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在B3停住,這是大樓的最底樓。晶釉驚恐的看著他,吞了吞口水,顧不得自己穿著及膝窄裙,腿軟的滑坐下去。
他走過去按了呼救鈴,沒反應,可能線路也故障了。
「我們會死嗎?」她無助的望著他,誰知道電梯什麼時候會再動。
「不會。」他朝她靠近,在她身邊蹲下,沉著的安慰著她,「別擔心,每部電梯都有監視器,我想外面的人已經在想辦法了,而且電梯下降的速度並不快,我想我們暫時不會有危險。」
「你說的對,有監視器,我怎麼忘了?」她往上看了看,自我安慰道︰「大家一定都看到我們被困住了,他們正在想辦法營救我們。」
他的說法令晶釉覺得好多了,而且電梯已經在最底層,應該也沒有地方可以降了吧?
這麼一想,她安下心來,看著他故作輕松的道︰「我們還不知道彼此的名字呢,我叫梁晶釉,人事部,你呢?」
他瞬也不瞬的看著她,「我是封桀。」
她思索了一下。「風杰嗎?這姓倒挺特別的,你為什麼想換工作?你上一個工作是?」
電梯還是動都不動,她抬頭看了看電梯上方的燈光和冷氣口,腦袋里開始胡思亂想一堆電影情節。他們會不會要爬冷氣口出去啊……還是電梯被恐怖份子攻擊,等一下就爆炸……
Stop!聊天聊天,說說話可以舒緩緊張感,說不定兩人說著說著,電梯門就開了,兩人平平安安,什麼事都沒。
「上一個工作?」封桀俊眉微揚,慢悠悠地說︰「我一直在海爾集團工作。」
晶釉眨眨眼。「奇怪了,我從來沒有看過你,那你是不是都早到晚下班,或是很少離開辦公室?如果是這樣的話,也難怪我們遇不到了,我都是晚到早退,一天到晚跟女同事溜進洗手間打混八卦等下班……啊啊啊啊啊啊—」
電梯又動了,這次當然不是往下降,而是往上升。
晶釉不由分說,下意識緊緊抱著身旁的封桀。
這電梯真的有鬼啦!他們什麼都沒做,只是坐在這里聊天也不行嗎?這樣很嚇人很恐怖耶!
此時男女授受不親已經不重要了,有個人讓她依靠比較重要!如果電梯上升的速度快一點,他們就會彈到天花板,撞得頭破血流了。
電梯像听到她內心的想法似的,居然速度又更快了點……天啊!等一下電梯會不會爆炸,直接撞到頂樓,然後她會被彈出大樓外,死無全尸,她的某根手指還可能高掛在某棵人行道路樹的樹枝上。
認尸時,她爸媽會傷心死,不明白她的死法為什麼會這麼淒慘,她前世到底是造了什麼孽……
「你知道我死前最大的願望是什麼嗎?」她坐這台電梯這麼久,它從來沒有如此神速過,她真的覺得凶多吉少,抱著封桀,沖口而出地問他。
他們將是彼此死前見的最後一個人,說說話比較不會那麼緊張害怕。
「我想戀愛!」她死命的抱著他說道︰「我從來沒談過戀愛,因為我把時間都用來保護盼釉!」
電梯繼續上升,她緊緊抱住封桀,把頭埋在他胸前,喋喋不休的說︰「盼釉是我唯一的姊姊,小時候我頑皮,差點把家里燒了,也差點燒死我姊,她被我害得自小身體虛弱,看到火會怕,所以我一定要保護她!
「為了趕走盼釉身邊的蒼蠅,甚至把頭發削短,穿我哥的衣服打扮成男生……
「去年盼釉結婚了,我忽然失去目標,身邊的朋友一個個結婚生子,我才忽然意識到自己有多麼可悲,竟然沒有戀愛過,連接吻的經驗都沒有,嗚嗚……如果我就這麼死了,我還能算是個女人嗎?能算嗎……」
她說個不停,不知道什麼時候電梯再度停了下來,好一會兒後她才終于意識到,也住口了。
她從封桀懷里緩緩抬眸,看著電梯停在十三樓,然後收回視線,不經意的與他深邃的黑眸對撞。
他的眼神好深邃,睫毛好長好迷人,唇形近看更完美,她以為盼釉的老公已經夠俊美了,但這個新來的工程師無疑也是個禍水男啊!
幸好她對禍水男免疫,幸好……
「抱歉,我……我失態了。」她連忙坐好,她剛剛整個人都靠在他懷里耶。
「沒關系。」封桀黑眸閃爍,緩緩地說︰「你會害怕也是應該的。」
「唉,外面的人控制住電梯了,對吧?」她不知是安慰自己還是安慰他的說︰「你不要嚇到了,我們公司的電梯不常這樣,事實上,它是第一次這樣,不巧就被你踫上了,你應該不會因為這樣就不敢來上班吧?」
「我不會。」他永遠都不會。
「我也不會。」她心有戚戚焉地說︰「現在景氣這麼差,去哪里找這麼好的公司?雖然大老板要求多,但也有慷慨的一面。」
「哦?」他露出詢問狀。
「不要懷疑,其實我們大老板真的還不錯啦。」說起公司的福利,她語氣還帶著得意呢,「像我們職員不用打卡,公司除了有中西式餐廳二十四小時供應餐點外,每一個樓層還都有設咖啡吧,免費供應哈根大使冰淇淋,咖啡可樂、零食和各種泡面,工作累了還可以玩Wii,也有桌球室、撞球室、按摩室、親子室、投籃機,還有我們女生喜歡的太鼓達人,這些你都知道吧?」
他的目光微微驕傲的閃了一下。「我知道。」
晶釉揚揚秀眉。「那你知道我們連自己的位子都可以自己設計吧?公司不會管你把你的位子搞成怎麼樣,只要你高興就好,可以完全的‘個人化’,這點很贊喔,不是每個老板都容許員工這麼自由的。」
他認真的點頭。「確實。」
她再如數家珍地說︰「最棒的是,大老板去年斥資不知幾個零,總之是個天文數字,把每個人的辦公椅換成市值三萬的人體工學椅,大家都超感激他的,因為久坐,工程師們的腰普遍都有毛病,這項德政可說是拯救了無數的腰啊!」
他但笑不語。
晶釉下了結論,「所以說嘍,福利這麼好的公司,偶爾讓它的電梯嚇一下算什麼?我是絕對不會因為這樣就離開公司的……雖然去年尾牙只有我沒抽到獎,不管我有多想得到那台漂亮的筆電,我依然是唯一沒抽到獎的一個,不過我是不會因此而離開公司的……」
她還沒說完,電梯又動了起來,這次是往下降。
她再度抓著封桀狂叫,嗚嗚嗚……她不該樂觀太早的!
「啊啊啊—事實上,我一直想要有個超浪漫的約會,就像好萊塢的電影那樣,富豪總裁的直升機在頂樓接我,我穿著香奈兒的禮服被接到豪華郵輪享用燭光晚餐!」
她用力說出內心狂野的心願,緊緊的把頭埋在封桀懷里,雙手用力掐著他手臂。
「我討厭我們部長!」她大喊,「真正有能力的是吳課長,部長她根本是走後門進來的,我希望她能被調到總務部……」
電梯竟開始的忽上忽下,晶釉被晃得頭好暈,她心髒無力,全身發軟,臉色又青又白,她一定是快死了。
她八成是緊張過度,一張口壓根停不下來,仿佛是想藉著說話來宣泄壓力。
「……我喜歡榛果拿鐵,可是公司只供應美式咖啡,事實上,大部份的女同事都喜歡加味咖啡,如果我是老板,我會讓星巴克進駐公司……
「員工旅游應該讓所有人都搭商務艙,經濟艙根本不能把腿放平……
「討厭公司每年辦的聖誕派對,我根本沒有適合的禮服,也不會跳舞,我是年年的準壁花……
「……跟離婚的小姑姑在麥當勞,年輕男生搭訕的竟是小姑姑,我到底算什麼女人啊……
「我們這樣應該得到公司給的精神補償吧吧吧吧吧吧吧……
「……以前……現在……
「……不……願……意……」
她在封桀懷里亂七八糟的一吐為快,絲毫沒察覺到電梯又停了,自己正安安穩穩的伏在人家身上。
直到她感覺自己頭沒那麼暈,她才乍然打住話。
「電梯停了?」她用力的眨了眨眼,感覺到一陣惡心感一直涌上來。
接著她發現,自己居然坐在封桀懷里,他的毛衣被她抓得奇皺無比。
「對。」封桀的唇畔淺帶著笑意,這個女人實在活力充沛又有趣啊,他對她產生了一種迥然于其他女人的新鮮感。
「我們……沒事?」晶釉屏住氣息。「好端端的?」
他淡笑地凝視貼在他胸前的可愛臉龐,答道︰「對,我們沒事,好端端的。」
但他的內心卻已慢慢的起了變化,再也不復原來的平靜。
「天啊……」她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心情稍稍放松了點。
天啊—這聲嘆息正是他想做的,死生交關,他竟會因軟玉溫香在懷而有了感覺,可誰叫這個聒噪的小女人……實在可愛得緊。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晶釉屏氣凝神地問,仿佛怕稍微大聲一點,電梯又會抓狂似的。
「應該快得救了。」如果再讓他們困在電梯里,那代表公司的總務部門非常有問題。
就在這時候,電梯門開了。
一名維修課主管緊張不已的站在外面,後面跟著一大堆維修人員和公司保全。
看到他們,晶釉緊繃的神情放松了,她看著封桀,作夢般的笑了起來。「哦……太好了、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是啊,太好了。」他也微微一笑。
兩人相視而笑,經過鬼門關的革命情感,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