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氣溫有些涼,崇柔和崔瑜珊不約而同的拉緊了大衣,隨行的保母也連忙將小蓓蓓的外套拉上拉煉。
「安然寺越來越莊嚴了,里里外外打掃得一塵不染,車輛出入也井然有序,當初選擇將你媽的骨灰牌位安置在這里是對的,早晚有師父誦經,逢年過節還有超度法會,就算我們不能常回來,也不怕你媽寂寞了。」崔瑜珊很欣慰地說。
她們一行數人正從停車場緩緩往寺里走,安步當車,邊看著周邊靜止的山林雲海,感覺時間好像停止了。
「是阿姨的眼光好。」崇柔也一直在看四周的變化,她微笑著說︰「這里很清幽,往來的師父都慈眉善目,我也很放心。」
她知道阿姨自從嫁給姨丈之後,每年都會捐一大筆錢給安然寺整修,這當然是為了母親做功德,所以她很感激阿姨的一片心意。
「不過,這里再好,又怎麼比得上活著呢?」話鋒一轉,崔瑜珊感嘆了起來,仰望著穹蒼,感傷的說︰「姊,你真的太傻了,我為你不值得啊……」
崇柔沉默著沒說話,心也揪緊了。
如果阿姨知道她和路馳雍發生的事,一定會要她發毒誓不再見他,說什麼都會押著她回義大利。
「蘇菲亞,你把小蓓蓓放下來牽著就好」崔瑜珊指揮著從義大利跟來的保母,一邊讓司機把水果放在供桌上。「這樣就可以了,小劉,你先回車上等吧,等一下不必再來了,水果就留在這里給神明們吃……」
崇柔雙眸出神地望著母親牌位上柔和慈愛的照片,耳邊听著阿姨指揮若定的聲音,心中思緒極度紛亂。
母親已經去當神仙了,所以一定知道她又見到路馳雍,也一定知道她的心在動搖吧?如果她想要跟他重新開始,母親會反對嗎?會怪她不孝嗎?還是只要她這個女兒幸福就好?
五年前,她就和父親斷了連絡,母親出殯那天,父親來了,路雨莉也來了,但都被阿姨拿著掃把激動的趕走。
她不知道父親過得怎麼樣,也沒去打听,想來路雨莉為他生的女兒應該已經四歲了,他們也應該結婚了,過得很幸福吧?
所以,她覺得母親很傻,輕易結束了生命,短暫的悲痛過去,大家又如常過日子,就連她這個女兒也一樣,傷心過後還是熬過來了,母親卻再也不能回到她們的身邊……
「姊,過幾天是清明,到時會很多人,所以我跟小柔提前來看你了。」崔瑜珊虔誠的點了香,也讓小蓓蓓拿一位香,感慨地說︰「時間過得好快,五年了,你在天上過得好嗎?需要什麼就托夢來給我或小柔,也不要忘了常來夢里看我們……對了,這是我女兒小蓓蓓,你的外甥女,很可愛吧?已經三歲了,來,小蓓蓓,這是阿姨,是柔姊姊的媽味,跟阿姨說你好小蓓蓓什麼事也不懂,用童稚的聲音,軟軟甜甜的喊,「阿姨?你好?」
听見小蓓蓓的叫喚,崇柔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的流下來。「媽,我來了,沒辦法常回來看您,對不起……」
餅去五年在阿姨的耳提面命下,她早已打消回台灣住的念頭,可是今天站在母親的牌位前,她卻好想回來長住,不想再回義大利了。
「你有什麼好對不起的,這一切都是你會跟那個女人害的!」崔瑜珊恨之入骨地說︰「小柔!你只要牢牢記住這一點,他們是害死你媽的凶手,到死都不能原諒他們,不能見他們,讓他們沒辦法贖罪,一輩子過得寢食難安就對了!」
崇柔打了個冷顫。
阿姨的恨意比她濃上千百倍,或許是因為她深愛著路馳雍的關系,她並沒有阿姨那麼深的恨意,她只覺得遺憾,覺得自責,在父母爭吵時,沒有能力讓他們冰釋,在母親最痛苦的時候,她沒能好好看住母親、開導母親,而路雨莉……
她鼓起勇氣問︰「阿姨,如果那個女人真的不知道爸爸是有家庭的人,那麼我們是不是不應該那麼恨她?」
路雨莉曾一臉蒼白的只身到靈堂前說她不是故意介入別人的家庭,是她父親說自己單身,已離婚多年,她才會跟他交往,她真的不知道他還有妻子。
「她說的鬼話能信嗎?」崔瑜珊重重的哼了一聲。「她當然說她是無辜的,她當然說她不知道,所有第三者都會這麼說,如果她真的那麼無辜,那她應該跟你爸爸分手,為什麼他們還是在一起?一點都不對你媽的死感到愧疚,還雙宿雙飛,過得那麼好?」
崇柔震動了一下。「他們……真的有在一起?」
「當然!」崔瑜珊斬釘截鐵的說︰「我派人調查過,你媽過世之後還不到一個月,他們就結婚了,孩子當然也出生了,雖然是你同父異母的妹妹,但你如果去見她,你就對不起你媽,你可要牢牢記住阿姨的話,如果你去見你爸,阿姨就和你斷絕關系!」
原來她爸爸真的跟路雨莉結婚了,也生下了孩子,這是她最不想听到的消息,但還是親耳听到了。
路馳雍不可能不知道她爸爸和他姊姊已是夫妻,他究竟在想什麼?怎麼會認為他們還有可能?為什麼還敢開口要她回到他身邊?他不知道這麼一來,他們的關系會有多復雜嗎?
「那個女人很有錢,所以你爸現在好得很,他的良心被狗吃了,根本忘了你媽為他吃的苦,亳無悔意的跟在那女人身邊享福,所以小柔,你一定要為你媽報這個仇,不能原諒你爸,不能跟他見面,跟他見面就是背叛你媽……」
一行人走回停車場的路上,崔瑜珊還在細數她口中那對狗男女的罪狀,崇柔深吸了口氣,只想去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好好靜一靜。
突然,她頓住了,崔瑜珊也同時停了下來,她們都瞬也不瞬的看著迎面而來的一名少婦和女童。
崇柔的心髒瞬間飛快跳動,視線無法從瘦弱的女童身上移開,她艱難的咽下口水。那是她的妹妹嗎?怎麼瘦成這樣?比三歲的小蓓蓓還瘦弱,是身體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看到的時候只能想象,現在看到了,她的心好難受,因為她曾期盼她父親和路雨莉最後會因為良心的譴責而沒有在一起,但現在眼見為憑,他們還是在一起了,還生下了孩子……
「真是冤家路窄,竟然在這里遇到她……」崔瑜珊冷冷的說,不客氣的上下打量著路雨莉,眼里恨意漸增。
崇柔連忙拉阿姨的手。「走吧!阿姨,不要理她。」
她真的很怕她阿姨會對路雨莉動手,阿姨在靈堂前追打路雨莉的畫面還歷歷在目,她實在不想再看一次那種鬧劇。
「她算什麼東西?」崔瑜珊不屑地說︰「我當然不會理她,她連讓我多看一眼的資格都沒有。」
崇柔松了口氣,她拉著崔瑜珊,加快腳步。「那我們快走吧!約了外婆舅舅他們吃飯,不要讓大家等我們。」
她拉著崔瑜珊快步從路雨莉身邊經過,她看到路雨莉一直看著她,眼神十分哀戚。
路雨莉來這里探望什麼人嗎?眼神為什麼那麼哀感?這種不期而遇的緣分實在太傷人也太折磨人,她只希望以後不會再偶遇,永遠都不要再遇到了。
經過一整天的活動,晚上回到家,每個人都累癱了,保母抱著小蓓蓓去洗澡,崔瑜珊也叫佣人放了熱水在泡澡,一邊吩咐廚子準備消夜,崇柔回到房間,才把外套掛好,手機就響了。
她的心猛然一跳,心里有數是路馳雍。
一整天,他都一直傳簡訊給她,她一次都沒有回,好不容易星期天不必去公司,不必見到他,正好讓她有點喘息空間,可以好好思考,不必再動不動就被他口里的代理權合約束縛,所以她鐵了心不接他的電話。
以為不接就沒事了,把一切留給明天上班之後再說,沒想到才過了幾分鐘,簡訊就來了。
「我在你住處門口。」
她嚇了一跳,連忙打給他,無奈地問︰「為什麼過來?你想做什麼?」
當然不必問他怎麼知道她住哪里,他要查她的住所還不簡單?
「所以丹妮絲安小姐,一定要用這種方式,你才肯回我電話嗎?」手機那頭,路馳雍惱怒的問。
誰說她假日就可以理直氣壯躲著他的?他們已經一起過夜了,她認為他會再讓她輕易溜走嗎?
「你真的在我住處門口嗎?」她緊張的問,整個人不自覺的緊繃起來,如果讓阿姨看到他,她不敢想象後果會如何。
「你可以出來看看。」他不置可否地說。
老天!她申吟了一聲,無奈至極的問︰「究竟有什麼事,不能明天到公司再說嗎?」
「當然不能。」路馳雍微揚起眉。「第一,我想見你、想吻你、想抱抱你;第二,我要見你阿姨,我有話跟她說。」
她睜大雙眼,臉上微微變色,她想也不想就斷然拒絕,「不行!」
他究竟哪來的膽子,居然要見她阿姨?!就算阿姨肯見他,她也不會讓他們見面,阿姨絕不會給他好臉色,到時受傷的是他!
「那你出來,我想見你。」他忽然柔聲地說。
听到他忽而低柔的聲音,她的心又不規則的亂跳起來,臉頰漾起一片紅暈,但有所堅持地說︰「很晚了,我跑了一天也累了,你快回去吧,明天公司見。」
如果現在出去見他,她不知道自己又會怎麼被他牽著走,跟他過夜一次已經是失誤了,不能再有第二次。
「我看我還是按門鈴進去做客好了。」他又冷又凶狠地說。
崇柔驚跳了起來。這個人怎麼可以這樣無賴啊?偏偏自己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他知道她的弱點在哪里,讓她不得不听他的。
「知道了,我出去,我馬上出去,你不要輕舉妄動,我是說真的,你千萬不能按門鈴,我阿姨她……」她費力的聰了口口水。「不會想見你。」
早上在安然寺已經被他姊姊的出現沖擊過一次,若又見到他,阿姨不知道又會受到多大的刺激。
「快出來,我等你!」似乎不想浪費時間跟她隔空糾纏,他說完就掛了電話。
崇柔避開佣人悄悄的出了門,下意識的抬頭看了一眼,今晚無星也無月,黑沉的夜空像有風暴來襲。
她一眼就看到靠在車邊的路馳雍,地上有些煙蒂,他不知道來多久了。
她在心中嘆了一聲,自從跟他重逢之後,她的心情沒有平靜過,如果過去五年她能打從心里忘了他,甚至愛上另一個人,那麼現在一切就變得簡單多了,也不會再與他糾纏不清了。
「小笨蛋,你又在逃避我了嗎?。」他一副煩躁模樣,二話不說便將她攬近,她緊張的想要推開,他的頭已經靠向她。
逼近的男性氣息讓她心慌意亂,她急著想要推開他。「不行!這里是大門口,隨時有人會出來……」
他的胳膊加重了力道,黑眸像暗沉的夜空,桀驁不馴的瞪著她,冷哼一聲,「我會管那麼多嗎?」
崇柔睜大眼眸。
是啊,他是不會,可是……不等她再度開口,他閃電般的用唇堵住了她的,火熱又夾帶著煙味的舌尖深入她口中不斷撩撥吸吮,存心讓她沸騰。
他輾轉吻了好久,一吻既終,她看到他的眼楮雪亮、感覺他的呼吸急促。
他熱烈的盯著她,「崇柔,我們重新開始,我們一起克服一切!」
重逢之後,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她听到自己心髒在劇烈跳動著,她是多麼心動,多麼相心投入他的懷里,她何嘗不想補償他,讓他幸福……
「你不要擔心,你阿姨那邊由我來說服,如果她真的愛你,就會希望你得到幸福,就會放下仇恨,更何況我跟你都是無辜的受害者……」他的眼里閃著光彩,緊緊地注視著她的眼楮,熱烈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