
但情勢發展往往瞬息萬變,正當希蕊以為此次計謀失敗了,誰知峰回路轉,數日後,探子又快馬送來令人震驚的情報。
據說,真雅接受衛國國君盛情款待後,于班師回朝的途中遭遇埋伏,起事者與軍隊部份兵士里應外合,危急之中,真雅及護衛無名雙雙墜落山崖,行蹤不明。
「真是天助我也!」希蕊接獲報告,不禁喜形于色,轉頭對陪坐一旁的采荷笑道。「你懂得這意味著什麼吧?」
采荷頷首。她很明白,真雅若有個三長兩短,那麼開陽便是最有力的王位繼承人選了,德芬雖承「天命」,但畢竟起步晚了點,尚未能在朝中建立穩固的勢力。
希林自立國以來,凡王位繼承、後妃廢立,皆由圓桌會議決定,能夠列席的十二名議事公都是國內權傾一方的大貴族。這些年來,希蕊與真雅于朝廷各擁派系,拉攏文武百官及諸位議事公,如今已呈分庭抗禮之勢,即便德芬中途介入,亦不能扭轉大局,靠攏她的議事公只有寥寥兩、三位。
「若是我們能夠趁真雅公主生死未卜之際,順利召開圓桌會議,那麼這王位繼承人的身份,就該是開陽的囊中物了。」采荷清晰地判讀形勢。
「不錯,正是如此。」希蕊微笑贊許。「經過這些年,你變得更聰穎機靈了,不愧是我選中的未來國母。」
采荷聞言,淡淡一笑。
自己是否變得更聰穎機靈了,她不確定,對于宮內這些勾心斗角、暗潮洶涌,她其實很厭煩,也渾不在意,她在意的只有開陽,她的夫君,她的天。
若不是身在宮內,她多希望能夠如同尋常夫妻那般,過平平淡淡的日子,偏偏她的夫君是個王子,又對王位有一份野心。
結褵三年,她一日比一日更加體悟,他不會甘心于蟄伏,此時此刻的低調都只是為了將來有一天,大鵬展翅,一鳴驚人。
他可不像表面那麼放蕩不羈,真實的他很聰明,才華洋溢,城府深沉。
所以,偶爾會令她有些心驚……
「怎麼了?在想什麼?」希蕊看出她有些迷惘。
「沒什麼。」采荷定定神,端起茶盞,淺淺一啜。「這茶真好喝!」
「這是唐國商團進貢的茶葉,自然是上品。」希蕊也跟著優雅品茶,只是清銳的眸光仍不離她最疼愛的表外甥女。「瞧你似乎有些心神不寧,怎麼?難不成跟開陽吵架啦?」
「怎麼可能?」采荷輕輕一笑。「開陽對我好得很,我們從不吵架。」
「當真?」希蕊翠眉一挑。
「是真的。」采荷擱下茶盞,略顯無奈。「表姨母總懷疑開陽對我的心,但這些年來,他對我當真是百般呵護,著意體貼,我想,這世上找不到比他更疼我的男人了。」說著,一聲嘆息,蘊著滿滿幸福。
這聲嘆息太甜,她的笑容亦如蜜,就連素來冷情的希蕊,也難免勾動心弦。
「他對你好,那就最好了,不枉我這三年來,極力為他鏟除政敵。」
「是啦,采荷替開陽多謝我們國家最聰明又最美麗的王後娘娘,有您鼎力相助,他這王者之路自然會走得順遂。對吧?」采荷甜甜地撒嬌。
希蕊听了,忍不住伸手捏捏她軟女敕的臉頰。「你這丫頭,就是一張嘴討人喜歡!」
她笑咪咪,像貓一般俏皮可愛。
姨甥倆又聊了片刻,采荷起身告辭。「表姨母,我也該是時候回去了,要不開陽找不著我,又要擔心了。」
「你回去吧!對了,你不是說喜歡這茶?我派人送幾罐茶葉給你吧。」
「多謝表姨母,這茶葉得來不易,珍貴得很,我和開陽會留心品嘗的。」
「嗯,去吧。」
「是,采荷告退。」
語落,采荷翩然離開,希蕊目送她婀娜的背影,若有所思,端起茶盞淺啜一口,茶涼了,味道轉澀,她蹙眉,將變味的茶吐了。
一旁侍立的宮女見了,連忙過來另烹一壺熱茶。
「不用了。」希蕊揮手逐退宮女。「你派人去傳喚青龍令,要他立即過來見我。」
「是,娘娘。」宮女領命退下。
希蕊盯著涼茶,半晌,唇角揚起銳利冷笑。
這茶冷了,她是不喝的,她要的是完美無瑕的好味道,差一分都不行。
同樣地,她要的是一個對她忠心耿耿的王位繼承人,不容絲毫異心。這三年來,開陽表現得很好,對采荷溫柔寵愛,對她更是唯命是從。
只是她仍不免有些許憂心,一旦召開圓桌會議,他果真成了太子,嘗到權勢的滋味,還能否那麼百依百順听她的話呢?
看來有必要試探一下……
「可別怪我啊,開陽,欲成大事之人,有些情份不得不狠心斬斷,你該懂的。」
希蕊冷冽自語,將杯中涼茶全數倒進一盆綠色植栽里。
采荷回到寢殿,尚未及日落時分,令她意外的是開陽竟比她先回來,半臥于一張臨窗的軟榻上,悠哉地品茗讀書。
她驚訝地迎上去。「今日你不是與人相約打馬球嗎?怎麼這麼早回來?」
他聳聳肩,橫臂一拽,將她旋入自己懷里。
「覺得無聊,所以就提早回來了。」他應道,擱下書卷,伸手撩撥她秀發。「你呢?見過王後娘娘了?」
「嗯,見過了。」她放松身子,倚坐于他胸懷。
「都聊了些什麼?」他問。
她簡略把兩人談話內容說了,末了,作了結論。「表姨母似乎是打算商請陛下,盡快召開圓桌會議。」
開陽聞言,沉吟搖首。「還不是時候。」
「啊?」她一愣。「為什麼?」
「真雅只是行蹤不明,未必是死了,父王一向最疼愛她,肯定會傾盡全力搜尋她的下落。他不會答應王後娘娘立刻召開圓桌會議的,何況若真要開會討論王位繼承事宜,我方也需多掌握幾席議事公,確保是我被立為繼承人,而不是德芬。」
「可是,投向德芬公主一派的議事公只有兩、三位啊!」
「還有真雅的人馬呢!」他寵溺地揉揉她螓首,彷佛笑她天真。「他們為了防堵王後,或許寧願轉向支持德芬。」
「會那樣嗎?」她驚顫地轉頭望他,秀眉鎖攏,開始為他擔憂了。
他笑了,見她為他憂慮,一臉煩惱,忍不住低唇,親親她柔女敕的臉頰。「放心吧!你表姨母肯定不會坐視那樣的情況發生,她會將真雅的人也拉攏過來的。」
她不語,睜著一雙澄透的眸,若有所思地瞅著他。
「怎麼了?」他揚眉。「干嘛這樣看著我?」
她眨眨眼,似是遲疑著該不該問,半晌,還是問了。「真雅下落不明,你不擔心嗎?」
「我為何要擔心?」他輕輕一哂。
淡漠的反應令采荷有些滋味復雜。「她……可是你妹妹啊。」雖然不是同個娘生的。
所以,是怨他涼薄嗎?開陽似笑非笑,又親了親她。「這世上能令我掛懷的人,只有你了。」
最強悍的甜言蜜語,不過如此。
采荷听了,不免芳心悸動,兼之他又以那般溫柔深情的眼神望她,教她不投降也難。
芙頰方才遭他烙吻之處滾燙著,她嬌睨她一眼,媚態橫生。「那母妃呢?」
他笑笑,不自覺地欣賞著她無意間流露的風情。「你這意思是暗示我不孝了,有了娘子就忘了母妃?」
「人家才不是這意思呢!」她嘟嘴,蔥指用力掐了掐他手背。
他作勢痛呼一聲,她立時松手。
「怎麼?很痛嗎?」
哪會痛啊?開陽好笑,發覺自己很愛看她為自己緊張的模樣,俊唇俯下,貼在她曲線玲瓏的耳畔,吹拂著曖昧氣息。
「做這世上我最在乎的人,不好嗎?」
「當然好啊!」她麻癢得微縮肩頸,又想躲,又舍不得躲。「只是……」
「只是什麼?」
「總覺得……有些心慌。」
「慌什麼?」
怕這一切不過是鏡花水月、海市蜃樓,轉瞬便會成空。
采荷默默尋思,卻不敢坦言,怕他誤以為她是懷疑他的心。
開陽見她悶聲不吭,眉峰斜斜一挑。「不準對我說謊,在我面前,不得有半分隱瞞。」說著,她掌住她後頸,與她的鼻頭相互摩挲。
她被他挑逗得暈生雙頰,意亂情迷。「若是我說了謊,你要如何?」
「我會生氣,很生氣很生氣——」
「我才不怕呢!」
「真不怕嗎?」他低笑,捉弄地搔她癢,她躲不開,又笑又嚷.
「別鬧了!好,好,我怕就是了……」
「听起來不像很怕呢。」他作弄她。
「怕,怕,我怕死了。」她求饒。
他這才甘心,收回手,她懊惱地橫他一眼,梳攏凌亂的雲髻。
「你這人,真壞。」
他由她笑罵,攬抱她縴腰,玩弄她衣帶。
「別玩了。」她試著推開他。「方才我回來時,先吩咐他們炖了補湯,應該熬得差不多了,我去瞧瞧。」說著,就要起身下榻。
他卻不肯放開她,緊緊將她圈在懷里。「什麼補湯?炖給你心愛的夫君喝的嗎?」
「才不是呢!你又沒病沒痛,喝什麼補湯啊?是炖給母妃喝的。」
「母妃?」
「自從她上回感染風寒後,身子一直欠佳,我怕是有失調養,所以才想炖點補湯送去。」
原來是為了孝敬母妃。
「你這個媳婦可比我這個兒子孝順多了。」他感嘆。
「那當然啦,我可是天天向她老人家請安呢,哪像你?」她橫睨他。「十天半個月也難得去探望她一回,整天只曉得跟一群權貴子弟廝混!」
「你不喜歡嗎?你不喜歡的話,以後這些應酬,我盡量推辭便是了。」他說得干脆。
反倒是她急著搖頭。「不用,我不是這意思,只是希望你有空就去看看母妃,你愛跟朋友郊游,就盡避去吧!我知道你心向著我就好。」
「不向著你,還能向著誰啊?」他逗問。
「誰知道?」她抿嘴輕哼。「那些歌姬舞妓個個貌美如花,風情才藝不知勝我幾分。」
「呵,吃醋啦?我說我親愛的王妃才真正是容貌才情兼備的美嬌娘,琴棋書畫樣樣通,連打馬球都是英姿颯爽,騎術更勝男子……」
「還說呢!從三年前那次意外後,直到如今你都還不許人家上場打球。」
「當然不成,要是馬兒又狂性發作,摔傷了我柔弱的娘子怎辦?我可舍不得你受一點點傷。」
「誰柔弱了?不是才說我英姿颯爽嗎?」
「在我心里,你就是最縴細最脆弱的,誰都踫不得。」兩人甜蜜地斗嘴,開陽心念忽動,大手滑落她縴腰,解開衣帶。
她察覺異樣,連忙拍去他的手,他卻如同一尾滑溜的魚,又模回來,而且更索性探入她松敞的衣襟內,擒握一團嬌軟玉ru,她羞得身子發熱。
「你……很壞耶,光天化日的,還沒入夜呢,你在做什麼啊?」
「想要你。」他對著她耳內吹氣。
她頓時一陣酥軟。「不可以啦……」
「就要。」他執拗,像個孩子堅持要自己的玩具。
「不行,我還得去看看炖湯……」她徒勞地想掙月兌他,偏偏心軟了,氣勢也軟了。
「玲瓏會幫你顧著。」他頓了頓,忽地揚嗓。「玲瓏听見了吧?我跟你王妃娘娘有要事待辦,那補湯就交給你了。」
待在外間的玲瓏早就察覺內室情形有些不對勁,听見王子殿下的吩咐,心知肚明,忍笑回應。「是,小的知道了。」
她很知趣地告退,留下一對欲火焚身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