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計逐一把衣物搬去打包了,銀衫便和樓天臨到一旁敘話。
「大人來買衣服?」銀衫左看右看沒有人,便壓低了聲音問道,他不想讓人知道身分,她的聲音也小得不能再小。
樓天臨眨也不眨的看著她,壓抑著胸膛的陣陣跳動。「適才不是叫我大哥,怎麼又變大人了?」
笑容在銀衫臉上綻開。「我怎麼能叫大人大哥?適才是看大人眼神示意,情急之下才連忙改口叫大哥,實在冒犯。」
樓天臨看了她肩上那一大包,口氣有些差,「買這麼多東西,是不是開始寫《童三寶闖天關》第二部,等著發財了,所以肆無忌憚的花錢?」
銀衫又是一笑。「還沒呢,這些都是紙筆,打算先練好字,總不能一直麻煩大人。」樓天臨神色怏怏。「我有說過麻煩嗎?」
事實上,他一直在等她主動找他,可是她卻遲遲沒有出現,讓他有些在意……不,是十分在意。
他不斷說服自己,他是因為想看《童三寶闖天關》第二部才會如此,可他老是想起她的臉而不是想起童三寶的臉,這又要如何解釋?
然而,要他這名動京城的才子承認自己莫名其妙的喜歡上一個村姑,他又不想承認。他還沒徹底搞懂自己的心意,卻又在此間遇上了……
當他看到她被伙計冤枉,他有股沖動想過去一腳踹飛對她甚不客氣的伙計,強大的保護欲冒了出來,當他還沒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時,他已經拿出銀子為她出頭了。
其實,在醫館前讓她看到他從百花樓走出來時,他就有些介意了,當下的感受那麼明顯,他卻選擇了忽略。莫非人心就是如此,在自己都尚未察覺時已悄然變化,當他察覺時,更是萌芽到他沒法阻止生長的境地……
「即便是感覺麻煩,大人也不會說。」銀衫面色誠懇,微笑道︰「大人不好拒絕我,那點眼力我還是有的。」
因他的神色不清不明,所以她斟酌著字眼,可總覺得他在不滿意什麼。
「你有眼力?」樓天臨沉寂了半晌,微微蹙眉。「我看你一點都沒有。」
這個姑娘,除了照顧弟弟妹妹,就是個不解風情的主。
「大人不是來買衣服的嗎,怎麼不見大人買的衣服?」被他看得有些無所適從,銀衫試著轉移話題。要她說,他絕對不像會親自出來買衣服的人,看他衣物鞋履做工之精致,肯定都是家里做的。
縣衙里的人說他是從京城來的,是個普通進士,應是打通了某些關系,所以年紀輕輕便能來上任。
她覺得,就算他是那每一科都會取好幾百人的進士,也絕對是出身京城的貴冑世家,因為身上的氣質是騙不了人的,他不會在白陽縣久居,興許只外放一兩年就會調回京城為官。
「我來見這里的老板,有事商議。」他輕描淡寫的帶過。
他見巧繡莊的老板,為的還是尋找身上有梅花胎記的女子。
巧繡莊是城里最大的綢緞莊,還給人訂制衣物,因為繡工精巧,很多家里有點錢的姑娘都會來這里訂做衣物,且是從里到外的訂做,需要量身,因此這里的繡娘比別人多出很多機會見到女子的身子,找到梅花胎記的機會也大些。
自然了,他照例是說自己有怪癖,若是找到定有重酬,那長袖善舞、八面玲瓏的老板一口應承,相當爽快。銀衫輕輕咳嗽一聲問道︰「大人,這里的老板當真是女子嗎?」
若是女子,那就比較好辦了……
樓天臨心里莫名悸動。難道她是在意他見別的女子?一時間,他心里的感覺,他自己也不敢去分辨。
他咳了一聲。「是女子不錯。」
「大人——」銀衫有些沒把握地問道︰「若我也想見見老板,大人能幫我引見嗎?」
他肯定就是她命中的貴人沒錯,她腦中的想法才剛成形,他踫巧就見過巧繡莊的老板,肯定是老天在幫她這個需要養家活口的穿越者。
樓天臨沒想到自己還在糾結對她的感情真貌,她會突然提出這樣的要求。
「你要見老板?」他不禁微微挑眉,納悶問︰「做什麼?」
銀衫一笑,據實以告,「我想跟老板談生意。」
她的第一桶金是他幫忙掙到的,又在孟來寶情況危急時出手相助,這讓她覺得自己什麼都不必瞞他,他不知不覺中已被她定位為自己人了。
「什麼生意?」樓天臨狐疑地看她。「你想寫童三寶闖綢緞莊的故事?」
銀衫忍不住噗哧一笑。「不是那樣的,我有個衣服的構想想跟老板談談。」
樓天臨向來很厭惡女子沒事沖著他笑,可現在他卻看著眼前眉睫烏濃的笑顏,心弦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撩撥著,好似皇上多年前跟他說過這種感覺。
皇上說,見到他那個好妹妹天愛笑時,就好像有只手在撩撥他的心弦,讓他不自覺就想跟著她走,他能為她拋下江山。
多年後,皇上終于如願以償的把天愛冊封為皇後,那他……咳!不妙,大事不妙……
「走吧!我幫你引見!」樓天臨蹙眉說道。
看來,他得速速從這種陌生甜香的氛圍里抽身,不然這孟銀衫可要住進他心里了。
巧繡莊的偏廳里,一個小丫鬟進來低眉順眼的上了三盞茶後退下。
岳十娘輕巧的錯著杯蓋,微微上揚的鳳眸不著痕跡的打量著今日二度見面的樓天臨和他帶來的姑娘。事實上,她知道樓天臨是什麼人,只不過他不想身分暴露,她便從善如流罷了。
他乃是京城調派來此,新上任的縣令大人,所以對他提出的古怪要求,她才會一口答應。
瞧他長得人模人樣卻有此怪癖,要尋找身上有梅花胎記的女子,堂堂縣令想要窺視女子身上的胎記,還指定要梅花形狀的,這等癖好實在少見,也難怪他要隱藏身分了。
她是生意人,和父母官打好關系是必要的,所以她買樓天臨的帳,也會盡其所能的幫他找身上有梅花胎記的女子,可這開口就說要和她談生意的孟姑娘……這姑娘的帳她要不要買,端看她和樓天臨的關系而定,若是關系密切,她還是會買帳的。
「不知孟姑娘要談什麼生意?」岳十娘看著銀衫,笑吟吟地開口問道。銀衫輕輕咳嗽一聲。「岳老板,咱們能另闢一室私下說嗎?」
岳十娘意外地揚起了眉。她的意思是,她要說的話,不能讓縣令大人听到?
瞧瞧縣令大人的臉色變化,可真精采,這表示他也不知道那孟姑娘會避著他吧?呵呵,這可有趣了。
如此,可以說明他們不熟是吧?如果不熟的話,那她也沒必要買帳了。
不過,因著是縣令大人帶來的人,她還是會給幾分面子,听听她要私下說什麼,若是她想寄賣繡品卻要不合理的高抽成,她就要斟酌了,她岳十娘可不是任人搓圓捏扁的主,別想藉著跟縣令大人攀親帶故就想來揩她的油。
「當然可以了,就到里間暖閣說吧!」岳十娘起身朝樓天臨欠身一福,言笑晏晏地道︰「公子稍坐,我們去去就來。」
樓天臨直盯著她們的身影消失。孟銀衫要說什麼,竟然不讓他听?嗯哼,她這算過河拆橋是吧?
他一徑的板著臉,茶入口但毫無滋味。
銀衫壓根兒沒想那麼多,她只想到她要畫的東西不能讓樓天臨看到,半點都沒想到她這個避開的舉動會打擊到他。
「這里只有我們,姑娘說吧。」岳十娘坐了下來,一派從容的做洗耳恭听狀。
銀衫只想速戰速決。「岳老板,麻煩給我紙筆,我有件肚兜的構想,想問問岳老板有沒有意思生產。」岳十娘也不唆,沒另外喚奴婢,自己從木櫃上取了紙筆出來,還親自給銀衫磨墨。
銀衫知道眼下自己的毛筆字還不行,不過畫畫總是比寫字簡單的,尤其的構造並不難。蘸好筆墨,她畫了一件,岳十娘在她旁邊看著。「這是?」這麼短短的一件,是要穿在何處?
「這是肚兜的一種,叫做。」銀衫比劃著自己胸部。「就穿在這個地方,不但可以維持胸型……就是的形狀,還能……還能……」
前生她一直是乖乖牌,對一個男人死心塌地,勾引男人、放蕩性感那類的詞匯跟她沒半毛關系,如今要叫她說,她還真說不出口。
見她臉蛋微微發燙,岳十娘略略一想便明白了,她兩眼放光,染著艷紅蔻丹的縴縴指尖指著那道︰「還能令男人神魂顛倒?」
眾人皆知,她從過世夫君手里接下巧繡莊,一手擴大到如今的規模,但鮮少人知道她從良嫁人前是徐州翠仙坊的頭牌花魁,她對女人很了解,對男人更了解,這樣的衣物,穿起來肯定叫男人瘋狂。
「對對,就是這個意思。」岳十娘能一點就通,銀衫松了口氣,她不必多費唇舌了。
岳十娘笑睇著銀衫。「看不出孟姑娘小小年紀竟能對男人有這番體悟,設計出這般天下無雙的肚兜來。」什麼對男人有體悟……銀衫的臉越來越燙,結結巴巴地道︰「過獎了,過獎了。」
岳十娘現在知道了,她不是和縣令大人不熟,所以避著他,是這樣精采的衣物怎能在縣令大人的面前畫出來,豈不羞死人?
「這樣吧,孟姑娘,你這件肚兜我很中意,我也不拐彎抹角了,我出三百兩買下如何?」岳十娘快人快語地道。
她願意出三百兩,是因為她認為那件肚兜大有可為,也值這個價,已完全將縣令大人的關系排除在外了,沒有縣令大人出面,她還是會買下這個肚兜設計。
「承岳老板看得起,不過我是想和岳老板合作,不想賣斷。」銀衫有些緊張的說出了自己的意願。她這是和樓天臨學的,《童三寶闖天關》沒賣斷,如果賣得好,她就能有源源不絕的收入。岳十娘不置可否的問道︰「孟姑娘想怎麼合作?」
銀衫鼓起勇氣說道︰「我手里能投資的金額只有八十兩,我就投資八十兩和這個設計,未來肚兜的收益八成歸岳老板,兩成歸我。」
岳十娘想了想,這合作方式乍听之下是孟姑娘佔便宜,只投資了八十兩卻要日後賣出肚兜的兩成淨利,她則要負責把肚兜做出來和銷售,布批原料、繡娘和店門、人事費用都是她負責,孟姑娘卻是輕輕松松的就能得兩成,太不公平了。
不過,若是肚兜賣得好,她的利益何止萬兩,不只大寧,大遼、大梁、大齊、大鳳……她可以賣給全天下的女子!這可是獨門生意!
思及此,她便道︰「這樣吧,我盡快把肚兜打造出來,兩日後孟姑娘再過來,先看看打造出來的肚兜行不行,合同細節咱們到時再議,我可以保證絕不會叫姑娘吃虧。」
銀衫當下覺得岳十娘不愧是生意人,是她想得不周到,若是繡娘的繡工根本做不出,那一切都是空談。
「那我再把各部分的材質寫得詳細點。」她很認真的一一標注說明,寫完,她有些臉燙地道︰「肚兜只有我會穿,所以第一件得照我的身量打造,勞煩岳老板給我量個身。」
岳十娘很快意會過來。
她適才怎麼沒想到,有玲瓏有豐盈,既是要貼身穿著,自然要配合大小來打造了。這麼一來,豈不是要生產許許多多不同大小的肚兜來配合天下女子的大小?
好暈,這生意真的有賺頭嗎?她有點說不準了……
銀衫見岳十娘臉色有變化,連忙說道︰「岳老板莫愁,大小有幾種歸類,下次見面我會先寫好帶來,您一看便會明了,不像您想像的那麼復雜。」
岳十娘苦中作樂的笑道︰「孟姑娘真是聰慧,我在想什麼都知道,那我就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