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騰的眼楮微眯,眸光沉沉,深處有怒火隱約跳動,這說明了他很厭惡這種事。
要是有閑工夫在這里針鋒相對,談論廢不廢後的問題,不如想想怎麼把自己分內的事做好,在他看來,他們個個都玩忽職守,這是他最不能忍受的。
「說完了嗎?還有哪位愛卿要為廢後之事上奏,朕洗耳恭听。」封騰瞪眼,譏諷地問。
此言一出,大殿頓時鴉雀無聲,再也沒人敢上奏了,哪個不要腦袋的敢讓皇上洗耳恭听?
「既然諸位愛卿都無事要奏了,那換朕有幾句話要對愛卿們說。」封騰從龍椅上站了起來,一個一個的看過去。「諸位愛卿在朝為官,食俸祿,報皇恩,理應克盡職守、苦民所苦,若不能蕩平賊寇,也應為朕分憂解勞,為天下百姓著想,並且謹言慎行,知道事情孰輕孰重,以免遭殺身之禍,不是嗎?」
幾句話說得既輕且慢,但殿上大臣越听越是心驚,皇上這番話是在……是在威脅他們嗎?
大臣們變了臉色,惶恐的紛紛下跪叩首。「臣等惶恐,請皇上恕罪!」
「沒讓你們跪,都起來吧。」封騰睥睨又漠然的看著他們。「後宮之事,是朕的家事,眾卿干涉到朕的家事上來,莫非是想取朕而代之嗎?」
話說得如此直白,朝臣均嚇出一身冷汗,再度下拜,齊聲道︰「臣等該死!請皇上降罪!」
封騰唇角一揚。「諸位愛卿是很該死,但念在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朕就免諸位愛卿死罪,但是丑話說在前頭,從今爾後,誰再上奏廢後之事,朕便當誰有謀逆之心,朕必除之而後快,否則朕會寢食難安,眾卿听明白了嗎?」
「微臣惶恐!」群臣的額頭已經叩到冰涼的地面了,沒人敢抬頭看封騰講這話時是什麼神色,個個坐立難安。
他這招丑話說前頭可真嚇壞他們了,他們比較習慣爾虞我詐、勾心斗角的方式,不再讓太後干涉朝政之後的封騰委實令他們模不著頭緒,時時提心吊膽啊!
「韓愛卿!」封騰忽然開口。
被點到名的御史大夫韓真嚇了一跳,連忙誠惶誠恐的向前一拜。「微臣在,」
封騰看著韓真——略略挑了挑眉。
「卿家足智多謀、博學多聞,朕想問問你,有些功臣居功自傲,又有些朝臣毫無君臣之禮,更有入……納……進言之名要眹照著他們的意思做,但是他們又沒犯什麼大錯,不能送去大理寺,該怎麼讓這些人不敢再頂撞朕才好?」
樓定允聞言臉色丕變,這居功自激的功臣說的不是他又會是誰?
當初若不是有他的扶持,憑封騰的本事能坐上龍椅才有鬼,但如今,封臍是越來越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臣以為,應當重設先帝在位時的廷杖之刑,樹立皇上權威;」韓真揣曄著上意說道。
一時間,殿中一陣慌亂,人人自危。
先帝跋扈專橫,容不得有人說一句不是,所以設了廷杖,專門懲治倚老霣老、公然抗旨、沖撞聖上的大臣,當廷施以杖資,輕者十杖,重則百杖。
但是,自封騰登基之後,廷杖便取消了,一來他根本無心朝事,二來他根本沒有身為皇上的權威,使不出杖資的魄力,也不敢對哪個大臣杖責。
「卿家這主意甚好。」封騰帶著一抹微笑,贊許的點了點頭,旋即沒商量余地的看著眾臣宣布︰「明日開始,重設廷杖!」
殿閣大學士章學仁立即出班跪奏。「萬萬不可啊,皇上!」
封騰冷笑。
此人乃樓定允的派系,此時出聲當然是要帶頭反對廷杖,他仗著有樓定允這座大靠山,吃定了即便他是九五之尊,也不敢真正將他如何。
「微臣斗膽,請皇上收回成命!」章學仁聲音清朗、義正嚴詞地道︰「如重設廷杖,那麼朝堂之上就無人敢向皇上納諫進言,臣以為非但不可重設廷杖,還要奏請皇上立廢此刑,以安群臣之心!」
封騰直直的看著章學仁,沉著臉道︰「朕偏是要一意孤行,你要拿朕如何?」
章學仁怔了一下。「呃——」
他被問得一時說不出話來,雖然封騰的眼神就像平靜的湖水一般,沒有一點的波動,但卻令他遲遲不敢再進言,只得動訕地說︰「微臣不敢。」
「不敢最好。」封騰神色冷淡的移開,掃過眾臣,「還有誰想讓朕收回成命?」
殿中鴉雀無聲。
見殿上再沒人敢說話,封騰見好就收。「退朝!」
下朝之後,他如常回到肅心殿的東暖閣里批閱奏折,何喜連忙送上凝香的甘露茶,封騰啜了幾口,便握著茶杯把弄。
那班都在打他龍椅主意的老狐狸,這只是開始,他會讓他們連想的機會都沒有……
「啟棄皇上,您讓奴才查的事都在這里了,皇後平時白天夜里的言行舉止跟說的話,沒一句漏掉的。」何喜邊說邊呈上一封密函。「皇後娘娘幾乎每夜夢里都要喚小心數十次,也不知是發夢還是在叮囑誰小心。」
封騰打開密函,視線定在那一行行的字上,眼眸微微閃動著異樣的光芒。
這皇後……
「微臣參見如妃娘娘。」樓定允一下朝便隱密地來到如妃的住所——醉嫣宮。
如妃曾是皇上最寵愛的寵妃,因此醉嫣宮的奢華與皇貴妃宋芊儀的碧波宮不分軒輊,伺候的宮人也最多。
「這里又沒外人,爹就別多禮了。」樓織媚坐在精致的鏤空雕花窗前,她使了個眼色,貼身婢女丁香便會意地領著其他宮婢退下,還細心地關上房門,讓他們父女倆密談。
樓定允見沒有了外人,也就不拘禮節了。「媚兒,你听好了,今年的采女選秀,爹會安排兩名親信的閨女入宮,到時你得想法子栽培她們,讓她們在眾多采女中月兌穎而出,得到皇上的垂青。」
「爹!」樓織媚不情願的蹙起了秀眉。
樓定允沉聲道︰「爹知道你不樂意,但皇上冷落你已是不爭的事實,既然皇上只臨幸新人,咱們就要變出讓皇上肯臨幸的新人來,這是為了咱們樓家世世代代的榮華富貴,你要識大體。」
樓織媚沒好氣道︰「難道爹爹就不能想想怎麼讓皇上召幸女兒的法子嗎?您門下食客眾多,就沒一個有用的嗎?」
「皇上的心思,如今誰能模透?」樓定允頓時拉下臉來。「皇上不召幸你,爹能逼得他召幸你嗎?」
樓織媚咬著唇沉默不語,打從心里威覺到一陣難以言喻的塞悶。
想她曾萬千寵愛于一身,如今得不到皇上的寵愛就算了,還要安排別的女人承歡龍寵,她怎麼受得了?
她是庶女,在府里原沒什麼地位,她和她娘事事都被大夫人踩在腳下,若不是姐姐成了皇後卻不得皇上寵愛,爹也不會將她送進宮來。
進宮後,她意外的獲得了皇上的寵愛,時不時便召她侍寢,還一路從采女晉到了貴人,又從貴人晉到了嬪妃,皇上足足寵愛了她三年,賞賜的奇珍異寶堆滿了她的小金庫,不知道讓多少人又嫉又妒,也連帶著她娘親在樓府受到了重親,大夫人也不敢隨便使喚了。
然後,某一天,皇上召幸了新得的江南美人艷貴人之後便開始冷落她,也連帶著冷落其他嬪妃。
那艷貴人的出身非常卑賤,是江南有名的歌妓倪艷兒,皇上出游江南時對她驚為天人,承嘆一夜之後,命她伴游江南半個月,之後皇上便堅持帶她回宮,封為貴
人,因此宮人繪聲繪影地謠傳艷貴人擁有過人的房中之術,才叫皇上如此著迷。
總之,自從兩年前皇上召幸了艷貴人之後,從此就不再召幸嬪妃了,只召幸新人,而且喜新厭舊,從不召幸同一人兩次,甚至還莫名其妙地將艷貴人打人冷宮,任憑她如何的哭天搶地,他也不為所動。
幸好,雖未召幸,但月銀與逢年過節的賞賜並沒有少,六宮照常運作,也沒再封新的嬪妃,依然囚禁著皇後,依然由皇貴妃宋芊儀代理皇後之職打理後宮,
只是,沒有了皇上的寵愛,宮里的人也不再對她另眼相看了,讓她日子過得沒滋沒味,一心只想重新得到皇上的寵愛……
「如果你的肚子爭氣,爹也不必出此下策。」樓定允惋惜道︰「可惜你在聖眷正隆時沒能懷上孩子,否則以皇上對你的寵愛,若是個兒子,鐵定會被立為太子。」
「現在說那些有什麼用?」樓織媚氣惱道︰「皇上不只冷落女兒,這兩年,後宮所有嬪妃都被冷落了,這也不能怪女兒|」
「所以說……這中間是否有什麼古怪?皇上過去深麼寵愛你,怎麼會一夜之間就把你拋諸腦後,怎麼想都于理不合,這問題他不知思考過幾千次了,總也得不到答案。
樓織媚沒好氣道︰「皇上喜新厭舊,這有什麼可想的?」
樓定允沉聲道︰「如果是這樣的話,你更應當睫爹的話了,若我們安排的采女能懷上龍胎,再交由你扶養,藉此入主中宮,等他登基後,你未來的太後之位不就穩如盤石了,宋芊儀縱有太後撐腰,也比不過你呀!」
樓織媚有些動搖了。「爹別忘了還有鄭宓那個賤人參」
樓定允眉梢一挑。「爹自會收拾鄭歸那幫人,他們想哄皇上立晉王為太子,爹就無中生有出幾件事來,讓皇上對鄭歸產生戒心,讓晉王當不成太子。」
樓織媚皸了皴眉。「女兒可不認為現下的皇上會像過去那麼好擺弄。」
樓定允臉色變了變。「你是說皇上前日對夏稅、秋糧進行檢查一事嗎?」
皇上從來不過問上繳國庫的夏稅和秋糧,國庫幾乎握在他手里,但前日皇上卻大動作的進行了檢查,雖然早有他宮里的內線通風報信,讓他做足了準備,但還是把他嚇出一身冷汗。
「總之,女兒現在無法對皇上產生任何影響力了,爹爹自己小心就是。」雖然她是靠著娘家權勢才得以入宮的,但她也不想被連累。
「娘娘,寧國公主來向您請安。」暖閣外丁香揚聲稟報。
那丫頭又來干麼?樓織媚不耐煩地道︰「叫她回去吧,本宮身子不適,明日再來請安。」
寧國公主封月的生母柔妃死後,皇上便將封月交由她扶養,說她善良、賢淑,定能教出端莊的淑女,她笑著應承,但事實上她根本對養孩子沒興趣,尤其又是柔妃所生的孩子,長得跟柔妃一個模子刻出來,她每每看了更是厭惡,派了貼身內監把她推進池子里想淹死她,沒想到她福大命大竟然沒死,醒來之後也不像過去那麼膽小怯懦,還沒事就常盯著她瞧,讓她更討厭了。
柔妃在世的時候常常稱病要皇上去看她,裝柔弱博取皇上的憐愛,更有幾次皇上人在她這里,卻被柔妃使心眼騙走了。
于是,她就派人在柔妃每日的湯藥里動了些手腳,最後柔妃還真的病死了,讓她覺得很痛快,因此她對柔妃的女兒自然不會有好臉色看,害不死她也要冷落她,教她難受。
「公主對你倒是頗為敬重。」樓定允心機深沉的勸道︰「你也別太不踩她了,皇上雖然冷落嬪妃,但對他僅有的三名子女還是很看重的,就算是做給皇上看,你就對她假意關懷些。」
樓織媚不以為然,「我不喜歡那孩子的眼神,一點都不像六歲孩子。」她總覺得自己在養虎為患,但又不能跟皇上說她撫養公主。
「沒讓你喜歡。」樓定允有些怒了,用嫌惡的表情看著這個朽木不可雕的丫頒,真不知道她當初怎麼會得到封騰的寵愛。「是要你做給旁人看,最好能傳到皇上耳里就更好了。」
「如果傳到皇上那里能得到皇上的寵愛,那女兒當然脅把她當寶來對待。」樓織媚也不高興了,人人都當她空有長相沒有頭腦,其實她也有她自己的想法。
在她看來,皇上已經變了,現在不管任何人做什麼都不能得到他的寵愛,而她筆的權勢也不會長久,她在宮里又斗不過宋太後和宋芊娘,她必須另找靠山了。