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湄卿以為她娘要小產了,嚇得魂飛魄散,若是保不住孩子,她也難以原諒自己,想到娘親可能失去這好不容易懷上的孩子,她這才一陣後怕,額上出了一層細汗,再也不敢再往下想,只專注的看著大夫為她娘把脈。
幸好人夫診脈後說胎兒安穩,只是孕婦受了驚嚇,服幾帖安神藥便沒事了,急急趕來的宮尚儒自是千謝萬謝,命別莊管家送上厚厚謝儀,好生送大夫出去。
「你娘怎麼突然昏過去?大夫說是受了驚嚇,是受了什麼驚嚇?」妻子未醒,宮尚儒自然只能問女兒了。
爆湄卿咬著下唇。
她真是太莽撞了,明知她娘身子素來孱弱還這樣嚇她,娘親自然是承受不了,難怪會昏過去。
「都怪女兒不好,是因為女兒說……」
「卿兒……」夏氏悠悠轉醒,听見女兒要向丈夫吐實,忙道︰「不怪卿兒,是我自己膽小,卿兒只是說了個鬼故事,我便嚇昏了過去,實在沒用。」
「什麼?」宮尚儒跳腳,對宮湄卿訓道︰「你說鬼故事給你娘听?這豈不是歪嘴和尚沒正經嗎?明知你娘膽子特小,現在還懷著孩子,身子可是雨夜打燈籠,禁不起風雨,你居然說鬼故事給你娘听,你這孩子忒不懂事!」
爆湄卿知道這是夏氏不欲她說出退婚一事,便低眉順眼地道︰「女兒知錯了,請爹爹責罰。」
爆尚儒沒好氣的哼道︰「幸好你娘沒事,不然你後悔莫及!」
夏氏忐忑不安的看著丈夫。「你就先出去吧,我想歇會兒,卿兒留在這里給我按摩一下頭部,興許待會兒頭便不疼了。」
爆尚儒為妻子掖好被角。「好好,你歇會兒,就叫卿兒給你按摩,將功贖罪。」
現在的宮尚儒對妻子可說是百依百順,听她說要歇會兒,忙抬腳出去了。
爆尚儒一走,夏氏讓芙蓉扶她坐起來,她心里正急上火,吩咐芙蓉與春柳在外間守著不讓任何人進來,最後又叫宮湄卿坐到自己身邊,她伸手緊緊攥著宮湄卿的手。
「卿兒,娘不想知道你這趟隨你師傅去民間見習遇見了什麼人才動了這心思,總之,退婚之事娘只當沒听見,你萬萬不可再提起,若再提起便是存心不認爹娘,明白嗎?」夏氏向來心慈軟弱,此時面上是素日里少有的堅持。
爆湄卿的心「咚」的一下。「娘……」
「卿兒,你什麼都無須多言,因為一切都已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夏氏看著女兒,長長一嘆。「你要知道,榮親王府乃是皇上最敬重、最看重、最倚重的親王府,我朝六個親王府之中,老榮親王不但是皇上的伯父,還當過皇上的輔國重臣,與皇上的關系就像父子一般,當年為了順利還政于帝王而請辭,自願當個有名無實的閑散親王,而他至今仍可隨意進出皇宮,若是咱們單方面駁了這樁婚事,以皇上和榮親王府的關系,能不為榮親王府出頭嗎?咱們如此打老王爺的臉,皇上能作罷嗎?咱們沒有任何理由退了這門親事,你莫要為一己之欲為咱們宮氏家族招來橫禍才好。」
說到了這里,夏氏憂心忡忡地看著女兒,她話都說到這分上了,女兒還能不明白嗎?
爆湄卿臉色一下子變白了。
事實上,再世為人的她又怎麼會不明白其中的利害關系呢?前世單看榮親王元世廣策謀逆反一事揭了後,皇上只處置了元世廣與元家二房便知道皇上對榮親王府極是重視,否則照道理,此等造反大罪該要誅滅九族才是,又怎麼會輕輕揭過,只是不知道前世她投井死後,榮親王府一門是否繼續享有榮華富貴便是。
皇上真會因為她要退婚而降罪于寧國公府嗎?皇上不似那麼昏庸之人,然而若牽涉到他尊敬的老榮親王元笙,那可就不一定了。
當年先帝因病急逝,駕崩後,僅有遺言,沒有遺詔,朝堂上許多大臣屬意榮親王元笙即位,而元笙也充分有那能力,然而他力排眾議謹遵先帝遺言,以輔國大臣之名為當時尚小的太子元世基穩固皇位,還犧牲了嫡長子元世淵平定戰亂,在元世基長大成人、能夠獨單一面之後,他便率先辭官。
因有了他的請辭,其余經常對元世基倚老賣老的老臣也不好意思再繼續佔著位置,他們全辭官後,元世基便慢慢換上一批他自己培養的心月復。
因此,元世基對元笙可說是發自內心的敬重,任何人的離間都無法動搖他們的伯佷關系。
前生,她因四面楚歌、無立身之地,心懷怨恨舉報了榮親王,不想卻連累了寧國公府,重生後,她最大的目標便是挽救寧國公府被抄家的命運,如今她又怎能用自己的雙手再度將族人送上刑場,毀了宮家?若她再一次摧毀宮氏家族,又有何顏面去見地底下的列祖列宗?
夏氏見女兒神色黯淡了下來,可見是已權衡出利害關系了,她心中略顯寬慰,但見女兒遲遲不開口,不免有些急了。「怎麼了?卿兒,為何不回答娘的話?說你不會再提退婚之事……」
爆湄卿勉強打起精神來。「女兒知道怎麼做了,您不必擔心女兒,要注意自個兒的身子,安心養胎。」
夏氏輕吁了一口氣,握住女兒的雙手收緊了些。「卿兒,你千萬要謹記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如今你爹爹正因治災有功受到皇上的肯定,整個人意氣風發,比過去著實精神了許多,將來你嫁了人便是世子妃,只要榮親王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你爹或許還能升官,實現他想為朝廷做一番大事的志向。」
爆湄卿服侍母親躺下。「娘睡會兒吧,女兒回房了。」
她走到門邊時,夏氏又語重心長地說道︰「卿兒啊,听娘一句,讓你起了心思的那人是惡緣,你也速速忘了吧。」
爆湄卿閉了閉眼。
她會听從母親的意思如期嫁入榮親王府,但她不會忘了貔貅,永遠也不會忘……
爆湄卿回到房里,晨露、流芳見主子神色沉重也不敢多言,宮湄卿讓晨露磨了墨,便讓她們兩個先去外間守著。
她對兩個心月復丫鬟沒秘密,兩人也對她忠心耿耿,素日甚少打發她們兩個出去,只因她要寫的這封信是不能教人看見的,是驚世駭俗,會令晨露、流芳也大驚失色的,這才會打發她們出去。
若不足經歷了前世,知曉自己將被元奕綸如何錯待,要不,原本待嫁的她是出身高貴的國公府嫡女,理當潔身自好,對旁的男子視若無睹,甚至是不能見旁的男子才是,又怎會動搖了凡心?
她萬般艱難地提筆寫了一封信給貔貅,直接道明自己騙了他,她不叫夏卿兒,閨名是宮湄卿,其實是寧國公府的嫡女,暫住江南是為母求醫,婚配對象是榮親王府世子,老榮親王是極受當今聖上重視之人,當中利害關系非三言兩語能說完,自己雖有心與他雙宿雙飛,但她實在放不下會因她受累的族人,她無法因為自己而害族人喪命,要他忘了她,另覓良配。
苞著,她用了兩日時間連夜趕工,親手用繁復的雙面繡法繡了個有貔貅圖騰的荷包,黑底金線,顯得極為貴氣。
文末她寫道,但願來世能與他一生一世一雙人,繡有貔貅的荷包是來生的信物,就算喝了孟婆湯,她也會靠這荷包認出他來,她會在下輩子會做他的娘子,絕不食言!
她讓晨露差小廝將信與荷包送進城里小宅交給貔貅,又吩咐那小廝送達後先不要走,興許看了信之後貔貅會有話要讓他帶回給她。
半個時辰後,那小廝回報已將差事辦妥,宮湄卿急著讓晨露去問小廝收到物件的人說什麼了?有沒有話要對她說?那小廝回答對方半句話也沒說,也沒有要對姑娘說的話。
爆湄卿頓時強烈的不安。
他不會做出有傷身子之事吧?
罷則易折,柔則常存,他怎麼就不明白這道理,老是滿口威脅又任性行事,自己沒在身邊看照著,他見了信的內容,不知會做出什麼天崩地裂之事。
足足想了一夜,第二日天才亮,她便起來梳洗淨面打算要出去,晨露打了簾子進來,見著她已起身很是驚訝。
「姑娘這是要去哪里?怎麼不等奴婢來服侍便自個兒換好衣裳了?」
爆湄卿胡亂說道︰「我去听荷小築看看師傅。」她自己取了斗篷系上,系好了便要走。
「姑娘……」晨露緩步過來,欲言又止。
爆湄卿正不解時,晨露一臉為難地道︰「姑娘是要去找那人吧?」
爆湄卿未動聲色。「你說什麼?」
晨露輕嘆一聲。「姑娘就別裝了,奴婢都知道了,昨晚夫人找了奴婢,將姑娘想退婚之事同奴婢說了,夫人命奴婢好好看著姑娘,千萬不能再讓姑娘出門。」
爆湄卿一听愣住了,她娘這是要軟禁她嗎?
不,不行,她心里正不安呢,說什麼也要去看看才行!
她拽住了晨露的手,急道︰「好晨露,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就出去半個時辰,你無須和母親說。」
晨露無奈地道︰「就算奴婢讓姑娘出了院門,姑娘也走不出別莊,夫人已派人在各個小門守著,姑娘是插翅難飛了。」
爆湄卿沒想到她娘會做這種事,前世她娘根本連大聲說話也不曾,如今為了她還想出軟禁這一招,可見是真的急了。
「那麼,你替我引開北角小門的守衛,我答應你,至多一個時辰一定回來……」
「姑娘,您就別再犯胡涂了。」晨露苦苦哀求道︰「夫人可禁不起再次打擊,若是月復中胎兒有個萬一,姑娘要如何是好?」
爆湄卿心下一沉。
晨露說的半點沒錯,她母親月復中胎兒不能出半分差錯……
難道,她真的再也見不到貔貅了嗎?可是,若此時他受了打擊,心灰意冷之下正在自殘該如何是好?
她又拽住了晨露的手。「我答應你不出門,但你讓那小廝再去看看,看看那個人是否平安無事,如果他無事的話,也不必你看著了,我自會乖乖地待在府里。」
晨露無奈的嘆口氣。「奴婢知道了,如婢這就去找那小廝過去看看。」
那小廝手腳麻利,速去速回,不到半個時辰便回來了,晨露將消息回了宮湄卿,說那人不但好端端的在用飯,而且屋里有別人,像在招待朋友還有官爺呢,看起來和樂融融的。
爆湄卿一听也愣住了。
用飯?
招待朋友?
闢爺?
這……這什麼啊?
自己又是焦急又是愧疚,滿心都掛著他,什麼都吃不下,他還有心情用飯和招待朋友?
好吧!既然他無事,她應該高興才對,一切不該築起的緣分到此為止,都隨風而去……
見女兒又重拾了針線活,夏氏見狀很是安慰,總算自己閨女還算懂事,沒有鑄成大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