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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點,海灘的沖浪店營業中。
今天風平浪靜,所以沖浪客們都沒了興致,早早休息了,小店前只有一張桌子,只有一個人在獨飲。
車崇熙懶洋洋地仰靠在椅中,長腿擱在另一張椅子上,手上拎著罐啤酒,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桌上有些空酒罐。
好像很久沒刮胡子似的,他的模樣很落魄。
月色下,童以芯一步一步緩緩地走向他。
「你真的在這里……」
她心跳得好快,呼吸也好快,雖然對她的行為無法原諒,但她卻無法恨他,甚至,她好想他……
或許她心中還存在著一絲絲能夠挽回他們婚姻的希望,還存在著他可能是有苦衷才會做那些事,不是出于他意願的幻想吧!
「瞧瞧是誰來了,童大小姐來了。」車崇熙嘲弄地抬高了下巴,沒錯過她臉上任何細微的表情。
她站在那兒,衣裙飄飄,臉漲得紅撲撲的,鼻尖上冒著汗珠,她迫切地盯著他,好像他沒有做過對不起她的事。
笨女人,事到如今,她還不恨他嗎?
眼里為何還有對他的留戀?態度不像來找他算賬,而像是來听他的合理解釋似的。
她以為他會給她什麼見鬼的合理解釋?
這個笨蛋!真的笨極了,被賣了,還要來幫他數鈔票嗎?
「不要這樣說話!」她的呼吸急促了起來。「你告訴我,你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搞垮我爸的公司?是不是有人逼你這麼做的?」
「有人逼我?」他放肆地笑,起身,吊兒郎當地走到她面前,眼楮對眼楮地看著她,邪邪地笑了起來,「對啊,是有人逼我沒錯,仇恨逼我的、童鼎鈞逼我的,逼得我非那麼做不可!」
近看,他驀然發現半個月不見的她瘦了一大圈。
她怎麼瘦成這樣?不是懷孕了嗎?她到底有沒有在吃飯?這樣身體受得了嗎?
他又不由自主地關心她了。
必心她的情緒像電光般一閃而逝,他的眼神變了,變得冷漠、變得尖銳,背脊也不知不覺挺了起來。
「你說什麼?我听不懂。」童以芯的臉色微微發白,看著陌生的他,她的肚子隱隱作痛著。
「現在還不懂嗎?」他咬緊嘴唇,唇邊的肌肉全痙攣了起來,他猙獰地看著她,好像一只噴火龍在對著她噴火。「我是沖著童鼎鈞來的,他就是害死我父母妹妹的凶手,我爸就是替他作保,無力償還才會帶著我媽燒炭自殺,就是因為他,我才會被送到孤兒院,也是因為他,我不得不跟弟弟分開,你說我怎麼能不恨他?你說我能原諒他嗎?」
她的身體顫了下,額上冒汗,手心也在冒汗,被汗水濕透的衣服貼在她的背上。
不,不會的……
「你說的是真的嗎?」她眼里的淚霧在擴大,難過地問︰「所以你是刻意接近我的?」
她看到他點了頭,她的心又是緊緊一抽。
「當然是刻意的,非常刻意。」他忽然笑了,嘲弄而冷酷地笑了。「你那個叫徐敏菁的朋友常到地窖玩,我叫團里最會哄女孩子的阿翔找機會跟她攀談,在她生日那天給她免費招待券,慫恿她找朋友一起來玩,而你果然來了。」
說完,他停頓了一下,揚起唇,又露出那種邪氣的笑容來。「當然,如果那天你沒去,我還會找別的方法接近你,如果你的車子沒那麼剛好拋錨了,我也會有別的方法讓你上我的車。」
她感到全身的血液像一下子被抽光了。
她的心髒倏然往下墜,墜到了一個無底深淵去了。
她以為的浪漫邂逅……她以為的美麗愛情……
原來,原來是這樣……
「現在知道所有的真相了,你還要留住我,還要生下我的孩子,還要我當你的老公嗎?」他邊笑邊問,那笑容可惡極了。
「不要再說了……」她深吸了口氣,眼珠像浸在水霧里。「我同意無條件離婚,也會把孩子拿掉,我們明天下午兩點在吳律師那里見。」
她的淚珠在睫毛上顫動,說完,她立即掉頭走開,走得決絕、走得堅定。
他以為她會昏倒,但她沒有。
她是個外柔內剛的女人,如同爭取與他結婚一樣,有她執拗的一面。
她沒有在他面前可憐兮兮地乞求他回頭,也沒有伸手給他一巴掌,但他就是知道,她的心在滴血。
因為,他也是。
沒錯,他是復仇了,可是他一點都不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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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兩人準時出現在吳律師事務所。
他訝異地看著一夜不見的她,竟然變得十分憔悴,她像朵枯葉,好像隨時會被風吹掉,又像片雲,正輕飄飄地飄到雲端里去。
她昨晚一定沒睡,她眼下的陰影寫著失眠的痕跡。
他同樣一夜未合眼,即便早就知道她將會是他復仇計劃里唯一的失誤,他還是久久不能自已。
她是無辜的,他知道,的是童鼎鈞不是她,他也知道。
但他們是親父女,血濃于水,他能把他們分開,看成兩個人嗎?
他可以一邊恨著童鼎鈞,一邊與她幸福地生活嗎?
不,他不能,他像她也不能,她是那麼的愛她的父母,她又怎麼能夠拋棄他們走向他?
安靜的事務所,律師和助理見證了他們的離婚意願,在協議書上簽名蓋了章。
「兩位還有什麼問題嗎?」吳律師問。
他淡淡地搖了搖頭。「沒有。」
對于贍養費的問題,兩個人的認知都是不向對方要半毛錢。
他不擔心她的經濟問題,就算公司的經營又易主了,有錢人不可能沒有海外資產,他相信童家還有能力過得很好。
「童小姐呢?」
她抬起睫毛來。「我也沒有。」
「那麼,依照協議內容,我明天會陪童以芯小姐到醫院做人工流產手術,證明書會寄給車崇熙先生。」
兩人各自開車到戶政機關會和,兩人步出戶政事務所,配偶欄都變成空白。
「沒事的話,我走了。」他戴起墨鏡,快步越過她。
他不想再看著她,看著她會讓他心痛。
他留下一堆爛攤子給童鼎鈞收拾,想必童鼎鈞會把所有的氣都出在她身上,怪她識人不清,害童家產業快被挖空了。
以後她要怎麼辦?
被他這樣重重傷過的她要怎麼辦?
「等一下——」童以芯出聲叫住那個已經成為她前夫的男人。
車崇熙身子一僵,回身看著他,心髒驀然怦怦怦的狂跳起來。
她要責怪他了嗎?
要過來給他一巴掌了嗎?
很奇怪,他反而希望她給他一巴掌,這樣他會好過一點。
「那個……」她有些遲疑地看著他,慢吞吞地說︰「你可能不會接受,不過,我想……代替我爸向你說一聲對不起,如果可以讓你消氣的話,我什麼事都願意做。」
昨晚回家之後,她已經質問過她爸爸了,她爸爸也承認了。
雖然她爸爸說不知道車家三口人因他而死,但責任在她爸身上是千真萬確的事,推卸不了。
相較于她爸對她家人做的事,他對她做得不算什麼,她和他的家人都還好好的活著,而他卻是再也見不到他的家人了。
他們童家,永遠虧欠他……
「你要說的就是這個?代替你爸向我道歉?」他的眉頭緊蹙了起來。
他要听的不是這個。
笨女人,對他一句怨言也沒有嗎?自己一個人默默承受了所有的痛苦,連肚子里的孩子也放棄,卻還替她爸爸向他道歉?
他的心揪成了一團,因為她笨得沒天理。
要是哪天童鼎鈞和他老婆死了、歸西了,她一個人要怎麼在這險惡的社會上生存?
仿佛沒注意到他戀戀不舍的眸光,她專注地看著他。「其實,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他的心陡然一跳,故作瀟灑地說︰「你問吧,反正是最後一次了。」
她眼楮眨也不眨地看著他,遲疑地問︰「你愛過我嗎?」
他渾身一震。
說他愛過她……不,不是愛過。
事實上,直到現在,他仍然愛著她,但說那些有什麼用,只會讓她往後更辛苦而已。
知道他的愛只會讓她變得更加不幸。
「我從來沒有愛過你。」他的聲音冷硬得不可思議,連他自己也懷疑那是他的聲音嗎?
她淒楚一笑。「我想也是。」
她吸了吸鼻子,淚眼婆娑卻硬擠出一個笑容。「但我愛過你……不,直到現在,我還是愛著你……祝你往後……一帆風順。」她伸出了手,想與他好聚好散的握個手。
他瞪著那縴手,一股氣梗在胸口,心里沒來由地冒火。
「我不想踫你,你也永遠不要再出現我面前,听懂了吧!」
他走了,大步上車,絕塵而去。
她頓感心頭劇痛,失神地望著他的車變成一個小點,仿佛她的世界也被他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